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轩辕澈低头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千悦嘴角漾起了笑意,扭了扭身子,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而此时,盛京闵都,阳宁皇宫,长乐宫。
此处是宇文念翎的居所,各处装饰皆是富丽堂皇,与之不符的是遍地的殷红鲜血。
绑架千悦的始作俑者已经被杖毙,其余人等,但凡是宇文念翎从赤玄带回来的一律绞杀。
宇文天纵也在场,他立在高阶上冷眼看着这一切,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宇文念翎已经被暗卫松开了,正失神地瘫坐在地上,她原以为轩辕澈已经够狠的了,没想到宇文天纵才是真的铁血手腕。
他让暗卫把她带到天牢,听完了事情的始末,包括但不限于千悦绑架一事,还有赤玄的帝后如此宠爱她不过是为着捧杀罢了,所有她自以为是的宠爱都不过是阴谋。
如此大的剿杀之后宇文天纵将三十名家世清白的良家子赐予宇文念翎服侍,还赐了她一座府邸让她从宫里搬出去,希望她一个人在宫外会有所成长。
回到御书房,宇文天纵身心俱疲。
古人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宇文念翎已经长歪了,杀再多的人泄愤也很难掰正了。
他这些年积劳成疾,撑到五六十估计也差不多了,那之后宇文念翎可就没人护着了。本来还有个轩辕澈,可惜……宇文念翎对着轩辕澈的心尖下黑手。
“朕的翎儿,她可怎么办呢?”宇文天纵一声长叹。
白骨皑皑帝王路,回首四望早已是孤家寡人,无人可信,无人敢信,没有人会护着,因为帝王要守护天下苍生,家国万民。
仔细想来,竟还不如弃了帝位,封地称王,与一人执手终老。那样的话,至少他深爱的穆湘灵还有他们的孩子都会在他身边。
可惜,一切都无法重来,他现在甚至不敢去想穆湘灵,因为一想到穆湘灵就会想到轩辕澈,那个冠着他人之姓的孩子。
明日就是除夕了,本该是家人欢聚一堂的时日,然而放眼宇文氏皇族,兄弟手足早在夺嫡之争中就已经死伤殆尽,子女又同他离心离德,除却江山子民的责任负累,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沉思许久,宇文天纵提笔写下一封小笺,命暗卫连夜出城送去温泉山庄。
小笺传到轩辕澈的手上已经是天将破晓之时,他是怀着谨慎严肃的心情打开信笺的,因为算算时辰暗卫出发的时候宫门已经下钥,城门也已经关了,暗卫要把信送到这里须得是轻功极好的。本以为又会是什么机密军政,没想到只是以及其平淡的语言告知他宇文念翎身边的细作已经肃清,请他明日带上千悦共赴除夕宫宴。
第126章 帝与王的算计
亲自入宫将令牌呈交陛下,并告知目前所知的情况——这是轩辕澈那日在南风馆前传音入密给风畔的命令。
绑架一事明明是宇文念翎的手笔,虽说南风馆是京城里最大的小倌馆,她把千悦送到这里无可厚非,毕竟宇文汲这生意做得隐蔽,非他这般手眼通天之人不知晓倒也正常,但有了宇文锐的令牌,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
此事最初或许是宇文念翎的主意,但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幕后黑手在参与,而且对方摆明了是希望宇文氏的这些个人把他得罪死。
轩辕氏就他这么一个继承人,他便是整个轩辕氏的代表,倘若他和宇文氏撕破脸皮,最终受益的一定不是阳宁。
可惜了,对方还是低估了他轩辕澈。他是可以为了千悦冲冠一怒的轩辕澈,也是可以为了家国大义与宇文天纵并肩的轩辕澈,那一句话不过是为了做戏罢了。
一切到底是在宫中而起,将他掌握的信息连同物证一同呈交宇文天纵,既是避免君臣离心,二来,皇宫到底是皇帝的皇宫,宇文天纵彻查此事定然会比他容易许多,再者,便是给自己省事了。
如今宇文念翎身边肃清,倒也算是了却他一桩心事,只不过他没想到宇文天纵下手会这么狠,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罢了罢了,皇宫里那些阴谋算计且由得他们去,他心之所愿,不过岁月静好,天下安澜。
……
千悦醒的时候发现轩辕澈已经穿戴整齐,而且腰间别上了那只白玉箫,他想轩辕澈应当是又要入宫了。
宫中不准佩戴利器,哪怕轩辕澈是亲王也不例外,这是为了帝王的安危着想。但古有功高震主的兰陵王饮鸩而死,如今他轩辕澈虽无军功在身却背靠龙首山,其威慑力并不小于兰陵王之于高纬,又何尝能不防着宇文天纵呢?
