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辛这下不困了,想起来今日自己要做些什么,哼哼道:“成日用我娘的名头来压我。”
莲和是长公主亲自挑来派去寇辛房里的,算是他娘的亲信,每次都长公主怎么怎么、夫人如何如何,烦死了。
寇辛净了口后,就着莲起端来的铜盆,胡乱用湿热的帕子擦了擦脸。
寇辛今晨要去宫里向太后问安,比平时要早起了近两个时辰,洗漱完了精神头还是没起来,他皱了皱眉,“端杯浓茶来。”
浓茶又涩又苦,在口中滚了三滚,寇辛总算清醒了,他万般不舍地下了床榻。
屋外候着的莲应见寇辛醒了,便端了早膳进来,蹲下来给他穿靴,莲和莲起给寇辛穿好衣,便为寇辛束发。
早膳摆满了一整桌,寇辛看都不看。拿起一盘点心放到莲起手里,“走。”
莲和急匆匆跟上寇辛的步伐:“世子!夫人说了不准你在路上用膳。”
寇辛头都不回:“我准了。”
这盘点心被放在寇辛进宫的马车上,马车晃得厉害,寇辛没吃两口就再也吃不进了,感叹他娘还是有先见之明。
入宫后便换了步辇一路到了太后所居的仁寿宫,寇辛跟在他娘身后,半掩着腹:“娘,皇祖母用膳了吗?”
他饿。
长公主冷哼:“用了!”
寇辛瘪嘴。
长公主头疼:“莲和可都跟我说了,你又在马车上偷吃,都几次了,死活不长这个记性。”
寇辛不是第一次赖床了,也不是第一次在马车上用早膳了,他一醒来就得吃东西,不然腹部会绞得极不舒服,可马车一路摇晃,旁人都没事,独独寇辛被养得很是娇气,没吃几口就会反胃,腹部绞得更加厉害,那叫一个雪上加霜,长公主说了寇辛不少次,寇辛死活不改,长公主瞧着也心疼,好话寇辛不听,便只能骂了。
寇辛被长公主拧了一路的耳朵,委屈巴巴地低着脑袋,一进殿就躲在太后身后,拖长了嗓音:“皇祖母——”
长公主在她娘面前自小彪悍惯了,伸手去抓寇辛,“躲什么躲,你再不长这个记性,我看你得把你自个折磨死。”
太后连忙拦下:“又在哀家这闹!”
寇辛一把搂住太后的腰:“孙儿当真是想皇祖母了,今日才来给皇祖母问安的,不然孙儿平日哪爬得起来?”
太后嘴上怨着,被寇辛这么黏着说好听话,眼里却全是笑意,“就你嘴甜。”
寇辛探了个脑袋看无奈笑着的长公主,倒打一耙,“明明是娘闹我。”
长公主伸手就拧寇辛的耳朵。
寇辛叫道:“皇祖母!”
见太后还要拦,长公主言简意赅说了一通寇辛做的好事,寇辛成功被长公主从太后身后揪了出来,“疼疼疼,娘你轻点!”
寇辛泪眼汪汪,看救命稻草般看着太后。
寇辛长得好,眉眼精致得像个女娃,与年少时的长公主有个几分相似,当年先帝风流成性,太后宫内常年冷清,如履薄冰,好不容易怀了一胎,生下来却是个女娃,所有人都叹可惜,先帝也不喜。
长公主却自幼懂事,体贴地伴在太后身旁,全然没把那些风言风语入过耳,后来太后生下当今圣上,被封了太子后,长公主的境地才好了一些。
太后到底是心疼长公主的。
一看寇辛哭,便想到了年少时文静的长公主,比起棉袄般的体贴听话,太后更喜欢之后气焰嚣张的长公主。
这么一看,到底是母子,性子同样的娇惯,太后心软道:“让辛儿去偏殿用膳罢,你呀,就陪哀家在这跟皇后坐坐。”
寇辛打蛇随棍上,“辛儿快饿死了。”
长公主却问:“皇后也在?”
