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云怀哪儿会放手,疯魔了一般,“师弟,师兄日日夜夜都想着你啊,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了,你让我害大师兄我全都听了你的,你总该付出些什么吧,你总得给我些什么吧!”
郗真蓄力,一把推开宣云怀,将他推翻在地。郗真从床榻上起身,赤着脚踩在地上,墨发垂到腰间,居高临下地看着宣云怀,“你死定了!宣云怀,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宣云怀瑟缩了一瞬,随即意识到郗真没有武功,胆子立即大了起来,坐在地上去抓郗真的脚。他的脚白生生的,如白玉一般,宣云怀心想,郗真真是从上到下,无一不美。
郗真躲了一下,不妨撞到床边的衣架,铜盆哗啦倒地,发出极刺耳的一道声响。
院里的弟子听见动静急忙推门进屋,郗真皱眉,道:“你们怎么在这儿?正好,把这个狗东西给我拉出去!”
弟子没有动,看着宣云怀从地上起身。郗真眉头紧锁,宣云怀理了理衣衫,施施然道:“师弟,这些弟子都是我叫来的,怕师弟出什么事,叫他们来保护你的安全。”
郗真面色一下子变了,眼中从厌恶变成了忌惮。
“还不叫他出去?”宣云怀温声道:“难道你想让他看着你我成事吗?”
“宣云怀,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郗真沉声道:“现在滚出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宣云怀笑了,他逼近郗真,“我不要既往不咎,我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郗真冷冷地看着宣云怀,忽然反手从床上抽出软剑,电光火石之间就挑了宣云怀的手脚筋。
宣云怀尖叫一声,登时微顿在地,眼中满是惊慌,“你......你的武功?”
“我的武功恢复了。”郗真手中的长剑落下粘稠的血滴,他看着宣云怀,神色反而幽深平静,“宣云怀,死在我手里可真是便宜你了。”
他抬手,长剑眼看就要斩落宣云怀的头颅。忽见门外一枚暗器破空而来,打在郗真剑上,阻止了他杀人。
郗真怒极,只见门口忽然进来一个人,一身白衣,腰束玉带,他没有穿外袍,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挽了起来,似乎是刚被吵醒。
“谢离!你什么意思!”郗真怒喝。
谢离看了眼手脚血流如注的宣云怀,道:“杀害同门是大忌,你想被赶出去吗?”
郗真嗤笑一声,“什么大忌不大忌,我今日就要杀了他!”
谢离负手而立,淡淡道:“他若犯了什么错,自有执法长老管教,郗真,你不能杀了他。”
“谢离——”
凭郗真如何愤怒,谢离都不为所动。他看了眼门外战战兢兢地弟子,道:“还不把人抬出去。”
郗真对谢离怒目而视,弟子们轻手轻脚地将人抬走,一刻不敢多留。
郗真胸口剧烈起伏,他拿着长剑,几乎将屋里桌椅板凳全都砍个稀巴烂,仍不能解心中怒火。
“闹够了没有?”谢离似乎是嫌他吵闹,眉头皱起来。
“我闹?!”郗真道:“你知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我告诉你,就算把他剥皮抽筋也难洗我今日之辱!”
谢离看着郗真,他的衣襟被扯得散乱,朱红色的中衣裹着雪白的一截脖颈。他的眼睛因为生气而格外明亮,面颊薄薄一层绯红,如三春桃花,艳色无双。
“.....宣云怀这个狗东西!我非得把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谢离回过神,心想,美则美矣,只是太聒噪了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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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色深深,月光透过窗子,照见屋子里一片狼藉。谢离不耐烦听郗真骂人,转身要走。郗真看着谢离的背影,握剑的手蠢蠢欲动。
“我劝你老实点,”谢离声音淡淡,“离天亮只有两个时辰了,你不想睡我可不奉陪。”
郗真哼了一声,“这还怎么睡?叫人来给我收拾屋子,把桌椅地毯都换了,地也要重新洗。”
谢离看了他一眼,实在不能理解他这种理所当然使唤人的样子,“大晚上你指望谁给你收拾屋子,明早再去叫人吧。”
郗真恨得咬牙,谢离就是这样,他说什么谢离都要反对,做什么谢离都嗤之以鼻。
“那我今晚还怎么睡?!”郗真恼怒的看着谢离。
谢离看也不看他,“跟我来吧。”
谢离的院子离郗真的院子很近,所以他才能听到动静过来。
郗真随手拿了件斗篷,跟在谢离身后,浓重的夜色里,谢离一身白衣,飘忽地跟个鬼影子似的。郗真快步跟上他,惹得谢离回头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郗真先声夺人,“我又没有暗算你!”
