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阙赤脚踩在柔软华贵的地毯上,红衣拖地,姿态优雅,玉笛挑起萧允胤的下巴,端看着。
“允儿,跟我走吧,除了我,这个世界没有人会要你。”
萧允胤嘴角一勾,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可爱又灵巧,笑道:“好啊,你先让我杀了你,我随后跟着你碧落黄泉,我们到地下再做一对艳鬼。”
噗嗤一声。
花阙也笑了,道:“只怕到了地狱,阎王对了生死簿,笑你抓错了人。”
“什么意思?”
“允儿,我不是蓝洵玉,这么久了你都没发现吗?”
直直地望着眼前人,努力地回想着,前后矛盾的事情,蓦然,他想到,他从未听闻蓝洵玉吹笛,但见过蓝洵玉抚琴,心底一个声音隐隐说着不可能,但事实又如此自相矛盾。
如果他不是蓝洵玉,他是谁?
“允儿,闭上眼。”
“什么?”
花阙低下头,吻住漂亮的唇,温柔而怜惜地舔舐着。
萧允胤心底一阵甜蜜涌过。
如果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蓝洵玉,是不是,他爱的人从来都是爱他的?
若如此……
眼帘合上,沉溺而陶醉地回应着。
一阵尖锐刺骨的疼痛让萧允胤蜷缩成一团。
他不解地睁开眼,看到花阙依旧温柔如春水一般看着他,只是,他手上的玉笛口伸出三寸的寒刃,刃窄而细,血从上面滴落,寒光闪闪。
脚筋手筋全被挑断,
武功也被废了。
他甚至没有看清他如何出手的。
“为什么?”
花阙笑笑没有说话,抱起萧允胤,须臾儿,消失不见。
冯云带着人马追着萧炎天将他逼到吾皇山附近。
“宣亲王,你就和你死爹死妈死在一起,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已经战了一天一夜,萧炎天精疲力尽,手中的玄铁剑上满是腥臭污秽的血,身上几道血肉模糊的伤口,玄黑的衣服上被血浸,衣角血还在滴落。
楼云梦护着李睿渊,郎寒天背靠着萧炎天,慕容渊手攥着方天画戟,支撑着身体,气虚喘喘,周围还有几百个残兵。
十万人马,几近全部覆灭。
冯云的十五万禁军也死伤大半,只剩下五六万人,但杀眼前这些残兵败将,足够。
天若要取命,神佛难助。
“是谁告诉你深山别苑的据点?是谁告诉你本王在那里!”
萧炎天低沉道。
冯云坐在高头大马上哈哈大笑,扬起剑,指着萧炎天,鄙夷道:“自然是有人通风报信,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快将你杀得片甲不留!”
第94章 困兽之斗,死绝之路
“啊!”
愤恨到了极点,萧炎天不顾性命,杀向前。
只要有最后一口气在。
杀!
犹如困兽锁在笼子里,内有拼了最后一口气才能活下来!刀剑无眼,兵刃如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杀红了眼!
楼云梦一把折扇如厉风惊电一样,扫荡着,纵自己身上伤痕累累,也护得身后人安全。
郎寒天一把弯月冷刀,刀光四溢,寒气逼人,在手中旋转之间,飞出去,割人头如割韭菜,不知疲倦地杀着。
容月小小年纪,早已经被打得落败不堪,仍然不退,苦苦撑着。
冯云后退一步,命弓箭手来杀!
箭落如雨而下!
萧炎天不恋战,一边挡箭,一边道:“快退!”
众人转身向后面烧焦了的吾皇山上去。
被炸开的吾皇山龟裂开,没有树木,黑乎乎的一片,但总有凸凹不平的岩石可以做为遮掩,待他们进入山后,只剩下四百多人。
郎寒天指挥着众人摆起了钩形阵,任凭冯云的人上来,阵如镰刀,断头颅如切白菜。
正在这时,冯云身边人急色匆匆来报,俯耳小声道:“陛下不见了。”
冯云大惊,左右踌躇,须臾,想了片刻,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哈哈大笑,阴狠道:“这样也好,我亲自登基成帝,岂不更省事。”
“还要再找陛下吗?”
“废物弃子要之何用?遇到就杀了。”
“是!”
说罢,冯云盯着前面的焦黑的吾皇山,一挥手道:“给我齐齐上,谁敢后退,杀!”
一声令下,人如蝗虫涌入吾皇山,钩型阵很快被破,萧炎天的余兵被杀得只剩下十几个人。
但这几个人凭吊着最后一口气一路杀,一路逃!
