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初心不负,他怎么就先走了?】
白衣的衣摆被血色染红的老宫主殷缘坐在曾经最喜欢的榕树上,轻轻的擦拭着染了不知道多少血的星斩剑,面无表情的和树下站着的张道奉询问着。
【长空就喜欢骗人啊,他从来没和我们说过实话,看看,这都是傻子,这地上躺着的都是疯子傻子!】
踩着妖魔鬼怪的尸体用手指着树上的老宫主殷缘,浑身上下似乎见不得一丝悲痛之意的观主张道奉哈哈大笑,笑的眼角都湿润了。
手里的月白剑与浸满了血腥的黑色道袍亲密接触,不言不语。
【我要把长空给找回来。】
殷缘和张道奉是这么说的,然后就带着星斩剑离开了。
【...你我也是傻子,也是疯子。】
张道奉也转头走了,和殷缘背道相驰,距离拉的越来越远。
再然后。
“...他们其实已经疯了,对吗?”
段星白紧紧的抓着殷斩的手,看着面无表情,丝毫不理会耳边凄惨叫声而细心小心的做着人头魂灯的宫主殷缘,以及给他找着材料,确定着哪些人参与了长空陨落计划的道心紊乱的张道奉,很是苦涩的问道。
殷斩看着明显已经病态,似乎连心都给封起来的宫主殷缘,忽然想起了在没有来投靠小白之前,他师父其实就是这副模样——不近人情,不接地气,眸光无喜无悲,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触动他的事情了。
...真的是好日子过多了,就忘了前尘种种了。
殷斩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的反手握住了段星白的手。
不需要回答,他们都知道答案。
段星白以为他们要接着看各种惨烈的过去——关于宫主师父的,关于观主师父的,却无关已经离开的长空师父的。
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画面一转,段星白看着穿着玄色衣袍站在云端,眸光复杂不知在想什么的段长空,很想拽住他的衣领问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让众人为他伤心很有趣吗?
让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很有趣吗?
让曾经话多的殷缘变得不再爱说话,让曾经不爱说话的张道奉变的无话不说,很有趣吗?
这种有趣,是拿着真心来换的。
践踏真心的罪,是该千刀万剐的!
然后。
段星白看着平日里傲娇到不行的段长空隔空朝着什么跪下了。
他朝着一个黑漆漆的并不像是实体,嘴巴裂开到后脑勺,爪子尖尖的简直可以把人给戳成窟窿,完全是恐怖片始祖标配的‘人’给用力的跪下了,还不是真实的,好像是个投影。
再然后。
再然后段星白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勉强听到了一个华丽异常的,不知道是什么机械才能够发出来的机械音,对方在喊着长空,还说了一句‘区区变异位面而已,怎么就把你折腾成这样了’。
【不能看。】
【那位大人的身姿,不能看,会引来它的注意。】
普通的机械音响了起来,一条铁链在段星白的面前晃了晃——这是小天道的化身,段星白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位大人是谁?”
【至高无上的存在。】
“那长空师父到底是什么身份?”
【执法者,判定位面是否稳定并向上汇报。】
“所以他对您的判定...?”
【需要被清理,即完全消失。】
“......”
段星白和殷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两个字。
段星白:“可您没有被清理...?”
