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之路————hisa

这简简单单的十二个字便是世上最动人的誓言，然这世间有几多人能做得到？我微微冷笑，将它放在一边。
阿呆拿起那翡翠鸳鸯，学我那样仔细地瞧了它一番，问："云，这个不好吗？"
我摇摇头："你看那几个字--‘海角天涯，生生世世，不离不弃'说得太严重，而且，你不觉得有点不祥的感觉吗？什么海角天涯生生世世，好像很可悲似的。"何况，即使两人有这样海誓山盟也不见得会有海枯石烂都不变的爱情。这种花言巧语，我在万春楼也见过不少，可从未见过有人做得到。
阿呆有些黯然地垂下眼："可是我觉得这话很好，我也想......"
"你也想干嘛？"
"我也想和你一起，生生世世......"他自知我不喜欢他这样说，说到最后"生生世世"几个字的时候，声音小得如同蚊叫。
心忽然跳漏了一拍，但我立即回过神来，摇头叹息。
我也不记得这是第几遍了，最近阿呆是怎么了？总是说要和我永远一起之类的话，虽然我与他朝夕相处，可他为什么会如此荒唐的想法。这种生生世世的承诺是可以随便对别人说的吗？
难道他......不会的。阿呆不过是个呆子，又怎会知道什么叫情什么叫爱。这些话也不知是跟谁学回来的，要是我知道谁把阿呆教坏了，定饶不过他。不过我想阿呆也许只是怕我会扔下他不管，所以才会老是说要和我一起，定是这样子了。
"阿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以后不用再说了。还有，刚才的话不能你随便对别人说，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要是你对其他人说，他们听到之后会误会的，你知道吗？"我对这呆子循循善诱。
阿呆听了我的话后，愣了一愣，随即满脸欢喜地答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对别人说的，我只会和云说！"
呃......他好像误解了我的意思......这家伙真是白痴得可爱......
我嘴角抽搐，欲哭无泪。
这个时候，阿呆趁机将那件翡翠鸳鸯塞到我怀里："云，你要保管好它，不离不弃。"
我当场瘫倒在地上。
明天就是小权的大好日子了，作为新郎官的他这两天自然就无须在厨房工作，不过为了张罗婚事，他亦忙得团团转。
我拎着几袋肉往厨房走去，它们是今天晚餐上的一道菜。走到半路，忽然有人闪身出现在我面前。我定神一看，见是楚天林，不是有人拦路抢劫，才放下心来。
"二当家？"
"卿云，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他压低声音对我说，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什么事？"第一次将他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不禁让我有些心惊，不知道是否又有重要的事情。我怕又和阿呆有关。
"明天的小权婚宴你可以不去吗？"
想不到他会问我这个问题，便奇道："为什么？"大家一直都很期待小权的婚宴，我也不例外。虽然我不太喜欢热闹的场面，但毕竟，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因为......"他蹙起眉犹豫了一下，"原因我不能和你说，总之明天......"
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实在不像平时的他，到底是什么事？
"明天你凡事小心罢......"最后他还是没有说出所为何事，只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猜不透他的话，也没有闲工夫和他玩猜谜游戏，只耸耸肩，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小权在山寨中的地位并不高，但大家都想找个机会吃喝一番，大闹一下，故他的婚宴热闹非凡，山寨中的兄弟十有八九都来庆贺，就连三位当家也到场了。
素来不苟言笑的阿七今日笑得眼逐眉开，这也难怪，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出嫁，自是欢喜。小权更是捧着酒杯到处敬酒，兴奋得飘飘然。我和阿呆坐在大堂的角落，不去理会拉大嗓门大声说笑的山贼们。
阿呆的酒量很好，喝了许多杯之后依然面不改色，如果我有他一半的酒量，以前在万春楼就可以少受许多欺负了。
酒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实在支持不住，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倒下，就叫阿呆扶我回房休息。
离开大堂的时候，我还听得小权在里面喊："小方，你怎么就不行了？这么快就走，也不赏脸多喝几杯！太不够朋友了！"
后面，他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我一点都听不清了。
当我乍然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翻过身，便见阿呆坐在我的床沿上倚着墙睡着了，看来他是不放心我。我觉得有些唇干舌燥，就小心地起身倒了杯水喝。
这时，我从窗中望见大堂方向有一片的红光，红得如同火烧，就像那回万春楼的前院起火一般，那--那的确是火光！隐约之中，我还听到一些叫喊声和兵器相击的碰撞声。我一个激灵，立即酒意全无。急忙摇醒阿呆，拖着他去大堂一看究竟。
还没走到大堂，楚天林就突然出现拦在我们的前面。
"二当家，发生什么事了？"我连忙问。
楚天林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我跟前，凑到我耳边低声说："卿云，对不起了。"
我还未反应过来，只觉颈后一痛，眼前便立即漆黑一片。
倒下之前，我听见阿呆在我旁边大声喊道："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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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好痛......我摸摸颈后，醒转过来。
睁开眼，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房间的布置十分简单，仅有一张方桌几张木椅，看来只是普通人家的房间。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我努力回忆。小权的婚宴上我中途离席，之后半夜醒来看见大堂起火，之后和阿呆出去见到楚天林......
我想起来了，我是给楚天林那家伙一掌打昏的！
山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楚天林为什么要打昏我？还有阿呆，房间里并没有阿呆的踪影，他去哪里了？我立刻跳下床，刚推开门想要出去找阿呆，就撞见楚天林正要进来，我差点就和他撞了个满怀。
"究竟发生什么事？"我急忙问楚天林。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把我拉回房中坐下，才慢慢地说："卿云，我可以告诉你发生什么事，但你听了之后一定要冷静。"
我微怔，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我觉得他说出的将会是一件令我震撼的事。
我紧张地点了点头。
"昨晚，官府派人围剿了旋风寨，寨中的人有大半的人被当场杀死，再也没有旋风寨了"他的语调平淡无奇，却像一声闷雷在我头顶滚过，然后在我脑中炸响。
"你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我尖声叫道。