谢离也不说话,领着郗真去了他的院子。谢离的屋子很简单,三间明间,卧房书房和待客所用的外间,中间一座落地罩子隔断。桌椅床榻都是院里原本的,其余挂画花瓶之类的摆件一样没有,干净的好像没有人住过一样。
郗真有些嫌弃,道:“师父每月给你不知道多少金珠,你这屋子里竟然还这么单调,装出一副宁静致远的样子给谁看?”
谢离没理他,扔给他一床被子让他去竹榻上睡,自己依旧躺在床上。
郗真哼了一声,抱着被子去了竹榻。竹榻上只有一个软垫子,郗真睡着不舒坦,就把被子垫在身下,盖着自己的斗篷。
斗篷不够长,郗真只好蜷缩着身子,翻来翻去还是觉得冷,于是冲里间喊,“谢离,还有被子没有?”
谢离果然没睡着,起身开了柜子,拿出一件厚实的皮子扔给他。这是几条雪白的狼皮拼成的一整块毡子,中无杂色,皮毛柔软厚实,整个手掌都要陷进去。这样的好皮子,郗真手里都没有。
他看着里间的谢离,道:“我就说,师父偏心你,好东西都给你留着。”
“这不是师父给的。”谢离的声音透过床帐穿出来。
郗真挑眉,“那是谁给的?”
据他所知,谢离并非出自高门世家,山上这么多年,也不见他寻亲访友,可见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一个孤儿何以能拿出这样的好东西?
谢离不说话了,郗真偏要打扰他,“这东西你用过没有,怎么感觉上面有些味道。”
即使有味道,也是九嶷山常年的风雪气息,跟谢离周身的气息很相似。
谢离深吸了一口气,道:“再吵, 你就滚出去。”
郗真咬了咬牙,闭上嘴。他一面铺床一面心里愤愤,九嶷山上,哪个人不是哄着他顺着他,只有一个谢离,对他横眉冷对不见半点心软。可是郗真又想起了宣云怀,宣云怀倒是对他百依百顺,谁知道心里存着如此龌龊的心思。
郗真把皮子垫在下面做褥子,被子盖在身上,斗篷叠起来做枕头,这下就舒服多了。
他舒坦了,便也不讨人烦,安安静静的窝在竹榻上,不多会儿便睡去了。谢离睁开眼,透过青色的床帐,看到了竹榻上的人影。郗真身形单薄,被子里只鼓起一个小包,看去小小一团。郗真睡着的时候就不乖张了,谢离想,倒也是个讨人喜欢的模样。
清晨,窗外传来挥剑之声。谢离睁开眼,外间竹榻上已经没有人了。
谢离下了床走到门口,看见院子里,一身红衣的郗真正在练剑,剑势轻灵,衬得他这个人也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郗真步伐一转,剑锋携着雪花直冲谢离面门。谢离一动不动,看着雪花在他面前落下,纷纷扬扬像是下了一场雪。
郗真收了剑,道:“你真没意思。”
谢离不管他,回屋换了衣服,也出来练剑。
谢离得以如此优秀自然是因为他努力,但是郗真同样努力。每一日,谢离挥剑两千下,郗真就要挥三千下,谢离阅读书卷两册,郗真就要读四册。他自认比谢离努力,然而结果却总不尽人意。
人与天才之间的差距就在这里,郗真没有办法不恨谢离。
两人剑影交错,刀光剑影中竟有些说不出的和谐。扶桂徘徊在院外,不敢进来。
“有人找你。”谢离发现了扶桂。
郗真这才看见扶桂站在院外,一探头一探头的。
“做什么?”郗真一边走过去,一边道:“进来呀。”
“不了不了,”扶桂摆手,道:“昨晚的事情我听说了,执法长老叫你过去,要处罚宣云怀了。”
郗真挑眉,道:“我这就来。”他回到屋子里,拿了自己的斗篷。谢离在书房看书,郗真犹豫了一下,道:“你去不去?”
谢离反问:“我去做什么?”
郗真抱着斗篷,“昨晚的事你都看见了,去给我做个证人。”
谢离看了他一眼,“如果我去,我不会同意你处理宣云怀的手段。”
郗真神色立刻落了下来,道:“那你还是别去了。”
说罢,郗真出门,跟扶桂一起去了执法长老那里。他要求执法长老严惩宣云怀,昨夜那些院外的弟子们都不能放过。执法长老不耐郗真的纠缠,又知此人狠辣,若将宣云怀赶出山门,想必他活不到山脚。于是只将宣云怀迁到偏僻之处,等他养好了伤贬他做个杂役弟子。至于那些袖手旁观的弟子,一人受二十鞭,每日罚跪一个时辰,直到郗真消气为止。
扶桂扯了扯郗真的衣袖,道:“这太严苛了,做人留一线,日后一个山门的师兄弟,他们联合起来报复你怎么办?”