【他,向上申请,立下军令状,并,承担全部罪与孽,至高者同意申请,至高者的父亲,亲自降临,这段,可看。】
声音未落,段星白和殷斩的眼前就又浮现出了一段画面。
【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长空,这个道理我亲自教过你。】
【是,长空记得。】
【清除了你的记忆让你以普通者的身份进入小世界,以为可以让你更好的执行任务,你倒好,把自己给折腾到了‘死亡’,‘死亡’了倒是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了,这小世界乱成这样你是得负责的。】
【长空惭愧,长空愿意负责,长空愿意立下军令状。】
【想保下这个小世界?你这个思维能力...罢了,也不能完全说是你的问题,养育你的人问题更大。】
【可执法者更不可违法,你确定要扛住因为你的‘过世’而冒出来的各种滔天罪孽?令已故者超生?】
【长空确定。】
【会很苦,也很难熬,你有很大的概率根本熬不到有人来解救你,不会后悔?】
【长空不后悔,长空只后悔没有将任务完成。】
【任务倒也其次,你是有了心仪之人?】
【有。】
【另一个?】
【情缘要一个,兄弟要一个,长空只要一,不要二。】
【这时候倒是说兄弟了,之前本君还以为你是给自己又找了个爹。】
【为了心仪之人与兄弟,你倒是折了自己的傲骨,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长空惭愧。】
【天天在家闹了大脾气,说你在外面多了个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情缘和一个什么都管的野爹,若非是小花眼疾蹄快的给拦住了,怕不是早就过来将这个世界吞噬。】
【...感谢小花大人,一万万个感谢,感谢 ,真的非常感谢。】
【既下了决心,那你就扛住。本君也是偏心,便告诉你未来可能会有一只兔子来救你,具体时间不知。】
【兔子?】
【对,是只毛量超标的兔子。】
【毛量还超标??】
【若非是毛量超标,又怎敢与你混在一起?兔子没了毛能好看么?】
【...主子,您是不是又去睡了书房,怎么火气这么大?】
【拜你所赐。】
【谢主子不杀之恩!】
段星白看着平日里铮铮铁骨的段长空给一个高大的人行礼下跪,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知道对方转身离开的时候身上那玄色绣银纹的斗篷似乎成了精,在空中划起了好美的一个弧度。
...这位,听着就很有气势,很有大家长的那种气势!
“长空师父的故事好像挺精彩,但我不想知道,我觉得知道的越多自己的毛毛就会越少。”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天道大人?”
【可。】
“如果您被清理,那这个世界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是吗?我的意思是,所有的万物生灵?”
【是。】
“......”
段星白揉了揉耳朵,露出了一个特别无语的小眼神:“好了,这个故事我大致算是拼好了。”
“长空师父的‘离世’大概率是真的翻车,这人也是没想到自己把自己给彻底作死了。”
“然后因为他之前浪的太过,什么执法者任务不仅没完成,人没了后还导致天下大乱气运更乱,结果他回头一看哦豁问题大了,这要是上报回去的话世界被清理,情缘野爹就全被清理了,可不得赶紧想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自己把所有的罪过给扛下来,然后像个沉睡的公主一样等着强壮的垂耳兔王子来拯救唤醒他...好家伙,长空师父这童话故事书是没少看啊,他可真的有想法。”
殷斩微微挑眉,那意思: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说什么不得了的话?
“不过长空师父真的扛住了这个罪孽。”段星白深深地吸了口气,“请问天道大人,我能看看他怎么扛的吗?”
铁链歪了歪,似乎在思考,然后才缓慢的点点头。
于是乎。
段星白和殷斩就真的看到段长空之前的沉睡都在做什么。
十二个时辰,他没有一分一秒是清闲的。
无数罪化成的蛇形朝着他涌来,朝着他露出了尖锐的毒牙。
地面是红色的,不是血迹,而是铁块烧红的颜色,走在上面是滚烫难忍的。
孽化成了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一边偷袭着他一边在字字句句泣血的质问他为什么不要他们了。
“尘归尘,土归土,叶归大地我归情缘。”
“你们把希望放在我的身上才是愚蠢,我又不是垃圾站,什么都收。”
“情缘只要一个,兄弟只要一个,等我有了徒弟,也只要一个。”
“一这个数字多么的美好,我喜欢。”
“想要我死?不行,我还没等到我徒弟,肯定不能死...主子说了,我会有一只垂耳兔徒弟。”
“来救我的人肯定是我徒弟,不然为什么会来救我?”