十

我发疯似的摇着楚天林的肩膀："不可能！你骗我！旋风寨一向都好好的，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你们不是个个都身怀绝技的吗？哪有这么容易就给官府灭了！我不信！！你骗人！！"
"我骗你做什么？"楚天林轻叹一声，但我听不出有叹息的意思："昨晚大家在小权的婚宴上喝得酩酊大醉，官兵就在这时候突然攻上山寨，杀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大当家也受了重伤被捉去了。"
"这......"我颓然地放开他。
昨晚大家的确都喝得十分尽兴，完全没有了平时的警惕，官府乘虚而入也是可以理解，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我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妥？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在心间。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救了你出来，这里是我在山下问人借来的一间茅舍。"
"那阿呆呢？阿呆怎么了？"楚天林把我打昏的时候阿呆也在场，既然他那时把我救了出来，那阿呆也应该......
楚天林别过头去，没有再看我一眼。
这算什么意思？
"楚天林！我问你，阿呆在哪里？！"我冲他大声喊道。
"我不知道，我回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他。我在山寨里找了一遍都找不到他。"他直视着我，我看不懂他的表情，我分不清他哪些话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只希望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他的谎言。
"你不信就算了，我不勉强你。不过面外还有很多官兵，你出去找他只是自寻死路。"他又看穿我的心思，我想什么都瞒不过他。
"你不用这样瞪着我，你的表情这么明显，谁都知道你想做什么。"
"可是阿呆......"
"我再帮你找找他，也许他只是在附近躲起来。"
阿呆不是那种会到处躲躲藏藏的人，不见了我，他一定会四处找我，我太了解他了。可此时，我宁愿他像个胆小鬼那样躲起来，藏头缩尾，也不要他来找我。
望着楚天林起身离开，我忽然想起哪里不对劲了。
"楚天林，你给我站住！"
楚天林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喝住他，有些愕然地转过身来："卿云，怎么了？"
"我问你，昨晚官府攻上山寨，你们和他们恶斗了一场，死了大半的弟兄，连大当家也受了重伤被官府捉去，可为什么身为二当家的你反而安然无恙？连一点伤都没有？还是说二当家你武功超群，官兵都伤不了你？如果你真是如此神通广大，要再救一个阿呆又有什么困难？你想骗我吗？楚天林！"我逼视着他，厉声追问。
我方卿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只是个身份卑贱的人，但我不是白痴，不是蠢材，他当真以为随便几句话就能把我糊弄过去了吗？
"我刚才的话句句属实，没有半点虚假。只是......我没有说到我的身份。"说到这，楚天林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我本来是负责围剿旋风寨的李子乾将军的手下，我一年多前混入旋风寨，就是为了找准时机和他里应外合一举攻下山寨。"
所以他没有受半点伤，所以他有本事把我救出来。可阿呆呢？阿呆怎么办？
我问他，阿呆呢？阿呆怎么办？
他没有答我。
我冲出房间，大声喊着要去找阿呆。楚天林一把捉住我，叫我冷静，他说他会帮我去找。
可我无法安静，更无法相信他的话。我挣扎着要出去。他在我身上几处点了几下，我就全身无力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夜晚，屋里点了一盏油灯，灯光昏昏沉沉的，就像现在的我。我看见楚天林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我。
"卿云，你醒了？"他伸出手来想抚我的发鬓。
我厌恶地别过头，避开他的手："别碰我！"
楚天林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怪我，但这是我的职责，我不得不如此......我刚才去帮你看过了，死者之中没有阿呆。"
"真的？"我转过头去看着他。我从未试过如此渴望他说的是实话。
"不过我在关押山贼的大牢里找过，也没有找到他。"
"你的意思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生死不明。"他淡淡地吐出这四个字来。
"我要去找他！"说着我就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要出去找阿呆。想不到楚天林一手抱住我不让我出去。
"你想做什么？"
"难道你一直都没有发觉吗？"楚天林在我耳边低声细语，充满柔情："我一直都喜欢你，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候便喜欢上你了。以前因为有任务在身，我才没有对你说。但现在我已经不是旋风寨的二当家，再也没有顾虑了。也许你会觉得被一个男子喜欢上是件奇怪的事，但我是真心的，希望你可以接受我。"
原来他喜欢我，难怪他要将我留在山寨，我病了的时候他如此关心我，还帮我隐瞒阿呆的身份......是我自己太迟钝没有发觉。想不到我还是会有人喜欢。
"卿云，和我一起好吗？我们到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隐居起来，一起生活，我会好好爱你的......"
一起？我微微一震。
曾经，也有一个人老是说要和我在一起，甚至还说要生生世世，可我每次都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当是他的疯言疯语。但当他真的从我身边离开的时候我却很想要把他找回来，留在身边一起生活。
在我怔怔地想得出神的时候，楚天林趁机已经吻上我的唇，舌头熟练的伸进我的口中。想不到他一表斯文，却如此有经验。迷茫中，我本能地回应着他，身体沉睡已久的欲望渐渐苏醒，要渴求着什么。
可我尚存一点清醒却告诉我，不能这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悄悄伸手入怀中，摸到一件硬物。于是，我想也不想就用件东西狠狠地往他后脑砸去。
任楚天林武功再好也想不到我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出手，他呻吟了一声就倒在床上。
这时，我才看见我砸楚天林的那件东西正是阿呆塞给我的翡翠鸳鸯。我确定楚天林还有气息未曾死去之后，就用床单将鸳鸯上的血迹拭去，找了件外衣穿在身上，马上出去找阿呆。
我在山中找了一个晚上，眼看天快要亮了，却还是没有找到阿呆。他到底去哪里呢？他会不会已经死了？会不会给官府捉去在大牢里受苦呢？他会不会在山里迷了路，又冷又饿？要是他遇到猛兽该怎么办？
我边想边在山路上走着，希望可以找到一点有关阿呆的蛛丝马迹。
忽然，草丛中传来一阵声响，朦胧的晨雾中，我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树后走了出来。让我想起那次阿呆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情景。
"阿呆！"我惊喜地向那人叫道，但旋即发现我认错了人，来者不是阿呆，而是个官兵。
"你是什么人？这里不许闲人进入，你快点离开！"
我挺起胸膛对他说："我是旋风寨的人，有本事你就来捉我！"
结果，理所当然地，我绝对不是一个官兵的对手，在没有任何反抗的情况下，我被他带进了大牢。

