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声看着他,微微一笑:"你要这么说,我也就不插手了,等仗打完了,我还回去南念我的书,不过年纪大了点儿,不知道人家还肯不肯收我。"
杜冷大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打着这么个念头:"那路家这头呢,你就能放下手不管了?"
路家声有些头痛,揉了揉眉心:"这事儿我想过,路家子侄辈儿的没一个能拿的出手的,要是有,我也就不用这么费心了,安绿是个好苗子,这些事他也熟,只可惜不姓路。"
杜冷心头一跳:"这其实倒也好办,你让他姓不就姓了,不过你得打好了主义,不能由着脾气胡来。"
路家声一想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说什么呢,安绿比我还要小上几岁``````````。"
"那又有什么。"杜冷不以为然。
"这事儿再议吧。"路家声想着就笑"收安绿当干儿子,这倒是个好主义`````````"
话这么说着,却已经对安绿另眼看待,路家声对家族里的事是不怎么管了,整天牵鹰溜狗,杜冷有时候骂他,他也只是笑:"你就让我松松心吧。"
杜冷看他病后瘦了不少,人站在那里,气质清悦,意外的有一种仙气,心里一时冲动,攥了他双手:"等干掉了姓李的那个王八蛋养的,我也跟着你走,我们两个一块出去玩。"
路家声先是一呆,而后哈哈大笑:"你呀```````````"
杜冷许久没见他这么笑过了,一时摸不着头绪:"你笑什么?"
路家声好容易忍住了:"我可不是出去玩,你别给我乱编排,再说你上学的时候那成绩,还想念大学呢。"
"有什么了不起。"杜冷攥着他的手狠捏了一下:"有钱我还怕进不去了?"
路家声被他逗得又笑起来,杜冷恼羞成怒,伸手在他后脑上拍了一巴掌。
情势眼见越来越严峻,箭拔驽张,一触即发,两方阵营都卯足了劲儿,等待着最后的决一死战。路家上下只有路家声显得份外的轻闲,他这些日子四处乱跑,倒有点返老还童的架式,杜冷也懒得管他,只是跟安绿密谋着最后这一仗要怎么打,路家声闲极无聊,忽而记起来该是阿多五七的祭日了,想到大庙给他上柱香,做个法事。
杜冷怕他在半路上出什么事,让安绿跟着他,又派了几个兵,合枪实弹的护送他往大庙里去。
其实杜冷的意意还是让他别乱上添乱,等过了这段日子,再去也不迟,路家声却说:"阿多的祭日是不能错的,生前我待他不能尽心力,死后总找不到其他的借口了。"
杜冷拿他没办法,这一去就是小半天,又等了些时候,渐渐的觉得心神不宁,怎么想也不可能耽搁这么长时间,到了中午,终于有兵丁来报:"不好了,大佬!"
杜冷心头一惊,就觉得事情不对头,果然那兵丁大叫着冲进来:"路家大佬他们``````````他们让李庆后的人给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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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局
杜冷已经料到了个八九不离十,暗恨路家声越活越回去,完全不懂得轻重缓急,但事情已经出了,抱怨也没有用处,他正踌躇着,又有前面的小兵来报,对方荷枪实弹,已经要打上门来了。杜冷早就准备着这一天,一方面是路家声要他给阿多报仇,他得做出个样子来给他看,另一方面是弹到了枪口,逼上梁山,不打也不行了。
杜冷喝令全军,整装备发,这是场恶战,他也没报什么侥幸心理,这边正忙活着,周五全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到屋里来。
杜冷看他鬼鬼祟祟的,问他有什么事?周五全向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大佬,你有没有想过,这一仗不打也就算了。"
杜冷眼角微跳,他脑子转的极快,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却还是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周五全笑了笑,给他点了根烟:"我是这么琢磨的,不如趁这个机会,跟李庆后那边讲和,和占半壁江山,你做你的皇帝,我称我的王,未必就要拼个你死我活是不是?再说路家大佬救回来了,你怎么安置他,救不回来,跟路家怎么交代?"
