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州虽然不小,对整个麒朝而言却只是一个小角落,土地贫瘠生活不稳,这边的贵族相当于都城和其他繁华地区的贵族就像是土财主。一直以来云煜野心勃勃,他势必要拥有更多的荣华富贵,仅得凛州这偏远一隅,远远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此外,他对连锋亦是仰慕畏惧,渴望与对方并肩同行。
能从最困苦的环境里重新站起来争夺天下,并非寻常人能够做到,倘若能站在这样的人身侧,即便得不到对方完完全全的喜欢,亦没有任何遗憾了。
后半夜云煜朦朦胧胧的睡去了,约摸到了清晨的时候,恍惚间听到外面有异样的响动,一名小厮连滚带爬从外面走了进来:“五、五公子……”
云煜不满的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名小厮结结巴巴的道:“世子、世子他反了!”
云煜震惊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前世云广陵被众人逼急了之后,他再无王妃维护协助,面对众人联合起来的排挤与打压,最终自乱阵脚,想着囚禁凛王逼迫他让出王位。
因为凛王的人马多于他的人马,最后云广陵失败了。那场计划之后,云广陵彻底失势,只能任由朝廷安排。
最终朝廷斟酌再三,选择立云煜为世子,云广陵被囚禁在院中,虽然他活着,却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云煜漫不经心的道:“让他们闹去吧,大哥注定是败局,我继续睡了。”
他的话音刚落,面前的小厮吐出了一口血,缓慢的趴在了地上。
直到这个时候,云煜才看到这名小厮的后背上插着一支箭。
云煜的眉头跳了两下,外面的丫鬟小厮一阵尖叫,各种声音入耳,云煜披上了衣服匆匆起身。
冬夜里的寒风吹得人遍体生寒,每一阵风似乎都要把人的汗毛吹得全部战栗起来。四周火光冲天,伴随着各种杀戮打斗的声音。
凛王这阵子担心云广陵和他直接动手,王府外围由数百名甲兵守卫,王府内部更暗藏着许多侍卫。云广陵的全部人马不到其中一半,就算这一半全部调来,不等他们闯入府中便被外面埋伏的甲兵诛杀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异常,云煜穿上几件衣服,一脚踹开旁边瑟瑟发抖的下人,他想趁乱跑出去到朋友家里避避风头。
天还未完全亮,东方仅有一点点朦胧光晕,云煜哆哆嗦嗦的去马厩里牵马,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通体发冷,不用回头便感到自己脖子上横了一把刀。
细碎的雪落了下来,零零星星的将地面铺了一层淡白,与地上寒冷的银霜结为一体。
跪在地上的时候,云煜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云广陵这次能够成功。
凛王失去了一条左臂,被两名甲兵按着趴在了地上,凌乱的胡须上沾满冰雪,双眼空洞且仓皇。
云见海和云嘉骏都是一幅惶恐不安的模样,他们两人披头散发全身血污,看起来肮脏无比。
凛王的院子里已经浸满了鲜血,尸骸堆积在周围,鲜血深深沁入土里,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
这样残忍且直接的场面,并不像云广陵的作风。
云广陵一身的血腥,此时风雪变大几分,他颇为阴森的看向众人。
凛王气得脸色青白:“你——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孽畜!”
云广陵咬牙切齿的道:“孽畜?你这样的父亲有什么资格骂我?云永泰和云尧死了,你哭天抢地拿人撒气,眼下小七去世,你一滴眼泪都不掉,只怕将来我没了,你也是一样的高兴!”
凛王两眼翻白,险些晕过去:“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果然是混血的杂种!”
云广陵手中长刀一挥,刀锋划破了凛王身上的衣物,在他肩上留下血痕。
云煜脸色发白:“大哥,你这样做,如何让众人信服?因为你前些日子杀害首领神山柃一家,各地的首领都来了凛州,要父王给他们一个交代,倘若他们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定要——”
他的话未说完,外侧传来一阵声音,数十名身着深青衣袍与披风的男子从外走来,这些人面容冷峻身佩长刀,只看这些人的衣着,云煜的心便深深的沉了下去。
领四品熊罴印的暗卫,连锋最精锐冷血的一批手下。
数十个头颅滚动着到了云煜和众人的身前,因为天气太冷,这些头颅上的鲜血已然凝固,只有眼睛惶恐的大张着。
一道冷冽低沉的声音从外传来:“你说的是这些废物?”
