他握紧裴確的手,裴確的眼睛也正在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异常平和,仿佛早就知道今天会遭遇这些。
他既不恼怒,也不生气。
慕容纾因为躁动而生气的心静了静,语气也平稳了下来,不复刚才的激烈,他缓缓扫视了殿外的大臣,慢慢开口。
"让诸位爱卿费心了,朕以后不会有皇后。"
他说完这句话停了下来,又往裴確身边凑近了一步,两件红底黑边的吉服衣袖交错在一起,看不出彼此来。
这一步过去,再愚钝的大臣也明白什么意思了。
陛下什么都没明说,可他今天的种种行为,都在说明同一个事实一一
第112章 (成婚)朕被美色迷了眼,上了那个狗东西的当了!
他在借着祭天和祭祖的机会,把裴確拉到了自己身边。
今年的祭祀仪式是最高规格的,他们穿着与帝王大婚形制相似的吉服,并肩而立,共同受了文武百官的礼。
先祭完了天,又要去祭祖。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可不就算是拜了天地?
历朝历代,再往前推,也没有这么荒唐的!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要成了礼......
怪不得卫泱就算是忤逆陛下也要揽着!
可陛下口中的"不会有皇后"又是什么意思......
众位大人的心思从卫泱忤逆陛下想到了今天祭天的反常,从陛下口中的不会有皇后想到了皇嗣......
若是不会有皇嗣,那储君可就要从宗室里面选了......
那这样一来......
宗室中的几位闲散王侯大臣激动的腿肚子颤了颤,接受了其它大臣或打量或艳羡或示好的目光......
若是陛下口中的"不会有皇后",真的是自己理解的这个意思......那陛下今日带裴確入宗庙祭祖倒是小事,陛下要立哪位小少爷做王储,他们能不能敏锐的认出来,早早示好才是大事了......
各位大臣盘算着自己心里的的小九九,压根儿没有看到听完这句话,不顾礼节霍然抬头直视皇上的卫泱。
卫泱难以置信,注视着那张脸庞,喃喃,"陛下?"
慕容纾平静地看着他,说出的话冷静又决绝,"朕不会有皇后了,也不会纳妃,更不会有皇子。"
"太傅,你要看着朕这一生都孤独一生,到老到死?你要看着朕就算祭祖都孑然一身?不能带旁人?"
"朕是大周的皇帝不错,更是慕容家的孩子。这宗庙里面供奉的,是朕的父皇祖辈,难不成朕要进去祭拜自己的父亲祖父,还得被你们拦下?"
他目光从卫泱身上挪开,"父皇临终前,朕答应他会做一个好勤政爱民的皇帝,保住大周的海晏河清,朕自然会努力。在这一点上,朕有哪里做的不对,各位大人尽可以上言觐见,加以指正,朕虚心纳谏,绝无二话。"
"但旁的地方,若是各位大人不依不饶的加以指摘,朕恐怕不能如各位的意了。"
他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音调娓娓道来,可若是仔细一品,这些话表面说的客气,实际上却异常坚定,不容置喙了。
慕容纾话音落下,原本站着的人也都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
裴確轻轻笑了笑,握着慕容纾的手弯起来,捏了捏他的掌心。
慕容纾侧过脸去,看见裴確眼眸中细碎的笑意,凑近他耳边,"陛下圣明。"
呼出的热气扑在他耳边,带着几分暗示,"陛下第一次对臣这么回护,臣感恩于心,日后臣一定更加卖力,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他又捏了捏慕容纾的手,带着几份意犹未尽,"那臣妾就谢过陛下了......"
"臣妾"两个字一出来,慕容纾闹了个大红脸,他赶忙说了句"众卿平身",急急地往殿内走去。
他心中暗骂了句"狗东西",走的时候还不忘拉住裴確的手。
各位大臣"谢主隆恩"几个字刚说完,一抬头上面连个陛下的人影都没了......
各位大臣一边起身一边感叹,还是年轻人动作快啊......
再看一眼前排太傅单薄颓丧的背影,不由心底生出几分同情。
陛下偏宠裴確到了这个程度,那卫党以后的日子,可不如之前好过了......
