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砂----尚云七

"不，应该说他们是因现在的皇帝以及他们的祖先而死。"凡事总有因果，没必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推。
"......"或许，但自己因私心没有阻止是事实，眼前的生灵涂炭他有责任，不能推卸的责任。明明知道只要他说些制止的话，子凡会听......
"作为一个江湖人，你太善良了。"知道他嘴上不说，内心却还在谴责自己，莫非凡无奈地牵起他的手。
"不好是不是？"欧阳绝尘也笑了。记得师父跟他说过，自己这性子本不适合待在江湖，奈何命该如此，想躲也躲不掉。
"没关系，有我在。"今後凡是血腥的事都由他来。
"......"看著交握的双手，欧阳绝尘不语。就是知道他会这麽做，自己才会更矛盾。不能上子凡因而背上那麽多的骂名和罪孽。
"城池已经攻下！请盟主进城。"
皇城，曾经承载了多少人的骄傲，就承载了多少人的野心，可是又有多少人死在野心中。自古以来，失败多，成功少，像莫非凡这样仅用了几月时间就用强硬的作风夺得帝位的既是前无古人，恐怕也是後无来者。
"走，看看我们今後要住的地方。"牵著欧阳绝尘的手，莫非凡和他一起走下山坡，走向那座用鲜血和生命堆积起来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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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莫非凡的命令，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武林人没有屠城，但在进城的过程中，还是不免看到被战争波及而死於非命的无辜百姓。那些心有不甘的眼神，那些悲凉的叹息，那些无声的挣扎，都缓缓扎在欧阳绝尘心里，拔也不拔不掉。
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过的是锦衣御食的生活，又有多少人知道城外的百姓有著怎样的悲苦。
子凡，这次，我真的不懂了，到底是什麽使淡泊的你如此执著的想得到帝位？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真的比较好麽？真的会比我们在山野间过些幽静的日子好麽？
穿过层层宫门，走过装点精致奢华的宫殿，总会看到不少的武林人向莫非凡投去又敬又怕的视线，地上、花上、墙上的血迹衬托著这诡异的气氛。欧阳绝尘垂著眼帘，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知道这是哪吗？"莫非凡走到一扇宫门前停下，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不知道。"摇摇头，欧阳绝尘其实是不想知道。总觉得这扇门後面有著太多的沈重。
"当初，我伤痕累累的被人从这里撵出来，没有人对一个十岁的孩子伸出手，他们除了唾弃就是打骂。他们准备在这扇门前的院子里，当著我母妃的面烧死我。"很多年了，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但却如此清晰地在脑海里再次上演。
"她哭著哀求，头都磕破了，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颤抖，狼狈不堪地跪在哪里泣不成声。可那个被我叫做父王的男人理都不理，只是厌恶地看了我一眼，就叫人点火。"永远记得当火点起的刹那，母亲那凄厉的叫声，仿佛再也承受不住的哀痛从嘴里流出。
"凡......"欧阳绝尘瞪大悲伤的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他吗？眼前的男人真的是遭遇过那麽多而存活下来的孩子？
"可是，这一切的起因却是因为她的自私。"她不该一心想当皇後而擅自修炼巫蛊，结果害人害己，怀胎三年才生下的男孩竟然是传说中可以翻天覆地的蛊王再世。他就是一个双面刀，用好了就利己，用不好就害己，不愿冒险的皇帝当然会选择在最安全的时候除掉麻烦。"说到底，我又应该怪谁？"是恨为了他而野心勃勃的母亲？还是恨不顾亲情而狠心杀害自己的父亲？这个问题想了太久，不想再想，师傅说的对，人生在世总有对错，看破就好。
"总之不要怪你自己。"不顾在旁的那麽多人在看，欧阳绝尘抱住莫非凡哭道。不应该让他经历这些......那颗淡泊的心不应该承担这麽多阴影。
"傻瓜。"我都不哭了，你哭什麽。莫非凡反手搂住欧阳绝尘，像落水者抱住一块浮木。"这扇门後是我儿时的全部记忆，可是已经记不清了。"整个後宫的人都把他们当成妖怪，能躲就躲，那时最得宠的後妃寝宫成了比冷宫还要凄凉之地。没有什麽所谓开心的回忆，每天每天，面对的只有母亲愁苦的脸。相同的记忆太多，日子一久，就都记不大清了。
"不要再说了......"他能懂，子凡的苦他感同身受。
"没关系，都过去了。"成为记忆的东西已经不能再伤害他。"我们今後都住在这里可好？"
"嗯。"欧阳绝尘点点头。应该住在这里。或许先前不明白子凡为什麽想当皇帝的原因，他也可以理解了。
莫非凡伸手推开门，院门後是一片惨淡。干枯的树叶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满地的落叶无人清理，窗棂上回廊里堆著厚厚的灰尘，仿佛荒废了许久，早已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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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从我们离开这里就没人再入住过。"莫非凡嘲讽地笑了。怕是把妖怪之类的话记得格外用心，胆小如鼠！
"......"看著这个在後宫中可以称为庞大的院落，欧阳绝尘可以想象当时的繁荣。众多的宫女，无尽的恩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宝都成就了这里的繁盛，然而总有繁华落尽时......
