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之路————hisa

作者:hisa  录入:12-18

"我过得还不错,你呢?"我和楚天林继续着这种毫无意义的客套话。
"不太好。"他微微一叹。
想不到他会这样回答,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幸好他自己继续说下去:"自从你被发配边关之后,我便以为我可以把你忘记,可是原来我做不到。"他苦笑一声:"我总会无端地想起你,想起在旋风寨上和你相处的时候。于是,我就去齐北关找你,但是当我去到的时候,他们说你已经离开了。我就四处找你,后来,我在越州城见到一个和你很相像的人,疑心那人就是你,便一路打探,找到这里。"
我望着他,他的眼里一片坦诚,没有当初见他时那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这也许才是真正的他吧?
"卿云,我还是想问你,你可否再给一个机会我,以后都和我在一起?"
我低下头想了想,手中的茶已经凉了,但还有丝丝的茶香沁人心脾:"可我以前是个男娼......"
"我也当过山贼。"
"这不同,你那是假扮的,而我却是货真价实,我的身体一点都不干净,脏得很。"我加重语气提醒他。我还记得两年前我向他说出以前的身份后,他一言不发就离开的样子。
"哪又如何?我想通了,我爱的是你,不是你的身体。"
捧杯的手不觉一颤。
如果有人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要与我海角天涯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我恐怕会一口答应。
但是,楚天林是楚天林,不是他......
我继续低下头,沉默。
"你还是惦着阿呆吗?可是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你知道他一定还爱你吗?"楚天林问,语气很平静,但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在我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使我又再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是的,我还惦着他,可他在哪里?他在旗国最华美的宫殿里,在陆徇齐的怀抱中,他爱的人是旗国至高无上的帝王。他,又怎么将我放在眼里......
他是赵夜清,不是阿呆。我的阿呆已经不复存在,他不会再回到我的身边了。
那日在郭府迟迟不肯落下的泪现在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我终于知道我的伤心处在哪里了。
"卿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楚天林走到我身边,却不知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没有......没有......"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似的死死揪住他的衣襟:"天林,抱我,好吗?"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来抱住我,紧紧地抱住我。
......
我缓缓睁开眼,侧过头,望见窗外夕照如血,传来暮鸦声声,凄怆欲绝。原来已经是黄昏了。
我刚才好像做一个梦,旖旎而绝望的梦。可身上一阵一阵的痛感确切地告诉我,刚才那个不是梦。
我再回过头来,看看身边的人,他依旧紧紧地抱着我,生怕我会逃跑似的。
尽管他不是我盼望中的人,但这样也许也不错,至少我不再是孤单一个。
我合上眼,继续做我的梦。
北风中,木叶飘零,我在这里的第一个秋天业已来临。以前我也没有留意到,南方的秋日会是如此的萧瑟。
这段日子,我已经习惯了和天林一起生活。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总比一个人要好。
"卿云,你在看什么?"
"看天。"
"看天?我不就是天吗?"楚天林在我身边坐下,扳过我的脸,让我看着他。他满脸笑容,笑得幸福无比。
昔日旋风寨的二当家,李子乾将军麾下智勇双全的谋士楚天林,如今变成了我的楚天林。
"那我看云好了。"我拉开他的手,望向天空,可天上没有半丝云彩。
"我看你看什么?"楚天林得意的笑了。
我正欲反驳,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打开门,只见一个风尘仆仆的人气喘吁吁地说要找楚天林。
那人在楚天林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便匆忙离去。
"卿云,看来我们要离开这里了。"楚天林回过身来,神色凝重地对我说。
"发生什么事了?"见他如此郑重,我心头不觉一紧。
"刚才找我的人是我以前在将军府中的兄弟,他说平王突然起兵造反,八万叛军快要攻到这里了。"
我看着在秋风中颤抖的枯枝,终于明白爹以前说过的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