太后让人将寇辛带走,笑道:“你们倒是巧,皇后也这个时辰来跟哀家问好。”
长公主上前,让太后的手搭在身上,浅笑,“是吗。”
先前太后正与来仁寿宫请安的皇后饮茶,听见宫娥禀报长公主携世子一道来了,便迫不及待的亲自去迎,留皇后一人在殿内等着。
笑闹声一路传进殿内,皇后便等不下去了,寻了出来,正巧与扶着太后进殿的长公主撞上。
长公主一袭大红宫装,头顶金钗,她已年近四十,这等艳丽的颜色却半点都不嫌老,反而让长公主风韵更加,莫名比一身素净的皇后更像正宫之主。
皇后温温柔柔笑起来,先声道:“母后,皇姊。”
长公主也低眉一笑:“皇后娘娘。”
皇后上前几步,与长公主一左一右扶住太后,“这几日天冷,妾寻得一药方,母后可让宫娥煮了药水来泡泡,不然入了夜,母后的腿脚可又要疼起来了。”
太后苦寒腿已久,听罢便笑道:“你有心了。”
长公主也道:“我不便常常进宫,有劳皇后帮我照看母后了。”
“母后小心门槛。”皇后温声,“皇姊哪里的话。”
三人入了殿,安安稳稳坐下。
长公主坐在皇后身旁,“许久没见皇后了,本宫甚是想念。”
长公主从发髻上摘了支红珊瑚金钗下来,倾身戴到皇后发上,“这只钗子便当是见面礼了,给皇后添点颜色。”
皇后今日穿得是常服,颜色也格外低调,宝蓝色锻绣云鹤锦袍,简单戴了一个九尾凤簪。
长公主垂眼看着怔松的皇后,摇头叹气:“我那皇弟也是个不知道疼人的,好歹我那顽劣的辛儿出府玩时,还会给本宫买个乌金木簪。”
皇后实在看不清突如其来跟她亲热的长公主到底想做些什么,便顺着长公主的话道:“皇姊好福气。”
太后倒是瞧出了些什么,捻着佛珠,静静品茶。
长公主蹙眉:“可这般胡闹玩下去也不是个事,本宫一个没留神,辛儿就能把国子学掀了!”
“要我说,皇后才好福气,晟儿才年少有为啊。”
皇后犹豫着道:“晟儿自幼不养在我跟前,也是太学里的少傅教得好。”
长公主若有所思,“若是辛儿也进了太学……”
皇后恍然大悟,“那皇姊且放心,我必会叮嘱晟儿照看一二。”
长公主一双美目却没松下来,愁苦地看着皇后,“弟妹,我同你说一句心里话,晟儿向来同辛儿亲,有他照看我自然放心,不怕他在太学里闹起来。”
“早些年我在圣上跟前,让辛儿去国子学念书,结果他却将国子学闹了个乌烟罩气,我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再去同圣上说。”长公主轻声,“若是晟儿同圣上做个担保,让他在太学里同亲生哥哥一般将辛儿管严实了,将他爱闹的性子压压,这事……可就不难做了。”
长公主抚上皇后的手,“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抽了抽手,却没抽出来,只好道:“皇姊放心。”
长公主复又笑起来,倾身扶了扶皇后发上的那只红珊瑚金钗,浅笑:“那就多谢弟妹了。”
皇后不自在地向后躲了躲,低声道:“皇姊言重了。”
长公主这才真真切切地笑了,
皇后跟大皇子可以卖她家一个好,去皇上面前帮忙游说一二,但是她家辛儿,万不可能自贬身份去做燕晟的伴读,长公主府更不能如此便早早站队。
长公主转头问宫娥:“世子用个膳怎用这么久,你去催催,让他来见见他舅母。”
宫娥扑通一声跪下,“殿下,世子他,世子他说他要在宫内逛逛。”
寇辛此时,已经乘着步辇进了太学。
圣上在皇宫内单辟一宫,以供皇族宗室子弟念书,寇辛目标明确,一路向皇子宗亲们所在之地奔去,大夏崇武,示清晨为练武最佳时机。
等寇辛到了校场,皇子宗亲们已经有序练起了弓步,在一群身着劲装的少年郎们,披着一身白裘的寇辛格外显眼。
校场宽阔,寒风凛冽,寇辛又是个畏冷的性子,恨不得整个人缩在狐裘下,只露出了小半张白皙的脸。
跟在二皇子燕离归旁边的几位伴读边做弓步,边无聊地四处张望,“哎哎,我们的演武场怎么来了个女娃娃?”
“怎么可能!公主们此时正在学堂里舒舒服服地听少傅讲课呢。”
“这天是真冷,咱们还有多久能回去。”
“那小脸长得真挺好看,说不定是哪个将军府上的小姐,来演武场练练?”
“不可能,将军府上那些女娘一个比一个彪悍,可她一看就是体质羸弱的。”
“到底是谁家小姐啊?”
燕离归听着也起了兴趣,转眼看去,便见那道身影跑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这人便有一个算一个,抬脚就将他的伴读们全狠狠踹了过去,身旁惨叫声此起彼伏。
寇辛干脆利落地收了脚,冷声:“好好看爷是哪家的。”
燕离归惊道:“寇辛?”
