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将军。”沈秀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她只拿出玉佩,说了求援的话, 只说了自己是清水镇的捕快,怎么这女将军什么都知道。
“桑溪镇已遭洪水,现在各地已入雨季,若大青山出现了地牛翻身,周遭河流都会暴涨,到时候受灾之人数以百万。”谢南烟蹙眉看了一眼天色,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天亮了,她将率军进入吴州境地,“大青山我不熟,所以你必须带路,等消弭这场人祸,我们兴许还来得及回来,救援清水镇。”
沈秀听到“清水镇”三个字,连忙竖起耳朵,“那个救我的明将军,不是率军去保护清水镇了么?为何……”
“一个清水镇是数千百姓,一个吴州是百万百姓,我只能做这样的选择。”谢南烟现下可以说真话了,“就像你兄长一样,明明可以早些离开,却依旧选择留下守着那座随时会要他性命的金矿,他也做了他的选择。”
舍小家,保大家。
谢南烟接到探子回报时,也对此人起过一刻的敬意。她带兵驰援燕州时,本想先与山中的数千燕翎军汇合,恰好在山里撞上了逃到半途又被包围的沈秀,刚好救下了她。
言素往京中的密信她也看过,知道她收下了一个叫沈秀的山匪当捕快。那日瞧见那带着血口子的沈秀拿出玉佩,对着她大喊:“我是清水镇的捕快沈秀,奉言大人之令入山,求援燕翎军!”谢南烟以为沈秀必定是个壮硕黝黑的姑娘,没想到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
沈秀听见她提及兄长,心间一酸,可又想到她方才说的“选择”,便急了起来,“什么叫做只能做这样的选择?!”
谢南烟淡淡道:“清水镇不单是洛城与梧城的中央枢纽,也是柳河的重要枢纽,燕州叛军想起事,就必须通过这里运送粮草,所以,清水镇必定会遭到叛军的围攻。他们一日拿不下,便会一直攻打清水镇,如此一来,燕州的兵马便能被牵制在此。”
阿姐!
沈秀想到傅春锦,哪里还坐得住,“阿姐要出事的!”
“有小北在,守个十天半个月的,不是问题。”谢南烟安抚沈秀,“如今你回去也帮不了他们,吴州若是真出了地牛翻身的天灾,死伤就不止清水镇一个地方了。你若真担心他们,便做好你现在的事,我们早日掌控大青山,我便能早日调兵驰援燕州。”
沈秀紧紧握拳,“走!现在就走!早一刻是一刻!”
谢南烟点头,“好!”说完,她扬臂一呼,“全军拔营,继续行军!”
沈秀跟着谢南烟远赴吴州的第十日,也是清水镇守备夹击的第十日。万幸先前傅春锦在粮行的屯粮充裕,所以十日抵抗,镇中百姓还能不愁粮食果腹。也亏得明寄北的兵马一直在路上袭扰叛军,每当叛军开始进攻清水镇,明寄北的兵马便会强袭两股叛军的后方,逼得叛军打几下便得撤军,调转矛头,追击身后的燕翎军。
这套游击战术明寄北用得极是熟练,加之燕翎军向来训练有素,燕州府兵就算势众,也终是不及燕翎军的骁勇善战。就像是被猫儿逗弄的老鼠,也像是被明寄北牵着线的风筝,既拿不下清水镇,又杀不尽燕翎军。
指挥两支叛军的将军越打越恼,越打越沉不住气,眼看柳河水越涨越高,若是再不拿下清水镇,打通燕州的军粮要道,便要误了京师的大事。
正当两边战得如火如荼时,洛城与梧城竟被一夜拿下。叛军军粮接被截断,不出三日,两支拿下双城的燕翎军会师清水镇外,与明寄北联手将叛军一举击溃,终是解了清水镇之危。
平日勇猛无双的少年将军明寄北亲自牵马,将率军驰援的白发年大将军迎入了清水镇。世人都听过年大将军的赫赫声名,今日终得一见,莫说是乡亲们,就是言素也觉得极是荣幸。
明寄北记得跟着谢南烟率军离开京师的时候,年大将军还在越州,没想到她得了消息,竟亲自率领越州的随行兵马驰援燕州。她的声名在外,谁敢与她匹敌?得知两城府兵尽没后,燕州那些蠢蠢欲动的造反势力也被随后逐一瓦解。
与此同时,吴州也传来了消息,那边的造反势力也被谢南烟逐一消灭。年大将军在清水镇休整三日后,终于等来了京师的好消息——太后尉迟容兮不动声色地给小女帝摆下生辰大宴,实则以此宴为陷阱,埋伏了死士,当宴伏击太尉一党,成功得手。
刘太尉一直以为自己的密谋滴水不漏,所有事情都照着他想的那样发展着,他在吴州与燕州的门生们办事都顺风顺水,却万万没想到他早就被太后盯上了。女帝殷容登基不久,朝局不稳,所以太后一直没有调转矛头对付刘太尉安插在这两州的心腹。如今看他势力渐长,怎能容得他继续壮大?
