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换回来了!
陈慎之也感觉到了,转头看着嬴政,此时他还保持着伸手托住嬴政脑袋的动作。
嬴政赶紧咳嗽了一声,挺直后脊梁,端坐在马背上,陈慎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轻声感叹:“换回来了。”
好像真的和天色有关系,陈慎之心想,一入夜,自己便会和“阿正”对换,天明之时则是准时对换回来。
因着有章邯的护送,一队人顺利的往泰山前行,很快便靠近了泰山。
如今的泰山与往日里不同,因着要举行封禅大典,早在三月之前已经开始被朝廷管制,方圆全都设立了临时关卡,但凡是靠近泰山的百姓、商贾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
太阳才升起来,关卡门口已经堆积着诸多人群,负责关卡的士兵一一盘查,十足严格。
“你,可有验证?”
“出示验证!”
士兵口中的验证,其实便是这个年代的“身份证”,秦律规定了照身帖,便是现代人理解中的身份证,照身帖上刻画着姓名籍贯,甚至刻画了此人的样貌,不论是通行,还是住店,全都需要这样的验证,只有对应验证,才可通行无阻,否则便是黑户。
士兵排查的十足详细,每个国民的验证都要经过三次排查,方可通过关卡。
嬴政看到那些士兵,立刻驻足,牵着马匹隐藏在角落。
陈慎之是有验证的,他名义上的叔叔田儋乃是一方豪绅,所以想要给他搞一个假的验证,简直便是轻而易举。
然他们这些人中,除了陈慎之,无论是土匪章邯,还是寺人“阿正”,或者他的养子,全都没有验证。
公子婴低声对嬴政道:“君父,泰山便在眼前,排查的却如此详实,未有验证,如何通过?”
嬴政眯了眯眼目,看向那些对照验证的士兵,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并没开口,反而是陈慎之将这种不对劲儿说出了口:“这些士兵,好似不像是在排查可疑之人,反而像是在找人。”
章邯道:“找人?”
陈慎之点点头:“你看他们,三检都是在对照验证会上的刻绘,对货物检查并不仔细,对比货物,这些通关之人的脸,才是他们感兴趣的。”
嬴政道:“看来……想通关并非是容易之事儿。”
“谁说的?”陈慎之笑眯眯的反诘。
嬴政看向陈慎之,道:“你有法子?”
陈慎之笃定的点头,一副悠闲且老神在在的模样:“想要通关还不容易么?”
嬴政立刻追问:“如何通关?”
陈慎之一笑,露出一个温柔儒雅,十足君子气息的笑容,如沐春风,沁人心脾,口中却满满的算计,道:“助你通关,慎之能有什么好处?”
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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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欠三弟一请
好处?
嬴政眼皮一跳,但他不愧为统治者,反应力很快,说辞亦好听,打起十二分的温柔,款款的道:“你我已结为兄弟手足,这一路上又共患难,早便是刎颈之交,若谈什么好处,岂不是为兄低贱了你?再者说了,你是为兄的弟亲,你想要什么好处?为兄难道舍得不给?”
嬴政说得又好听,又动听,加之他样貌不俗,俊美而威严,若是给正值妙龄的女子听了,怕是都要情窦初开。
可惜……
可惜了,陈慎之这样“无情无义”之人,还未体验过什么是“情窦初开”,回了嬴政一记微笑,道:“难不成今日的朝食,便是大兄给慎之画的大饼?”
画……大饼?
虽嬴政不知道“画大饼”这个词汇的意思,但是结合陈慎之的表情和言辞,不难揣摩出画大饼是什么意思。
嬴政一时语塞,话都梗在喉咙里,心里思忖着,这陈慎之生得文质彬彬,其实是个混不吝。
嬴政干脆收起了温柔款款,直白的道:“好,三弟你要什么好处?”