十四

杭州城,我对它的记忆仅仅是万春楼里那段荒诞的日子,这让我以为杭州除了供一众花花公子吃喝玩乐风花雪月之外就没有其他用处。我今日才知道它还原来是军事要地,若杭州城失守,叛军便能以破竹之势直逼帝都。
昔日繁华的烟花之地,如今随处可见逃避战争的难民。客栈早已客满,我们要去哪里落脚?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受苦的。"楚天林挽着我的手对我说:"我知道有个地方一定可以让我们住下。"
他拉着我往城西走去。途中,经过我住了五年的地方--万春楼。那大门和前院应该是大火之后新建的,规模依旧,但似乎没有了以前的华丽。我匆匆瞥了一眼后就不再去看它了。
楚天林所说的地方是李子乾在杭州的府邸。因为军情告急,李子乾马上星夜兼程,从东北赶回南方,并立即召集手下所有的谋士共商对策,楚天林当然也不例外。
到深夜的时候,楚天林才从李子乾的书房回来。他回来后,狠狠地将一张纸扔到桌上。我拿起来一看,这原来是平王的檄文。
通篇檄文诘屈聱牙,不知所云,但我还懂这几个字的意思--"佞臣媚上,以色惑主",我不禁一惊。
难道是因为他?
"天林,平王为什么要造反?皇上真的那么......那么不好吗?"
本来我对这些宫廷中的倾轧完全没有兴趣,可是,他在皇宫里,有人说他"以色惑主",我不得不问个清楚。
"你不要信檄文上的话。当年先帝驾崩,将帝位传了给当时还是十六岁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平王认为自己是先帝的亲生兄弟,理应比三皇子更适合当皇帝,所以一直深深不忿。听说他还试过派人行刺皇上,不过没有成功,可惜一直没有找到行刺的证据,所以不能将那老狐狸定罪。只是最近他的封地发生旱灾,民不聊生,为了转移百姓的视线,他才打出‘勤王'的幌子出兵。他在檄文上写什么‘母失子,妻失夫,儿失父,民失所,馁民满道,白骨塞路,万里河山顿为火宅,百年基业倾作烟尘',也全是一派胡言。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怎么多难民无家可归。皇上虽好男色,专宠一人,但也不是昏君,不像平王,只顾自己的权势利益,全然不顾百姓的存亡和社稷的安危。"
原来如此,陆徇齐不是幽王,夜清更不是褒姒,是我自己吓自己。我立即舒了口气。
楚天林继续说:"只是我们都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起兵,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他那八万大军,大多是乌合之众,只要我们用兵得法,当可将他们击败,况且五日后皇上就会亲临杭州城,到时军队士气大振,定可将平王的叛军击败。"
皇上亲临杭州,那他也应该会来......
"卿云?你怎么了?整个人都呆住了?"
"我没事,可能是有些困吧。"我故意打个哈欠,装出有些困倦的样子。
楚天林笑了笑:"我差点忘了时辰,现在都已经不早了,我还和你说这些话,一定把你闷着了吧?"
"没有,我喜欢听,你以后有空可以多给我讲一些吗?"
"当然可以,你要听多少,我就给你讲多少。"
他温柔地笑着对我说,让我有些愧疚。
之后几日,楚天林都在军中忙碌,我也甚少与他见面。
这日,我从几个在院中打扫的杂役的口中得知皇上已经来到杭州城了。而且就住在杭州太守的府邸里,和我住的地方仅隔了一条小河。
海角天涯,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我脑中忽然冒出这十二个字来,有些事情是不是冥冥之中就已经注定了?
我仰望苍穹,最近我特别喜欢望天,不知为何。
秋日的天空异常晴朗。楚天林说,战争也许会在入冬之前结束。
但愿如此。
我很怀念小村里的乌篷船,和那悠闲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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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不打算在今日外出,但由于当天离开小村的时候过于仓促,没有带太多衣服,天气稍转冷,我就觉得身上的衣服不够了。向别人打听得附近有家裁缝,我便想去做两套衣服。
走了几条街,我远远见到一间裁缝店,正要走过去,不想却被一个身材魁梧得像座小山似的大汉挡住了去路。我抬起头,见满脸怒容地瞪着我,仿佛我欠了他十万八千七。
我心念电转,确定自己最近没有欠别人的钱,也没有得罪人。那他为什么拦住我的路?
"请问有什么事吗?"我极礼貌地问。
"方卿云,我们又见面了。"答话的不是那个大汉,而是旁边一个而是年过半百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女人。
她化了灰我也认得她--万春楼的老鸨玉娘!
我慌忙退后几步想逃跑,玉娘身后的另外两个汉子已经跃到我后面,截住我的退路。
我被包围了!
"卿云,三年不见,去哪里了?想不到你比以前清秀多漂亮了,走得这么匆忙,赶着回万春楼迎客吗?"玉娘嗤笑着说。
我呸了一声:"要我回去?你想都别想!"
"哼,你这么趁机一走,害老娘损失了多少?你还不快回去擦干净屁股给我接客!"玉娘那涂满脂粉的脸因为扭曲而变得更加难看。
我真不知道我这样的小角色可以给万春楼赚多少钱,是她自己不小心把前院烧了,这笔帐怎地算到我头上?
"为什么我要回去?我已经不是你们万春楼的人了。"
"你以为你一走了之就可以了吗?"玉娘用衣袖掩着嘴冷笑两声:"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只有卖身契一日在我这里,你就一日都是我万春楼的人!"
我一愣,当时只顾着逃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我咬咬牙。
不过现下最重要的事情是逃跑,至于卖身契,以后再慢慢想办法也不迟。他们那边有三个壮汉,用硬是一定逃不掉的,我该如何是好?
"就算你捉我回去也没用,我今年二十有二,就算你捉我回去也没人会要我。"
"这可不一定,最多价钱便宜一点,就让那些乡巴佬在你身上发泄一下,也可以赚几个钱,呵呵~~"
"你......" 我指着她,气得出不了声。
这个可恶的变态老虔婆!!
我好久没有试过如此的气,真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把她掐死。
"怎么了?生气了吗?你生气的样子也挺可爱,用在这里似乎浪费了一些,不如用在床上,一定可以让你身上的男人更加用力地疼你~~哈哈哈~~"老虔婆毫无仪态地大笑起来。
我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身在不住抖,旁边围观人群的议论声就像苍蝇的叫声一样令我心烦意乱。
终于,我忍无可忍,决定把刚才的想法付诸行动。
可我的手还没碰到玉娘的脖子,我就被一个大汉从后面揪住衣领,拎在半空。我还没来得及反抗,便给大汉重重地扔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我摸着脑袋,刚想从地上起来,却望见大街对面的一间酒楼上有一个人倚着栏杆注视着这里发生一切。
他那美得让人窒息的脸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赵夜清!
夜清他都看到刚才的一切,听到了刚才的一切......

