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以后自己对他还是要再温柔些,可别伤了孩子的心。
严鹤仪在这边儿替狗娃发愁,旁边儿坐着稀溜溜吃面的元溪却也笑得一脸傻相,抬脸一直盯着狗娃那边儿,手上还不停地往嘴里扒拉面条。
“元溪,瞧什么呢?”严鹤仪轻轻拍了拍元溪的胳膊,“面汤都滴在桌子上了。”
元溪回过神来,急急地把嘴上这几根未断的面条吃进去,往严鹤仪这边儿凑了凑,“哥哥,你瞧那边儿,两个糖窝窝,我仔细看了,好像是芝麻核桃馅儿的,包得满满当当。”
严鹤仪没听明白,“你想吃了?晚上回去给你做好不好?”
“好好好,再搁些花生碎进去,要炒熟的啊。”
一听这个,元溪眼睛都亮,拉着严鹤仪的胳膊说了好几句,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又往狗娃那里指了指,“哥哥,你不觉得狗娃不对劲么?”
“怎么不对劲了?”严鹤仪一脸愁容,“你也瞧出来了?”
“是啊,”元溪压低了声音,“最近,他每天都换着花样给小月带好吃的,中午在院子里疯的时候,还时不时跑去小月那里同她说话,你说他们俩......”
严鹤仪这才恍然大悟似的「喔」了一声,“你说的是这个啊。”
“哥哥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没...没什么,”严鹤仪伸手给元溪擦了擦嘴角的面汤,“同窗之间互相关怀,很好啊。”
元溪坚持说这俩人有猫腻儿,便趁着小月旁边儿那个女孩子过来添汤的时候,把人拽住打听了一番。
原来是因为上回在院子里玩雪的时候,狗娃往小月脑袋上扣的那个大雪球。
雪球一大半都进了小月的脖领子,里头衣裳湿了一大片,当时没觉得怎样,回家却发了烧,从那以后,小月便不理睬狗娃了。
狗娃一下子慌了神,天天跑去小月家探望,等上课了,又天天给人家带好吃的。
“哥哥,”元溪戳了戳严鹤仪的指头,“他们年岁尚小,你身为先生,是不是要介入一下?”
“嗯。”严鹤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刚才悬着的心竟然放了下来。
狗娃这孩子不傻,自己便也放心了。
——
明天是腊八,晚上,严鹤仪给元溪做好糖窝窝之后,便掀开厨房里的那些罐子,从里头各抓出几把来,什么红豆、黄米、糯米、干莲子、花生等等,各种颜色都有,装了满满一大碗,用清水泡了起来。
第二日天还未亮,严鹤仪便起床了,到厨房把火升起来,开始熬腊八粥。
元溪竟也随后起床,裹着袄子凑过来,坐在严鹤仪身边儿,伸出手在灶火旁烤着,脸被映得通红。
“哥哥,咱们不是要去镇上道观吃粥么,怎么还要自己煮?”他撅着嘴,眼睛迷迷瞪瞪的,因为刚睡醒,嗓子还有点儿沙哑,“起这么早,团子都睡着呢。”
“道观求粥就是图个吉利,其实并不好吃,”严鹤仪给他擦了擦因为打哈欠而淌出来的一滴眼泪,“咱们自己做,搁的都是你爱吃的,糖也放得足足的。”
“你去床上再睡一会儿吧,粥好了叫你。”
“嗯......”元溪在喉咙里哼唧了几声,歪着身子躺在了严鹤仪大腿上,“我要陪着哥哥。”
腊八粥里头搁了黄米,比平常的粥粘稠一些,那些豆子也都软烂了,各有各的香甜,再舀上几勺糖,元溪连菜都没配,连着吃了两大碗。
“哥哥,”元溪拍着胸口,轻轻打了个嗝,“都吃饱了,咱们还去道观么?”
“去吧,凑个热闹,”严鹤仪用棉布擦着刚洗干净的碗,“再买些酥糖回来,而且,你不是嚷嚷着好久没见着子渔了么?咱们也去瞧瞧他。”
这几次去镇上,团子也都跟着,一路就没闲下来,时不时嗅嗅路边儿的石头,吓唬吓唬路上比他小的狗。
道观门口支了个棚子,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等粥了,严鹤仪牵着元溪过去,等了一刻钟才排到。
果然如严鹤仪所说,这粥没有自家做的好吃,里头也没搁糖,不过这么从村里一路走来,两人都有些饿,端着热乎乎的粥坐在道观门口的大树下,吸溜着喝干净了。
吃完粥,两人挽着手往赵景的木匠铺子走,路上行人没有平时多,街边的店铺也有些紧闭着门,“哥哥,还有一个月才过年呢,怎么有的铺子都打烊了?”
