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胜这些日子虽都在这座地下暗城中修炼,但也从未见过霍乔其人,他对公孙贺此人也仍有几分忌惮,因此嵇胜便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嵇胜走后,公孙贺冷冷一笑,心中只道一声无知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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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晏家庄的七日间,方无竹修炼从前剑法的同时,也让闫东来准备着“断骨生花”的药材,萧阳月的七步青莲剑法也逐渐稳定于第六步。
这日夜里,闫东来与董之桃调好了一池药剂,等方无竹调息完毕,闫东来便开始为其医治经脉。
萧阳月站在房中,看着那药池中的深色药液,刺鼻浓郁的药味令他直皱眉头,心中很是惴惴不安。
闫东来将方无竹剩下的金蛇胎子也取来一半,倘若方无竹中途未能支撑下去,靠着金蛇胎子还能迫使体内经脉内力流动,不至于立马损伤肌体。
方无竹本不同意用,担心萧阳月焚骨香复发,想将金蛇胎子留给萧阳月。
萧阳月哪里会答应,将金蛇胎子取走后直接交给了闫东来,不让方无竹再碰,方无竹只得退一步,但还是劝着阳月留下了一半以备不时之需。
闫东来这几月也有所启发,思索着是否能从经脉入手长久抑制、甚至是彻底化解焚骨香的毒素,更何况萧阳月如今武功更上一层楼,解毒的几率大于从前,还是方无竹的身体更加迫在眉睫。
第一回 医治开始前,方无竹先脱下衣裳在药池中浸泡两刻钟,萧阳月坐在池边看着他,眉头似乎从未放下过。
萧阳月伸手,想摸一摸药池中的药液看看温度,方无竹又挡开了他,道:“你别碰了,这东西有些许毒性的。”
闫东来从一旁走来,对萧阳月道:“萧大人,我说你不如还是在外头候着吧?一会儿治疗开始,方无竹可是半点心都不能分的,你在这里,我怕他分心。若是有什么事,我会立马告知你的。”
萧阳月迟疑不定,他无比想留在此处看着方无竹,确认他的安危,可闫东来说得不错,若因为他,方无竹分了心以致没能控制内力身体受损,他亦是无法原谅自己。
方无竹:“阳月,你放心去吧,我不会有事。”
萧阳月望了方无竹一阵,最终还是点头道:“我明白了,我在外头等着。”
萧阳月打开房门在外头的台阶上站着,董之桃提着一个药桶站在门外,萧阳月出来后,她便走进房中,正准备掩上了门,萧阳月又叫住了她。
“方无竹他……”萧阳月问,“到底有几成把握?”
董之桃:“方大人有五成把握。”
萧阳月眼眸暗了暗,握剑的手指泛白,闭眸缓缓吐出一口气:“去吧,多谢你们。”
房门在身后关闭,萧阳月看着远处群山,心中却也缓缓平静了下来。他自然是信方无竹的,也早已与他有过约定,他们中任何一人有闪失,另一人也无法独活,自己与他的命牵系一处,方无竹又怎会拿他的命开玩笑?
时间分秒过去,萧阳月耳力清明,一直隐约听到屋内传来水声与窸窣声响,两刻钟过去后,屋内所有声音突然顷刻间消弭殆尽,一股强悍的内力如滔天浪潮般猛然撞在房门上。
萧阳月心中大惊,知道治疗正式开始了,转身下意识就要推门进去,心里又煎熬无比,怕治疗正进行到关键时候,自己一进去让方无竹分心。
想到此处,萧阳月只得强迫自己放下双手,只能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门上,在心中祈祷方无竹无事。
接下来的一刻钟内,那股内力愈演愈烈,萧阳月即使身在房门在,也在这股内力下感到心惊。
就在这时,房门猛地被打开,董之桃眉目焦急地站在门后,对萧阳月道:“萧大人!剩余的金蛇胎子在何处?!赶快取来!方大人体内内力流动太过暴乱,必须尽快压制!”
萧阳月一怔,心中一慌,赶忙跑进屋里,屋内药味扑鼻,血腥味混杂其中,一池子的药液依然是乌黑的,看不出究竟混了多少血进去。
萧阳月从未见过方无竹这般模样,方无竹浑身遍布因断经而浮出的黑色纹路,七窍甚至连指甲缝中都渗出血来。
方无竹在武林中经历过多少生死险境,按理说早该习惯疼痛,可他竟然还是因为经脉再度断裂之痛而面色发白,甚至忍不住低吼痛呼,臂上的肌肉和青筋尽数鼓起,胸膛剧烈起伏,双目因无尽的疼痛而赤红。
这般痛苦,让方无竹似乎未能察觉萧阳月已经进来,这更是如一把利剑刺入萧阳月心头,明明不论何时,他都能第一时间看见他的。
闫东来正替他用银针引导着内力,一旁原本放着以备不测的金蛇胎子竟是已经全部用尽了,方无竹的内力太过强悍,光是以针为媒介替其引导内力,闫东来也已被逼得口中吐血。
闫东来抬头看见萧阳月,立马吼道:“快!把金蛇胎子喂给他!真是该死,我竟没想到‘断骨生花’对经脉已经断裂过一次的人效力增强数倍,方无竹怕是承受不住!”
