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砂----尚云七

"这跟你让我们离开住处可有关联？"
"有。大哥一举破了九大门派，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因为是九大门派无理在先，所以大哥所为非但没有被各门派讨伐，反而让人又敬又怕，正打算推举大哥当武林盟主。四阿哥处心积虑也没办到的事竟让大哥枪了先。他认为大哥是劲敌，留不得，已经召集了手下所有高手，准备除掉你。我得到消息，知道现在不能再错下去，所以带着你们离开。他若知道事迹败露，很快便会追上来。我们必须往西走，翻过沙漠到西域后，他便不敢再轻举妄动。"红日全盘脱出，毫无保留。
"怕他不成！"无名才不管那套。凭他们几人的功夫还用逃得这么狼狈！
"不行！他手上有千军万马，若真发起狠来，纵使我们武功再高也难取胜。"况且欧阳绝尘武功全失。
"无所谓，正好趁这个机会到西域走走，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莫非凡转过头对欧阳绝尘道。
"嗯。"正合他意。"你呢？"欧阳绝尘问无名。
"正主都没意见，我还有什么好说。"无名摊摊手。反正他是四海为家。
"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我们继续赶路。"莫非凡已然决定。
"......你们......相信我？"他以为对于背叛过他们的人所说的话，他们是不会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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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呢？"莫非凡将他扶起。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
"可我......不光出卖你们，还差点害死欧阳大哥......你们不恨我？"声音哽咽了，再出声，怕是哭腔。
"我这不是没死？其实我们早知道是你走漏的消息，要恨你也不会等到现在。"更何况是知道他肯舍命相救之後。最有资格说话的人不负众望地开口。
"若我知道会害了欧阳大哥......也不会......他救过我......我不能......对不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被如此轻易地原谅，心里好像有什麽崩溃了，红日语无伦次地哭道。当年那个小乞儿是四阿哥救下的，自己无法对他说不。
"我们明白，你不必再自责了。"要红日在他们和四阿哥之间取舍太难为他了，可惜人生总有许多无可奈何。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似要将憋在心里的愧疚全数哭尽，红日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滴落。
对不起的是谁？是无名？是莫非凡？是欧阳绝尘？还是......四阿哥？
"都过去了。"莫非凡将颤抖的红色身子拉进怀里安抚。
"......大哥......我爱他......"将头埋在莫非凡胸前，红日苦涩地低喃。然而自己却早在被派去"黑煞门"时就失去了爱他的资格。
"我知道。"这世上除了爱，还有什麽可以让一个人过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却甘之如饴。
"他成亲那天去了好多人，我冒著被发现的危险也去了，躲在一棵大树上。就是小时侯他常带我爬的那棵......院子里好热闹，红彤彤的一片，他笑著领著新娘子从大门走进喜堂，他们都穿著大红的喜袍，好漂亮。就是那天，我爱上了这红的颜色......"也就是那天晚上，原本宁死不从的自己屈服在孙严的身下。红日恍惚地道。眼里是再也无法压抑的凄楚。
"他是傻瓜，才不知道我们的红日是最适合红色的人。"终於明白他喜欢红色的原因，欧阳绝尘红著眼探手抓住他的手，一指一指地将深陷在掌心的手指板开。红日的苦，他没经过，却懂。
"来世我们做一只鸟，远离这个纷扰的红尘。"拉拉欧阳绝尘的手，红日睁著悲伤的眼轻声道。没有那麽多的苦，没有那麽多的悲，就不会有那麽多的痛。
"不，等来世，我们还要做人，还要做一名男子，只是记得要爱上一个值得爱的人。"知道他是气话，欧阳绝尘反握住他的手摇摇头，清澈的眼中是坚定。
"听你这麽说，好像在暗示我不值得爱似的。"不想让悲伤的情绪继续扩散，莫非凡趁机打趣。
"就是因为值得，我才希望红日也能找到这样一个人。"转过头，莫非凡清楚的看见他眼里闪动著坚定的深情。
恍惚间，眼前人似乎与过去留在脑中的影子重叠，相似的话，相似的表情，相似的眼神。叫他分不出是真是假，是梦是幻......
"喂！喂！拜托你们顾虑一下我这个孤家寡人好不好？"无名在旁嚷嚷。怎麽他总是被遗忘的那个。
或许是无名的表情太好笑，或许是不愿再被伤痛所折磨，红日率先笑出来。紧接著，欧阳绝尘与莫非凡也不禁莞尔。
一切，都要雨过天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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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沙海，触目所及遍地黄沙，亮得发出耀眼的光芒，天上没有一片云，空中没有一丝风，远远望去，仿佛看见了与地面相接的海洋，似乎天地间只剩下这两种颜色。
空气干燥得似要烤干人，但欧阳绝尘却停住脚步蹲下身抓起一把黄沙。"尘缘......"
"怎麽？"莫非凡见他如此，不解地问。
"我......总觉得会失去你。"欧阳绝尘抬起头苦笑道。正是这份不安，使他时刻处在患得患失中，变得不像自己。有时甚至会觉得自己像个姑娘家。是不是因为失去了武功，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废人，配不上子凡，甚至还会拖累他。这份不安越积越多，压得他喘不过气。
"怎麽会！"伸手揉揉他的发，莫非凡笑得宠溺。这个傻瓜......
