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的人没有允许不可以踏出后院半步,包括兰泽在内。
兰泽倒是发现了一处狗洞,他悄悄地记了下来,说不定哪天逃跑能用上。
他巴不得谢景庭再也想不起来他这个人,他只庆幸到了第三天。
第三天,侍卫为他送来了笔墨纸砚。
“督主吩咐,兰泽公子应当已经适应的差不多了,这些是国子监的考题,小公子写完之后交给属下便是。”
兰泽接过了侍卫手中的文章,他只认识上面的几个字,让他写出来文章,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安逸了三天,该来的还是来了,他看着侍卫,掌心略微湿了一层,问道:“督主可交代了时间期限?”
侍卫回答道:“督主说,最多给小公子一天的时间。”
一天的时间,给他一个月他也写不出来。
侍卫吩咐完之后人便走了,兰泽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打开了考题,上面的文字好些认得的,但是连在一起他却看不懂。
这座后院他也出不去,难道他要把考题原封不动地还给谢景庭吗?
兰泽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到时候认出来他是个冒牌货,谢景庭更没有留他的必要。
谁会留一个伪冒的废物在府上。
他打开了窗户,外面有侍卫在守着,白天这里什么都能看清,若他被侍卫抓住,后院里的下人随意出去都要受罚。
晚上的时候,兰泽在书案前坐了一下午,他桌上的考题分毫未动。
他倒是自己在纸上写了一些字,他的字稚嫩如孩童,有很多笔画写不顺,凑在一起歪歪扭扭,显得很丑。
徐春池虽然顽皮,但是身为名师的学生,字写的并不差。
他来这里统共不过三天,不能死在这里。
兰泽对谢景庭的印象称不上坏,但是他不可能傻乎乎的把自己的性命交到谢景庭手里。
于是他在夜晚偷偷地带着那份考题出门,趁着侍卫不注意,从狗洞里钻了出来。
他脸上蒙了一层灰,看了看自己的袖子,左右瞅了瞅,确定没有侍卫发现。
在他出去之后,一墙之隔,两名侍卫站在狗洞前,对视一眼之后各自在原地消失。
“出去了?”谢景庭坐在窗边,眉眼若有所思,吩咐道:“跟着他,看他要去哪里。”
“若是出城了,不必再留他的性命。”
这边谢景庭收到消息不到半刻钟,刚吩咐完侍卫,外面有人来传信。
“督主,人回来了。”
兰泽身上没有多少银子,他估摸着徐春池的底子,如何算得上聪颖,他也不可能请到能让谢景庭欣赏的人来为他答题。
加上他舍不得花钱,本来他就是穷鬼,为娘亲置办葬礼之后没剩下多少钱,在徐府的时候月奉都没有,他如今活下来已经算是奇迹。
最后,他花了五文钱找卖字画落榜的秀才帮他写了考题。
秀才是名忧郁秀才,整个人充斥着意难平诸事不公的气场,但是写了一手好字。
兰泽在旁边紧张地看着,生怕秀才一个不高兴扬了他的考题。
他在旁边想要提一些意见,可惜他看不太懂,所以只能干瞪着,眼睁睁地看着秀才写完了。
然后从自己的鹅黄色荷包里给秀才数了五文钱。
荷包是娘亲以前给他缝的,上面有只小兔子,他是属兔的,娘亲把兔子缝的很可爱。
秀才还在唉声叹气:“我的文章……只值五文钱。”
兰泽心疼自己的五文钱,他干巴巴地安慰道:“至少是值钱的。”
不像他,还要花钱找落榜的秀才写。
兰泽拿着干了的考题回去,回去路上还有些担心,直到他顺利地从狗洞钻回去,一路上没有碰到侍卫。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才放下心。
然后他的门被敲响,门外的侍卫嗓音冷漠,“兰泽公子,督主要见你。”
正殿里,兰泽跪在地上,他背脊线条绷直,紧张地留意着不远处主位上谢景庭的动静。
谢景庭的案几上摆放着那一份考题,据侍卫禀报,地上跪着的少年方才出府,很快便回来了。
出府去找人帮他写了文章。
他略微抬起眼,平静的目光落在跪着的少年身上。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少年浑身绷紧,略微低着脑袋,只能看到精致的侧脸和一截白腻的脖颈。
*
作者有话要说:
谢景庭:他好可爱
第4章 府宴
谢景庭只略微一扫桌上的纸张,随即再次看向兰泽。
兰泽正心虚,注意到他的目光之后立刻低下脑袋,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上面的文章,是你写的?”谢景庭半晌才开口。
