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在小羊皮上快速书写,让陈慎之在明日会盟,透露一个消息给七国,那就是嬴政很快便会去骊山温汤,如此一来,嬴政离开咸阳宫,必然是齐国动手的最佳时机。
嬴政写好小羊皮,放回头枕下面,等了等时辰,直到子夜,这才消无声息的走出御营,准备去探探赵公子的眉目。
嬴政刚出来,还没走几步,便听到一个声音道:“诶,幺儿!”
嬴政回头一看,竟然是老三田轸,田轸笑眯眯得朝自己打招呼,嬴政根本不想搭理他,毕竟这一路上,骂嬴政骂的最欢实的,便是老三田轸了。
不只是老三,老二田桓也在,二人结伴,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去何处。
老三笑道:“幺儿,你怎么也睡不着?是不是饿了?”
嬴政刚想说自己并非饿了,老三已然道:“和三兄一样,原咱们都饿了,不如一道啊,去膳房看看!”
嬴政甩开他的手,不喜旁人触碰,老三田轸没当回事儿,道:“走罢走罢,一道走!”
嬴政实在无法拒绝,若是拒绝的太狠,唯恐陈慎之掉马,到时候便麻烦了,只好被田轸推着往前走。
于是三个人一同进了膳房,老三田轸摸着肚子道:“这破地方,晚膳我都不敢食,生怕有人下毒。”
老二田桓冷漠的道:“谨慎一些也好。”
这地方是七国汇聚的地方,换成嬴政也不会食旁人端来的吃食,谨慎一些是正确的。
谨慎的后果便是现在腹中饥饿的厉害,实在顶不住,根本睡不着。
老三田轸眼睛亮堂堂的盯着嬴政:“幺儿,我听说你会理膳,要不然……你给三兄做点吃食,可好?”
“我?”嬴政差点瞪他,你让朕给你理膳?
不过陈慎之的确是会理膳的,手艺还特别好。
老三田轸看到了剩下在砧板上的生猪蹄,道:“猪蹄!猪蹄啊!幺儿,你不是说你可擅长料理猪蹄么?今儿个给三兄露一手,咱们食猪蹄如何?”
嬴政眼皮狂跳两下,猪蹄?朕如何会做?
可是如今若说不会,绝对惹人怀疑,于是嬴政硬着头皮道:“也……也好。”
“太好了!”田轸很是欢心,差点拉着田桓转圈圈,道:“猪蹄!吃猪蹄!”
嬴政尴尬的看着灶台,这……生火,怎么生火?
嬴政道:“先生火罢。”
田轸点点头:“好啊,你生。”
嬴政心里冷笑,朕如何会生,他实在忍无可忍,冷冷的道:“不会。”
“啊?”田轸奇怪:“幺儿你不是会理膳么?”
嬴政耐着性子,一本正经的胡搅蛮缠:“理膳又不是生火,谁说会理膳,一定会生火?难道会用剑的人,一定会射箭不成?”
“也是啊!”田轸被他绕了进去,挠了挠后脑勺:“怎么办,我也不会生火啊!”
老二田桓叹息一声:“我来。”
田桓竟然会生火,说来也是,他虽不会理膳,但是野外生存还是会的,难免生生火。
嬴政眼看着灶火升生起来了,心中扼腕,还以为无法生火,就不必理膳了,哪知道老二田桓还是个能个儿人。
“幺儿,快,快做猪蹄!”
嬴政听着老三田轸催促自己,真的很想把生猪蹄砸在他的脸上,让他催促。
嬴政从未料理过猪蹄,眼看着黑压压的大锅子,灵机一动,是了,首先应该弄些油进去。
这里是会盟大营,不是陈慎之的小膳房,陈慎之素来喜欢菜油,膳房里准备了好多菜油,但是这年头,普遍用的都是动物油,也就是猪油、羊油、牛油,甚至是鹿油等等。
嬴政机智的将一块白花花的猪油扔进了锅中,无错,是扔,猪油抛出抛物线,“哐!”掉进锅里,因为火势很大,很快融化了。
于是嬴政又将生猪蹄,也扔进了锅里,心想没什么,不过就是煮熟了么,朕也会的。
猪蹄水灵灵的,一下锅……
噼里啪啦——
噼啪噼啪噼啪——
噼噼啪啪——
“呵!”
“炸了!”
“啊,好烫!烫死我了!”