十一

我被他们扔进一个关了十几个山贼的牢房。那些曾经意气风发的山贼们如今都垂头丧气，面如死灰。
霞儿也在这个牢房里，蜷缩在一角抽咽。她身上还是大婚那天穿的大红嫁衣，只是上面已沾满土灰，嫣红已变成了暗红；脸上的妆也被泪水洗去，剩下一脸的惨白。我四下张望，不见小权和阿七，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可怜的霞儿，如果阿七和小权不是山贼，像她这种乖巧的女孩一定可以过上幸福的日子。
我想安慰她几句，可要说什么呢？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便吗？一点诚意也没有。我苦涩地一笑，在牢房的木栏前坐下。
对面的牢房只关了一个人，是昔日旋风寨的寨主岳老大。我以前每次见到他都会被他的威势吓得战战兢兢，可现在，他颓丧得如同丧家之犬，任何人都可以过去骂他一句，踢他一脚。
"卿云，你果然在这里？"
不用看，我也知道牢房外传来的声音是谁。我没有理睬他，只是想不到他怎么快就找到我。
楚天林轻叹一声："我都叫你不要出去，你偏不听。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吧。"
"不用了，"我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是自愿进来的。"
"你......为什么？"
"我本来想进来找阿呆，可惜他不在，那就干脆和其他弟兄一起吧。"
"你宁愿和一群山贼一起也不和我一起吗？你是瞧不起我用计灭了旋风寨吗？"楚天林有些激动地问。
我笑了笑，其实我哪有瞧不起他，我自己本身就是个肮脏的人，哪有资格瞧不起别人。
"不是。"我侧起头答："我不想你再为我费心了，我没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怎么会没有呢？你在我眼里......"
"那是你自己觉得而已，"我截住他的话，"我没有你想象中的好。告诉你，我以前是个男娼，被很多男人抱过、玩弄过，如果不是这样，那天你吻我的时候我又怎么会马上有反应？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没有男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隔着木栏低声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