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商量着事,余心乐却是心虚地低头。
尤其他娘又问:“囡囡,你进宫可有看到那名状元,据说他如今就住在宫里呢,很得陛下重用。”
“……”余心乐不敢说话。
余安和手一挥:“人家在宫里是当差的,囡囡上哪里见去!”
程清晖道:“按理说,探花都是一甲里最俊俏的那个,却说今年的方状元比他还生得好呢,只可惜今年因为先帝驾崩,还在国丧,三人也未游街,未能得见,也不知道哪家小娘子运气好,得了那位状元。”
“那方状元天天在宫里待着,很多人家想抓他,都找不着人!”
余心乐更是双手绞在一起。
他原本是想将赵兄的事告诉爹娘的,毕竟他们俩和好了呀,以后应该还会继续合作吧……但是每每话将出口,他又莫名地不好意思,尤其那个什么“榜下捉婿”的鬼名头。
他要怎么跟爹娘说啊。
他知道自己是心虚,心里有鬼。
“囡囡,怎么了?”程清晖推了推他。
余心乐回过神:“没事……”
程清晖心疼道:“累了吧,今夜好好睡,明儿咱们便搬家,搬回内城的余府,往后就会一直住在那里,你小时候也在那里住过呢,那里地方大,囡囡的院子也完全按照平江府家里造的,几乎一模一样,这些日子委屈我们囡囡了。”
“再过几日,你爹给你将读书的事情搞定,我们囡囡就能去国子监读书啦!”
余心乐笑着点头,也因为娘的话多了几分期待,他的京城生活看似终于要正式开启。
至于赵兄——
他也不知道,总之,他不讨厌赵兄,也并不排斥,甚至其实十分想见到他。
那就先这样相处着吧!
这处宅子虽然也没住多少日,毕竟是余家自家的地方,房里一应也几乎与平江府的家里相同,余心乐确实挺累的,躺在床上却是睡不着。
他在床上翻来滚去,无论是什么姿势,都无法入睡。
最后他趴在床上,怀里紧紧搂了个枕头,眼前却还是赵兄那张近在咫尺的鬼魅一样的脸,他用力摇头,试图将那番景象晃出去。
折腾到大半夜,余心乐好不容易睡着,却又深陷梦境。
余心乐是个没什么烦恼的人,睡觉向来少梦,今夜的梦却是困住他,无论如何也不让他出去,梦中到处都是赵兄,赵兄的拥抱,赵兄指尖的温度,赵兄滚烫的气息。
哪怕是梦里,余心乐也能感受到自己的难耐与不适。
他痛苦又欢愉地在梦中翻滚,耳边是赵兄低沉却又悦耳的闷笑声。
最终他到底忍不住,朝着梦中的人踹了一脚,却又被对方抓住脚。
就好像那晚在宫里……
脚掌心非常痒,赵兄还是在他耳边笑。
余心乐不再挣扎,顺从梦境,顺从梦中的那个……他。
有微凉的夏夜晚风从半开的窗户吹入,余心乐终于从这仿佛没有尽头的梦中醒来。
他躺在床上迷蒙片刻,才逐渐感受到身下的冰凉。
他的手下意识地过去摸了摸,随后他便呆滞在床上。
天已经亮了,外头响起仆从们轻声走路的声音。
余心乐也清醒过来,他收回手,送到眼前看了看,再次想起梦中那张脸。
他低声痛苦呻|吟,转身抱住枕头,把脸埋在里头,直接气哭。
怎么会这样。
难得做个春|梦,为何春|梦里会是赵兄啊!
第44章 明澈
余心乐今年十六岁, 吃穿都是最好的,平安健康地长大,十三岁时便顺其自然地来了初精。
于男子而言, 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大部分大户人家,甚至会早就安排好通房丫头,就怕家里的孩子因为好奇反而在外面惹出事来。
余家夫妻虽然娇惯余心乐,在这方面却不含糊, 再者余心乐的身体有些特殊,夫妻俩更是重视这事, 不仅不给他找任何通房丫头,甚至也没给余心乐安排任何贴身侍女。
到了差不多年纪时, 夫妻俩便日日观察, 余安和更是提前与余心乐专门说过此事,是以余心乐从不觉得紧张、丢人, 初精后,他还挺激动的, 兴奋地把事情告诉爹娘。
他爹娘一向教导他, 不能在外与小娘子有不轨举动, 也不能提早做这种事, 与人成婚后方可行此事。
他也很听话, 再者,若是看到漂亮的小娘子就想行为不轨, 他余心乐成了什么人了?他又不是流氓!
