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虽然朝中提倡“重文轻武”,可在乱世之中,读书人的那一套“以理服人”可不怎么吃得开,特别是近日几位王爷开战的消息传了过来,一时间,常年生意冷清的武馆竟也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这不,着实缺人的前提下,才录用了杨永康,也无须他教导什么兵法谋略,教一些基本的拳脚功夫就是了。
至于月钱,自然也很是可观,毕竟,眼下还有条件来习武的,无一不是家境优越之辈,武馆开的费用对那些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这样一来,像杨永康这样的□□月钱也就随之上涨了不少,此外,若是镖局有护送货物的任务,需要向他们武馆借调人手,陪同着走一趟的人还会多得一笔银钱。
尽管周家人远在衡池郡,又看似只是为了生活而生活的庸碌之人,但实际上,他们对于眼下时局的关注一点儿都不比那些个世家大族少。
越是传承悠久的高门显贵,其底蕴就越是不容小觑,即时通信都已经算不得什么了,而这些人往往也并没有要将风声隐瞒得死死的打算,因此,每隔上几天,市井上便会出现有关东阳郡战争的最新流言。
不过,周长宁也并未将其当做流言就是了,在他的有心搜集之下,这些日子以来,关于东阳郡那边的消息都被他整理到了一张纸上,为了更加形象地思考,他还在一张白纸上画出了一条只有自己才能看得懂的时间轴。
不得不承认的是,燕王的确有点儿扮猪吃老虎的意思,虽说秦王和楚王联手之后面和心不和,生怕自己全力出手以后反倒被对方轻松捡了个大便宜,但那也是集结了两位王爷的军队呢,燕王的人马竟然能与其针锋相对这么久而没有丝毫落败之象。
周长宁心里不由得思忖,据他所知,燕王的封地也就东阳郡周遭那么大点儿地方,自其就藩以来,也从未听说过有人参奏燕王征兵超过了规格,思索片刻,周长宁脑海中陡然冒出了两个字,私兵?看来,燕王有此野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有心算无心之下,说不定东阳郡那边还真的能够打一场以少胜多的胜仗呢!
当然了,这些也只是分析,唯一让周长宁有些不大满意的是,照着眼下这般局面,若是燕王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脱颖而出了的话,那还有他什么事情呢?要知道,自打明白这是一个类似于三国争霸的局面之时,他就没再打算按部就班地科考下去。
且不提想要一步步通过科举走上仕途、甚至于走到皇帝的视线范围之内,需要付出多少时间和精力,就说当前的局面,也并没有给他提供安安静静学习几载的环境,左右都是为了护住自己的家人,无论是科举还是别的路子,都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像在方家商船上遇到一个小小的张成便让家人被为难住了那样的局面,他再也不想见到了。
对于之后在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念头,周长宁并未在纸张上记录下来,只是对于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总算是有了方向,但是在毛遂自荐之前,他总得拿出点儿像样的东西,不是吗?
于是,周家人便发现了,他们白日里出门上工,早出晚归的,家里却还有一个比他们更加不见踪影的人,正是周长宁。
也幸好,类似这样的情景,早在周长宁研究白糖方子的时候就已经出现过一次了,因此,周家人都显得格外淡定,就连周长平也被约束着,不让他去打扰堂兄做事,最后,周二柱干脆来了个一劳永逸,打听好了之后,送周长平去了附近的一家私塾,杨永康在拿到自己第一个月的月钱之后,还了船票的一部分,剩下的银钱拿出来大半送杨毅也一并去读书了。
杨毅本还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却要和周长平一个小孩子一同待在启蒙班里而有些不大好意思,可是看着周长平每日高高兴兴地去私塾,上课时也格外认真,还先后得了夫子的几次夸奖,也就将心里的那股别扭劲儿彻底抛之脑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服输的精神,他虽然没有基础,但这也只是启蒙班罢了,他还就不相信自己学不过周长平一个孩子了。
看着杨毅每日下学回来之后依旧用功的那股认真劲儿,甚至家里的煤油灯要点到子时,杨永康承认,自己心里还是很欣慰的,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大出息,就希望儿子不要像他一样,能够通过读书识字选择一条自己想走的路,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厢,也幸好周长宁还有系统这个作弊器,虽说到了这里他已经很少再动用系统了,可毕竟眼下时间宝贵,他需要和时间赛跑,以免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去感慨回天乏力,因此,根据系统提供的方子,周长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每日除了吃饭把时间几乎都用在了这件事情上。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周长宁的努力还是得到了他想要的回报的,此番他得出成果的用时,比起试验白糖方子的用时还要短上不少。
这阵子因着时间紧要,周长宁也顾不得自己原先每日都要洗澡的习惯了,这不,好容易出了成果,便将自己好生“清理”了一番,特别是换下了身上已经穿了近半个月、隐隐散发着一股馊味儿的衣服,与前阵子的模样相比起来,判若两人。
见到他这副收拾一新的模样,周家众人也都晓得了,这怕是长宁手里正在忙活的事情总算有了着落吧,心里为着周长宁高兴,但行动间也最多限于关切地为他夹一筷子菜、嘱咐林氏接下来几日给他补一补身子,并不详细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要紧事。
毕竟,从周家村出来这么长时间,周长宁的“靠谱形象”显然已经深入人心了,他们知道,若是该让他们清楚的,长宁自然不会瞒着、若是长宁闭口不提,那就说明他们不能掺和进去,一家子人这么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翌日,周长宁一大早便出门了,带着自己这阵子捣鼓出来的物件,径自找到了衡池郡中很是显眼的那座府邸。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对不起大家,我这周真的快要忙疯了!!