这个念头杜冷不是没转过,但眼睁睁的把路家声往死路上送,总是不大忍心,何况他也有他的想法:"说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李庆后如今已是条发了疯的狗,未必能听得进去大道理,另外果敢这么巴掌大的地方,毒品交易那是多大的利,用不了两天他就能爬到咱们头上去,那时候就算是想打恐怕也来不及了。"
周五全仔细想了想:"也是,还是您考虑的周全,不过路家大佬他``````````"
杜冷低下头暗暗寻思了一会儿:"到时候 再说吧。"
周五全摸了摸口袋里的枪:"要不这么着,就趁着乱````````"
杜冷摇了摇头:"他要真死了,也不一定对我们有好处。"
周五全嘻嘻笑了一声:"大佬,您不会是真喜欢上他了吧。"
杜冷微搭了眼皮看他:"你说呢?"
"就算是喜欢,这玩意儿也不值钱呐。"
杜冷淡淡一笑,没说什么,路家声在他心里的地位很微妙,但涉及到实际利益,孰轻孰重,他还是分的清的。
杜冷和周五全率了步兵从莱莫山后绕过去,这是李庆后的大本营,山上气候高寒,以出产优质鸦片而闻名于世,山下就是李庆后的大宅,这些年李庆后行为乖张,疯狂的向中美边境走私毒品,两方政府都兴起过剿李的念头,但最终还是因地势过于复杂而做罢。
杜冷却不一样,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果敢人,对于这一代的地形十分熟悉,到了半山腰上,杜冷的手机忽然发出嘟的一声响,四周人声嘈杂,他没怎么留意,过了一会拿出来一看,山上信号接触不良,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打来的。
等到了山顶,忽然见前方人头攒动,杜冷吃了一惊,对方这竟是迎头而上,赶到这儿来硬碰硬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另的办法,真要硬碰的话,也未必就怕了他们,正要下令开火,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接着就是枪声如雨。
杜冷心头一凉,还没有回过神儿,李庆后的兵队已包夹而上,周五全大叫了一声:"***,姓路的那伙窝里反了!"
安绿的手指慢慢收回事,手机托在掌心里,是个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路家声笑了笑,他声音一如往常,甚至还让人生出些温柔的错觉:"跟谁说话呢?"
安绿全身一震,缓缓的抬起了头:"大佬``````"
"我不是不给你机会,一次又一次,不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安绿扑通一声跪下去:"大佬,我对不起你,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大佬````````"
路家声微笑:"没什么,其实有些事,看开了也就无所谓了。"
安绿跪爬了几步,抱住他的腿:"大佬,我知道全是我的不对,你饶过我这一回,院蟮迸W雎砦胰愕腵````````"
路家声没有说话,安绿小心翼翼的去看他的脸,额头正碰上枪口,他哆嗦了一下:"大佬`````````"
路家声笑了,安绿也就笑了,他始终不相信路家声真的会下手杀他,刚想站起来,忽然碰的一声巨响,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望着路家声,他的记忆里,关于路家声的印象始终是安静的,软的,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向他淡笑着,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脑浆和血,安绿意识到那原本是自己的东西,忽然觉得恐怖,,然而这已经不是他所能表达的了,只颓然的在路家声的裤子上留下了鲜红的一片血渍。
路家声收起枪,大多数时候枪是一个甚至几个人的命,当他不再信任何人,就只好相信手里的枪,这至少是他所能掌握的:"对不住,在你的地盘上杀人了。"
他仿佛是面对着角落里的人说话,但那人一直面对着墙壁,并不回头。路家声看了看表:"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
屋子里的隔音效果好的出奇,只偶尔能听到零零星星的枪声,仿佛外的血肉横飞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和他们没什么关系。路家声向对方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那人的手指在他掌心里软绵绵的一搭,冰凉澈骨,忽然之间转过身,一把揪住了路家声的衣领,咫尺之间,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路家声的脸,他长的很善良,是的,善良,你不能用好看或者不好看来形容他,他的眼睛是单纯的一种黑色,仿佛果敢老林中不经污染的湖水,他是平静的,让人觉得莫名的憎恶,那人缓缓的收紧了手指,看着路家声白晰的脸庞慢慢变成紫红色,他有一种奇异的快感,他想杀了他,杀了这世上所有的人!