萧阳月立马从怀中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袋,将里面装着的剩下几颗金蛇胎子全都倒了出来,踏入药池中,捧起方无竹的脸颊,颤抖的手指将金蛇胎子喂到方无竹的唇边。
方无竹抬起头,赤红的双目中映出萧阳月的身影来,他神色混沌着,这会儿才短暂地恢复了几分清明,他明明已经痛得快要失去神智,却仍是要勉强维持着神智,分出心来安慰萧阳月。
“阳月……”他沙哑地喘着气,“别怕,我能……撑过去。”
萧阳月真切地感到方无竹体内暴动的内力与真气,任是他也几乎无法想象,一人究竟如何能压制住这样的内力而不浑身血肉爆裂,即使能压制住,又怎能受得住这样的痛苦。
他将余下的金蛇胎子含入自己口中,全部嚼碎,用嘴唇将其全部渡给了方无竹。
吞下了金蛇胎子后,方无竹紧接着吐出一口血,金蛇胎子乃极寒之物,一时之间吃了这么多下去,他的血液已经冰凉,其中还裹着些冻成冰渣的因经脉断裂而坏死的碎肉。
几息之后,方无竹身上黑色的纹路淡了些许,闫东来也满头大汗地收了银针,暂且封住了几处重要的经脉交汇处,堪堪止住了经脉断裂。
方无竹被萧阳月搂着靠在池边,他的呼吸缓缓平稳下来,眼眸睁开的那一刹那,血色还未完全褪去。
萧阳月紧紧抱着他,双臂颤得几乎快要抱不住。
方无竹向来所向披靡,萧阳月从未见过他这样虚弱而命悬一线的模样,恐惧已将萧阳月震慑得头脑空白,方无竹再厉害,他也只有一具血肉之躯。
方无竹缓缓抬起手,将掌心覆于萧阳月的发上,缓缓道:“我没事。”
“不要再继续了。”
哽咽之声从肩头传来,一滴一滴落在方无竹肩膀上的眼泪,远烫过世间一切事物。
“我不要你能打赢霍乔。”萧阳月似乎已经力竭,断续地说道,“你逃开他吧……和我一道离开吧,这世上总有他找不到的地方!天涯海角,难道我们会没处安身吗?!”
“……”方无竹沉默片刻,回答,“不,我要继续。”
萧阳月红着眼吼道:“我不会再让你继续了!”
就在这时,一旁始终蹙眉沉思的董之桃忽然开口:“师父,萧大人,方大人情况不容乐观,绝无可能再单独进行‘断骨生花’之术,但我有一法,或许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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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董之桃快步走到闫东来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闫东来立时露出几分恍然之色。他沉吟片刻,微微一点头,道:“不错,虽然铤而走险……但也值得一试。”
方无竹调整下自己的脉息,抬头询问:“什么法子?”
闫东来:“这个法子得靠你们二人。”
萧阳月心中万般不愿,但方无竹的双眸告诉他,他意已决,不会轻易放弃。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了保全方无竹,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萧阳月定定望了方无竹一阵,从药池中站起。
闫东来凑上前,低声对萧阳月道:“情况紧迫,我就直说了,方无竹如今脉息太乱,硬断经脉凶多吉少,他的内力又太强,身体怕是承受不住,必须想办法外泄出来。你是武功高强之人,脉息稳固,如果和他双修,让他将一部分内力通过双修之法渡给你,能极大缓解他自身经脉需承受的压力。不过,此法对你来说亦可能造成伤害,且看你是否能调整自身脉息去适应他,否则也可能导致你的经脉断裂。”
萧阳月微微一愣,神色有些闪动:“双修?”
闫东来:“你不会不懂吧?”
萧阳月岂会不懂,他也明白双修功法的效力,若此法能缓解方无竹独自承受经脉断裂之苦,那自然是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一会儿我将封脉的银针除去,你运功之后便可以开始了。”闫东来严肃道,“不过切记,你若无法适应方无竹的脉息,必须立刻停下,否则他的内力伤及你,后果不堪设想!金蛇胎子已经用尽,再无其他东西可以压制,只能靠你自身了,我和之桃守在外面,如有不测,唤我们便是。”
萧阳月点点头。
闫东来重新准备除去方无竹身上的银针,萧阳月回到药池中,缓缓运起自身的内力。
闫东来的话方无竹也已听见了,他眉头蹙起,此时此刻与他双修有多危险,萧阳月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这也不是万全的法子,倘若此法无用,那岂不是白伤了萧阳月的身体吗?