院里院外身披戎装的甲兵俱跪在了地上,开辟出一条道来。
云煜看到身着墨色龙袍的男子走到了面前。
凛王和云见海等人看到首领的头颅之后,被气得又吐了一口鲜血,再抬头看到这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容,他们全都睁大了眼睛。
连锋的眸子深不见底,对凛王府这种恍若地狱般的惨烈景象似乎习以为常。
他冷淡的扫过众人,语气一如既往般淡漠,只是说出的话语却让众人的心跌到了谷底:“云缓生前你们对不住他,他现在没了,你们便以性命代为来偿还。”
雪花簌簌而下,很快融化在了地面上的鲜血之中。
云煜瞳孔缩小:“太、太子殿下……”
连锋凉薄的目光落在了云煜身上。
连锋早就发现了。
云煜无缘无故的对他示好,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看向他的目光里都带着畏惧。
只是连锋从不在意这种人,没必要多费心思与对方争斗,因为对方不配他多分一个眼神。
云煜看着对方冰冷的目光,脸色一点一点变得灰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此生的一切都和话本中的不同。
因为掌控话本的并非他一人。
鲜血将整个院子打得透湿,血迹蜿蜒着往外流淌,转瞬间他们便没了生机。
大雪簌簌飘落,连锋半边身子都变得银白。云缓没了,他们却好好度过了五年,这是他一直以来的遗憾。
前世的遗憾今生来弥补,虽然迟了太多,结果却如他期望。不过,他并不会给云缓看到这些,更不想让云缓见到自己最冷血残忍的一面。
雪越下越大,起初消融在了血中,很快覆盖了这片鲜红,让人完全看不出这里发生过什么,整个凛州城银装素裹,被纷纷扬扬的大雪所掩埋。
云广陵看向连锋:“接下来应当如何?”
“镇压收权与安抚一事你和李轻舟去办。”连锋在高处看着东南方位,“朕带着他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汮阳的气候比凛州的气候温和许多, 这个时节腊梅开得正好。淡月之下,黛色的枝条向上生长,一点点深紫花蕊沁着浓香, 圆润的黄色花瓣片片伸展。
窗户虽然是大开着, 烧着地龙的房间里却没有丝毫寒气,温暖的气息蔓延在宫殿里的每个角落。
一众宫人进进出出,皆是屏声静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两个月前太子突然回朝, 朝中大臣这才知晓太子与皇后被皇帝残害前由心腹偷偷带出了都城, 他们俱站在了太子这边, 斥责皇帝这些时日荒淫暴虐杀害忠良。
一夕宫变后, 元德帝自刎于清河殿, 以死谢罪,众臣顺应天意推太子连锋为帝。
本朝清河殿历来是诸位帝王的住处, 新帝登基后则将住处改到了清晏殿。
龙床上的小公子从一个月前被送到皇宫时便一直在昏迷当中。他们被挑选到清宴殿做差事, 从来没有见这个小公子醒来过,未得总管劳公公的准许,他们甚至不能到龙床前伺候。
因此, 能见这个小公子一面的人是少之又少,有两次宫女更换熏香时瞧见了,偷偷说睡在空床上的小公子是罕见的绝色少年。
清宴殿许多宫女太监都知道这个一直昏睡的小公子长得好看,究竟是怎么好看,却极少有人知道。
上个月恰恰好是过年, 新帝大赦天下, 顺理成章建元为天朔。
听到外头传来劳公公的声音, 众人本就安静, 此时更提心吊胆了起来, 安安分分的将瓶子里的花插好,静静侍立在一旁。
劳禧恭敬的跟在连锋的身后:“白日里吴道长来清宴殿看了一番,喂了小公子一些花露,他说小公子一切都好,五日后他会再进宫一趟。”
连锋冷淡的点了点头:“都退下吧。”
众人都退出了寝宫,劳禧自然跟着退到了屏风之后。
连锋将外衣脱了下来,他走到床边,云缓正在枕中安睡,纤长的眼睫毛末端微微有些卷翘,墨发铺散在了雪白软枕上。
因为一直没有苏醒,云缓比前段时间更清瘦了一些,连锋将他搂到怀里的时候,从前只能感觉到温凉匀停的骨肉,如今更多的是纤薄的骨骼。
他在云缓的眉心轻轻吻了一下。
云缓睡得很沉,不知晓是在做什么梦,唇畔始终带着些许笑意,哪怕是在睡梦中,依旧给人温柔无尽的感觉。
......
