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丫!你等等阿姐啊!”傅春锦快步追了出去。
柳言之目送了两人一会儿,这才回头,彬彬有礼地送其他乡绅离开府衙。
沈秀走得极快,只觉脑袋烧得嗡嗡直响,身后的阿姐每唤她一声“喜丫”,她的心就揪痛一次。
在阿姐心里,她只是喜丫,只是嫁不成弟弟的喜丫。
阿姐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她叫沈秀,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她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告诉阿姐她是谁,哪怕阿姐对大青虫并无敌意。
“你站住!”傅春锦似是恼了,厉声一喝。
沈秀终是止住了脚步,忍住了泪意,回头对着傅春锦强笑道:“阿姐,我舒服多了!”
“舒服多了?”傅春锦走了过来,一时也看不明白,沈秀到底是在伤心,还是在生气?
沈秀点头,“府衙那地方,人一多就压抑,我方才忽然感觉透不过气,走这里空旷些,就舒服多了。”
傅春锦捋起衣袖,准备摸摸沈秀的脑袋,却被她中途捉住了手腕。
“阿姐,我身子很好,没有生病。”说着,她松开了傅春锦的手,“我们……回去吧。”
傅春锦总觉得沈秀心里有事。
“喜丫……”
“阿姐,我晚上想吃鱼,可不可以陪我买条鱼回去?”
沈秀打断了傅春锦的话,故作轻松地笑嘻嘻问道。
傅春锦默然点头,坚定了她的想法,她一定有事。她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出哪里惹了沈秀不快。
“走啦!”
沈秀挽住了傅春锦,催促了一声,便拉着傅春锦往菜市去了。
往后的几日,沈秀有了细微的变化,虽说还是一样地有说有笑,却绝对不会跟傅春锦单独相处。
她似是在刻意与阿姐保持距离。
这下反倒是傅春锦有心事了,难道这丫头看出了她的心思,所以才对她避而远之?傅春锦自忖掩饰得很好,不该露馅才是。
若是日常口角,傅春锦可以直接解决,偏生是这事,傅春锦若是戳破了这层纸,只怕沈秀会避得更远。
于是,两人一个不敢问,一个不敢亲近,这样别别扭扭地捱了好几日。
终是到了柳言之约好的宴请之期,傅春锦收拾好后,准备带着柳儿赴宴,哪知避了几日的沈秀竟冒了出来。
“阿姐,我想跟你一起去。”
这本来是傅家之事,确实不该让沈秀跟去,可难得这丫头愿意亲近她了,傅春锦也愿意破这个例,“好。”
临出门时,沈秀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匆跑回了屋子,提着一盏灯笼跑了出来。
傅春锦认得这盏灯笼,是那晚柳言之给她们照明的。
“就着把这盏灯笼还给柳大人。”沈秀给了个理由。
傅春锦想想也对,“也好。”
两人在日暮时分来到了府衙,柳言之瞧见傅春锦带了沈秀来,微微愕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
傅春锦笑道:“我不放心喜丫一个人在家,便带她一起来了,柳大人多多见谅。”
“无妨,在下今日不过做个见证。”柳言之笑了笑,示意两人进去。他其实眼尖,早就瞧见了沈秀手中的灯笼,只是傅小姐不提,他也不主动问。
傅小姐平日肯用那晚借的灯笼,倒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柳言之心头暗喜,引着两人入席后不久,阿肆便引着傅二叔与傅夏莲走了进来。
沈秀突然扬声道:“那晚多谢柳大人送我跟阿姐的灯笼,阿姐一直念叨着要好好谢谢大人。”说着,沈秀便当着傅二叔与傅夏莲的面,把灯笼递向了柳言之。
柳言之又惊又喜,没想到这未过门的弟妹竟会帮他。他接过灯笼后,下意识地瞥向了傅春锦,却见傅春锦脸色难看,似是不悦。
“小事罢了。”柳言之低声应了一声,顺势把灯笼递给了阿肆,开始招呼傅二叔与傅夏莲入席。
傅二叔不悦地瞪了一眼沈秀,“春锦,今日是家宴,你怎么把陈姑娘带来了?”
傅春锦淡淡道:“她也是我的家人,自然能来。”
家人罢了。
沈秀也不知这几个字值得高兴,还是值得难过,她涩然笑笑,偶尔眸光与傅春锦的眸光相接,她发现了阿姐眼底涌动的惑色。
傅二叔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寒暄道:“冬青真要明年秋闱后才回来?”
