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近的距离,讲话只动口舌,不必发出声音,却也好像能听得见对方的意图一样;
“如果……解香之人……是你,会有麻烦么……莫——”
周弦青的声音断断续续,他不能够完整的去说完一句话,不过一阵头晕目眩的天旋地转,已然坠入软锦棉绸之中,他抬起眼睛,紧紧地看着俯在身上的人,那一双总是微弯的眼眸,却从未有任何真正的情绪,此刻却沾染一丝难以分辨的情、色,真是叫人感到称奇与迷恋啊。
他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那双近在眼前的眼睛。
莫挽真低下头看着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人,又不单单是他的双眸,而是整张鲜活的面/皮,从第一面的时候,莫挽真便觉得眼下的人,如裹在旧纸中的灼灼桃花,被束缚的花枝尚且不掩芳华,此刻卸下端方的仪态,纵然什么也不做,也足够迷惑人心了。
莫挽真回应着那一次又一次轻轻的,带着试探与迷恋的亲吻,在彻底沉浸之前,竟然还能分心去想,这是否也算一种趁人之危呢。
然而,他开口说话的语气却又是另外的意思,轻飘飘的,好像是欣赏,又或者是叹息;
“真蠢啊……”
听到声音,周弦青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抬起头,想要堵住那发出声音的唇色,而后只是微微起身,便被重重的压了下来,带他同落无边云雾之中。
情之所至,正若雾弥天地,意之所专,亦如水浸山石。
又见衣若莲花吹风落,层叠浸水堆温窝,拨花见藕如白雪,散尽朱花映雪错。
所谓梦之深者,是颠倒天地,坠入藕花深处,是不见归途,不见尽头,不见日夜轮转,是否此后永远沉迷梦幻,放纵身心与光怪陆离之中,不愿醒来呢。
日光透过窗子,斜照进来,桌案上燃着静香,袅袅上升清透的烟尘,青玉瓶中斜出一支桃花,在风中微动。
无数微小的尘埃在光辉之中无声的翻滚,那是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事情,但是,倘若足够寂静,足够空白,却能看到一粒微尘的生灭。
周弦青睁开眼睛之后,便一直盯着那光辉中的尘埃静看,思绪与记忆与空白之中一丝一缕的完全回笼,他并非是逃避现实的人,此刻却有一种不愿睁眼的感觉。
在沉默许久之后,他才坐了起来,又低下头去,看到自己的身上穿着素锦的里衣,柔软贴切,清爽通透,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只是做了一个缠绵而旖旎的荒唐梦而已。
周弦青抬起头看着这间屋子,明亮透彻,摆设却非常简洁,看起来并不像是有人长住的样子。
他下了床,仍觉得脚下一软,又扶着一旁的床榻,停顿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力气,歇息片刻,而后才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走到了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了搭在上面的衣衫。
要穿上的时候,若有感应一般,周弦青一抬眼,就看到窗外莫挽真一身宽松常服,长发用同色绸带松松系着,正对着一圃花草,似乎在为之修建浇灌,身旁站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人,低头不语,却仍叫人感受得出他身躯之中隐忍的狠戾与愤怒。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概不更,不必等
第69章
◎忘记你的一切◎
周弦青看着窗外的身影, 脑海之中已然渐渐回想起来之间的事情,一时心中繁杂,竟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外面的人,然而他自我纠结一会儿, 却仍是披上了衣服, 缓步走了出去。
已然说过, 他不是习惯逃避现实的人, 该要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在周弦青走到门口的时候, 就听到莫挽真的声音悠悠响起;
“这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么,不过是报仇而已。 我没兴趣听你的过往,也不想评断你的心性,如果你真想要要获得强盛的能力修为,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只是这个机会, 要舍弃你过往的一切, 忘记你的姓名,抛弃你的所有, 从今日起,你只是一个无名杀手,只听我的命令,如果你能做得到,那么我会给你一部天下一等的暗杀功法, 等你功成的一天,如果你还活着, 我允你三日杀业, 届时整个巫山派, 都不会是你的对手,甚至你想血洗人间界,都无所谓。”
周弦青本是纷杂躁动的心情,因为听到了这样的话而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他看向莫挽真的背影,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周弦青忽然觉得自己为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而纠结,是一个笑话。
连灭门血仇这种事情,都毫无任何感触,甚至连血洗人间界都能平静的说出来,觉得无所谓的人,会是在意床笫之事的人么。
心中五味杂陈之余,竟然又生出一种莫名的庆幸,是在想幸好他还没来得及提起来他们之间的事情,不然,莫挽真听到他的纠结之后,是否也会笑着说一句;
“这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么?不过解香而已。”
无论是怎样的情感此刻都被尽数压下,那若火中持续不断的浇灌冰水,直到那熊熊大火,被完全扑灭,只剩下一团灰烬。
站在莫挽真身边的瘦弱少年——正是背负血海深仇的隐于林,他抬起头看向站在眼前的人,布满血丝的眼睛透着隐忍的仇恨,显然,眼前这人的反应,既不是他所期望中是会为他主持争议替他讨伐巫山派报仇的恩人,也不是他所失望中是会劝他放下仇恨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假好人。
如果能够报仇的前提,是要他忘记仇恨——他张开口,声音嘶哑,带着试探的询问;
“你真的能教我报仇的功法?”