几日后西北来了新的消息,陌那鸢带着一批心腹入了汮阳。
这段时间麒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处在西北方向的伯山族亦发生了一场异变。
连锋早就接到了密信,对陌那鸢来汮阳的消息并不意外。他派了官员将对方安置于宫外,第二天晚上,连锋在紫宸殿接待了陌那鸢。
陌那鸢冬日衣着与春日不同,这时她既不漏腰也不光脚,身上裹了厚厚一层狼皮,墨发高高束了起来,一串银白色的饰品挂在额头上。
看到连锋之后,陌那鸢眸中由衷流露出钦佩和畏惧,她对连锋行了一礼:“陛下。”
连锋身着墨色衣袍,衣上绣日、月、星辰等十二章纹,冕旒垂下遮挡俊美无俦的容颜,与数月之前相比,他更多了一些身居高位的威严与冷漠。
对于连锋,陌那鸢是畏惧多于感激。
当初连锋要和她做一场交易,她因为惧怕对方杀人灭口而答应了下来,未曾想到连锋的心计与手段远远在她之上,居然真的能够帮她实现心愿。
陌那鸢轻轻拍手,她身后的一名伯山族勇士捧出了一个木盒:“这是我兄长陌那持的头颅,特来献给陛下。”
连锋面前的太监劳禧赶紧上前接过来,他打开细细检查了一番,见盒子里外没有什么机关,这才呈现在了连锋的面前。
陌那持大概是死不瞑目,一双眼睛依旧大睁着,两侧血泪干涸。从伯山到汮阳一路严寒,陌那鸢快马加鞭而来,这颗头颅被冻得冷硬,还没有任何腐败的迹象。
连锋略微勾了勾唇:“不错。”
他对待其他人本就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对待情敌更是残忍。陌那持前几个月一直给云缓写各种肉麻的情书,哪怕这些情书没有传到云缓的手中,云缓甚至不知道这个异族男人对他有想法,这件依旧让连锋感到不满。
陌那鸢微微一笑:“没有陛下的指点和支援,我不能顺利打败兄长夺得汗位。”
伯山族的女子能征善战,被族人捧得很高,即便如此,历代伯山族的大汗基本上都是伯山族的王子继承。陌那鸢想要得到大汗之位,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陌那鸢和陌那持回去之后,如同连锋告诉她的一般,不久之后南边的葭族突然冒犯伯山族,陌那鸢按着连锋给她的计策对陌那持下套。陌那持在战场上屡屡失利,伯山族的臣民和大汗都对他失望不已。
之后陌那鸢自荐领兵生擒了葭族的将军,逼得葭族献出大批的粮食来求和。
经过这次战乱,陌那鸢在伯山族的地位迅速提高,隐隐超过了陌那持。
春去秋来,伯山族的秋天短暂得不能更短,族人们带着畜生和猎物往南迁移。安定下来之后,陌那鸢在族人中间大肆宣扬消息,说是雪神托梦给她,今年冬天会有很大的风雪,让她令族人多打数倍的牧草囤积。
陌那持这个时候意识到了陌那鸢觊觎大汗之位,她在族中一而再的下达命令,是想在众人之间立威。
伯山族最崇敬的神明便是雪神,不少大汗继位后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往往对外宣称自己是雪神选中的首领。陌那鸢假借雪神托梦传达消息,无疑暗示众人她是神明青睐的宠儿。
陌那持为了巩固自己在伯山族的地位必须有所应对。
他特意请来了伯山族中最有威望的长老,这名长老会看天象,颇受伯山族族人的敬重,伯山族的大汗都对他尊敬有加。
长老夜观天象,之后预测今年冬天不会发生很大的雪灾,今年风调雨顺一切顺遂。
一大部分的族人听从长老的话语,他们像往年一样囤积部分牧草过冬。
另一部分的族人相信雪神托梦给了陌那鸢,他们在家中囤积了往年三四倍的牧草。
天气变冷对伯山族而言只是一瞬间,他们入冬的时候甚至比凛族更早。陌那持冬猎的时候打到比平时多三倍的猎物,他正逐步扭转族人对他的印象,就在这个时候,伯山族下雪了。
一连数日的风雪将草原深深覆盖,这次大雪的厚度足足有半人高,等待太阳升起冰雪融化这些积雪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多伯山族的族人听信了长老的预言,大多数人都以为今年冬天不会有大雪。他们囤积的少量牧草一点点被消耗殆尽,慢慢有牛羊被饿死、冻死,众人的心都被吊了起来。
因为这场暴雪,陌那持和那位长老的威信在伯山族中一落千丈,为了挽回家族的声誉,长老把脏水全部泼到了陌那持的身上,他指责陌那持贿赂他金银财宝,让他说出对鸢公主不利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