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我来。”
一个偏僻的耳房中,叶时雨不顾高成樾的阻拦,跪下向他行了个大礼,
“殿下于奴才是救命之恩,当年若不是殿下的一盒参丸,奴才哪里还能有今天。”
高成樾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说不清什么滋味,当初不过是随意一举,谁曾想竟救下了高靖南的身边人,他亦不知是该还是不该。
“奴才不可逗留太久,没时间说那些叙旧的话,下面要说的话还请殿下莫怪奴才无礼。”叶时雨深深一拜才接着道,
“想必殿下心中也清楚,皇上是不会一直将您留在宫中的。”
高成樾闻言脸色煞白,现如今眼见着高靖南稳住了局势,太上皇也已殡天,那留给他的时间必然已不多了,
“我又何尝不知。”
“李云骥大人在狱中病重,已是时日无多了。”叶时雨酸涩地说着大不敬的话,“现如今还有些原太子内阁中人对殿下心怀希冀,皇上想让他们死心,就唯有您与王妃……”
高成樾已平静下来,这个结局对他而言没什么意外的,只是他万般不舍地看了眼主殿,而后退了半步,对着叶时雨深深一揖,
“我的生死已注定,但请叶公公救救我的妻儿。”
叶时雨一惊忙扶起高成樾,但他的目光直直看向他,不容高成樾退缩,“殿下,您要知道凭奴才是救不了您和王妃的,但奴才此次来便是想尽力一试,想将小殿下救出去。”
高成樾瞳孔微微紧缩,他早就知道全家都难逃此劫,不过是抱有一丝希冀而已,可如今叶时雨竟来告诉他,要将他的儿子救下。
“你……”高成樾面上带上了戒备之意,“是高靖南让你来的吗?”
“奴才真的没有时间再去解释此事,殿下若想让小殿下逃出生天,那便请听奴才的吧。”叶时雨不给他怀疑的时间,将计划全盘托出。
越听下去,高成樾的脸上越是有明显的松动,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叶时雨,竟猜不透他到底是谁的人。
“你若成功救出他,又将送到哪里?”
“这个恕奴才不可直说,但请殿下相信奴才必护得小殿下周全。”叶时雨看着高成樾,恳切道,“若不是真心想救出小殿下,奴才大可不必冒险前来。”
高成樾夫妇的死已成定局,而小殿下即使暂留得一条性命,高靖南也绝不会放过的,他无力救出他三人,唯有将小殿下救出,以报当年之恩。
“你的本事……我自是不怀疑。”高成樾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有些摇摇晃晃,不信又如何,儿子留在这里无非就是和他们一起死,倘若信了或许真有一线生机,思及此他咬牙点了点头。
叶时雨见状终于是松了口气,他拿出一包药来交与高成樾,“最多五日,若五日后仍没有传出小殿下的消息,奴才便帮不了您了。”
已耽搁的太久了,叶时雨匆匆离去回到了偏殿,这次见面能如此顺利,乃是萧念亭暗中安排的。
以萧念亭之功,封个大都督都不为过,但他以京城局势未稳为名只求了个京各司和十二卫的都指挥使,将京城和皇城的守备尽握手中,其中亲信渗透极深,这让叶时雨行事便利了许多。
第二日难得休息,本就连续累了十余日,一想到即将要实施的计划,他决定出宫喘口气,回到了宫外的宅子。
殿下安排的人也已来了十日,化名秦铎当了他的护院,虽看起来憨厚,但叶时雨知道他必是个高手,自此回家之时心里便放心了不少。
叶时雨拖着疲惫地身子,吩咐了仆人等会儿送来些热水洗漱,便独自回到寝房,毫无防备地推开了门。
里面赫然一个人影惊得他低呼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可还没跑出去两步只觉得腰上一紧,整个人被一把捞了回去,
“秦——唔!”
正准备喊秦铎的嘴被捂住,叶时雨本是骇然,可当后背紧贴上了对方的胸膛,温热的触感和熟悉的吐息让他迟疑了一下随即松了肩膀,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放松,背后之人低低笑着松开了双手。
“你可真太难等了。”
叶时雨转身果然看进一双熟悉的眸子,惊喜而至惊吓却未褪,明知道这里无人可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嗓音。
“殿下怎会在京城!?”他顿了顿又问,“殿下来多久了?”
高长风正欲回答叶时雨又眉头紧锁道,“殿下就这样出现在京城的?实在太危险了!”