“信上是这样说的。”傅春锦的语气依旧淡淡的,“也许他在书院熬不住了,便提前回来了。”
傅二叔也知道傅冬青那德行,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今日这宴,有劳柳大人费心了。”傅二叔转向柳言之,提起酒壶,就给柳言之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这一杯,先敬大人。”
柳言之举杯与傅二叔饮下,认真道:“正所谓家和万事兴,两家人逢年过节,多走动走动,那是好事。”
“是啊。”傅二叔给自己斟了一杯,敬向了傅春锦,“春锦啊,我这个做二叔的若有说错的地方,委屈了你,就都过去了吧。”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傅春锦凉声说完,仰头便把这杯酒喝下。
傅二叔脸色不太好,只能也把酒喝完,在桌下踢了一脚傅夏莲。
傅夏莲提起酒壶,亲手给傅春锦斟满,“阿姐,前段时日在家里住惯了,几日不见你,还怪想你的。”
“若是还想来住几日,今晚便可以跟阿姐一起回去。”傅春锦拿起酒杯,一口饮下。
傅夏莲没想到傅春锦今晚如此干脆,她反倒是语塞了。
“二叔,阿莲,今日既然是和解宴,你们都敬了我,我自然也要敬你们。”说着,她也提了一壶酒过来,给两人满上,“请。”
傅二叔与傅夏莲两人只得饮下。
“别只顾喝酒,尝尝今日的菜。”柳言之拿起筷子,笑道,“都是在鸿来楼订的,大家趁热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傅春锦嘴角微扬,终是有了一丝笑意,她夹了一筷糖醋排骨起来,吃了一口,眉心微微一蹙。
柳言之紧张问道:“味道不好?”
“只是吃惯了家里糖重的。”傅春锦笑笑,侧脸看向沈秀,“还愣着做什么,吃饭了。”
沈秀回过神来,虽说今日的宴席有好几道她喜欢吃的菜,可现下她一点胃口都没有,阿姐好像是生气了。
她有些惴惴不安,也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吃进口中,竟是半点甜意都没有,全是酸味。
“可以尝尝这个,近日莲子新鲜。”柳言之指向莲子百合,“放了不少蜂蜜,一定甜。”
“也是,这两日莲子正好,加上蜂蜜,这道菜定然很是清口。”傅春锦说着,夹了一颗莲子起来,放入了沈秀碗中,“尝尝。”
沈秀怔了一下,才将莲子放入口中,便听见傅春锦继续道:“回家能做这道菜么?”
“能做……”沈秀小声回答。
柳言之来了兴致,“想必陈姑娘的厨艺很好?”
“这段日子,家里都是喜丫掌勺。”不等沈秀回答,傅春锦先笑吟吟地回答了柳言之,话却是说给傅二叔与傅夏莲听的,“改日二叔你们来了,我让喜丫给你们张罗一桌子菜。”
柳言之忽然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扫了一眼精心准备的菜,好像不太对傅春锦的口味。
沈秀听见这话,忽然耳根一烫,这不是明摆着用她拆柳言之的台么?
“阿姐……”
“尝尝这块烧鸡,学学怎么做。”
傅春锦才不管她,又给她夹了一块烧鸡。
谁让她不舒服了,她自然也会让那人不舒服,谁都不例外。
沈秀用脚侧蹭了蹭傅春锦的脚,示意知道错了。
傅春锦却没有看她,提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敬向柳言之,“柳大人,请。”
“请。”柳言之举杯饮下。
“柳大人再来一杯。”傅春锦开始了劝酒,接连几杯饮下,她也好,柳言之也好,双颊都染上了醉色。
“今日高兴,来,再喝几杯!”
“阿姐!你醉了!”
沈秀连忙按住傅春锦的手,低声道:“少喝一杯吧。”
“你管阿姐喝多少呢,阿姐高兴,你不高兴么?”傅春锦拂开她的手,质问她的时候,眸光中带了一丝怒色。
傅二叔轻咳两声,提醒傅春锦,“春锦,注意点,大人还在呢。”
“二叔啊,我平日应酬也喝酒的,放心,分寸我有。”傅春锦提起酒壶,又斟了一杯酒,“干!”