方无竹:“阳月……”
“为何要一人承担这些?”萧阳月拆下头上的发冠,只沙哑地声音回应他,“你想继续,那我便陪你,痛苦由我们二人一起承担。”
闫东来除去银针,体内的痛楚渐渐开始明晰,偌大的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方无竹一声苦笑,将萧阳月搂入怀中:“我明明不想让你受苦。”
萧阳月:“你不想我也受苦多回了,不差这一次。”
他一件一件脱下自己的衣裳,直到与方无竹赤诚相对。
方无竹逐渐因疼痛而渗出冷汗,他知道自己情况如何,体内的内力是急需一个发泄口,一不小心就会伤了萧阳月:“你可知如何在双修中保护自己?”
“我又没有与他人双修过。”萧阳月回答,他亦明白方无竹的话中之意,垂眸靠在他怀中,低声道,“你不用忍着,想如何便如何吧,我不像你想得那般脆弱。”
“我怜惜你可不是觉得你脆弱,只是因为是你罢了。”方无竹搂在萧阳月腰间的手逐渐收紧,“阳月,对不住了。”
绕是萧阳月再做好心理准备,方无竹的内力强悍也超乎他的想象。他的内力如同滚烫洪流涌入萧阳月的体内,如沉重的鞭挞避无可避,巨大的痛苦、煎熬和滚烫的触感一并袭来,让双修伊始,萧阳月便感到几近窒息。
混沌之中,萧阳月心想,他先前竟让方无竹独自忍受如此痛苦,好在,此刻有他分担了。
即使承受方无竹的内力让萧阳月痛苦不已,但身心相连却又让他真正感觉到自己与方无竹牵系一处,萧阳月只能奋力让自己去适应方无竹的脉息,痛苦之中,却也有几分酸涩的甘甜。
方无竹的动作渐渐有些失了分寸,没了金蛇胎子的压制,他难免丧失几分理智,他与萧阳月深深的嵌合,在萧阳月身上留下数不清的痕迹来,萧阳月只能勉强守着神智引导二人体内的内力流淌。
闫东来与董之桃二人守在门外,一直等待了近半个时辰,那股强劲的内力却还持续着,闫东来心急如焚,眼见着是必须停下了,“断骨生花”的时间绝不能太长,这样下去,恐对二人身体都有伤害。
就在此时,身后的屋门猛地被掀飞碎裂为两半,闫东来拉着董之桃往旁一躲闪,那两块门板几乎被屋内传来的可怖的内力震为齑粉,碎片哗啦洒了一地。
屋内的气息在那一瞬间顷刻消弭殆尽,药池中滚烫的雾气氤氲满屋,两人往屋里一看,只见一道人影缓缓从水雾中迈步而出,闫东来察觉到人影周身气息,双眼猛地一睁,心头霎时巨震。
方无竹抱着萧阳月走出,他身上原本的黑色纹路已然淡了些许,一双眸还未按捺下经过痛苦洗礼后的血气,周身气息凌冽得宛如冬日高山中刺骨的寒风,带着刺刀般的锋利,令人几乎不敢靠近一步。
方无竹怀中的萧阳月身体上草草盖着一件外衣,双眸紧闭着,面色带着几分被水汽蒸腾出的红,唇角却挂着两柱猩红的血迹,血迹直沿着脖颈和锁骨下淌,宛如一片残破的叶脉。他露出的四肢上青红斑驳,无力地垂在身侧,双腿间也似乎隐约渗出几丝血迹,一滴一滴缓缓落在地面上。
光是感受到方无竹摄人的内力,闫东来便知道,这步险棋,终究是走对了。
方无竹却无暇多想,紧紧搂着昏迷的萧阳月,焦急对闫东来道:“快看看阳月有无大碍!”
几人赶忙把萧阳月带到卧房中,方无竹小心地将萧阳月平放在床上,怀中的手冰凉刺骨,回头又见一路滴落下来的血迹,方无竹心头痛苦翻滚,双眸几乎又要泛起血色来。方才的他几乎快要失去理智,已不知粗暴又强硬地往萧阳月体内注入了多少体内,阳月为了他一直在忍耐,伤成这样是因为他,甘愿受此折磨也是因为他。
闫东来替萧阳月把脉,屏息探查了一阵,稍稍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他脉息稳固,再加上有青莲脉心加持,经脉虽断了几处,但都不是要紧的地方,十天半月大抵能恢复。其余的都是外伤了,我弄些药来,他这几日好好静养,不可再调动内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