兰泽手指压着自己的袖子边缘,他险些以为谢景庭是知道了,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明明谢景庭容貌生的那么好看,声音也温温和和的,他却依旧感觉压迫力十足,生怕自己露馅。
兰泽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子,衣袖略微皱了,他把自己的衣袖悄悄地捋平。
为何谢景庭会问这个问题,难不成秀才写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文章。
“资质平平、文辞空藻,心焦气躁。”谢景庭平静地做出评价。
兰泽低头竖着耳朵听着,若是秀才能写出来让谢景庭看好的文章,估计不至于会落榜。
当年谢景庭三元及第,传闻他少年奇才、天资聪颖、写的文章被编进史册,更是受三朝丞相谬赞,非寻常人可比。
他想着下人的议论,忍不住悄悄抬眼,扫了主位上的人一眼。
若是不自阉……兴许现在应该娶了亲位列右相。
兰泽情不自禁地朝着谢景庭的下-身扫了一眼,正好撞上谢景庭的目光,他尴尬地收回视线,耳尖有点发热。
他方才略微走神,谢景庭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如今正好有时间,不如你在这里重新写一遍,可以写慢一些,我并不着急。”
兰泽闻言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抬头,远处谢景庭眉眼温和,似乎不觉得提出来的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让秀才重写一遍兴许再给五文钱就可以,可是秀才不在这里。
“督主……今日恐怕不行。”兰泽嗓音有些低,他撒谎有些不自在。
谢景庭关心他道:“你身体不舒服?”
兰泽背后冒出来一层汗,他心脏紧张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如今想不出来好的借口,听见谢景庭这么问,他立刻顺驴下坡。
“今日有些不舒服,兴许是前一天着凉了。”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装作不舒服的样子。
“这般,正好我略知一些黄岐之术,可以帮你看看。”谢景庭淡淡地说,“过来。”
兰泽怎么也没想到谢景庭会这么说,他在原地磨叽着不愿意过去,顶着谢景庭的视线,若是谢景庭真的懂医,很容易看出来他根本没病。
他不情愿地站起来,因为紧张脸上有些发热,眼角又扫到侍卫服上的飞鱼服图案,祥云飞鱼,宛如夺命的罗刹鬼。
在他面前的,就是罗刹鬼头子。
兰泽脸红头晕,走到了谢景庭面前,他小腿肚子有些僵硬。
“坐下来便是。”
谢景庭生了一双冷淡的眼,偏偏眸中情绪是温柔的,会给人一种被他温柔地注视着的错觉。
兰泽被这么注视着,后背反而出了一层冷汗,他不敢看谢景庭,只盯着谢景庭衣襟上的白玉兰,僵硬地坐了下来。
“着凉了应该不会胸口难受。”
他的视线能够看到一截优越的下颌线,还有形状略显薄凉的唇,偏偏唇色很红,像是桃汁染成,美得宛如惊心动魄的艳鬼。
那一只手伸过来碰上他的脑袋,他感受到对方温凉的掌心,好像有一把薄凉的刀刃正悬在他的脑袋上。
“没有发热,出了不少汗,这屋子里应当不冷。”
谢景庭离他有些近,近的他能够看见谢景庭的瞳色,黑的纯粹,像是幽深的海水汇聚而成的两口深渊。
跪着的少年表情僵硬,脸上因为撒谎而涨红,那一双水盈盈的眼看着也有些可怜,好像被逼急即将崩溃的小动物,被触碰只在原地僵着一动也不敢动。
谢景庭视线扫过去,像是薄薄的刀刃在上面卷了一道,少年紧张地脖子也跟着透出粉,唇紧紧抿着,害怕的不行。
“我……我不知晓是怎么回事,昨天开始脑袋有些疼,胸口很闷。”
兰泽闻到了很淡的香味,有点像是冬日里的雪枝,幽冷泛着寒意。
“这般,”谢景庭话音到了嘴边,扫到兰泽的表情,最后收回了话音。
“那么今日便算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兰泽闻言如蒙大赦,他过来的时候磨磨唧唧,这个时候生怕自己表现的太主动,慢吞吞地站起来。
“多谢督主。”
他出去的时候侧头看一眼。