陈慎之亦直白的回道:“慎之还未想好。”
嬴政:“你……”
陈慎之笑道:“不过无妨,等想好我会告知大兄,现在立个字契便好。”
“字、字……”嬴政难得打了个结巴。
字契?堂堂一统天下的始皇帝,竟然要给陈慎之这小子立字契?传出去岂不是笑掉大牙,不,不会笑掉大牙,因着根本无人相信……
陈慎之不理会嬴政那五颜六色的脸色,笑眯眯的道:“慎之并非不相信大兄,你我兄弟,情同手足,如何能不相信?字契不过是走个过场流程,意思意思,大兄不必放在心上。”
他说着,从行囊里找出一片打磨的光滑的竹片,是这年头比较“流行”的书写用具。
陈慎之将竹片和小刀塞在嬴政手中,道:“大兄。”
嬴政:“……”
嬴政深深的吸了两口气,无妨无妨,只要能进入关卡,顺利前往泰山,这些小小不言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想当年自己初登王位,成为秦王,连亲政都不能,不也是一步步走过来的么?如今还能难得过当初?
嬴政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露出一个兄长般宠溺的微笑:“好,依你。”
唰唰唰——
嬴政开始在竹片上刻字。
——欠三弟一请。
请便是请求的意思,这可是嬴政最后的底线了。
陈慎之将竹片拿过来,用手指轻轻的将上面的竹屑蹭掉,又吹了吹,十足满意的点头。
嬴政则是道:“现在可说你的法子了?”
陈慎之点点头,气定神闲,仿佛一方世外高人,大家风范,抬起手来,食指往一个方向一指。
众人顺着那方向看去,是乌央乌央的准备通过关卡的人群,也不知陈慎之要他们看什么?
嬴政眯着眼睛扫视了即便,狐疑的道:“三弟所指是……”
陈慎之只说了两个字:“粪车。”
嬴政:“……”
公子婴眼睛一眯,当即便要拔剑,道:“竖子!你敢戏耍我父!”
陈慎之一点子也不害怕,将字契竹片掖在怀里,平静的道:“便是粪车,慎之也没有戏耍于他。”
嬴政不掩饰自己的嫌恶:“你竟让我……去推粪车?”
陈慎之点点头,道:“正是。”
嬴政冷笑,一甩袖袍:“不可。”
陈慎之挑了挑眉:“可不可,自然是随大兄你愿意。不过……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粪车一般都会早早进卡,今儿个还是因着关卡人多,检查繁重,所以粪车停留到如今还没进卡,若是放在平日,你还找不到这样便宜的事儿呢。”
嬴政的眼神阴霾,盯着远处的粪车,气压愈来愈低,脸色越来越黑,一副风雨欲来之势,但是片刻之后,突然笑了出来,道:“三弟,大兄与你开顽笑呢,大兄在宫里头做宫役,什么脏活累活没干过?这等子小事儿,不值一提,再者说了,三弟也是为了大兄能进卡,大兄怎么会不识三弟的好呢?”
陈慎之道:“那……去推粪车罢?”
嬴政:“……”
陈慎之有自己的通关验证,不需要推粪车,而章邯带着这么多土匪,且他还是杀死了都尉的逃兵通缉犯,关卡的守卫手里肯定有他的通缉文牒,所以章邯不能进城,准备留在城外,若是嬴政与陈慎之有需要,只管再叫他便是了。
所以最后推粪车的,便是嬴政与他的养子。
咕噜咕噜——
是车辙的声音。
“好臭!”
“恁的臭!”
“是粪车……”
嬴政黑着脸,和公子婴二人推着粪车前来,早晨入卡的粪车是空的,人定之后出卡的粪车才是满的,如今粪车空空如也,但是也禁不住犯味儿,一股一股的馊臭恶臭挥散开来。
排队入关的百姓闻到这个味道,纷纷避让开来,以免蹭到自己,负责检验的士兵连忙捂住口鼻,抱怨道:“臭死了!”
士兵们嫌弃的不行,根本没多看嬴政和公子婴一眼,连连挥手:“走走走!快走!”