柳言之连忙摆手道:“不成,在下酒量不好,喝不得了。”
“大人喝不得,那二叔陪我喝?”傅春锦晃着酒杯,眯着眼睛看向了傅二叔,“不喝就是看不起我这个侄女。”
“春锦是真的喝醉了,喜丫,你快扶她回去休息。”傅二叔连忙吩咐沈秀。
沈秀点头,“好!”就在她起身准备扶起傅春锦时,却被傅春锦推开了。
“正喝得高兴呢!谁醉了?”傅春锦已经开始了醉语。
“阿肆,去雇辆马车,傅小姐醉了……”柳言之揉着太阳穴站了起来,“先送她回去。”
“柳大人,我还能喝,干!”说话间,傅春锦又举杯饮下。
沈秀看得着急,“阿姐,别喝了。”
“你管我!让开!”傅春锦冷声喝罢,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哪里还顾得仪范。
“我就管你!”沈秀关心则乱,哪里还能忍得,“对不起,我先带阿姐回去!”说着,她扯起了傅春锦的一只手,扛在了肩上,一手搂住了她的腰杆,强行扯着她站起,“阿姐,我们回家。”
“我还要喝……”
“听话!”
沈秀扶着傅春锦絮絮说着话走出了府衙。
傅春锦都走了,话也算说开了,这酒宴自然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柳言之佯作酒醉,喊了阿肆来,扶着他也走了。
傅二叔顿足瞪了一眼傅夏莲,明明想好是先把柳言之灌醉,怎么傅春锦就先醉走了呢?
夜色暗沉,今晚天上飘了几片乌云,星月黯淡。
傅春锦酒劲上来了,她只觉头重脚轻,哪里走得稳,几乎把重心都偎依在沈秀怀中,“今晚……我好生气……”
“对不起。”沈秀扶着傅春锦走了一段路,觉得越发地吃力,她索性绕到傅春锦身前,将她一下背了起来。
傅春锦整个人贴在沈秀背上,说话已经开始模糊,“你管我做什么……我要你管了么……”
沈秀又愧又难过,“阿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好!”傅春锦无力地搭上了沈秀的肩头,语声含糊,“你走……你放下我……走啊……”说是让沈秀走,可双臂却越收越紧,甚至还多了一丝哭腔,“你就那么……想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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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傅春锦:好想咬她!
沈秀:呜呜,我以什么身份喜欢阿姐啊?
第24章 咬人
傅春锦醒来之时, 头疼欲裂。她从不在宴上饮酒超过三杯,昨日那般,一是因为气急, 二是想尽早离开那里。
宿醉之后,最是难受。傅春锦扶额坐起, 尚觉视线微旋, 只能靠上床头,扬声唤道:“桃儿,柳儿。”
虽然无人应答, 却有人垂头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阿姐, 给。”沈秀拧干了帕子, 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傅春锦,语气谨小慎微,生怕又惹傅春锦不悦。
傅春锦蹙眉看她, 没有去接帕子。
沈秀往前送了送,赔笑道:“我知道错了。”
“我若对柳大人有意, 现下绝不是南北米铺的东家小姐。”傅春锦语气认真, “你倒好了,什么都不知, 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他不往心里去就罢了, 真往心里去了, 于我而言绝不是好事。”
沈秀轻咬下唇,“此事因我而起,我会帮阿姐解决的。”
“你如何解决?”傅春锦的眉头锁得更紧, “难不成你跑去跟他说,我家阿姐不喜欢你?”
沈秀摇头, “不是这样。”
“那是?”傅春锦知道她就是个直脾气,她说的那样已经很是冒失,难道这丫头还有更冒失的举措?
沈秀忍笑道:“他登门一次,我捶他一回,捶到他放弃为止。”
傅春锦顿觉脑门嗡嗡作响,“你胡闹!他可是朝廷命官!”
“他那么喜欢提灯夜行,又只带一名小厮,最好下手,我只要拿个麻袋,埋伏在巷口,等他走近……这样……”沈秀说得绘声绘色,将手中的帕子抖开佯作麻袋,对着傅春锦的手一罩,“我再蒙个面,他瞧不见我的!”说是这样说,指腹却温柔地揉起了傅春锦的虎口。
帕子的热意透下肌肤,经沈秀这一揉,傅春锦竟觉舒爽。
傅春锦瞥见了沈秀脸上强忍的笑意,白了她一眼,“还笑得出来?”
沈秀正色道:“自然笑得出来!我听人说,若是撒不出气来,最是伤身,所以阿姐今日尽管骂我,我保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傅春锦抽出手来,重重在沈秀额头上叩了一下,“还敢与我贫嘴!”
“只要阿姐消气,我任阿姐随便打!”说完,沈秀便将脑袋凑了过去,小声提醒,“就是……别打鼻子……”她离她近了许多,咧嘴一笑,很是好看。
傅春锦忍不住捏了一把她的鼻子,听她呼痛,连忙松了手,“今次就算了,下回还敢再犯,定不轻饶!”
“大王饶命,小的知道了!”沈秀忙将帕子放下,揪着耳垂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