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夜锋被那手指温润的触感所摄,如同潺潺的流水划过。顿时心中一个激灵,嘴中叼着那块梅子小酥,表情却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之后才连忙以手掩住,免得被主人看去了不甚雅观的吃相。
裴年钰端着茶盏,一副专心致志低头品茶的模样,佯装未觉,却是用眼角将他的反应不动声色地全然收进眼里,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楼夜锋这般忽然惊喜又急忙掩住的神色,总是能让他心中大乐。
待楼夜锋吃完,裴年钰顺手将桌上那只镂空嵌银丝铜手炉递给他:
“天太冷了,给你暖暖手。”
楼夜锋自然知道那是主人常用的一只手炉,他不敢不接,接过来后却是看着裴年钰,抿了抿嘴,道:
“主人……实在是太关照属下了。属下本是影卫,从未如此娇惯过。”
“自然是因为你此时内力不继,这天寒地冻的,着了寒气可怎么办。”
随后裴年钰笑了笑,斜眼看着他,似是有意打趣:
“如今夜锋你可是全身上下都是我的人了,我怎么舍得让你病着冻着?”
楼夜锋闻言,却是心下一凛,悄悄地垂了头去。
他自然听得出来主人这话不过是调笑之意,倒未必将话中之意当真。然而这话中所言却是提醒了他——
如今他武功未曾恢复,他这具身体的职责便是该为主人侍寝,自不可再以先前影卫的念头居之,而是要好生将养,争取早日……能……为主人所用……
无论主人有没有这个意思,这也同样都是他应该主动考虑的。
裴年钰自然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就让楼夜锋的思路八百里跑马,瞬间跑到什么时候和他上床去了,若是让他知道了,少不得又是好几句调戏。
他见楼夜锋发呆,便又拈起一块点心,作势要喂。楼夜锋顿时惶恐,哪里肯让主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般事,便忙欲放下手炉道:
“主人,属下自己来便好……”
裴年钰一挑眉,微微仰头看着他:
“你拿着炉子,我喂你。”
楼夜锋只好小心翼翼地低头,含住那一块点心,与此同时,还极力避免再次碰到主人的手指,虽然这些小小的接触于他而言自然是极为欢喜的,但他自觉这未免……太过不敬了。
裴年钰将他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忽然手作势一抖,佯装没有拿稳,点心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而与此同时,楼夜锋的前牙便顺势磕了下去,将裴年钰的手指咬了个正正好好,力道还猛得很。
“……!!!”
楼夜锋顿时惊惶之极,他何曾想过主人会是故意耍他,自然以为是自己的失误。
他从怀里忙取出一块干净的软绢,捧起主人的手指细细擦拭干净,随后定神一看,主人那原本凝白如玉的手指,此时竟是印着一道深红色的齿印,实在突兀之极。
“我……属下……”
楼夜锋低头看着主人的手,正自愧疚难当,完全没注意到主人眼里的坏笑,立时跪道:
“属下失误,损伤主人……”
裴年钰却不教他起来,然而脸上那明晃晃的坏笑却是更深了:
“那你说,我怎么罚你?”
楼夜锋这个较真的,倒真开始回想这般状况该当何罪,只是尚未等他算明白,便觉忽然被主人揽进了怀里。
裴年钰故意磨了磨牙齿,意味深长地道:
“让我也咬你一下,如何?”
说罢已经径自捧起他的左手,还故意露了露两颗秀气的尖牙,作势欲咬。
楼夜锋顿时大窘,心道哪有这般的惩罚,且此时被主人温柔地捧着手掌,这才明白不过又是主人调笑他。然而……
“属下自无异议,只是属下这手指,于主人而言未免……有些不净。”
这话却正合了裴年钰的心意,他顺势便道:
“既然如此,那就换成……”
说着,裴年钰伸出手指,将楼夜锋的衣襟轻轻揪住,向自己方向扯了扯。
楼夜锋身材较他略高,被主人这一拉,只好迁就着低下头去,却是一下子便和主人的面庞离得极近。
这般他俯视着主人的角度,正正好好地将主人眸中的一弯亮晶晶的清泓看在眼里。
楼夜锋看着主人清俊的眉目正自愣神间,却忽然眼前一黑,随后唇上被什么覆住。紧接着,一阵不轻不重的痛感从唇上传来。
他蓦地睁大了眼睛。
“疼吗?”