陈捕快入京拦轿,确实拦下了年大将军的轿子。那时候京师便知道了大青山金矿一事,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在暗中调集各地隐藏的燕翎军,等待这最后的收网一击。
刘太尉一党自认为是捕雀人,其实早就成为了年大将军网中雀。年大将军作势率军像往常一样地,去往越州小住,其实暗中安排了几个弟子各自行事,一个在燕州吸引府兵,一个去吴州消弭人祸,还有一个坐镇京师收拾罪魁祸首。
这场风雨看似来势汹汹,消弭得也极快。
本来想着稳定朝局后,还要费点心神,才能把隐藏在各地的不臣之人一个一个抓了,没想到借着这次造反,竟一个一个地抓了个干净。
再过了五日,燕翎军整备完毕,年大将军带着明寄北先行率军回京。
言素恭送年大将军一行后,第二日清早,便收到了圣旨。
宣旨太监诵读完圣旨后,言素迟迟没有接旨。
秦捕头拐了一下言素,“大人,接旨啊。”
“公公可否帮下官带封信给太后?”言素恭敬地问道。
宣旨太监怔了怔,不懂言素的意思。这圣旨说的明白,就是让言素接任燕州知府,去州府所在的洛城为官,这是升官的好事,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言素要来这一出。
言素先行接旨,然后快速修书一封,递给了宣旨太监,“劳烦公公了。”说完,她悄然给宣旨太监手心里塞了一锭银子。
宣旨太监心照不宣地接下书信,“好说,好说。”他喜滋滋地捏着银子离开了府衙。
秦捕头不解道:“大人这是做什么?”
“我只是有点舍不得这里。”言素轻笑,“便向太后要了个恩典,我就在这儿当知府,只须十年,我必定能把清水镇变成清水城。”
秦捕头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官,现成的州府不去,偏要把这小镇子发展成大城市。
言素自语道:“有的人,偏不信女子的本事,我便要他心服口服,死也死得瞑目。”
秦捕头这才想起来,牢里还关着一个罪犯柳言之。他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属下记得大人当着年大将军说,此人已死。”
言素微笑点头,“他确实已死,只是我与沈秀有诺,有些仇得私了。一言九鼎,可不是你们男儿才有,我们女子也有。”
秦捕头忧心忡忡,“你胆敢欺骗年大将军!”
“怎么?你是从燕翎军出来的,现下想密告我不成!”言素倒不怕他,经历了死守清水镇这几日,她是什么官,整个清水镇的人都心悦诚服,自然也包括秦捕头。
秦捕头正色提醒言素,“你别把年大将军当老人家了,你在她面前耍把戏,就算我不说,她若想查,很快便能知道。”
“我可是好官,杀我一个,可是她的损失。”言素相信那样气度的年大将军不会斤斤计较这样的事,“你忙你的去,我去宜园看看傅小姐,粮行少了她可不成,这两日我忙了衙门忙粮行,比守镇那几日还累。”
秦捕头苦涩一叹,“大人你就别去了吧,我偷偷问过大夫,大夫这几日什么药都用过了,傅小姐还是疯疯癫癫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医了。”
“唉。”言素长叹,心药还需心药医,也不知沈秀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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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就是快速交代一下这场乱局的收尾,因为这个文偏日常,所以战争戏都一笔带过了,对年大将军这几个弟子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从《诛佞》看起。
《诛佞》可以认识年少时候的年宛娘,《谁家女儿秀》可以认识谢南烟与明寄北,以及痴心了一辈子的年宛娘,心疼楚拂的可以去看看《云深不知春欲晚》,至于现在还单着的太后尉迟容兮,等我哪天想写她的故事了,这个系列会继续展开。
当然,故事的主体还是要回到小老虎跟大白兔这里,毕竟她们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后面不会再有任何争斗,全是美好小日子,大家慢慢看~
第81章 回家
“骗子!骗子!”
沈秀一边催马疾行, 一边咒骂着谢南烟那个骗子,说好拿下大青山就驰援清水镇,谢南烟只收了一封飞鸽传书, 便带着大军往吴州其他地方平叛去了。
她那时拦住了谢南烟,谢南烟便给她留下了一匹马儿与一袋干粮, 就这样把她给打发了。
若是阿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她也不活了!