郗真想了想,只好道:“那就凭执法长老做主吧。”
执法长老老神在在道:“每人罚一鞭,罚半年月钱。”
郗真当即就要生气,扶桂忙拉住他,“不能不给长老面子。”
郗真压下脾气,又觉得无趣,甩开手,道:“走了。”
扶桂跟着他回了院子里,屋里床榻摆设都重新换过了,里间是一张花梨嵌玉栏杆床,床上围着暗红色的帐子,用一对玉钩挂起来。外间一张檀木雕花长榻,上面放了几个如意枕,一边地下是一个碧玉塔式炉,里头燃着香。另一间是书房,一座大的落地书架,上面放满了竹简帛书,当地一张翘头案,左右几个蒲团。
扶桂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心说还是郗真有钱。
扶桂在长榻上坐下,怀抱着一只如意枕,看郗真泡茶。
“所以你昨晚是在大师兄那里睡的呀。”扶桂问道:“睡的怎么样?”
“还不错。”郗真想,那厚实的皮毛褥子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谢离卖不卖。他转念一想,才不要去求谢离呢,自己找些皮子做一个也不难。
他把这件事丢到脑后,反而跟扶桂抱怨起了宣云怀那些人。
“狼心狗肺的东西,真是便宜他们了!”
扶桂惬意地呷了一口茶,道:“这怎么说呢,大家跟着你任你使唤,肯定是有所求的。像我,我就是为了你的钱。宣云怀出自西河宣氏,他当然不缺钱,跟着你可不就图你这一张脸?”
郗真眉头紧皱,道:“那其他人呢,也一样吗?”
扶桂道:“不然呢,你脾气差,又爱生气,动不动就迁怒,还要和大师兄作对,把他往死里得罪。不图你一张脸,图什么?”
郗真生气了,眉头紧锁,像是娇嫩的花瓣被人揉搓过。扶桂看他不高兴,便安慰道:“别不高兴啊,往好处想,你有一张祸国妖姬的脸,别人求还求不来呢。有些厉害的,只凭一张脸就能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自己却能干干净净全身而退。你都没有刻意利用这张脸,就能让这么多人追着你,也差不多很厉害了。”
郗真哼了一声,“你这是在夸我吗?”
扶桂就咯咯笑起来,郗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变得古怪,“那......谢离也会对我百依百顺吗?”
扶桂一下子坐起来,一脸惊恐,“你,你怎么想到这里去了?”
“有何不可?”郗真越想越觉得可行,“你也说了我有祸国妖姬的苗头,怎么就不能拿下一个谢离了?”
他想了想宣云怀,又想了想谢离,如果谢离能变成宣云怀那个样子,郗真估计睡着都能笑出来。
“没戏,”扶桂懒洋洋道:“你跟大师兄从小一起长大,你这张脸他从小看到大,要是喜欢,不是早就喜欢上了。”
“那有什么的,”郗真不以为意,“只是我还没有掌握到祸国妖姬的精髓罢了。我郗真是谁?我想学的什么学不会?到时候成了褒姒妲己,顷刻间可覆灭一国,还怕收拾不了一个谢离!”
郗真心里有了主意,越发神采飞扬,容色绝艳灼人眼。
扶桂看着他,缓缓道:“我现在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谢离:感谢师弟送出的一个媳妇
第5章
上午是徐夫子的史课,讲《资治通鉴》。大冷天,屋子里炭盆烧着,暖和得不得了,许多弟子都哈欠连天。还有的,脑袋一点一点,眼看就要栽倒了。谢离与郗真一前一后坐着,谢离坐姿挺拔,一众歪七倒八的弟子里,只有他最惹眼,似乎有光环似的。
郗真撑着头,一只手摩挲着戒指,盯着谢离的背影。
徐夫子的课终于讲完了,那些个打瞌睡的弟子们一瞬间精神起来,三三两两地起身走了。
郗真见谢离要走,忙收拾东西跟上他。外边跑来一个弟子,叫住郗真,道:“师弟,你家里人来了,在你院子里呢。”
郗真只好停下脚步,看着谢离走远,转身回了自己院子里。
院门口一个衣着华丽的老仆,身后跟着十来个灰衣小厮,守着十几个檀木箱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