莫挽真淡声的纠正他的说法;
“我只是给你可以杀人的功法,你能不能报仇,可不可以报仇,什么时候能有报仇的能力,甚至你能不能活到可以报仇的时候,不在我,而在你。”
“我可以!”
隐于林急切的点头,那是在历经无数拦路石闭门羹之后,唯一看到复仇希望的惊喜,只是暂时的忘记仇恨,算得了什么,况且这也不算忘记仇恨,而是暂时的将仇恨藏在心中,只要他能有这样的机会,他就不会错过!
莫挽真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去浇灌眼前的花草,轻飘飘的说;
“你确定可以接受?那从今日起,你的代称,就叫做喜鹊了。”
隐于林:……
喜鹊……让一个亲眼目睹亲友丧命之人叫喜鹊!
隐于林猛地抬头,呼吸急促,瞠目欲裂的看向莫挽真,双目被恨意与怒火灼烧的通红,脑海之中这句话来回震动,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嘲讽,还是奚落!
但是莫挽真已然是风轻云淡一样的表情,仿若他只是讲了太平常的一句话——然而这样的话,谁又可以承受……
周弦青也听得眉心直皱,只是当他扶门要出去的时候,便听见隐于林「咚」的一声,猛地跪在了地上,开口说话,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那是含着被强行压抑的血恨;
“好,今日起,我便是喜鹊,只听你的差遣,你要我去杀谁,我便去杀谁!只要——你真的能让我报仇!”
莫挽真便挥了挥手,说道;
“既然如此,下山去吧,有人在山脚接你,到了目的地之后,你会得到幽月息心册,此册有九重功法,等你能练到第九重,可以完全屏息之时,就是你能去报仇的时候了。至于其他的——你能活着走到山下,再说不迟。”
隐于林浑身一颤,而后缓缓的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出去了庭院。
周弦青听了全程,最后却更加觉得心惊胆战,所谓幽月息心册,是早已经断绝的阴毒之术,他曾听说过,是一种把活人练成死人的功法,练到第九重的人,将会彻底断绝自己的所有气息,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会发现他的存在,处于这种状态的人,生或者死,都是一样了。
隐于林出去之后,莫挽真才回过头看向周弦青,和他打招呼;
“你醒了?身体感觉可有什么不适?”
周弦青:……
身体倒是什么不适的感觉也没,只有听到他与隐于林的谈话之后,而产生的心中不适。
周弦青摇了摇头,走出了屋门,环顾四周,只见这地方的屋舍不过几间,院内栽种了无数的花草,廊下也悬挂许多风干的草木与竹篮,虽然看起来也颇为繁茂热闹的样子,却总是透着一种死寂的感觉,好像从无人迹。
而外围却并无院墙,只有缠绕藤蔓的篱笆圈地。
当然在这种地方,也不需要任何的围墙,毕竟篱笆之外只有一条窄道,窄道之外,是看不见尽头的万丈悬崖。
山重叠嶂,云蒸霞蔚,丛林如海,大风呼啸,便是层层叠叠的林海起伏。
这庭院,是建造在一座山的山巅之上。
而这庭院之中不知是用了什么法门,却并无太大的烈风,只有微风吹拂,带着薄凉寒气。
周弦青倒是有心想问这里是什么地方,难不成就是莫挽真的居所——也未免太过于孤高清寒,离群索居了一些。
只是他有更在意的事情要问,这件事情暂且压下。
周弦青走到了莫挽真的身边,酝酿了片刻,才开口说;
“隐于林——你一定要这样做么,是否有些……我听说过关于幽月息心册的传闻,那是要活人成为死人的功法。”
“我只是种下一颗种子而已,他可以选择不接受,我并未强逼,至于种子成长的如何,就更和我无关了,倒是你——”
莫挽真忽而停下声音,沉默的,带着打量的看着他,这突然而来的审视让周弦青也愣了一下,忍不住心跳快了一些,在二人的对视之中,莫挽真朝他伸出手,手中是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白绢。
“你应该需要这个。”
第70章
◎不过是种下一颗种子而已◎
周弦青低头看去, 那白绢上的字迹似乎是一种心法,他只看了一眼,又慢慢的抬起头看向莫挽真,也并未出手接过, 只是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有些微妙的, 意味不明的说;
“你见了一个人, 都要给他一本秘籍吗?给我,又是什么理由?”