“可惜没来得及和小缘说下半句,主子说的没错,追老婆下手就是得快准狠,但小缘胆子小,还是得温水煮青蛙。”
段长空浑身上下都是刀刀见骨的伤口,胸口也破了一个大窟窿,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和自己自言自语的对着话,和周围化成妖魔鬼怪的罪孽对着话,好像没有谁能搞得了他的心态。
哪怕走在烙铁上。
哪怕周围全是妖魔鬼怪。
哪怕伤痕累累令人完全不忍直视。
哪怕可能根本等不到一只来救他的,莫名其妙就已经变成了他徒弟的兔子。
但段长空从未低过头,也从未折过腰。
高傲的宛如一只站立的仙鹤,依然是仙气飘飘的。
简单的讲。
“的确是个狼灭啊长空师父。”
段星白一边头皮发麻,一边发出了真情实意的感慨:“斩哥,不瞒你说,长空师父大概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意志最坚定,也最自恋的人了...他这种时候了都不忘嘲笑挖苦罪孽!”
“感觉好像我不来拯救他他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爬回人间哦。”
殷斩:“......”
殷斩:“不瞒你说,我也如此想的。”
段长空真的是太狠了。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的确是个狼灭没错了,这心态,实在是稳。
“长空师父是执法者,那长空师父的任务是...”
段星白是想要再问问天道的,结果铁链这回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将段星白和殷斩给踹回了现实。
“......”
大概是问到无法回答的东西了。
段星白回了神,和依然手持着灯烛的殷斩对上了眼。
然后。
“每次想到观主他们,我都会痛定思痛,想着绝对不要步他们的后尘。”
“嗯。”
“然后现在看了长空师父,我就更加的痛定思痛并且庆幸了。”
“嗯?”
“我们的开局可能有那么亿点点的不美好,但我们的过程和现在都是十分美好的,想必未来会更加的美好。”
“...一点点还是亿点点?”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
段星白与殷斩对视了两眼,然后同时朝着门外走,令刚刚进门准备睡觉的白虎黑鸦愣在了原地,不明所以的看着急匆匆离去的爹娘,满头都是问号。
咋滴啊,爹娘这是准备私奔不要鸦鸦和虎了?
段星白和殷斩的速度很快。
再然后。
“宫主师父,长空师父以前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话?就是在他陨落之前,他是不是和你说过什么话,那种好像只有半截的话?”
段星白兔兔祟祟的将在屋顶上晒月亮的殷缘给喊了过来,搓着苍蝇手,很是激动的问道。
殷斩的眼中也露出了一点期待之色。
老宫主殷缘闻言愣了愣,然后看了远处似乎察觉到了不对起身探头探脑想要过来的段长空等人,犹豫了片刻后才道:“是有过一句。”
“是什么?”
段长空察觉到不对了,已经想要赶过来。
然后被似乎嗅到了瓜的香气的观主和团团同时绊住了jio步。
“大概是长空指着月亮和我说,海上月是天上月,这句话吧。”
殷缘笑了笑,眸中略泛起回忆的涟漪,“那会儿我还试着对了对下联,但长空一直说不对,只是一个劲的要我点头就好,还说等再见面了会告诉我...有什么问题吗?”
段星白激动的一拍大腿:“何止是有问题,这问题简直是大了!”
“孽徒!给为师闭嘴!”段长空竟难得的略显慌乱起来。
“终于给我找到以下犯上的机会了!一直都是师父你薅我的兔子毛,可算是能让我薅你的尾巴毛了!”
段星白把大腿拍的啪啪响。
而因为段长空的略显慌乱,周围的云卫们早就竖起了八卦的耳朵,牵着手路过也准备去晒月亮的段翎睿和云三立马不走了,恰巧路过的大皇子三皇子等人更是凭借着猹的直觉挪不动道了。
一只只的小耳朵竖了起来,观主和团团恨不得将耳朵贴在段星白的嘴边问问到底是个什么瓜。
然后。
在段长空的好几声似大势已去的孽徒里。
“不说人话可我说啊,我就爱说人话!”
段星白指着天上的月亮,超大声道:“海上月是天上月!”
然后又指着殷斩,更加大声道:“眼前人是心上人!”
“所以全句是‘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宫主师父,这是某人在朝着您求情缘,这脸有的不太明显啊,还骗您点头...就该学学我,看我,斩哥你就是我的心上人,愿意给我做小媳妇吗?”
殷斩点头:“当然愿意,不要聘礼也愿意。”
“看到没看到没?看准对象后下手一定要快准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