"......这里还留著娘的梳子。"拿起梳妆台上盖满灰尘的玉梳，莫非凡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三百多年了，竟然没人动过。"这是娘生前最喜欢的一把。"说著拿到欧阳绝尘眼前。小时候，感触最多的就是娘拿这把梳子给他梳头时流露的幸福表情，温柔得看不出曾经为炼蛊虫杀人如麻。
"鸳鸯梳？"他以前见过。这梳子可以分成两办，是给情侣用的。
"这是父王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她一直当宝贝一样，多少金银财宝都入不了她的眼，惟独这梳子。"她太爱他了，爱到想独占，结果用了最糟的方式。
"这世间看不破的恐怕惟有一情字。"多少人都败在此上。
"送你。"莫非凡按梳子原来的印记分开，给欧阳绝尘一半。
"送我？"欧阳绝尘惊讶地接过。抚摩著半把玉梳，心里甚是欣喜。
"这样娘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保佑她儿子所选择的爱人。"莫非凡笑著，带著少有的轻松。这就是他的爱人，娘，你看到了吗？
欧阳绝尘也笑了，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羞喜。"我究竟何其有幸能遇到你。"将头顶在莫非凡的肩膀上，欧阳绝尘知道他这辈子是不会有撼了。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将他楼进怀里，莫非凡满足地笑著。可心里却不知为何有著隐隐的不安，总觉得要有什麽大事发生。

"禀盟主，我们俘虏了四皇子。不过......"说著，有点不知所措的低下头去。
"怎麽了？"四皇子？就是红日喜欢的那个人？
"他看起来有点神志不清，而且整个府院在我们去之前好像被人抢先进行了屠杀。现在只剩下他和皇妃还有一个少年。"那人对这件事颇为不解。
"少年？什麽样少年？"欧阳绝尘听到此处突然激动起来。莫非......
"一个红衣少年，模样很是俊俏。"
"子凡......"欧阳绝尘拉拉莫非凡的手，眼神因为太过震惊而有些呆楞。"会不会......"不敢把後面的话说出来，但他相信子凡会懂。
"叫上无名，我们去看看！"莫非凡当机立断。

急急忙忙地一路奔到四王府，一进院落就看到还没有清理完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院子里。诚如那人所言，好像在大军攻下城池之前就已经有人先下手了。
顾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欧阳绝尘一路跑到後院。
首先映如眼帘的是两个背影。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抱著另一个大红衣袍的少年。两人无畏地立在秋风中，对著面前的几个武林人物。那个背影是如此的熟悉......
"红......红日......"欧阳绝尘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连视线也有点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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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呼唤回过头的人不是那个红衣少年，反而是四皇子。他转过头看了看欧阳绝尘，问道："你认识红日？"
"......"欧阳绝尘半晌无语，可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怎麽了，他们打过照面，可是他却不认识他们的样子。
"怎麽可能！红日，你说，是不是你又偷跑出去了！告诉过你不许出去的！外面很危险！"似乎对得到的答案很不满意，四皇子低头对怀里的少年训斥著。
那少年听到这话才回过头来看向欧阳绝尘他们。
瞬间，欧阳绝尘以为活生生的红日站在自己眼前，那模样分明是他们的好兄弟。
可下一刻他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是......不是他......那眼神不对，红日没有这麽冷漠的神情......
红日总是脸上笑著，心中悲苦，惹人怜爱；而他是冷著一张脸，面无表情，冰冷的眼神透著沈重。
"我不认识他们。"他忽然笑了，很甜的笑容，可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不许骗我！"说完後却放心地笑了，好似在说：我早就知道。
"不是......竟然不是......"白白空欢喜了一场，心，渐渐失落地冰冷......
突然！无名冲到四皇子跟前扯著他的衣领吼道："红日呢！你这个无情的家夥把红日丢到了什麽地方！红日刚死，你就这麽迫不及待地找个替身来代替他麽！......"喊著喊著却哭了，揪紧的领口死死拽在手里，无名激动地吼出眼泪。
"......你在胡说什麽！红日就在我身边，你居然咒他死！你要是再乱说话，我饶不了你！"四皇子瞪著眼推开他。
"混蛋家夥！你别以为可以忘了了事！红日所受的苦你应该加倍还他！躲起来算什麽！红日当初可没有懦弱到这种地步！"说著就要上前揍他。
"够了！无名！"欧阳绝尘及时从後抱住他阻止。
"别拦著我！我要教教训训这个懦夫！"无名挣扎著喊道。
"住手！你这样做红日看到不会开心的！他这个傻瓜只会为他的四皇子心疼难过！"欧阳绝尘费力地劝阻，不是为什麽四皇子，而是为了他们心爱的红日，那个惹人疼惜的少年。
"可是......"无名慢慢停下挣扎，却满脸的不甘。"就算再痛苦，也不应该找人代替他......"他们的红日是无可取代的！努力忍住泪，无名说的凄凉。
"我知道，知道......"他们的心都一样......