箫中银霜是他每每出入宫禁都要佩戴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不想当那个万一出现的时候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阿澈,你……要走?”千悦屈起膝盖,抱住自己,他没有说任何挽留之语,但那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更何况那件事过去不过短短几天。
轩辕澈走过去坐到床边,把他抱进怀里,柔声道:“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好。”千悦不假思索地回答。
“怎么都不问问去哪里?”轩辕澈揉了揉他的脑袋,笑意加深。
“跟着你去哪里都好。”
千悦抱住他的胳膊,抬眸望着他,眼睛里像是藏满了星星,莹亮璀璨。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千悦越发黏人了,尤其现在轩辕澈说要走。至于轩辕澈,他每每看到千悦诸如拉手、抱胳膊之类的亲密动作心里都跟针扎似的疼,他明明说过要保护好他,却一次次离开他,导致他一次次受伤。
仆人端来了洗漱用具,轩辕澈亲自为千悦梳洗,而他一如既往地配合他,但又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他的右手总是抓着他的衣服一角,有时是袖口,有时是下摆,又或者是腰带,总之根据他的动作变化不断调整,以确保不会妨碍到他。
“把手给我。”轩辕澈如是说道,向千悦伸手。
小心思被察觉,千悦有些无措,他迟疑片刻,看轩辕澈没有生气这才把自己的右手放到了轩辕澈的掌心。
轩辕澈想说“你可以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然而,他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呢?如果他一直在千悦的身边好好保护他,他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伤害一个人或许只要须臾,但治愈一个人却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轩辕澈知道自己急不来。
轩辕澈同千悦十指相扣,拇指指腹轻轻蹭了蹭千悦的手背,想尽量多给他一点安全感。
马儿扬起蹄,不知将会把车舆带向何方,千悦靠在轩辕澈身上,觉得温暖且心安。
原以为马车会行驶好长一段时间,直抵皇宫,但马车仅小半个时辰就停下了。
“等会儿再下去。”
“恭迎肃亲王殿下。”
除夕当天先来巡视郊外驻军营地,然后再进宫赴宴,这是轩辕澈三年如一日的习惯。
照理说,将领前来巡查自己的军队是不需要通传的,但轩辕澈防着宇文天纵的同时,城府深深的帝王未尝不再防着他。守军每半年一轮换,也就是说每隔半年就把此处的守军调到地方去,再把地方上的守军调来京城,如此以确保军士不会认准轩辕澈一人而对帝王不忠。除此之外,轩辕澈进出军营需要通传其部下将领方可入内。
左右都要等通传,马车外面冷,故而轩辕澈会对千悦说“等会再下去”。
然而,这次的情况显然不一样了,轩辕澈和驻地将领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只不过后者的音量响亮而整齐,像是在喊口号一般。
千悦迷惑,而轩辕澈则是愕然,他微微蹙眉,拉着千悦到车门处,掀帘探寻外头的情况,只见风畔同样诧异地站在一旁,而自己的一众部将身披各自最正式的戎装,按照官衔大小依次排列,单膝跪地,正恭敬地抱拳行礼——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礼遇。
带头一人的身影看着有些熟悉,但他带着凤翅兜鍪(注:dou一声mou二声,秦汉以前叫胄,简而言之就是古代铠甲中的头盔)又低着头,轩辕澈居高临下看不到他的正脸。
“免礼。”
将士们应声而起,动作整齐划一,完美地无可挑剔。
“容景?!”轩辕澈大惊,把站在自己斜后方的千悦往身后拉过去一些,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王爷的话,陛下将末将调来您麾下,今后给您打下手。”容景故意正经,但原本不正经的人突然正经起来就会……格外地不正经,风畔看着他那样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轩辕澈左手搭上玉箫,微微侧脸朝风畔使了个眼色,风畔随即抬手握紧墨竹剑的剑柄。
第127章 找回千悦的自信
见状,容景连忙上前,憨笑道:“别这么紧张嘛,咱俩这么多年交情,我还能坑你不成?”