裴年钰自顾自地问,也不待他回答,又含住他被咬的那侧唇瓣,温柔地轻轻舔舐着。
“唔……”
即使主人这般的亲近已经做过了数次,楼夜锋依旧每次都心旌动摇。他见主人意兴颇盛,便闭了眼,十分顺从地任由主人对他施为,却不敢逾矩去反为主动,生怕惹了主人不快。
于他而言,主人对他做的这些,都是他多年里曾无数次偷偷幻想过的画面。那些曾经怀着大不敬的心思,又甜蜜又痛苦的念头,竟是在这几日里都成了真。
裴年钰偷偷瞅着他的表情,耳听得他瞬间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不由得心下暗笑。
估摸着数息过后,他怕把楼夜锋憋坏,终于大发好心地放过了他——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楼夜锋一瞬间略略失落不舍的目光,而后又迅速敛下去,急急忙忙摆上恭敬的神色,顿时心情大好。
……………………
两人适才说话间,这边连霄接了何岐的消息,运起轻功飞速赶来。
他远远地看见了静心湖亭中的主人身影,于是脚尖一点,从湖上飞跃而去。
然而就在连霄将要跃进亭中,欲上前见礼时,刚要出声,却突然眼睁睁地看着主人旁若无人地冲着楼夜锋亲了上去。
“…………”
连霄尴尬万分,同时心中大呼见鬼。
若说楼夜锋内力无存,察觉不到自己的靠近也就罢了。但主人内力深厚,只怕自己一进静心湖附近主人就知道了,偏偏……装作看不见!
看来主人是非得亲上一会儿不可了!
直视主人亲热可是大忌,连霄在亭外延阶处猛然停住了身形,而后向旁边一迈,一头躲进了亭子下方的树丛枯枝中,生怕楼夜锋看见自己,因而打扰了主人的兴致,最后还得落个埋怨。
连霄藏在亭子的青白墙下,将主人和楼夜锋的情话私语被迫听进去许多,于是他一阵恍惚——
难道这才是主人每天勤奋练武的真实目的?
随后他心念电转,瞬间便明白了何岐推他来陪主人练武的原因……
待主人终于和楼夜锋亲热完了,连霄一边心里暗骂何岐不地道,一边脚尖轻点,从亭子下方窜了上去。
“属下连霄,参见主人。”
裴年钰暗笑不说话,楼夜锋却是一脸茫然:
“嗯?连霄你怎么从下面上来的?”
“…………”
连霄淡定地拂了拂袖子上并不存在的土,面不改色:
“我见底下有株野柴胡生得甚好,顺便看看。”
第28章
28.嗔眉笑眼拂转晴
连霄接了这坑爹任务, 却推辞不得,便想着抓紧把正事办完他好开溜,生怕主人再和楼夜锋酱酱酿酿没完, 让他站在旁边浑身不自在。
于是他便主动问楼夜锋:
“楼哥,你准备教主人哪一套擒拿手的功法?”
裴年钰略带讶异地抬眉看了看他:
“原来还有区别的?之前从来都是他教什么我学什么,我也不知道都是叫什么名字。”
楼夜锋没多解释, 只随口说了一句:
“属下自然要选最适合主人的功法,我给主人选的是玄极阁的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
连霄似笑非笑:
“其实我们影卫几乎所有常见的功法都会学,不过主人自然不需要学这么多了。”
楼夜锋看了看连霄,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看主人已经插话,只好欲言又止。
裴年钰见状心生不妙, 继续追问连霄:
“你们……学一套要多久?”
他随楼夜锋习武这二十多天, 不过学了一套基础的掌法, 今日才开始学擒拿手。这还是因为楼夜锋说必须学会一门空手拆白刃的功法,否则的话擒拿手也本可以不教。
连霄哪里知道主人在想什么, 如实回道:
“一天学一套吧,毕竟还有诸般兵刃的法门要学,除了各人专长不同的兵刃,各个门派的但凡公开的我们都要练, 那些才多。若是十天才学会一套, 怕是几十年都无法从影卫营里习完上任了。”
“…………”
裴年钰看着楼夜锋, 眨了眨眼,有点委屈:
“所以……夜锋我之前问你我是不是很有天赋,你没反对。难不成是骗我的?”