"一个死人可以得到这麽多人的爱，而活著的人却没人注意。"红衣少年既羡慕又嫉妒地苦笑。
"你叫什麽名字？"莫非凡问道。
"不知道。"一直以来大家都是红日红日的叫，没人告诉他，自己真正的名字。
"你受过伤？"莫非凡问的尖锐，深邃的眼中闪动著点点光芒。
"你怎麽知道？"
"回答我！是或不是！"莫非凡难得的发威让少年有些微震。
"嗯，醒来後就什麽都不记得了。"少年很不情愿地点头。
"伤口......伤口是不是在腹部，是被利刃贯穿？"莫非凡拉紧他的手问。
"......你怎麽知道......"少年疑惑地瞪大眼。这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是怎麽知道这麽秘密的事情！
"红日......真的是你！"莫非凡红著眼将少年抱进怀里。
"你干什麽！"四皇子说著就要冲上前抢回少年，却被守侯在一旁侍卫拦阻。
"子凡......你刚才，说什麽？"欧阳绝尘不敢相信地问，抱著无名的手无意识地渐渐松开。
"他是红日，不是什麽替身！"他们的小红日竟然还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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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你说什麽？"这是真的麽？！
"为防有重大变故，我曾经在你们身上下过蛊，我怎麽会认错！"如果人死了，蛊自然就不在了，可这个人身上的蛊却跟他下过的一模一样！
"......真的是你？......怎麽会......"欧阳绝尘捧著红日的脸，模糊的视线使他拼命眨眼，就怕眼前的一切不够真实。
"......我......"他真是那个大家常挂在嘴边的红日？不是什麽四皇子为解思念而找来的替身？
"别怀疑了，你就是。"莫非凡肯定地笑道。心中沈沈的一块大石总算可以落地。
"太好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你居然还活著！这居然是真的！"无名狂喜地将红日拥进怀里。 一直以为，连他都束手无策的红日真的没有希望了，看来是天外有天，他高估了自己。不过这真是一件令人再开心不过的事！谢天谢地！他们的红日没有死！"快告诉我们，到底是谁救了你。"他一定要去好好请教对方是如何起死回生的。
"他说自己叫白焰然，欠了独孤南很大的人情，所以要让他关心的所有人都尽可能的得到幸福。"说到救他的人，虽然等他清醒後他们就走了，但到现在他对那两个人还记忆犹新。如果说救他的人是光，那麽另一个就只能用影来形容，邪恶与纯洁，黑暗与光明巧妙地融和，却一点不会给人突兀的感觉，仿佛天生就应该站在一起。
"是他？"既然是他，那就不奇怪了。自 由 自 在
"你认识？"看无名一副沈思的样子，欧阳绝尘不免有点好奇。
"嗯，我师傅救了他。"记得他刚离开时，白焰然还没痊愈，没想到现在已经可以如此自由地行走，他的心结解开了麽？
"看来我真是托了你们的福。"红日感激地笑道。虽然自己已经不记得他们，但如此看来，其实还是因为认识了他们，自己才得以获救。
"别这麽说，其实大哥不光救不了你，而且你是因为我才差点见了阎王。"摸摸红日的头，莫非凡笑得愧疚。这或许就是命，只要是在他身边的人，都要或多或少地受他牵累。
"你的意思是说，其实是我舍身救了你？"红日眨眨眼问。
"对。"其实当时的红日应该知道，就算他不来帮忙，自己也不会输，可那就不是红日了，他怎麽可能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大哥战斗而袖手旁观。
"那麽我肯定是很敬重你的了。"自己肯为他舍身而死，想必这人在自己心目中有著相当重要的地位，如此想来，眼前的这些人应该都是他的朋友了。
"这要问你自己了。"莫非凡因为红日的话笑道。
"能认识你们真好。"他知道眼前这些人的身份，而认识他们的自己又是何其有幸，能结识这麽多出色的人物，并且和他们成为朋友。
看著红日带著崇拜的目光，三人顿时不知所措起来，真的很不习惯红日的这种眼神，想当初，他可是和他们不相上下的。
"走吧，别呆在这。"无名提议道。有什麽话回宫再说，这里死尸遍布不说，还有这麽多人在场，难道给他们看戏麽！
"红日！你又要离开我麽？"被架住动弹不得的四皇子趁机喊道，往日意气风发的眼睛中是无限的哀伤。仿佛在说，如果红日离开了他，这个繁华一生的人物会即刻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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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时间红日不知道说什麽好。虽然这段时间他都是拿他当成"红日"的替身，可是自己本身就是"红日"，这到底算不算代替？而且，就算没了记忆，他也知道自己的心是如何恋著他的，又酸又痛，却舍不得放手，这难道不是爱恋麽？
"问问你自己的心，别做出後悔的决定。"欧阳绝尘将手放在红日的肩上给他勇气。
"我以前跟他是怎样的？"红日喃喃地问。自 由 自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