不远处的燕晟也看了过来。
寇辛从白裘里抬起了脸,横眉冷目,可美人生气也是美的很,那几个被踹出去的伴读全都看傻了眼,痴痴地望着寇辛。
寇辛额上青筋暴跳,捏紧了拳,“爷今日不把你们踹死,爷就不姓寇。”
寇辛抬脚就往这些人的下三路那狠踹过去,断子绝孙的威胁摆到头上,那几位伴读总算回了神,一个一个抱头躲避,没办法,谁也不舍得向小美人回手啊!
燕离归头都大了:“寇辛!寇辛你冷静!”
燕晟也赶忙从远处赶了过来。
别说此时燕离归只是假意去拦,实则看戏,就算燕离归真的去拦,也拦不住寇辛这个暴跳如雷的性子。
寇辛一个人追一群,一脚踹倒一个月白衫的,那月白衫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寇辛往他大张的两腿间踩去,脚风狠狠袭来。
见那月白衫被吓得傻眼了,寇辛正想停住,却被人拎着衣领大力拽了起来,月白衫那声救命甚至都没喊出。
寇辛双脚无力地蹬在半空,怒了:“放肆!”
“肆”
字还没说完,寇辛就猝不及防的被人在空中转了个向,腹部猛地被砸了一下,疼得他低低叫了一声,寇辛忍痛一看,他竟被人扛在了肩上,腹部正是被来人的肩骨磕的。
寇辛气疯了:“你怎敢!”
来人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到寇辛的臀上,“安生点。”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必日更,爷们儿要战斗!
第4章 将军
这一巴掌把寇辛打懵了。
疼倒是不疼,但寇小世子被圣上视若亲子,又自小养在太后跟前,就算是皇子王孙都得避上一二,长公主又是个心软的,少时任凭寇辛怎么闯祸,也没动过家法。
至于驸马,驸马做不得主。
寇辛长到这么大,还从没受过这等屈辱,他懵了一瞬,一抬眼,却瞧见远处校场角落里,冷眼旁观的燕京涵。
二人对视上的那一瞬间,寇辛脑子里那根弦突然断了,羞恼、怒气一同涌上心头。
寇辛挣扎的动作停住了。
寇辛一安静,整个校场也没了声响,鸦雀无声,快步走来的燕晟顿了一顿,立刻转身往回走,管什么管,管不住了。
保命要紧。
燕离归也不再转着手中箭,退了两步,又停了,怎么说,寇辛出糗的时候可稀罕,谁能忍住不把这场戏看完。
寇辛恨得咬牙:“你区区一个御前侍卫,竟敢,竟敢!我定要宰了你!”
朝九歌语气意味不明:“御前侍卫?”
寇辛虽然入了国子学,但也对太学有所耳闻,校场一般会有教皇子们骑射武艺的总教头,大夏崇武,圣上对皇子们的骑射武艺尤为重视,这个总教头一般由武艺高超的二等御前侍卫来担任,正四品官职。
寇辛管他几品。
这人在他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见这人还扛着他,寇辛冷声:“你胆子不小,还不放我下来!”
朝九歌一动也不动,他要放手,这小崽子岂不是要上天,到时这课也别上了,全看他闹。
朝九歌:“二皇子,你继续演练罢。”
朝九歌行事雷厉风行,说罢,不等旁人多言,就扛着被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深呼吸的寇辛进了校场旁的屋舍。
燕离归眼睁睁瞧着朝九歌把寇辛扛走,几乎要忍不住放声大笑了,他幸灾乐祸道:“朝将军可不是什么御前侍卫,寇辛今日看来要吃个哑巴亏了。”
被吓得满头冷汗的月白衫恍惚间被其余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殿下,她说她姓寇,朝堂上寇家行事也没这般、这般狂野,怎么教出来这么个胆大的,竟敢大闹皇子们的校场,当着您的面追着我们打,她一个女子!实在是,实在是罔顾廉耻!对天家不敬!定要重罚,定要重罚!”
他差点断了子孙根,后怕之下竟有些语无伦次,说了半天,才发觉燕离归看蠢货似的看他,周围人也都捂嘴隐隐发笑。
燕离归抽箭,拉弓,“他姓寇名辛,乃长公主独子。”他一箭射出,正中靶心,又抽了只箭,“你说他该不该狂?你用那种眼神看他,他没抽刀割了你都算手下留情。”
燕离归再射一箭:“你不用来了,本殿身旁不留耽于美色之人,滚吧。”
月白衫目呲欲裂,还想再求,却被侍卫拉了下去。
这箭也中了靶心,燕离归再抽一箭,回头时瞥见校场外露出了一角黄袍,他手中一顿,低声问身旁拿着箭筒的伴读,“几时了?”
伴读也轻声道:“辰时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