老三田轸大喊着起来,好像不似理膳,反而像是杀猪……
带水的猪蹄下了油锅,登时飞溅起来,噼里啪啦,就跟放炮仗一般,大晚上的,生出了驱邪的效果……
田轸毫无防备,烫的浑身生疼,连忙躲在田桓身后,嬴政也是“懵”了,这理膳而已,怎么如此大的杀伤力?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该如何做,临危不惧的秦始皇呆呆的站在原地。
还是老二田桓比较机智,他立刻拿起旁边厚重的锅盖,“哐!”一声扔过去,准确无误的将飞溅的锅子盖住,这才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大屠杀”……
“怎么回事?”
老大田升听到惊呼声,顺着声音跑过来,便看到了呆若木鸡的“幺儿”,面色痛苦的老三,还有一脸庆幸莫名自豪的老二。
老三田轸扒着二哥的袖子,可怜巴巴的道:“大兄,我们只是想食个猪蹄,没成想,锅……锅子炸了。”
“炸了?”老大田升震惊。
嬴政默默的点头,无错,的确是炸了,还持续炸了很长时间,朕可以作证,此言不虚。
田升无奈的道:“这大半夜的,你们不安歇,到处乱跑。”
田轸道:“只是饿了而已……”
田升无奈,道:“我让亲信做一些吃食,你们先回去,一会子送到你们的营帐去。”
老三松了口气,还以为要被大兄训斥,笑道:“好好好,还是大兄最好了!”
三个人被田升赶着往回走,出了膳房,老二田桓突然眯眼道:“那边有人。”
嬴政也发现了,鬼鬼祟祟的,两个黑影晃来晃去。
老三田轸道:“诶,怎么看着那么像赵国的公子?”
赵国公子?不正是陈慎之让自己探查底细的那个么?
嬴政道:“跟上看看。”
说罢,立刻轻声追上去。
“幺儿!”田升本想阻止,但没来得及,嬴政已经追上去,其他人也只好跟上去。
四个人追着那两个黑影,黑影来到偏僻的地方停下来,果然是赵国公子,还有他身边的寺人。
那两个人来到偏僻的角落,竟还有一个黑衣人,隔着营地的木栅栏在等他们,那人看到他们来了,塞了一样东西在那寺人手里,天太黑了看不清晰,应该是小羊皮一类的移书。
那黑衣人隔着木栅栏道:“公子有令,会盟的水,越混越好。”
“是是是,小人知道了。”赵国公子点头哈呀,竟然自称小人。
那黑衣人说了几句,似乎很匆忙,立刻离开。
黑衣人离开之后,寺人的腰板子便挺直了,竟然回头戳了赵国公子肩膀两下,很不恭敬的道:“你看看你自己成什么德行?就你这样,也配做公子?哪个公子是你这模样?今日在幕府,一直吃吃吃,没见过栗不成?丢尽了公子的脸面!”
“这……这……”那赵国公子支支吾吾:“小人的确是第一次见栗,难免多食了一些,恕罪,恕罪啊!”
嬴政眯了眯眼目,从来没有寺人训斥公子的,结合方才那黑衣人的话,难道……这赵国公子,并非是真正的公子?
那两个人又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或许也是怕被人发现。
老三田轸道:“这什么情况?鬼鬼祟祟的,赵国怕是有猫腻儿。”
田升道:“不管赵国有什么猫腻,会盟咱们都要谨慎行事,先回去罢。”
众人回去,用了夜宵,嬴政回了御营,将赵国公子的事情写下来告知陈慎之,然后便歇息下来,等待明日的对换。
陈慎之睡了一个好觉,从梦中醒来,伸手摸了摸头枕下面,把小羊皮取出来,展开阅读,果不其然,这赵国公子有问题。
嬴政还给他留了一计,让他透露嬴政很快会出行骊山的消息,的确是一个很好地引蛇出洞的法子。
陈慎之正在阅读,便听到跫音,伴随着老三田轸的大嗓门:“幺儿,起了么?我们进来了!”
陈慎之赶紧把小羊皮塞在头枕下面,三个兄长已经走了进来。
陈慎之掩饰的打了一个哈欠,道:“兄长,你们怎么的来了?”
他只是打了个哈欠,一抬手,莫名看到自己手上好几个大水泡,锃亮锃亮的,直反光。
陈慎之一脸迷茫,喃喃的道:“我这手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老三田轸道:“幺儿你忘了,昨儿个晚上,咱们一起去膳房,做猪蹄食,结果被烫的啊!”
昨儿晚上?
还去膳房?
陈慎之脑补了一下嬴政与几个兄长炸厨房的模样,只是手背烫成这样还算是好的,没给毁容已然是万幸了。
老大田升听他这般说,蹙了蹙眉,有些试探的道:“幺儿,你不记得了?”