祭祖的流程往后再没有升出波澜,顺顺利利的完成了。
殿内发生了什么各位大臣也不在意,毕竟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比如皇储的人选,又比如,马上就要过的新年。
他们一年到头,忙过祭天祭袓,总算又得了几日假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每个人脸上都带了几分喜气,互相道了别。
而另一边的卫泱,慢吞吞地走着,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绕了条小道朝后宫走去......
而不远处假山上的亭子里,正站着原本早该回承乾殿换衣服的慕容纾。
他的手被裴確握着,目光透过枝叶稀疏的高树,看向那小道上疾步而行的熟悉身影。
再往前就是后宫了。
太傅他,究竟还是让自己失望了......
慕容纾叹了口气,拉了拉裴確的手,"走吧。"
裴確轻轻"嗯"了一声,回看了远行而去的卫泱,嘴边勾出嘲讽的弧度。
"走吧。"
卫泱前几日就给懿慈宫传了消息,这会儿已经到了懿慈宫外的小花园里,远远看见凉亭里有人在等着他。
"卫大人。"福顺手里拿着拂尘,给卫泱行了个礼。
"太后呢?"
福顺做了个动作请他坐下,"太后近几日身子不适,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身子不适?"卫泱看了眼懿慈宫的方向,"究竟是身子不适,还是压根儿就不想见我?"
"卫大人说笑了。"
福顺弯了弯腰,"太后娘娘感染了风寒,已经卧床好几日了,不是这几天才有的事,太傅怎么能觉得是娘娘不见您。"
卫泱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那就祝娘娘凤体安康了,只是不知道娘娘是否还记得,咱们可是同气连枝的一家人.."
福顺点了点头,"太傅有什么话,就尽管问吧,奴才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卫泱摆了摆手,福顺凑过耳朵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卫泱就微微蹙着眉朝外面走去。
这个福顺,表现得还算正常,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懿慈宫内,怕是出问题了......
可若是懿慈宫真的出了问题,他安排进来的人,怎么没传消息出去呢?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他摇了摇头,离开了。
承乾殿内外吵吵闹闹,趁着陛下祭天的机会,裴確让田震把承乾殿内外都给收拾了一遍。
小皇帝一只脚踏进殿门的时候,眼睛直了直,他扭头就要往外走,裴確连忙把人拉住,"陛下去哪?小皇帝拍了拍自己的脸,"朕八成走错门了!"
裴確把人拽回来,"那不还有两成没错!走吧!"
小皇帝看着满院子的金光闪闪,火红一片,觉得闪的自己眼睛疼。
田震手里还拿着大红绸子,胖胖的脸上都是喜气,"见过陛下,见过千岁爷!"
小皇帝点了点头,朝他打了个招呼,"田公公,你们这是干嘛?"
他指了指满院子迎风招展的红缎子,"你要成婚吗?"
"陛下说的什么话,奴才一个太监,怎么能成婚呢!是我们千岁爷一一"
小皇帝圆滚滚的眼睛眨了眨,好像刚懂了一样,看向裴確,"原来太监不能成婚啊!"
他仰起头对着裴確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糯米小白牙,"啧啧啧!"
裴確只是看着他笑,手掌轻轻在他屁I股上拍了一下,"讨打!"
他弯腰将人抱起,迈着步子大步流星朝殿内走。
"臣是不是太监,陛下不是最清楚吗?"
他将人扔到床上,俯视着他的小陛下,"还是陛下故意使出个激将法,要和臣大战三百回合了?"
慕容纾骨碌一下爬起来,顺着床边溜了下去,"你想得美!"
"朕这个柔柔弱弱的小身子板可经不起你折腾!"
他站在离裴確三丈远的地方,"裴卿既然多的是劲儿使不完,今晚就自己解决吧!"
"你确定要看着我自己解决?"裴確似笑非笑。
慕容纾觉得他笑得不怀好意,"你想干嘛?"
"不干嘛。"
裴確朝他逼近,手指从他唇瓣一直下滑到胸口。
"君心似铁,臣妾有什么办法......唉......"他说着叹了口气,做了个哀怨的表情,"不过是个不得圣心的可怜人罢了!"
慕容纾瞧着他的动作,抿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谁料裴確手指下滑,勾住了他的腰带,"不过臣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亏了。"
"你哪里吃亏了?"