“如果需要, 有何不可。”
莫挽真见他只说不动,便主动走了过去,拉起来了他的手腕,而后将心法放入他的手心之中握着,又回答第二个问题,倒是坦诚的很。
“况且, 这只是更助你更好的调用融合冰莲片所蕴含灵气的心法而已, 待你将冰莲能完全融合,这心法便无用了, 当然你也可以不用,只不过多些时日去融合罢了罢了。”
那白绢细软柔和,上面的字迹很有些嶙峋风骨,周弦青看着白绢,说道;
“我要多谢你?”
莫挽真便笑道;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 我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周弦青:……
周弦青看了他一眼,又伸出手去展开手中的白绢, 仔细看了一边那心法, 口中默念之时, 便感觉到了体内灵气随之调动游走,虽然是十分微弱的反应,却也足够让周弦青感到惊讶了。
这果真是与那冰莲片配套的心法,只是——在惊讶之余,周弦青也难免好奇,莫挽真如何能弄得到这东西,且他竟然随手将失传的功法传给隐于林,另外关于他那些随时施舍的传闻……在与莫氏貌合神离的关系之下,莫挽真是怎样得到这些东西,周弦青是真的百思不能其解了。
而在他低头沉思的时候,莫挽真又取来一封书信放在了周弦青的面前。
“太玄宗宗主写来的信件,是夸赞你有侠义之风,若有时间,金秋十月,不妨去太玄宗参加论道会。”
三年一次的论道会,在一流名门之间轮流召开,世家也会派人前去参与,那是人间界无可比拟的盛会,说是交流也好,排名也罢,总是格外引人注目,过往许多次论道会,有人一战成名,也有人一落千丈。
周弦青看着那信件,同样拆开,是太玄宗独有的太玄纹纸,字迹也是规整有序,看不出写字之人性情的字迹,周弦青只略略扫过一眼,心中有些诧异这信来的太快,像是早就提前准备好的一样——只是他并未言明,而是说道;
“去做什么?一半是排名天下万物,一半是讨论天下万物,间或穿插小辈之间的比武,无论是哪一项内容,也和我们这些小门小派没什么关系。”
二三流的名门世家去,不过就是去做个陪衬罢了。
莫挽真听他竟然这样毫不掩饰的讲如今论道会的真实内容,倒是忍不住一笑,又轻咳了一声,笑道;
“你倒是也真敢说——我讲了,你不该蒙尘与乡野庶务之中,又也许,你可以带着你们流光宗——发扬光大,也未可知,你已经看了信的内容,该知道因为你的缘故,流光宗在一流名门之中有了姓名,你若前去论道会,难免不会提起来这件事情,固然世家名门不会帮隐于林报仇,但是若赞扬你侠义之中,也不会吝啬。”
有了姓名……未必是好事,至于世家名门的夸赞,流于表面的声音,与流光宗又有什么好处呢,更何况,也未必不会有人以为他是故意出风头。
周弦青虽然心中有向上之意,但是他生性稳重,一步急不如一步稳,师尊他老人家身躯正是病弱之时,自己不该再善作决定叨扰师尊。
周弦青收起心法,又将信件交还于莫挽真,沉吟片刻,才说;
“此事,容我再想想看吧。”
莫挽真「哦」了一声,倒也是真的并不劝说什么,一时便沉默下来,周弦青又感觉到了那异常的不安,伸出手抚了抚收起心法的袖口,忍了又忍,才低声问起来刚才让他感到疑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