严鹤仪也觉得不对劲,“按理来说,年前这一个月,应当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了。”
走到那座石桥,前方突然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严鹤仪下意识拉着元溪闪到路边,把他护在了怀里。
几个壮实的汉子飞马经过,身上都穿着利落的短衫,腰间挎着宽刀,一溜烟儿便没影了。
经过他们这里的时候,为首那个汉子还冲着元溪吹了个长长的口哨。
虽然没瞧见他们的长相,不过一见那些人的打扮,元溪便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他攥住严鹤仪的手,一脸的惊恐,“哥哥,山匪......”
严鹤仪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肩背安抚,“别怕,元溪,他们走远了。”
紧接着,便是周鸿熹带着一众捕快跟了过来,见着严鹤仪他们,便跑过来询问,严鹤仪立刻往前指了指。
周鸿熹脸上都带了汗,似乎是一路追来的,说话也喘着粗气,“严先生,山匪又冒头了,你们赶紧回家,加固门窗,最近别出门了,护好小元溪。”
严鹤仪不敢打扰他们追人,连连点头称是,等周鸿熹他们追上去之后,便从怀里掏出块手巾来,裹在了元溪头上。
赵景的木匠铺子就在眼前了,严鹤仪两人便匆匆过去,把山匪的事告诉了他们。
周子渔正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一见元溪过来,马上就精神了,他这些日子一直在镇上,不太能常见着元溪。
刚热络不到一会儿,听见山匪的消息,大家脸上都现出了一丝惧色,赵景当即便关了铺子,挂出打烊的木牌,带着周子渔同他们一起回平安村了。
周子渔的大哥同大嫂在娘家,赵景便干脆让周子渔住在自己家,这样即使山匪来了,自己也有把握能护住他。
严鹤仪让元溪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然后跟着赵景一起,把村里各家各户都通知了一遍。
晚上,严鹤仪便把窗户用木板在外头钉了一遍,屋里的门闩也加了锁,吃完饭后,两个人也没有出去消食,早早地擦洗一遍便上床了。
元溪遇见过这伙山匪,因而心里总是忐忑着,上了床,蜷缩着窝在严鹤仪怀里,一句话也不说。
严鹤仪自然也没了平日里那个心思,把元溪紧紧搂住,不停轻轻拍着他的肩背,嘴里温声哄着。
——
平安村的人在家避了几天,见山匪迟迟未至,也便稍微放下了悬着的那颗心,牛二赶着牛车去了镇上,回来之后,说是镇上衙门抓了那伙山匪,人已经都在狱中了。
临近过年,又在两国刚刚通商的关口上,镇上乱着,这伙之前被官府整治得差不多的山匪才敢出来冒头,这回听见他们被抓的消息,村里人也都安心下来,开始准备着过年了。
这一天正午,阳光很盛,严鹤仪戴上顶针,坐在屋门口缝着一块毛绒绒的围脖,元溪从他的臂弯里钻进去,脸对着脸坐在他大腿上,把脸往那块还没缝好的围脖上贴,“哥哥,这是给我的么?好舒服啊。”
“给你的,”严鹤仪捏住带着细线的针,把围脖在元溪颈子上比划了一下,“托邻村的猎户给打的,雪兔子毛,又软又保暖。”
“兔子毛?”元溪转过头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严鹤仪,“我最喜欢兔子了......”
严鹤仪有些手足无措,赶紧把围脖从元溪的颈子上绕下来了,“我...我知道你喜欢兔子,所以专门要的兔子毛,现在看来,似乎是想错了......”
他闪躲着元溪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我们把这毛皮给埋了吧......”