十五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在我最窘迫的时候遇见他,如此一来,他也应该知道我以前的身份了吧?
既然这样,我就更不能在他面前屈服于万春楼的人。我勉强撑起身子站起来,依然倔强地对玉娘说:"我逃了出来就不打算要回去,就算你怎么要挟我也没用!"
"臭小子,敬酒不喝喝罚酒!老娘不发威,你当老娘是病猫!王二,去给我捉住他,带他回万春楼!"她话音刚落,一个大汉就气势汹汹地向我逼近。
我想退,可身后也是玉娘的手下。
就在这时,一个青色的身影仿佛从天而降,落在我和那大汉之间。
"天林!"救兵来了,我激动地叫了他一声。
楚天林回过头来给我一个温暖的笑容:"卿云,你没事吧?"
"还好。"
然后他望向玉娘和那汉子,冷冷地说:"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卿云,如果你们敢动卿云一根头发,休怪我不客气。"
"哦?你是什么人?"玉娘上下打量着楚天林,露出鄙夷的目光,了然似的说:"我懂了,你是他的男人,小白面养小白面,真是......"
玉娘的话没有说完,我只见眼前绿影一闪,听得啪啪两声,玉娘的脸上就多了两道脂粉也掩盖不了的血痕。是楚天林用他的折扇赏了玉娘两下。见玉娘痛得捂住脸喊爹喊娘,围观的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王二李九陈七,还不给我抓住那小子!"玉娘指着楚天林喊道。
那三个大汉就马上纵身向楚天林扑去。那些人虽长得壮,但哪里是楚天林的对手,被他三两下打倒在地上,直喊"大侠饶命"。
玉娘见势头不对,便脚底抹油,一溜烟似的逃掉了。
"天林,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就给他们捉回去了。"
"就算你给他们捉回去,我也一定会把你救出来。"他笑着拉起我的手。
"天林,还有很多人在旁边,"我低声对他说,"快放手。"
"要我放手也可以,不过我们回去要......"他狡猾的一笑。
他怎么在大街上说起来这种话来,难道是因为最近几日没有碰过我所以变得有些欲求不满以致胡言乱语?
我白了他一眼,没好声气地说:"我还去裁缝店,要回你自己回!"
他只笑了笑,没有理我的气话。
离开前,我不忘回转头再望了那酒楼二楼一眼,已经没有人倚在栏杆前往下望了,仿佛刚才我见到的不过是个幻影。
我就知道一定会这样。他定会瞧不起我,不过不要紧,反正也没有机会和他再见了。
从此,形同陌路。
回到住处,楚天林和我说起他刚从军营商议计策回来,还见到皇上。
"皇上?"
"是啊,若是不是讨论战况,以我的身份,怎么可以见皇帝一面。"
我还想问他有没有见到夜清,不过,他从军营回来时,恰好是我看见夜清在酒楼的时候,他应该没有见到夜清。如果他见到夜清,见到他和阿呆一模一样,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反应。
"卿云,你在想什么?整个人都愣住了。"
"没有,我想如果我也能见皇上一面也好了。"虽然说了违心的话,但总不能把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
"有什么好见的。"他摇了摇头:"伴君如伴虎,以你的性子,万一你不小心顶撞了皇上,就立即人头落地。"
"有这么可怕吗?"
如果是这样,夜清岂不是过得很辛苦?我又无端想到他。
"君心难测。"楚天林轻轻地叹了一声。
过后两日,我都没有再见过楚天林,他一直都在军营里没有回来。我在屋里闷得发慌,但又不敢随便出去,怕不小心遇到万春楼的人。虽然我不怕死,但怕给他添麻烦,他已经为叛军的事大伤脑筋。
有时想想,我这个人确是一无是处,文不能文,武不能武,楚天林他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我是抓破脑袋也想不出理由。
这天晚上,我正准备吹熄灯上床时,楚天林就回来了。两日不见,他似乎憔悴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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