“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我要先答哪一个?”高长风知道他忧心,虽这样说却耐心地答着,“我已在京城三四日了,平日在外都是易容,怕吓着你进了屋后将便给取了。”
叶时雨暗自扶着胸口心道依然是吓得不轻,可却无心再说这个,不无担忧地道,
“有什么事不能让司夜大人来吗,殿下亲自来实在太危险。”
“此事非我亲自来不可。”高长风问道,”你在宫中这么久,可曾见过左相黄铮易?”
“左相?”叶时雨一愕,“听闻先帝入陵那日他去了,皇上专门派人请他一见,但他却充耳不闻,祭拜过后径自走了。”
叶时雨知道黄铮易是个异类,明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又天天称病不朝,就连高靖南逼宫登基那日都未曾上朝,好似只是挂个左相之名而已,并无实权。
“他就算天天在府中下棋逗鸟,高靖南也不敢动他。”
“这是为何?”
“他算上高靖南这已是三朝元老,先皇刚登基时期薛太后掌政十三年,就是他助先皇亲政的。”高长风道,“大约两年前,这个老狐狸便嗅出了薛家要重握政权的味道,便逐渐称病不朝了。”
“那为何还能坐得这左相之位呢?”
“因他是天下儒生之首,在读书人中声望极高被奉为圭臬,若是敢动那就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轻易除之。”
“所以若不是殿下本人前来,他是不会相见的。”叶时雨突然明白了,薛家的敌人不就是殿下的盟友。
“对,而且他还与罗维清沾亲带故,算起来罗少傅还得叫他一声舅爷。”
叶时雨心中一动,面露喜色道,“殿下是不是早已在京中联络?”
高长风赞许地笑笑,忍不住揉了下叶时雨的脑袋,“兵力虽是必须,但我也要让这些人心甘情愿才行。”
感到头上的大掌轻轻抚过,叶时雨不由得想起了那日的吻,红晕一点点爬上了脸颊,双眸低垂着,像是怕被看穿心事似一字一句认真道,“殿下已联络到黄相想必已有大成,宫里若还有什么需要奴才做的,殿下尽管吩咐。”
高长风闻言苦笑了一下,“他又岂会轻易见我,我已私下与他联络两次,可他都避而不见。”
“那当如何是好。”叶时雨立刻陷入苦思,这黄铮易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能从中周旋?
高长风突然退后两步,抱臂而立看着他,“你如今满心思都是朝中之事,可还想过正事?”
“正事?”叶时雨一愣,这不就在说正事吗?
第47章
“你已身在险地,就不必再为此事操心,黄相之事我自己来办。”高长风突然欺身而进,高大的身形和宽阔的肩膀让叶时雨顿时有了些压迫感,突然一双大手捧起了他的脸,仔细瞧了瞧后不满地道,
“高靖南是不是都不给你饭吃,怎还这样清瘦。”
尖尖的下颌在大掌之中更显得小巧,有些粗糙的拇指微微施力,刻意扫过了薄唇。上次便发现了,明明是淡淡的唇色,可只要略用些力,那一双唇便红上几分,为本有些清冷的人平添了几分媚色。
分别的时日里,上次初尝的滋味免不了在二人心中反复抓挠着,愈是不得见便愈是渴望。二人刚才虽都一本正经地说着正事,可在心里流转的却是那日旖旎的春色。
努力维持的正经模样被高长风暧昧的举动打破,刹那间就荡然无存,叶时雨清晰地感到自己的脸在温热的掌心里烧了起来,只觉得四周似乎变得粘稠,让呼吸都有变得些困难。
他禁不住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一颗心狂跳不已,怀着小小的期待将双眼闭上,一对如蝉翅般微颤着的眼睫,昭示了主人内心的慌张。
感到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叶时雨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随即唇被轻啄,一下、两下、三下,就像是被细细品尝的美味一般撩拨着,让他胸口酸酸胀胀的发痒。
这样如蜻蜓点水般的细吻自然不能让人满足,叶时雨感到交缠的鼻息开始加重,因紧张而紧闭的双唇被肆意地撬开,他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失守的阵地瞬间被强势地掠夺。
像是呼吸都要被夺走一般,这样激烈的攻势让他有些惧怕地退缩,却不知这小小的挣扎反而让正在掠地攻城之人微微一滞喘息加剧。
叶时雨忽觉的肩上一凉,继而一只大手自颈间滑入,烫得微凉的肌肤一阵瑟缩,本有些瘫软的脊背瞬间绷直,一双无处攀附的手无措地寻觅着,最后只得将他的衣袖攥入手中寻得些支撑。
叶时雨能感到身上游移的手掌带来的阵阵战栗,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心里害怕忍不住有些退缩,可揽在身后的臂弯不过稍稍用力,他反而贴得更紧。