这话说完, 裴年钰自己也明白了, 没反对, 那也没赞成不是,估计是不想拂了自己初次学武的兴致罢了。
“我……属下……”
楼夜锋手足无措,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小小的善意的欺骗竟然会被现场拆穿。他看着主人,十分愧疚:
“属下知错……”
裴年钰叹气:
“所以……我确实学的很慢?”
楼夜锋纠结了一下措辞,这才道:
“其实主人您天资聪颖,在初学一套功法时是挺快的,但是……掌握起来却……有些慢……”
裴年钰一挑眉:
“为何?”
楼夜锋更加局促:
“主人您练得……不够勤勉……”
“…………”
裴年钰也很一言难尽,他倒宁愿楼夜锋继续骗骗他,哄他开心也行啊!这直接说他懒是几个意思。
一旁的连霄斜眼看了看楼夜锋,心道他怕不是个傻的,主人又不需要真的把武功练得多好,不然要他们影卫何用?实话实说做甚。
他在心中暗暗摇头,他这前统领先前这么多年过来,手段老练诸事精明,怎么到了主人身上,就跟个木头一般,未免太过耿直。
裴年钰听罢悻悻地道:
“好吧,夜锋你教你的。”
楼夜锋见状,勉强安慰了几句:
“主人若是习武时能再专心些,练得再用功些,练出来也是不差的。”
裴年钰更不开心了,我练武的时候你一直用那么专注深情的目光看着我,我怎么可能专心嘛!夜锋你难道不知道你自己有多英俊帅气?
——这甩锅甩得毫无压力。
连霄实在听不下去了,哪有这么个规劝法的,于是直接打断道:
“楼哥,咱们便从第一式开始吧。”
“好,你攻我防。”
“…………”
连霄心中略微不妙,但是见主人没反对,便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移步亭外宽阔的临水台,连霄未作犹豫,身形展动,带着一道劲风伸掌旋推而出。楼夜锋用一式普通掌法横挡,连霄立即退右步,顺势反拧,虚扣住楼夜锋的脉门。
“此为第一式。”
楼夜锋一边解释道。
裴年钰坐在亭中,嗯了一声以示看懂了。
连霄见状,继续往下拆招。
然而看了几招之后,裴年钰的心情开始不好了。这分筋错骨手动作狠厉而直接,且两人拆招的时候楼夜锋演示的是被擒拿的一方。
虽然裴年钰知道连霄未用内力,然而那些个看着很吓人的招式接连往他家夜锋上招呼,一会儿被拧住了,一会儿被抓肩……
总之,不顺眼。
裴年钰把茶盏往桌子上一搁,淡淡出声:
“停了停了。”
楼夜锋疑惑地看向主人。
裴年钰向连霄道:
“你们两个……换过来拆招。”
连霄心如明镜,立时应好。而楼夜锋则是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很有耐心地解释道:
“主人,我内力未复,这分筋错骨手所需动作疾而稳,我来演示的话恐怕动作不是那么精准。”
然而楼夜锋越是这么说,他越舍不得让楼夜锋作为被演示的那个。若是过招时被连霄手底下抓出几个印子来,他恐怕得气死。
裴年钰闷闷不乐:
“不行,听我的,反正也差不了多少。”
楼夜锋抿了抿嘴,似乎颇为不赞同,一旁的连霄悄悄拉了拉的袖子,他只好道:
“……是。”
两人再次对练起来,这次裴年钰终于舒坦了。
待一轮走完,裴年钰立即从亭中飘然而出,跃跃欲试。
他跃跃欲试的倒不是有多么喜欢这套分筋错骨手的功法,而是——终于可以有正当理由吃楼夜锋的豆腐了!
他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摆王爷架子:
“连执事刚才和夜锋你来我往的,本王着实有些眼热……该轮到让本王来亲热亲热了吧。”
——这纯属情人眼里出西施,连霄清秀儒雅,文质彬彬,若论风姿也是连霄更胜。
然而楼夜锋深吸一口气,面色一紧,终于是怒了:
“主人!练武过招非儿戏,您怎可说这是……这是……连霄为您尽忠职守,您吃他的飞醋又是何必?”
“属下既是身为您的侍君,练武结束后自然任您所为。可连霄认真为您演示,您却这么不专心观摩。如此分神,武功进境岂会能快?”
楼夜锋看着主人,面色一沉。
若是平时练武,主人经常分心也就罢了,主人毕竟是王爷,自己自然要纵着些。可此时连霄还在这里,主人开他的玩笑,未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