第七十五章 合作
“琉璃?”坐在上首的郑坤眉头轻轻一皱, 在听到管家禀报上来,有个年轻人拿着方家的名帖,找到府上, 说是要和他谈一笔生意的时候, 郑坤是觉得有些荒谬的,他身为衡池郡郡守,乃是郡城中官职最高之人, 向来都只有底下的人变着法儿地巴结他的份儿, 何曾有人如此大大咧咧地来找他谈商贾之事?
若不是念在方家在衡池郡还算有几分地位,他几乎下意识地便要命人将那人轰出去,不过,仔细想了想, 前两年衡池郡冬季发生雪灾的时候, 方家虽为商户,却能挺身而出,主动放粮赈灾,倒也配得上“仁义”二字了,这件事情他一直在心里面记着呢, 此番倒是不好不给方家面子。
不过, 郑坤也早已打定主意了,他能够抽出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见上对方一面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至于更多的, 饶是那小子再是说得天花乱坠,也休想让他改了主意, 这点打算在看到被管家带路领进来的所谓“年轻人”的时候更是达到了顶峰。
什么年轻人?这就是个半大少年吧!该不会是方家哪一房的孩子不懂事、偷了家里的名帖这才找上门的吧?郑坤心里猜疑不断, 面上却是未曾显露出分毫不悦之色, 反而很是亲切友好。
不过,令他大吃一惊的是,这少年在行礼过后,便从身上掏出了一件小的圆形物件,递了过来,郑坤伸手接过,这东西背面没什么特殊的,翻过来看到正面的时候,他自己的面容顿时在上面映现了出来,语气有些讶然,这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毫无疑问,找到郑府这里的便是周长宁了,至于名帖,那是方管事在临下船之际偷偷塞给他的,原先想着待周家安顿下来,便可以手持名帖,前往方家拜访,届时无论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情,方家看在这张名帖的份儿上也会能帮则帮的,眼下倒是成了周长宁进入郡守府的一块敲门砖了。
然而,郑坤很快镇定下来,自进门以来,第一次开始重视起眼前的这个少年:“本官也曾见过外邦进贡的琉璃制品,其色泽不如眼前此物透亮不说,还大多都是些华美贵重的摆件,像这么小的琉璃制品倒是第一次见。”
要知道,琉璃制品在烧制的时候就是已经塑好型了的,而毫无疑问,越是小巧精致的,其烧制的难度就越大,郑坤出身世家,打小见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可像眼前这样精美的镜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做这镜子的材料唤做琉璃也不算错,只是,学生更愿意称其为玻璃,在制作工艺上,其比烧制琉璃要更加先进些,因此,玻璃的色泽才会极为透亮,不瞒大人,琉璃的价格学生此前也曾了解过,只是,在通过一次次试验得到玻璃的制作工艺时,学生却发现,其制作成本相比于售卖价格来说,要低廉得多,故而,学生才会在今日找上门来。”
周长宁有童生功名在身,自称“学生”倒也不算错,郑坤同样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称呼,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倒是有了几分改观,读书人之间总是有点儿“惺惺相惜”的意思在的。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周长宁的意思很是明白清楚,郑坤也晓得,若真如他所说,玻璃成本廉价却能卖出比琉璃更加昂贵的价格的话,其中的利润用“可观”二字已经无法形容了,若是说出去,只怕那几位正着急用钱招兵买马、募集粮草的王爷都要心动得立刻赶过来呢,他心下清楚这一点,却很能沉得住气,换了一个话题道。
“学生周长宁,前些日子同家人从东阳郡来到了这里,家里不过是普通市井小民,因搭乘了方家的商船,这才从管事那里得来了一张方家的名帖,今日深怕府上门房不肯通报,故而借了方家的名头一用。”
该露的底儿还是要露出来的,与其让郑坤私下里再去耗费时间慢慢打听这些信息,倒不如他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也算是彰显了自己的诚意,周长宁很是清楚,虽说方子掌握在他的手里,可他身边尽是软肋,民不与官斗,既然处在弱势地位,那么在必要的时候退让一二倒也无妨。
听完他的话,郑坤这才了然,他就说嘛,记忆里方家似乎并没有年龄能够对得上的孩子,不过,周长宁的话虽然说得轻飘飘的,但方家的管事又不是什么大善人,岂会随手将名帖赠与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呢?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个少年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呐!