"......"欧阳绝尘看著他欲言又止。死而复生後的一切都那麽不真实，自己就像走在迷雾里，一不留神便会与身边的人失散，然後空旷天地间，茫茫人海中，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听我说。"莫非凡将他板正面对自己。他知道不把话说清楚，这种情况还会持续。"不可否认，你险些丧命是我与你走在一起的契机，但你要明白，我对你不是感激和怜悯。我是个怕麻烦的人，不喜与人交往，可却与你相识五年，这五年，我清楚的知道自己越发控制不了对你的感情，可那个时候，因为某些原因，我还无法决定与你相守，而正是差点失去你这件事敲醒了我。难道我真的要等到失去才後悔？上天永远都是喜怒无常，漫长的人生中能把握的或许只有眼前。其实，你可能不知道，不是我给了你幸福，而是你给了我幸福。所以，不管今後如何，能与你多呆一刻，便多一刻的幸福。若你相信我，就放下心里的忐忑，与我共同面对将来的一切。"深邃的眼眸里映著欧阳绝尘的身影，那眼神是不容错认的认真与深情。
"对不起......"欧阳绝尘愧疚地低下头。自己太不相信他了。
"不用说这个，我也不需要。但你一定要明白，只要你不松手，我是不会放手的。"将他们紧握的手抬高，莫非凡要他知道，现在选择权不在自己，而在他手上。
"......子凡"欧阳绝尘动情地抱住莫非凡。够了，有这番话，他还有什麽好彷徨。
"真是幸福的让人嫉妒。"红日眼带羡慕地笑道。只是笑容里更多的是落寞。
"幸福，是可以感染人的。"看著那些幸福的人，会觉得自己也是幸福的。但愿天下的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无名在心中默默地送上自己的祝福。

"穿过一片沙漠就是西域了。"红日走在前边用手指引。到了那里，自己就算功成身退了。
说话间，隐约感到一阵隆隆的震动，紧接著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是沙丘後冲出大批埋伏好的士兵，以包抄之势将四人围在中央。仅弹指间已是四面楚歌。
看著这浩大的场面，红日不禁傻了，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莫非凡等三人看这情景已了然於心，该来的注定躲不掉。
从正中的人群里踏出一匹黑马，马上端坐著一威风凛凛的男子。英俊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双锐利精明的黑眸和一对剑眉，挺直的犹如刀雕般的鼻子下，是一张因不悦而微抿的薄唇。整个人看上去不怒自威，一派贵气，如此不凡的气势充分说明了他是身份。
"四阿哥......"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可又那麽遥不可及。像天边最璀璨的星辰，触目可及，却高不可攀。所有的凄苦全哽在喉间，一时间两两相望，再难出声。那眼中是痴怨，也是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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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你以为你们逃得掉？"茫茫大漠里最醒目的就是他那身似血的红，只是如今见到了，才明白原来所想的一切惩罚全都化成了浓浓的疼惜与怜爱。他的小红日长大了。
"为什麽一定要把我们逼到如此境地。"红日苦笑著摇摇头，倒退数步。上天真爱作弄人，明明只差一点儿了，就那麽一点儿......
"你还敢问我为什麽！我还想问问你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竟敢背叛我！你失了心智不成！"向来对任何事都可冷静自持的他，此刻已是怒火中烧。一直以为，身边的人谁都可能背叛他，惟独红日不会，没想到他竟如此回报自己对他的信任！
"就是因为还有心智，所以才知道怎麽是对，什麽是错。错一次，两次可以，却不可错三次，四次。"抓紧胸前的衣服，红日略微苍白的脸上是坚决。
"你胆子到是越来越大！竟学会顶嘴了！"四阿哥怒极反笑。这是他第一次反抗自己，为的竟是一些不相干的人！好，很好！
"我倒觉得不是顶嘴，而是就事论事。"莫非凡看不下去地插话。其张狂的态度硬是不输骑在马上胜券在握的四阿哥。
"都死到临头了，还敢放肆！"锐利的视线直直射向莫非凡，现在除了皇兄，这人便是自己最大的劲敌，非除不可！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莫非凡笑得轻松，丝毫看不出这千军万马对他有何影响。"你可怕了？"他转而对身边的欧阳绝尘问道。即便是武功再高，想在这里脱身也是难上加难。
"你对一个死过一次的人问这话不觉好笑？"欧阳绝尘无畏地对上他的视线。武功全失并不代表胆色也全失。他还是"如玉公子"，那个即优雅也自傲，即随性又坚定的欧阳绝尘。何况有子凡在身边，生与死对他来说没有差别。"到是连累了你。"他看向一边的无名。
"我发现自己是生来被你们连累的，真是命苦！快快还了你们的债，早些投胎未尝不好。"无名快意一笑。那语气到是听不出丝毫的埋怨。"只是你们记著，我不叫无名，我是莫离，神医独孤南的徒弟，若来世找我结拜可别找错人。"以前不说是因为答应过师父，现在说则是为了对得起自己。不管他们知道与否，说了才不会留下遗憾。
"记下了。"莫非凡点点头，三人会意一笑。
"四阿哥！我求求你放过他们！莫大哥根本对武林盟主毫无野心，更不会威胁到你，只要你放了我们，我们从此隐居西域，决不踏足中原一步！"红日见次情景跪下恳求。是自己害了他们，今天就是豁出一切也要保他们周全！
"你胆敢为他们求情！难道我在你眼里还不如他们！"四阿哥气恼地呵斥。以前那个爱跟在身後边追边叫他名字的红日怎麽不见了，变成这般摸样？时间真的将他改变如此之大？
"你不懂吗？不是不如，就是因为你是如此重要，所以我才求你。"因为无法对你动手，哪怕只是反击也做不到，所以只剩下苦苦哀求。呵，自己是这般无奈......