元溪盯了严鹤仪一会儿,突然歪着头笑开了,“哥哥,瞧你紧张的,喜欢兔子所以也喜欢兔子毛,没错啊,我还喜欢吃烤兔子呢。”
“真的?”严鹤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你别哄我。”
“真的,”元溪把严鹤仪手里的针抽了出来,“哥哥,针都被你捏弯了。”
严鹤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哥哥快缝,脖子冷。”
元溪赖在严鹤仪怀里,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等严鹤仪终于缝好之后,怀里的人已经安静地睡着了。
第92章 姜汤
这天晚上, 元溪吃过饭就嚷嚷着脑袋疼,严鹤仪把他抱到床上,自己也简单洗漱一下就钻了被窝儿, 靠坐在床头,搂住元溪耐心安抚着, 等元溪睡着的时候, 路上还有闲逛着消食的人。
严鹤仪频频去探元溪的额头,感觉没有发烧才放下了心, 午后这人连午觉也没睡,便缠着自己去坡上玩雪。
最近又落了场大雪,在村口的山坡上积了厚厚一层, 又被孩子们来来回回地踩实了,拿个木板过来,人坐在上头,便能缓缓地往山坡下面滑。
玩过几回, 不知是谁从自己家拿了个废旧的门板过来,门板上拴了根长长的麻绳, 身量纤细的人几乎都能趴在门板上往下滑。
他们去的时候,正好坡上没人在玩,元溪坐在门板上,双手紧紧抓着边缘,严鹤仪在后面一推, 他便随着门板滑了下去。
元溪放肆地滋哇乱叫,跟上瘾了似的, 一直玩到日头西斜才回家。
虽然, 严鹤仪已经很仔细地把他包成了个粽子, 还在他满头大汗要扯脖子上的兔毛围脖时及时阻止了他, 不过,在外头出了这么多汗,元溪仍是受了些风。
所幸只是头疼,灌进去一大碗姜汤,然后再好好睡上一觉,应当也就没事了。
严鹤仪盯着元溪的睡颜,感觉人已经睡熟,才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便也脱了身上披着的袄子,轻手轻脚地躺下了。
刚把元溪搂进怀里,团子突然开始在屋门上一下下地挠着,严鹤仪见怀里的元溪轻轻蹙了蹙眉尖,嘴里哼唧一下,一副将醒未醒的样子。
团子仍在挠门,严鹤仪觉着可能今儿睡得早,团子跑出厨房又找茸茸玩了一圈儿,迷迷糊糊地把自己关厨房门口了,这才来挠正屋的门。
怕它把元溪吵醒,严鹤仪便缓缓从元溪脑袋下面抽出胳膊来,披上袄子,下床去给团子开门。
刚打开一条儿缝,团子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在屋子里横冲直撞地跑了几圈儿,似乎是感觉到了床上睡着的元溪,这才安静下来,趴在了元溪的鞋子旁边儿。
还真是同元溪亲,而且这小团子现在真是愈发不像话了,那么暖的厨房不睡,偏偏要来挠他们的门,这若是两人同平日一般,正在床榻上做着些什么,没精力下床给它开门,它岂不是要把门都挠出爪痕来?
严鹤仪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屋门关好,插上门闩,迟疑了一瞬,又把新加的那把大锁也按上了。
见严鹤仪进来,团子咬住他的亵裤就往下拽,严鹤仪紧紧攥住裤腰,这才没让它得逞。
太不像话了,人家的正经夫郎还在呢?见人睡着就能趁机为所欲为了?
严鹤仪从团子嘴里把裤腿拽出来,一脸疑惑地盯着乱窜的团子,暗想等元溪醒来,自己一定在他面前好好告一状,让他为自己做主。
团子又在屋子里跑了一圈儿,也不知是腿短还是什么,一时没停住,脑袋直直撞到了床边儿的高桌子上,上头那个烛台晃了几下,突然便倒了下来。
严鹤仪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在烛台砸在桌子上之前,用手掌垫在了下面。
融化的烛泪滴在手上,严鹤仪皱了皱眉,忍着没有发出声响,屋子里完全暗了下来,严鹤仪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再睁开时,才发现今日是个阴天,月亮被遮得严严实实,加上又封了窗户,盖了厚门帘,屋子里依旧是同闭眼前一样的暗。
桌上的火折子似乎也被团子碰掉了,严鹤仪伸手摸了好一阵儿也没找见,团子倒是不闹了,只是它一身墨色的毛,也瞧不见窝到哪里去了。
怕折腾久了,吵醒床上的元溪,严鹤仪便也没继续找火折子,凭着记忆扶住床栏,缓缓钻进了被窝儿。
伸手往床里头一摸,元溪哼唧了一下,嘴里黏黏糊糊地唤了声「相公」,便熟练地枕上严鹤仪的手臂,整个人窝在了严鹤仪怀里。
严鹤仪倒是暗暗欣喜,迷迷糊糊的睡梦里,元溪已经开始叫自己相公了,看来这段日子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便能习惯白天也这么叫了。
屋里没有一丝光亮,严鹤仪很快便有了睡意,再次给元溪裹了裹他那边儿的被子,便搂着他睡着了。
严鹤仪是被外头的呼喊声吵醒的,起先,他瞧着窗缝儿里隐隐透出火光来,以为是谁家失火了,便坐起来打算出去帮忙,却突然又听出有一丝不对劲。
平安村里没有人养马,他们成亲时骑的红马,都是镇上专办红事的喜轿铺的,可是外头却隐隐约约有马蹄声,以及马打响鼻时那种特殊的动静。
严鹤仪顿时清醒过来,下意识把怀里正蹙着眉尖儿揉眼睛的元溪搂紧了。
“哥哥,外头怎么这么吵啊?”刚睡醒,元溪的声音格外软,而且带了一丝沙哑。
“嘘,”严鹤仪往窗户那里瞧了一眼,见外头仍有火光,便压低了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