更何况,提到“东阳郡”,郑坤可没忘记,那边现在正打着仗呢,也不知这一家子究竟是有洞察时局的能人,还是纯粹的运气好,倒是恰巧躲过了这一劫,根据他目前对周长宁的印象,他心里的猜测倒是更加偏重于前者。
“所以,周公子这是自知吞不下这么大的利润,便打算找本官合作,扯着本官的大旗,让玻璃这门生意做得更顺遂些?”这是郑坤的判断,只不过,他以及他背后的郑家,能量怕是也没有这位周公子想象得那般大,能够提供的庇佑怕也仅够一时所用。
周长宁也无意兜圈子,很是干脆地点出了其中的关键:“恕学生直言,这门生意,若是放在过去,非得由皇家派人监管不可,其中利润怕是也得有九成上缴国库,现在不同,学生无意去插手东阳郡城外的战争,但这门生意又非得背靠一个有分量之人不可,因此,希望大人能够将学生引荐给背后之人。”
郑坤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什么背后之人?周公子说得莫不是本官的祖父?那可不行,他老人家虽是三朝元老,可早已从朝堂上退了下来,如今在家中颐养天年,老人家精力有限,我们这些做小辈儿的也不愿去打扰他老人家的清净,倒是本官的父亲,现下已经成为了家中的主事之人,可以试着向他引荐周公子,这样吧,待本官去信向之后,且看父亲那边如何回复吧。”
周长宁面色如常,好似根本没有感受到厅中一下子肃穆了许多的气氛似的:“大人明白学生是什么意思的,学生既然这样说了,那自然不会无凭无据,听说,大人有一庶出姑母,进了先帝的后宫,一朝有孕,诞下了怀王殿下,自己却不幸在生产之后血崩离世,碍于怀王殿下年幼无人照料,先帝这才将王爷记在了安妃娘娘的名下,当然了,饶是如此,这血脉亲缘呐,也是斩不断的。”
王爷被记在安妃娘娘名下已有近三十年了,知晓他的生母另有其人的,若是身体不大康健,只怕都已经换过一茬儿了,何况,皇家素来只以玉牒说事,若不是安妃娘娘心善,告知了王爷郑家也是他的外家,只怕郑家自己都快要忘记这回事儿了呢,郑坤不曾想过,一个说着自家只是普通市井小民的少年,竟能随口说出距今已有近三十年的宫内秘闻?
当然了,郑坤这下也总算能够清楚周长宁的最终目的了,从龙之功,谁不想搏一搏?只是,眼前这少年倒是奇怪,放着那兵强马壮的三位王爷不选,偏生打算把宝儿压在一直悄无声息、没有丝毫存在感的怀王身上?
郑坤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对怀王殿下的才能、品行以及其封地实力有信心以后,这才敢将全家的赌注都压了上去,可这少年对王爷的信心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第七十六章 投诚
当然了, 郑坤到底有几分见识,知晓此事事关重大,也不是他能决定得了的, 还是得传信给王爷才是, 便带着温和的笑容道:“你的意思本官明白了,只是,还需要过几日才能给你答复, 这玻璃制成的镜子, 就暂且先留在本官这里吧,方才听你讲是近日和家人一道来了衡池郡的?既如此,这几日倒是可以带着家里人在城中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