更别提, 他在江南是无数小娘子心尖上的人, 被称为最想嫁的小郎君, 他每天躲那些人还来不及呢!
但是, 人嘛, 食色|性|也,这种事,谁都会好奇,尤其又是余心乐这样的童子鸡。
他最好的朋友,钱宸比他要大两岁,来初精的年纪也比他早,钱宸还有个相好的,余心乐也不知道他们俩已到哪个地步,也不好直接问,但钱宸早就在他面前炫耀,还说做春|梦是多么了不得的事,轮到余心乐自己,他发现做春|梦也确实挺舒服的……
只可惜,也不知为何,他做春|梦的次数极少,一年也就两三次。
他便向钱宸讨教,如何才能多做春|梦,钱宸坏笑,总说他年纪小,不告诉他。
他怎么也没想到,期盼已久的春|梦终于来了,照旧很舒服,那种感觉他很喜欢,可为何偏偏梦里是那个人啊!!!
余心乐在床上闹出动静,西园走进来,小声问:“少爷,您醒啦?”
因为从未觉得做春|梦是丢人的事,西园又是最亲近的人之一,余心乐带着哭腔“嗯”了声,西园却是吓道:“少爷您怎么啦?”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我掀开帐子啦?”
“嗯……”
西园撩开帐子便闻到那种味道,顿时“嘿”笑:“少爷,您那个啦。”
作为贴身书童,西园当然知道他家少爷盼这个盼很久了!
余心乐脸还埋在枕头里不动,西园不解:“少爷,您不高兴吗?”
“……别提了。”
“少爷梦到谁了?”
“……”余心乐翻身,脸从枕头里出来,嘴巴高高噘起,一脸……西园也无法描述的表情,不是生气,也不是失望,似恼似羞,更多的是委屈,总之少爷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啊!
“烦死了!”余心乐蹬开被子,又看他,可怜巴巴道,“你帮我找身衣裳来,悄溜溜地洗了,别被我娘知道。”
“好嘞!”
余心乐在这方面没有心得,也很青涩,他想来想去想不明白,索性懒得再想,起床后,家里开始搬家。
不用余心乐亲自搬,总归有许多事情要他注意着。
他也早早跟着他娘去了内城的新家,果然大部分都和平江府的家是一样的,却又有细微的不同,这一天就光顾着陪他娘在新家转悠。
当晚平安无事,余心乐一夜好梦。
早晨醒来,他松了口气,心中更加确定那只是个意外,毕竟他自小到大,只有赵兄与他抵足而眠过,虽然赵兄天没亮就去当差,也没有陪他睡很久,起码入睡前,赵兄始终在。
想必就是这个缘故,春|梦里才会出现赵兄。
有了这个缘由,余心乐很快便刻意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后来几天,余心乐还有些忐忑,然而赵兄并未到望吉书斋找他,简直是音信全无,余心乐有些高兴,又有些不高兴,自己也闹不清楚这到底是种什么情绪。
也是这时,关于京兆府尹刘权的处置出来了。
没说他是前朝皇室余孽一事,搓的药丸子是致幻的事儿也没说,只说那刘权是个大贪官,还与前太子赵琼勾结,虐待善堂孩童已久,过去曾经有位清官被人污蔑、害死一事,也是他所为。
此次前太子赵琼被人劫走,便有刘权参与其中。
三分真,七分假,京里很是为这件事议论纷纷。
然后,还有一件与余家有关的事儿,那就是刚被放出来半个月的程文祥,又被抓进去了……
理由是,劫走赵琼的事,他也参与了,是刘权供的。
余心乐个人认为,程文祥那脑子与本事,还不至于被那些前朝皇室余孽看上,他再进去,应该是因为到处乱嚷嚷他孙女要做皇后,惹得陛下不喜,才借此机会又把他给抓了回去。
余安和与程清晖夫妻也是这样认为,借此机会,他们火速去接程四老爷,结果程家把程四老爷当作救命稻草,死活不肯放,指望着余家能想法子救救程家,来回攀扯了好几日,程四老爷也未被成功接出。
直到一道圣旨降至余府,余心乐跟他爹娘稀里糊涂地跪下接旨。
始终笑眯眯的大太监都念完圣旨了,余心乐还晕晕乎乎呢,那大太监笑着走到余心乐面前,还要伸手扶他:“余少爷,您请起。”
余心乐才回过神,扶着大太监的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问:“这真的是圣旨呀?”
大太监忍俊不禁,恭敬地将明黄卷轴递给他:“如假包换,您请收着。”又指挥身后的人,“快给余少爷将牌匾抬进去!”