嬴政连忙点头,把头压低,和公子婴推着粪车赶紧通过关卡,通过关卡的时候,还听到有人轻笑一声,发出“嗤”的一声。
嬴政转头一看,是衣冠楚楚,风流翩翩的陈慎之……
陈慎之正好掏出验证,递给检查的士兵,士兵反复看了两眼,对照刻像仔仔细细的查看陈慎之,道:“你是去泰山封禅大典的儒生。”
陈慎之面若书生,气质翩然,结合他的假验证,比真金还真,露出一个谦和有礼的笑容,道:“正是。”
此次秦皇泰山封禅,遍寻儒生博士,总共招揽了七十有余的儒生前往泰山,这些儒生平日里穷酸好欺负,但如今好日子到了,天上掉馅饼,秦皇要亲自接见他们,自然不好开罪了去。
士兵们心里头都有一柄承算,立刻恭敬的将验证双手递还给陈慎之,恭敬的道:“请,请。”
陈慎之微笑颔首,彬彬有礼:“有劳了。”
嬴政:“……”
进入关卡,嬴政和公子婴赶紧把粪车推到偏僻的角落,将粪车一扔,整理了自己的衣袍,回头便走。
二人刚走出角落,便看到迎面走来,风度翩翩的陈慎之,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这进关的方式,简直是天差地别。
陈慎之走过来,掸了掸自己素白的袍子,道:“恭喜大兄顺利反回故土。”
是了,嬴政之前说他是泰山周边的人士,离宫宫变,所以他趁机逃离了峄山离宫,准备回到故乡去。
如今已经回到了“故乡”。
陈慎之又道:“慎之另有他事,不能分享大兄故乡之喜了,那这般,咱们便在这里告辞了。”
陈慎之要走?
嬴政眯起眼目,快速思量,他是要去泰山封禅大典的儒生,而自己则是泰山封禅大典的主角,本是顺路的,嬴政虽然到了泰山附近,但是他的目的地还未到达,真正的目的地是——泰山!
嬴政和陈慎之是顺路的,且如果嬴政能借助陈慎之的儒生请柬,进入泰山封禅大殿,那便更是万无一失。
嬴政想到此处,整理好自己的笑容,摆出一副好兄长的笑脸,道:“三弟,你看看,咱们刚刚结为兄弟,怎么能忍受离别之苦呢?大兄记得,你受邀去泰山封禅大典,如今身边儿也没个人照顾,詹儿不知去向,这若是独身上了泰山,岂不是被人笑话?”
儒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各自有各自的派系,陈慎之本只带着詹儿一个小童,已经足够寒酸,去了封禅大殿如此隆重之地,免不得被人攀比,如今詹儿不知去向,陈慎之一个人去泰山,必然要成为“儒家笑话”。
嬴政顺理成章的道:“不若……我与养子扮作你的仆役,跟随你去封禅大典,也免得三弟丢颜面,不是么?”
“哦?”陈慎之反诘道:“大兄如此体贴?只是怕慎之丢颜面?”
嬴政情真意切的道:“自然,为兄心系三弟,那儒场好比官场,都要讲究一个排场,三弟这般会吃亏的。”
陈慎之无所谓的道:“多谢大兄关心,不过无妨。想必大兄也知道,慎之这个人,吃什么都尝不出滋味儿,吃亏而已,到底是咸的,还是甜的?”
嬴政:“……”
嬴政被噎了一句,努力平息自己的火气,上前两步,抓住陈慎之的手腕,将人带到偏僻之地,压低声音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如何肯带我等进封禅大典?”
陈慎之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大兄想去封禅大典?”
嬴政心里冷笑一声,不信你才听出来。
陈慎之道:“大兄早说便好,这还不容易么?只是……三弟有一个不情之请。”
“又开条件?”嬴政心中警铃大震,这话好像有些耳熟,不久之前自己才立了一份字契。
陈慎之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嬴政的肩膀,甚至还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道:“这次的不情之请,三弟已然想好。”
嬴政克制着将陈慎之的手掸掉的冲动,干脆的道:“讲。”
陈慎之对着嬴政眨了眨眼睛,狡黠又灵动,和平日里八风不动的贵公子模样大相径庭,冲着嬴政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仿佛是头等的机密。
嬴政无奈,深深叹了口气,他身材高大,想要听陈慎之的悄悄话只能微微俯身下去。
陈慎之拢着手,在他耳边神神秘秘的道:“万一大兄与慎之再对换身子,慎之可以敞开来吃么?想食什么食什么,想食多少食多少?”
嬴政:“……”头疼,头疾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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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食髓知味
“敞……开食?”嬴政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
陈慎之笃定的点头。
或许诸多人都不理解陈慎之,大好机会敲竹杠,却只要敞开来吃这一条,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机遇?但倘或试想一番便明白了,若陈慎之一辈子都无知无感,从他出生开始,便不知菜肉的滋味儿,那还是好的,也没有什么可惦念的。
然,突然有一日,陈慎之一到夜晚就会变成另一个人,用那个人的躯壳尝试了美食的滋味儿,有一个词唤作——食髓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