"陛下白天暗戳戳地宣告了臣的地位,但到底没有点破。"
裴確拉着小皇帝的腰带,拉到自己身前,"但臣跟了陛下这么久,床上床下的伺候着,陛下作为奖励,是不是要赏给臣什么?"
小皇帝阔气地拍了拍他的胸口,"说吧!爱妃,你要什么?"
"我要你一一"裴確抓住他的小手,"嫁给我。"
"见鬼了!见鬼了!"
小皇帝扯着自己身上的凤冠霞帔,"朕被美色迷了眼,上了那个狗东西的当了!"李文忠!你说朕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才任由他胡闹!"
李文忠给小皇帝簪上一支凤凰金步摇,"陛下别动,小心奴才给你戴歪了!"
小皇帝将手里的盖头甩来甩去,"李文忠,你也越来越大胆了!"
"陛下,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您都屈服了,奴才哪里还有机会挺直腰杆儿啊!他说着扶住小皇帝的脑袋,在另一边对称的位置又簪上了一朵相同的步摇。
小皇帝舔了舔自己嘴上的口脂,"好了没!朕的脑袋要重死了!"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李文忠麻利地抢过小皇帝的盖头,盖到了他头上。
盖头下的人小皇帝听见李文忠笑得相当狗腿,"千岁爷!陛下打扮好了!"
第113章 喊夫君
裴確一身大红喜服,墨发高高竖起,"好了?"
他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
说着踱着步子走到了床边,打量着他的新娘子,随后坐到了他身边。
慕容纾又要以为裴確还要继续捉弄他,说些什么听了让人脸红的话,谁知道裴確只是隔着盖头看着他,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爱意。
"陛下。"
慕容纾轻轻"嗯"了一声,看向盖头下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
裴確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轻轻唤了声"纾儿。"
慕容纾好奇地在他胸口捏了捏,很快不老实的手被人按住了。
"纾儿,我的心跳的好快。"
慕容纾点了点头,呆呆的说了句,"确实好快"!
裴確捉住他的手,抬起来吻了一下,"你紧张吗?"
"紧张什么?"慕容纾好奇。
会儿和臣拜了天地,成了礼,陛下就是臣的人了,就在也不能反悔了。"
"我不反悔。"
盖头下的一张雪色小脸泛起微微的红,"和裴卿在一起,我不后悔。"
"就算野史记载陛下荒淫?就算外面传的满城风雨,误了陛下好皇帝的名声?"
"那我也不后悔。"
"我宁愿背上一个荒淫无道的恶名,也要和你在一起。"
"裴確,"慕容纾反握住他的手,"你比朕的名声重要。"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朕什么也不顾了。"
"朕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朕得要你。"
"裴確......"
他微微红着脸,咬了咬唇,"朕愿意陪着你胡闹,愿意嫁给你。"
盖头外的目光注视了他好久,最后倾身向前,隔着盖头吻了吻他的头顶。
男人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哑,"好。"
他牵着慕容纾的手,慢慢朝外走去。
夜是深蓝的黑,月亮照出斑驳的影子。
承乾殿内是铺天盖地的红,吊起了同色灯笼。
宫女和太监都早早退下了,偌大的庭院里,摆了香案。
他牵着慕容纾的手,走到庭院中,站在香案前,屈膝跪下。
香案后正对着他们的,是先帝和武平侯及其夫人的牌位。
"纾儿,跪下。"
慕容纾跪在软垫上,和他跪成一排。
只听见裴確缓缓开口,"陛下,父王。当年武平侯府一案本是人心相较,权利相轧之下出来的惨剧,陛下是提供陷阱的人,父王是落入陷阱中的猎物,而幕后计谋布置陷阱,如今还活在人世,迟迟没有落入法网。"
"裴家的仇,陛下的仇,儿子很快就会给一个交代。"
"至于纾儿,"裴確握住他的手,"他年纪小,被我哄骗着和臣在一起,陛下在天之灵,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以来找臣,臣绝无怨言。"
"臣这一生,十载浮沉,终于遇到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就算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和他在一起,从今往后,只要我活着一日,就护着他一日,臣已经在着手扫清所有的障碍,有臣在,谁也欺负不了他。"
"往后余生,臣就是死,都会赖着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碧落黄泉,永世相依,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