谢景庭坐在书案之后,侧脸剪影如画一般,让人联想起雪上凛梅、映月桂枝,像是一轮清冷的月,又艳如最灼丽的瑰魄。
出门之后,隔绝了谢景庭的视线和气息,兰泽松了口气,想起来自己的考卷忘在了里面,他不打算再回去一趟。
因为他称病,接下来几日谢景庭都没有召见他,考题之事不了了之。
兰泽庆幸自己蒙混过关,他被从后院里传到正殿的事却被人知晓,下人倒是没怎么议论,但是有人放在了心上。
他在院子里歇的几日,张元春经常过来。
按照他如今的身份来说,谢景庭不过是拿他当作府里的下人,张元春日日便要过来晃上两趟,向下人打听清楚了兰泽的底细。
“督主路上捡的?这府上最不缺聪明人,他的聪明怕是都花在了督主身上。”
张元春路过看兰泽一眼,兰泽模样生的和谢景庭有几分相像,但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谢景庭惊鸿之貌,柔中带刚。兰泽与之相比便是鱼目比珠、东施效颦,生了一张狐媚子脸,偏偏装成清纯的样子,实则隔着老远就能闻见味。
张元春在地上呸了一口,盯着兰泽暗暗咬牙。
兰泽在后院里做一些下人做的活,下人送来衣服他便洗,让他去送东西他便去送,他这般老实听话,很容易便能让人看出来是软骨头。
他偶然听见了下人的议论,略有些奇怪,原本他捡回来一命便是靠运气,如今在府中也和下人差不多,怎的他干活了要被说。
他不知衣服是别人命人送来的,让他送东西也是别人,谢景庭未曾吩咐过让他做这些。
这一日又让他送东西,外面的侍卫会定期送东西,东西都要经过层层检查,检查之后才能送进去。
兰泽接了这份活,其中有两个名字他不认得,一个叫善慈,另一个叫善璀,后面的字他分不清,然后送错了。
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兰泽知道之后就换了回来。
当天晚上张元春过来找他,拿了一把折扇过来,随意地展开了扇子上的诗。
扇子上面画的有女子侧卧的图案,兰泽不大喜欢张元春,面上他还是装成客气的样子。
“元春哥哥,请喝茶。”
兰泽还不知自己的反感非常明显,张元春察觉到了,暗暗地翻白眼,心想真是狐媚子,跟谁都喊哥哥。
到底忍着,张元春把扇子上的诗念了出来。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张元春:“兰泽,你看上面的女子,她生的相貌还不如你。”
兰泽听不懂前面的诗,下意识地在意后一句。他顺着看了一眼,不明白为何要拿他和画上的女子相比。
他略微思考,想着不能得罪人,张元春兴许是夸他相貌生的好,他于是回复道:“我觉得元春哥哥更好看一些。”
“比画上的女子要好看的多。”
张元春笑容僵在脸上,他已经过了弱冠,若不是兰泽眼神澄澈看不出来一点异样,他都以为兰泽是在阴阳怪气他。
“兰泽,我听闻过几日新帝会来,到时候会在府中设宴,你想不想过去?”
张元春跳过了话题,抛出了诱饵。
兰泽闻言摇头,他并不喜欢凑热闹,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呢,万一在宴会上惹祸怎么办。
何况他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那可是皇帝……你不想见见?皇帝与督主交好,他比督主年纪要小,少年君主,如今尚且没有立后。”
兰泽再次摇头,把桌上的点心推给张元春,他只是客气地推一下,府上的点心很好吃,见张元春不吃他便自己拿了一块填进嘴巴里。
“我最近都要干活,每□□服都洗不完,元春哥哥若是想去,可以向督主通禀。”兰泽口齿有些含糊不清。
张元春被噎了一下,兰泽本来没有活,那些活都是他故意塞给兰泽,没想到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加上兰泽干活确实挑不出来毛病,张元春胸间那口气堵着不上不下,和兰泽不欢而散。
兰泽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他每天忙着吃饱穿暖,也没空交朋友。
他看着张元春离开,自己吃完剩下的点心上床睡觉,接下来几日张元春都没有过来。
直到新帝前来的这一日,府中热闹了些许,都在为宴会做准备,兰泽因此多得了几盘点心,正在自己院子里包点心。
若是娘在的话就好了,他可以让娘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