突然,一只冷箭如疾风而来,直穿云霄,射向萧炎天,萧炎天陷入争斗中避之不及,李睿渊一挡在前,身受箭矢。
楼云梦旋转而下,飞身来护,急声大叫道:“渊哥哥!”
李睿渊哇一口血吐出,道:“我不会武功,拖累你们,不要管我,快走!”
几个人痛哭,然周围还有人杀过来,应接不暇,容月也身中一刀。
楼云梦狠狠地盯着人群中的冯云,怒喝道:“狗贼!看我取你命来!”
“不要去!”
为时已晚,手中折扇挡着箭雨,脚踩着头,杀向万人中的冯云。
冯云嘴角一咧,笑道:“来得好!左右于我放冷箭,我来杀他!”
几番对阵,楼云梦即将冯云打下马,两支暗箭飞来,射中楼云梦,楼云梦如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欲坠。
冯云从地上滚落起来,大刀一挥,眼看要拦腰将楼云梦杀成两截,一个身影从天而降,翩然而下,一头白发如雪,剑光冷,杀气浓,朝冯云肩上砍过去!
冯云身受剑,后退几步,道:“你是谁?!”
“我是你老子!”
梅弄雪揽起楼云梦就走。
而另一边,一波人缠上萧炎天。
容月已经不行了,倒在地上,半跪着,血淋淋,道:“舅舅,不要管我,你护着宣亲王快走,国无主,天下将大乱。”
郎寒天道:“月儿。”
“舅舅若不走,月儿自行了断。”
第95章 绝路
郎寒天转过身,不再管任何人,抓住萧炎天,道:“走!”
几个禁军手里拿着钢刀走过来,围着少年,挥刀砍下来,容月闭着眼,毫无惧色。
嘭!
一把通体如霜的玉剑飞过来,如刀切葱一样,将几个士兵头颅割下,抱起地上的少年,脚尖点地,向里走。
萧炎天看着那剑出来,目光冷冽。
水鸣!
再看招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是他亲手教的。
“往后退!”
一把腥臭的红色粉末随分飘散开,落在冯云的队伍前,冲上来的士兵浑身奇痒,倒在地上狂抓,而蓝洵玉趁机掏出药丸,一人一个,含在嘴里。
几个人拖着残兵往后退。
后面的人跟着杀过来,一个又一个倒下,最后只剩下梅弄雪和蓝洵玉,两人背靠背。
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梅弄雪擦了擦嘴角的血,笑道:“小狐狸,若是能死在一处,也是桩美事,你说呢?”
蓝洵玉看了看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气的萧炎天,道:“是,若能死在一处,也是桩美事……”
两人战得精疲力竭,血汗淋淋。
冯云道:“强弩之末,还不束手受死!”
说着杀来。
真再没有一点力气。
梅弄雪一支手将剑插在地上,单膝跪地,支撑着身体,将蓝洵玉抱在怀里,轻声道:“小狐狸,我爱你,你知道吗?”
蓝洵玉眼皮沉重,身上几道伤口鲜血淋淋,混混欲睡,唇无力道:“惊鸿啊,我……知道……但……我……已于武昭丁丑年五月初十娶了妻,拜过高堂,饮过合卺酒,入了洞房。”
梅弄雪泪顺着眼尾落下来,声音沙哑道:“不能骗骗我吗?反正我们都要死了……”
蓝洵玉从梅弄雪的怀里挣脱出来,手扣着黑石块,拖动身体,一点一点爬到萧炎天身边,像个收起爪子乖巧的猫儿一样窝在他怀里,软软地叫了一声:“师父。”
再也没有动了。
梅弄雪笑了笑,拖着身体,从后面抱住蓝洵玉。
如果苍天不饶恕,便死在一起吧。
横七竖八的尸体,堆积在一起,一个抱着一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浔阳城太守蒋科和李晏带着人马杀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情景,如果晚来一步,或者如果他们没有撑到救援来,便是无一生还。
蓝洵玉醒来的时候,一张俊美的大脸凑到他跟前,丝丝白发垂落在他脸上,道:“小狐狸,醒了?”
疼得刺骨,浑身好像被钉子扎一样,
架子床,宝蓝色帛锦床幔,红穗子黑色香囊吊在床两边,月洞门飞罩垂落,黑梅花屏风侧立在门口,八仙桌,玫瑰圈椅。
这是官家之所?