余少爷亲眼见那牌匾被太监们抬进他的院子,又给挂在院门上,大红绸缎扯开,上头大大的“明澈”二字,是陛下亲笔写的呢!!
他这才确定,这件事是真的。
方才圣旨里,陛下说他高洁清明,是为天下少年楷模,特地赐他这么一块牌匾呢!
余心乐顿时心生骄傲,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又赞叹不愧是陛下亲笔,这字可真好看!!
他告发刘权,陛下不仅赐他牌匾,还送给他无数珍贵的宝物,都快堆满整个院子,而且他这一义举很快就传遍京城,大家都已知道,原来是他余心乐发现了善堂一事。
家里都为此事高兴不已,余家夫妻更是睡着了都能笑醒。
有这块陛下亲赐的牌匾在,还怕有人能害余心乐?
因为此事,他们再去程家接程四老爷时,就无人敢再拦,虽说风水的确轮流转,但程家觉得,或许再也转不到他们程家了……
再蠢的人也有求生本能,往后得是他们程家看着余家脸色过日子了。
其实他们想太多,余家从未想过与程家有任何攀扯。
程四老爷被接到他们先前住的那座宅子,余心乐过去很是敬了好几天的孝心。
余心乐如今在京里是声名大噪,许多人还特别称他为“明澈公子”,许多人都上门来想要结交他,很有几分当初在江南的感觉。
开始余心乐也挺稀罕的,被这些所谓的“新朋友”奉承了几天,很快就觉得没趣起来,那些人不过是看他现在风光罢了,根本就不是被他人格吸引。
他于是又带着西园、刘小武开始在京城的犄角旮旯淘起好玩的物事,这倒比被人奉承有趣多了。
原先他爹还在找门路,送他去国子监读书。
此事之后,国子监祭酒亲自来府上通知,说余心乐可直接入学,毕竟他是陛下亲封的“明澈公子”,人品绝对是绝佳的,不需任何考核与担保。
余家夫妻更是高兴坏了,想也没想到,到京城后竟然如此顺利。
看来当日给余心乐算命的那个道士说得没错,他们余心乐的运道就在京城,一旦入京,果然就如此平顺。
国子监祭酒得到余府回应,立即进宫去见赵酀。
赵酀还是在看奏章,得到通传,命人进来,他放下朱笔,细细地问过余府众人反应,国子监祭酒被问得,心中更是直跳,真不知道这余家到底是哪里得了陛下的青睐?
赵酀又问:“余少爷呢?”
“回禀陛下,臣去余府时,余少爷不在府上。”
“如此……”赵酀看向窗外。
国子监祭酒也不知陛下在想什么,恭敬地弯着腰,听他吩咐。
半晌后,赵酀道:“余少爷在京中朋友不多,学里更是陌生,你给他安排一位好人品的朋友。”
国子监祭酒心中咋舌,这位陛下的风格果然利索,说话半句废话也没有,有这样的一位君主,倒也是机会,他可要抓住,立即拱手:“陛下,臣有一犬子,今年十七,也在国子监读书,每旬考试皆是头名,旁的臣不敢夸大,但犬子性格温顺,定能带着余少爷熟悉学里生活。”
赵酀看他一眼,淡淡道:“那就先用着,若是引余少爷不快——”
国子监祭酒立即跪下:“万万不敢!”
“退下吧。”
“是!”
国子监祭酒走后,赵酀起身,动了动脖颈与手脚,他已连续看了两个时辰的奏章,刚登基,事情实在太多,那日余心乐走后,他每日几乎就睡一两个时辰,即便如此,事情还是忙不完。
也不知外头那个小祖宗可否想过他。
赵酀好笑,恐怕一次也没想过,善堂的事发生后,赵酀不放心,又多添了几位侍卫与小胡一同暗中保护他,这些天虽无法去见余心乐,他的踪迹,赵酀倒是心知肚明,知道余心乐又是搬家,又是陪他娘,陪他外祖父的,还有一堆人上赶着奉承他,带着小厮到处淘好东西,玩得不亦乐乎,途中“偶遇”过小胡两次,小胡又得了两枚双鱼佩。
虽然小胡的双鱼佩到手还没捂热,就已被赵酀收回。
但无疑,赵酀早就被那祖宗给抛到脑后。
赵酀从书架顶层拿下幅卷轴,摊开看,赫然是余心乐给他作的那幅画。
他欣赏许久,才又小心翼翼卷好,再放回顶层里侧,保证不会落到任何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