轩辕澈的表情微微松弛下来,他思忖片刻说道:“风畔,你和他留在外面,我先进去看看。”
说罢,他猛力拉开千悦的手腕,但他一松手千悦便立刻有抓住了他的胳膊:“阿澈,不要……”
千悦瞬间红了眼眶,哽咽着摇头。
“小月儿,听话。”轩辕澈给风畔递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在他再次甩开千悦的时候拉住了千悦。
“你跟着只会给他添乱。”千悦原本还想挣脱,但风畔说了这句话之后他不闹了,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安安静静地站在风畔身边等。
是啊,他一点用都没有,不管轩辕澈喜不喜欢他,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军营之中真的暗藏杀机,轩辕澈单个人要想脱身想必不难,但若是带着他这个累赘恐怕性命堪忧,所以他留在外面才是最好的。
风畔松开了他,但他也没有远离风畔,而是停留在风畔左后方半步远的位置,如此,危险来临之时方便风畔出手相护。
“若是有危险,你跟我先走。”风畔语气果决,“若是你成了陛下手里的人质,主上就……”
风畔不忍再说下去,虽然容景的话不似作假,但他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千悦眼眶酸酸的,蹙眉望着他,终于艰难地点头应下,他已经帮上轩辕澈什么了,因此绝对不成再成为轩辕澈的负累。
远离了轩辕澈,似乎周围的空气也冷了几分,他双臂交叉相抱,掌心摩擦着上臂,想为自己增添一丝温度。
“去马车里等吧。”风畔的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如是劝道。
而千悦只是礼貌微笑着摇了摇头,他要在这里站着,亲眼看着轩辕澈平平安安地出来。
风畔低头,抬手正要解开自己斗篷的蝴蝶结,忽而觉出不妥,虽然都是男子,但千悦是轩辕澈的人,他应当避嫌,遂到马车里取了件轩辕澈的备用衣物给千悦。
“谢谢你。”见那衣服上有四爪蟒纹,千悦道谢之后便接过披在了身上。
半个时辰之后,轩辕澈的身影出现在千悦的视野,他浅笑着远远地朝千悦招了招手,千悦连忙奔了过去,一头扎进了他的怀抱。
仅仅分离半个时辰,千悦就觉得三秋已过,所谓望穿秋水大概就是他方才那般模样吧。
“里面是安全的,我带你进去。”轩辕澈一手轻轻拍着千悦的背,一手则牵起了他的手,千悦乖顺地跟在他后面,风畔和后头的运粮车队也随之跟上。
这里的军营跟边境那里的很相像,但且不说住宿条件更好,光是那身精良的装备就非边境可比。
黑底红字的旗帜四处飘扬,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每面旗帜的边沿都是火焰纹样,那是阳宁的象征——焚天焰,千悦在边境军营也是见过的,不过,旗帜上的字样不一样,可惜他不认识。
两个多月前,他对阳宁军营还很畏惧,但现在,被同一个人带进来,他却觉得严肃且新奇。军营跟暗卫营是不一样的,他们可以暴露在光明之下的正规编制,他们大多有家人、有牵挂,以前听同僚说农忙时节还可以归家帮忙……彼时的千悦和同僚一样分外羡慕,但如今不必回头他就可以看到身边的轩辕澈,还有掌心传递到心里的温度。
如此他只觉得释然,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他有轩辕澈,足矣。
轩辕澈此来一是巡查,二是犒劳,风畔身后的那些运粮车队就是做这个用的。这些将士不论是否真心臣服于他也罢,除夕之夜因着守卫京畿而归家不得,除夕之后过不了多久又要调走,毕竟相识一场,轩辕澈不想亏待他们。
不过,这次又有些不同,容景给他看了宇文天纵的密旨,大意是此处驻扎的二十万墨羽军不会再被调走,而且还从京城家世清白的贵族子弟中选拔了一批新兵进来。
现在还没到饭点,士兵们都在各自的营地操练,轩辕澈走得并不快,有时会跟负责他们的将领交谈几句,叮嘱一二,或是带兵治军的经验,或是指出其不足之处。
倒也不是轻视普通士兵,只是军营内人数众多,若是身为统帅连最下级士兵的信息都要记得清清楚楚,饶是轩辕澈有过目不忘之能也会很吃力。而且,上梁正了下梁自然不会歪,赏罚分明,严格执行军法却又会法外容情,三年六批人,他都是这么做的,从来没出过差错。
轩辕澈与一位裨将交谈完,发现千悦正出神地注视着一处,轩辕澈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是新兵在训练射箭,他们的水平参差不齐,有人已经是个中好手,有人却仿佛是初生的婴儿在蹒跚学步,正是那批出身名门的子弟。
同样是名门,父辈的官职爵位有高低,家族的资源有轩轾,嫡庶更有尊卑之别,分配到每个人头上的期望和教育自然不同,如此便导致了他们眼下的莫大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