“我们在吾皇山最近的皇家馆驿。”
顺着梅弄雪的力道,缓缓坐起身,道:“师……宣亲王……”
“他还昏迷着。”
心神俱碎,蓝洵玉抓着梅弄雪的肩膀,急道:“快,带我去看他。”
梅弄雪叹了一口气,道:“小狐狸,你以为还是深山别苑,你想见就能见?”
“你说什么?”
第96章 惊梦
“他是宣亲王,醒了之后,很快加冕旒称帝,众大臣里三层外三层将整个驿站围得水泄不通,太医一百多人忙前忙后,小狐狸,你还不明的吗?他不再是你一个人的师父,而是天下之主。”
“不!”
豆大的眼泪垂落下来,鼻子发酸,头发晕,摇着头,心如锥刺一般疼痛,哭道:“他就是我一个人的师父!他是我的!”
过了一会儿,蓝洵玉神色慌张,如坠入无限深渊中,抓住稻草的溺水的人一般,急道:“夜里等人睡了,我弄迷药,我们一起带他走,回天行山……”
语无伦次,说着不着边际的痴言妄语,道:“对,回天行山,我后悔了,不要他称帝,不要报仇,寻一片桃花源……”
“小狐狸……”
梅弄雪怜悯地抱着蓝洵玉,揽入怀里,手轻轻地拍着后背。
“惊鸿,我舍不得……”
眼泪模糊,声音沙哑,蓝洵玉哀哭道:“他是我的妻子,我是他的夫,先皇,皇后,也是知道的,满朝文武,全城百姓,都知道啊!”
“蓝洵玉是萧允胤是贵妃,是叛徒,是泄露深山别苑的通敌者,天地之大,再无你半寸容身之地……”
“不!不是这样的!”
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今天之局势,往日何曾没有料到?
他总有一天会称帝?
自己也在心里推演了无数遍。
临了,
他却无法承受结果。
蓝洵玉趴在梅弄雪的怀里嚎啕大哭,哭累了,喝了一些安神的药睡过去,再醒来日上三竿,第二天响午,免力起身,听到外边脚步声慌乱,吵吵嚷嚷。
推醒身边的人,道:“惊鸿,快醒醒。”
梅弄雪睁开眼顺着窗户向外看,李晏正满脸怒气呵斥几个穿着白长衫,头戴黑礼帽的老太医。
老太医跪在地上低着头瑟瑟发抖。
“师父出事了!”
蓝洵玉忍着剧烈的疼痛想从床上起身,扑腾一声,摔落地上,梅弄雪连忙架着胳膊将人扶起来到了李晏跟前,看到李睿远正腰间裹着白纱布,一脸着急,待看到蓝洵玉,也顾不得其他,立即上前,道:“炎小公子,你精通医术,快来看看宣亲王。”
说着,不由分说,和梅弄雪一起拨开人群,拉着蓝洵玉到了萧炎天屋里。
那人脸色如腊,眼窝深陷,消瘦到仿佛只剩下骨头,身上裹着几道纱布,静静地躺在哪里,像死了一样。
几十个太医还有大臣跪在一边,低着头流泪。
所有人都知道,云岚萧氏国祚全系此人一身。
氛围哀痛而凝重。
静得连呼吸都能听见。
蓝洵玉走向前,看着几案上放着米粥,道:“几日未曾进食?”
“已有三日。”
“你们都出去,不得靠近。”
虽有疑虑,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众人鱼贯而出。
蓝洵玉抓着床柱子,跪在床边,手指抚摸上毫无生气冷峻的脸。
去了面皮。
萧炎天此刻是原本的容貌。
熟悉得不再能熟悉的眉眼。
他的师父。
第97章 就当我做梦吧,再娶你一次。
指尖描绘着,柔声道:“师父……”
端起米粥,蓝洵玉喝了一口,俯身下去,噙住唇,撬开贝齿,渡进去。
甜甜的。
蓝洵玉嘴角勾起,露出一抹笑。
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
师父的嘴咬起来是甜的?
又喝了一口。
蓝洵玉调皮又坏心眼的眯起眼,手探向下,身下的人微微一动。
真是个坏师父。
天天觊觎徒弟。
不要脸。
手又动了几圈儿,那人冷俊的眉微皱低低地嘤咛一声,如浅浅地吟一般。
一碗粥渡完。
蓝洵玉挣扎着站起身。
身上太疼。
走一步,
像踩在刀刃上一样。
他环顾四周,翻腾着抽屉,找到一把剪刀,拉着月洞门上红色的幔布,剪出一个四角方块来,放在手里看了看,又剪下一个长布,剪成一指长窄细窄细的小碎条,做了一个红色的吊穗,绑在方布块的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