正当二人难舍难分之际,门上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外面是秦铎的声音,
“老爷,府外有人求见。”
这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来,瞬间让陷入迷乱的二人清醒过来,
“是何人?”叶时雨平复了下狂跳的心,这才问道。
“自称宫里来的,名柳旭。”
他怎么会来?叶时雨有些疑惑,便吩咐道,“带他去前厅候着,我等下过去。”
此时的叶时雨衣冠不整发丝凌乱,双目氤氲着水汽,一双唇晶亮而殷红,更显得比平时饱满了不少,酡红的眼角衬在白皙的肌肤上,让还陷在慌乱中的人更显得楚楚可怜。
虽万般不舍,高长风还是无奈地放了手,替他整理着衣物,整着整着又不禁笑了起来,
“老爷?”这称呼安在一脸青嫩的少年身上充满了违和感,高长风揶揄的眼神让叶时雨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在宫外不好再称公公,府里的下人们便叫老爷,时间久了也习惯了。”叶时雨忙着整将发重新束起,
“殿下,奴才确实还有一件事。”
时间不多,他只得匆匆将救小殿下之事秉明,这事本是让萧念亭将消息传到齐王府的,却没曾想殿下人在京城。
高长风点点头,“萧念亭知道我在京城,此事你尽可放心,大皇兄的孩子我必保他平安。”
听到这话叶时雨这才放心去了前厅,柳旭见着他忙起身见礼,叶时雨已全无刚才慌乱的模样,微微颔首后缓步走向了主位。
柳旭看了一眼叶时雨,心中倒泛起了些嘀咕,总觉着今天的叶公公虽仍是一副冷淡的神情,却看着与平日里不太一样,又看了两眼才注意到竟是一双唇殷红得很,冲淡了不少凉薄之意。
叶时雨的一声轻咳让柳旭回了神,这才想起来自己究竟是来干嘛的,他忙从身上拿出一沓银票双手奉上,
“这是许大人孝敬您的,他本人不便直接来见公公,便托奴才为您奉上。”
许大人?叶时雨这才想起当初那个接任随宁知府之人。
“公公不过几句话就让许大人走马上任,田大人与许大人都对公公您感激不尽,此次不过是一些薄礼,日后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我也不过是顺圣意而为罢了。”叶时雨接过粗略看了一遍,从中抽出一张面额小些的递向了柳旭的方向。
柳旭一惊,登时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激动地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要知道里面哪怕是最小的一张,也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赏赐,
叶时雨笑了笑,起身将银票塞进了他手里,
“你也辛苦了,拿着吧。”
“今后,今后公公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柳旭脚一软给叶时雨磕了个头。
这个柳旭作为御前太监,既然能与官员勾结,那必然也不会只勾搭田启一人,日后应是用得着。
叶时雨将剩下的银票放在怀中回到了寝房,推门一望果然是空无一人,就像是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也是,殿下怎可在此久留,只是方才还无间地相拥,转眼便又是孤身一人,叶时雨望着窗外孤月,觉得这滋味甚不好受。
倘若没见过,牵挂不过是封存在心里的种子,静静呆在角落里,夜深人静之时才独自发芽。可这见了,种子便失去了控制,如藤蔓一般蜿蜒而出,将心缠住了还不算,四肢百骸也几乎被控制着,一举一动都是思念。
“时雨。”正在批阅奏折的高靖南随口一唤,停了片刻却无人应答,他有些诧异地抬起头,却见平日里十分机警的人眼神飘忽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手里拿着的墨锭泡在砚台里动也不动一下。
高靖南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样,还当是最近把人给累着了,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也起了厌烦的心思,他将笔放下,倒是拿手支着下颌,歪头看他到底何时才会回过神。
眼前的人目光有些涣散,就这么呆呆地望着殿门外,高靖南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外头的景致数年如一日,甚是无趣。
收回了目光,却见着人仍望着外面,唇角竟勾起了一抹淡笑,这让一直盯着他的高靖南不自觉地也随之微笑,一双眸子露出了自登基以来少见的柔和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