"我堂堂‘天魔'的弟弟怎可轻易向人下跪。"说著，莫非凡已将人扶起。
"......大哥？"这是何意？
"既然让你叫我一声大哥，我是真把你当弟弟看。要我看你受如此委屈断然不行！"命没了又如何，他不会为了保命而让红日向自己心爱的人下跪，那太残忍！况且是生是死还不一定。
"好，我不跪。"忍住泪，红日点头答应，对他们感激在心。人生得一知己而无憾，何况他得到的是一个哥哥。
"莫非凡，拿命来！"四阿哥的手下早就看不惯他的所为，这会儿更是抑制不住愤怒，违命而上。
"回来！"四阿哥没想到竟然有人不顾他的命令。
"四阿哥放心，我定会取下此人人头！"那人却是个死硬派，纵身飞向莫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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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凡不见急噪，反而不慌不忙地见招拆招。那人论武功算得上一流高手，但对付莫非凡却差上一截不止。
而莫非凡的功夫实在怪异的紧。看似无招，实则有招，招招都是败招，却又招招都是胜招，往往在千钧一发间巧妙地化险为夷。看的人叹为观止。
"受死吧！"大约是看出同伴胜不了，早在一旁伺机而动的几个人出其不意地攻向莫非凡。
"不可！"眼看著所发生的一切都已出乎意料，四阿哥忙下令阻止。他不想红日日後怪他。
而离的最近的红日毫不迟疑地拔剑应敌。凭他堂堂"红妖"的身手想挡他们一会儿应该不成问题。
那几人是四阿哥的母妃派在他身边保护他的死士，此番来时，她亲口交代，如果不能取胜，就不必回来了。
几人心中明白，即便是战死也要有价值，不然家中老小何以生存。对於没用的死士，娘娘是不会叫人照料家里的。
是以其中一人抱著必死的决心露出左肩的一出破绽，引其上钩。
打斗中过招的速度极快，加上又是三人围攻。红日虽知是计，却也来不及收招。他一剑正中胸膛，那人一命归西。而旁边的人趁机抓住空隙将剑刺进红日的腹中。
"红日！"莫非凡见此大怒。使出浑厚的内力将对手震飞，接著以闪电之速掠到近前。用几乎是不可能会出现的凌厉招式将剩下两人解决。
而四阿哥看著从红日口中喷出的似雨的血愣愣地呆住，再也说不出话来。眼中的一切都变得格外缓慢，那仰头而出的鲜血落在滚滚黄沙上变成点点殷红，像红雨一般染红他的眼。
他几乎是从马上摔下来，而後跌跌撞撞地奔向红日。
"大哥，我们的兄弟缘分只能到这了......如果有来世，让我做你的亲兄弟好不好？"做他的弟弟一定会很幸福的。躺在莫非凡怀里，红日握著穿透而过的剑柄，微笑著恳求。
"好！"莫非凡伤痛地点点头。为什麽跟他有牵连的人都会落得如此悲惨的命运！
"红日！"欧阳绝尘以及莫离此时也慌乱地赶到围在一旁。
"谢谢你们一直以来......都真心待我。"红日冲他们感激地笑著。
"说什麽傻话！对朋友不真心，还能对谁真心！"欧阳绝尘红著眼呵斥。
"别说话，我会救你的！"莫离忙拿出九转还魂丹送入他口中。
"别忙了......没用的。"心知一切都已注定，红日虽吞下丹药，却明了地摇摇头。
"大哥，我知道你明白......我不是愿意糟蹋身子......只是跟让心爱的人失望比起来......我宁愿糟蹋......因为伤的是身......不是心。"想起那次在客栈大哥对自己说的话，他终於知道那不是嘲讽，是疼惜。或许一开始自己选择活下来，只是为了像这样还他们的情，现在把欠的债都还了，也是他该解脱的时候了。
"我知道，早就知道。"莫非凡点头。他很早就明白红日坚强的背後有颗多脆弱的心。
"红日......"四阿哥恍惚地来到近前。
"四阿哥......我......还有没有......爱你的资格？......"红日向他伸出手，眼中带著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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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当然有！" 从莫非凡怀里接过红日，四阿哥紧紧地抱住他。
"......是吗......真好......"还以为自己这破碎的灵魂已没有爱他的资格了。红日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美丽得有些透明，好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