“驾!”沈秀眼眶通红,扬鞭策马,不敢在路上多做耽搁, 朝着清水镇的方向一路驰来。
下了好几日的雨终是停歇, 清水镇难得地沐在暖阳之中, 连柳河沿岸的柳树也透着一股盎然生机。
沈秀第一眼看见镇子一切安好,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马儿已经跑得很累,她知道再催下去, 马儿只怕要累倒在地。她索性勒停马儿,翻身下马, 在镇口处恰好撞上了巡逻的秦捕头, 当即把缰绳给秦捕头一递,“劳烦秦大哥帮我照顾下它!”
“唉!”秦捕头刚想说什么, 沈秀便拔腿跑了个没影。
秦捕头摸了摸马鬃,触手之处一片湿润, “可怜的马儿, 这一程定是跑累了吧。”他牵过辔头,这才发现这匹马儿并不是寻常战马,竟是谢南烟最爱的坐骑之一。若不是这匹马, 想必沈秀也不能那么快赶回来吧。寻常马匹,只怕要跑死在路上了。
“快去准备上好的马草, 这匹马儿可得照顾好了。”秦捕头赶紧吩咐手下办事,牵着马儿缓缓而行,生怕一不小心,这马儿骤然倒地,一命呜呼,日后谢将军追问起来,那他真不知如何回答了。
沈秀穿过长街,一路狂奔,终是跑到了宜园外。
大门并未上锁,家里是有人的。
沈秀缓了缓气喘,推开了大门,又走入院门,第一眼便看见了抱着双腮坐在门槛上的小虎子。
她不禁红了眼眶,颤声唤道:“小虎子……”
小虎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对着沈秀眨眨眼睛,突然跳了起来,跑向了沈秀,一边跑一边大哭,“姑姑你终于回来了!呜呜!你终于回来了!”
沈秀蹲下抱住小虎子,本想给他擦擦泪水,可一抬手,便发现双掌皆是汗水,被缰绳勒过的地方隐隐发红,肉皮似是随时会破开。
“小虎子不哭,姑姑回来了,没事了,没事啊。”沈秀温声安抚小虎子。
小虎子吸了吸鼻子,从沈秀怀中挣扎出来,牵着沈秀的手,“走!姑姑你快去看看傅姑姑,她很不好,大夫说,他也不知道如何医治……”
“你说什么?”沈秀大惊,加快了脚步,冲入了傅春锦的房间。
这时候陈喜丫刚给傅春锦喂了药,傅春锦颤然抓着陈喜丫的手,不断疯语,“阿秀别走,再陪陪我,你哪里也不要去,就陪我好不好?”
沈秀只觉心头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哑声问道:“阿姐这是怎么了?”
陈喜丫看见沈秀安然回来了,急道:“你可终于回来了!你快来看看阿姐,多跟她说说话,大夫说,这样她的神智能好些。”
沈秀快步冲至床边,在衣裳上擦了擦双手,这才握住傅春锦的手,哽咽道:“阿姐,我回来了,你看看我,我回来了,我没事。”
陈喜丫趁着傅春锦怔愣的当口,抽出了手来,起身走至小虎子身边,低声道:“小虎子,跟我出去,让她们好好说说话。”
“嗯。”小虎子跟着陈喜丫走出了房间。
沈秀牵着傅春锦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极力克制住眼泪,“阿姐,是我,我是阿秀啊。”
“阿……阿秀……”傅春锦神情木然,手指沿着沈秀的额角一路抚至腮畔,又从腮畔抚上了沈秀的眉梢、鼻梁、唇瓣,“阿秀……”泪花渐渐在眼眶中泛起,她原本涣散的眸光渐渐聚拢,手指蓦地滑入沈秀凌乱的发丝之中,扬起头来,似是不相信看见的人,似是以为自己在梦里,她又唤了一声,“阿秀……”
沈秀心头一酸,眼眶一烫,顿时滚下泪来。
“是我,阿姐,我回来了。”
傅春锦急切地去啄吻她的唇,每一下轻啄都像是试探,生怕一切只是她的幻象,又或是只是一场虚梦。
自从柳言之说出那样的话,傅春锦便害怕到了极致,她虽然报复了柳言之,却一直陷在无边的恐惧之中。她逃避着现实,逃避着阿秀可能已经没了的现实,便将自己装入一个浑浑噩噩的虚壳里,不断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噩梦,等她真的醒了,阿秀没事,大家都没事,一切还能像过去那样好好的。
世上药石能医治很多病症,可心病只能心药医。阿秀便是傅春锦的心药,缺了她,傅春锦便是失了魂的半个死人,苟活一日,不过是陷在无止境的思念与恐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