第129章 不可谓不刺激
陈慎之搪塞的一笑:“记得, 怎么能忘记呢?如此刻骨铭心,只不过……方才睡迷糊了。”
老三田轸没当回事儿,笑道:“你真是睡迷糊了,这个时辰还没起身, 一会子马上便要第二次会盟了。”
陈慎之道:“这就起了。”
老大田升道:“那就起来罢, 咱们去外面等, 幺儿你也快一些。”
“知道了, 大兄。”陈慎之应声, 其他人全都退出去, 他赶紧洗漱更衣,准备去参加今日的第二次会盟议会。
诸侯会盟,自然不可能一次性就谈拢,谈很多次都是家常便饭, 陈慎之准备好,便和三位兄长一同来到幕府大帐。
今日众人来的都早,因着已经是第二次会盟了, 田巿也没有再压轴出场,以免被人嫌弃厌恶。
众人都坐好,卫角君道:“咱们讨论了出兵的兵力问题, 今天就该谈一谈,诸位有没有好的法子、妙计, 如何攻打秦室。”
“不是我说, ”有人朗声道:“秦室兵强马壮,我听说那个庸狗皇帝还刚刚吞并了田儋的狄县兵马,咱们该如何下手?这是一块石头, 难以下嘴啊!”
他这么一说, 田巿的脸色便不好看了, 毕竟田儋是他的父亲,田儋的兵马本是他的,现在却被嬴政吞并了,一来没有他什么事儿了,二来脸子也不好看,像是被人打脸了一般。
“正是说,如今秦室兵力强壮,咱们这里有人只出五百兵马,如何才能攻下秦室?这不是开顽笑吗?”
众人一度陷入了沉默,反而被阴阳怪气点名的赵国公子一点子也不害臊,继续该吃吃该喝喝,压根儿没听其他人讨论似的。
陈慎之瞥眼看了一眼那赵国公子,按照嬴政给自己的传书,这举止粗鄙的赵国公子应当不是真的,而真正的赵国公子正在暗中观察这会盟,果然啊,都不是省油的灯。
陈慎之一笑,这个时候,便是自己个儿发光发亮之时了,他按照嬴政的计划,语气款款的道:“诸位,慎之倒是有个法子,姑且说之,诸位姑且听之。”
众人一脸不屑看向陈慎之,陈慎之没有什么实权,齐国还在的时候,陈慎之是不学无术的贵公子,被荀卿纳入门下不知珍惜,最后被逐出师门成为了笑话,而眼下呢?陈慎之也没有太多兵力,还曾经投靠过秦室,做过秦室的膳夫,自是有许多人看他不上眼,觉得陈慎之粗俗鄙陋,不入流儿。
陈慎之道:“诸位也知晓,慎之在秦室中混迹过一段时日,所以这……庸狗皇帝的习惯,慎之还是知晓一二的。”
他一时间也是入乡随俗,随机应变,改口的特别顺当。
“阿嚏!”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咸阳宫中,嬴政坐在路寝宫的太室之中,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总觉得有人在咒骂自己。
众人虽不屑陈慎之,但他说的有道理,陈慎之在秦室做过膳夫,他应该比其他人更加了解嬴政的习惯。
陈慎之笑眯眯的道:“这狗贼嬴政,有去骊山温汤休养的习惯,算起时日,也该是启程了,诸位不如伏兵在骊山,杀他一个措手不及。骊山乃是离宫,并不是咸阳宫,也并非章台宫,如此一来,驻兵防守定不严密,绝对是联军下手的最佳时机。”
众人陷入了沉思,骊山温汤?
的确,骊山是离宫,并非是正规的宫殿,想要攻入咸阳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但是攻陷离宫,那便方便多了。
只是……
“这消息,可靠否?”
“正是,我们如何能相信你?你可是在秦室做过走狗之人!”
“你说什么?!”嘭!老三田轸立刻拍案而起,怒指着对方:“你再敢说一遍?!今儿个我就拔掉你的满口牙!”
“老三!”老大田升叫住田轸,田轸十分不忿,道:“大兄!”
田升慢慢站起来,脸色阴沉的道:“诸位,今日是齐国会盟,既然会盟于此,便说明诸位都是盟友干系,如今有人出言不逊,侮辱我齐国宗室之后,这该当如何是好?”
幕府大帐一下子陷入了冷寂,好像是沉默的分割线,方才说话的人干笑一声:“是我不该,是我不该,方才并没有侮辱之意,只是一时嘴巴兜风,实在是对不住。”
陈慎之笑眯眯的道:“大家伙儿都是自己人,便不要如此较真儿了,来来,坐下来,诸位都坐下来,咱们聚首于此,也是缘分,商讨的是国家大事,便不要如此斤斤计较了。”
陈慎之都松口了,其他人也跟着打圆场,卫角君道:“是啊是啊,坐、坐,咱们坐下慢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