路家声没有反抗,或者这样死去也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人们总没有足够的勇气选择生或是死,能有一个人肯替你来选择,这也是值得庆幸的。然而对方的手忽然一松,将他推到了半米之外,他站不稳,跌在了藤椅上:"你是阿多爱过的人,我不能杀你。"
牙生无数次拿出那块黝黑的牌子,就在半个月前,路家声来找他的时候,他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个残忍的事实,他这一生只能用四个字来,天意弄人!他缓缓的收紧了手指,眼前又幻化出幽蓝的火光,惨绝人寰的尖叫声:"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猛的把铁牌丢到了路家声脸上:"你为什么``````````"他一口气噎住,狠狠的瞪着他。
路家声也想问为什么,但谁又能知道是为什么呢?他轻吁了口气:"局势变成这个样子,你要怎么和你越南的老板交代?"
"不知道。"牙生微微冷笑了一下"有什么关系,最好你们所有的人都死,都去死----------"
"李庆后呢?你怎么处置他?"
牙生冷冷的说:"那也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路家声想,管不着就管不着吧,他有点累了,角落处人影一闪,他也只是看着,没去理会,那人猫着腰,像传说中的影魅一样缓缓靠近,脸上的表情卑微而恶毒。路家声忽然很想吐,恶心,对这眼前的一切。
那人一把扑倒了牙生,两个人滚在一起,撕扯着,殴打,血肉飞溅。路家声站起身,走出了这个院子,身后轰然一声巨响,仿佛是一簇烟花,飞上了半空中,整个山头都被震的晃了一晃,放眼望去,战局渐收,林林散散的残兵和碎尸从山上撤下来。他往上走了几步,忽然一个人向他扑过来,还没到近前,就被卫兵七手八脚的按在了地上,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不能如愿,一手指住了路家声,怨毒至极:"你````````````你好``````````"
路家声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着头看他,仿佛不认得他这个人,又仿佛相识已久,如此深情的凝视,杜冷一口血气涌上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路家声竟会暗算他,背后出手:"为什么`````````"他抓住了路家声的裤角,龇牙欲裂"为什么``````````"
路家声与他对视了许久:"你自己心里明白。"
杜冷全身一震:"难道是````````你竟为了那个``````````"他深吸了口气"不可能``````````你会对那个猴子```````哈,你***蒙谁呀?我们都不过是你手里的棋子,对不对?你说,对不对?"
路家声没有回答,转身向山顶走去,山林中罂粟密集,刚播下了种子,尸骨可以变成最好的肥料,人这一辈子,也不过就是这样,做为肥料,滋养着这片恶毒的土地。
路家声向远处眺望过去,在很远很远的远处,或许会有他所向往的平静与幸福,或许会有天堂,渔牧农歌,炊烟袅袅,但那已经和他没有关系,那是属于人的快乐,人,奢侈的,不可亵渎的,崇高而明媚,只供瞻仰。这块土地太贫瘠了,饥渴,它并不需要人,它所需要的,只是肥料。路家声感到了一丝寒意,微微的打了个冷战。
四年后,也就是一九九九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果敢同盟军再次爆发严重内讧,杜冷和担任总参谋长的杨军树兄弟联手,与同盟军总司令路家声兵戎相见,路家声面对敌对势力强大的军事力量,被迫退出了果敢地区,屈居在缅东部的一座小山头,二零零三年五有,路家声在缅军政府的帮助下,发动了著名的孟固战役,剿杀杨军树兄弟,杜冷逃亡海外。
关于权力的斗争周而复始,罂粟花一年又一年,开满了山野林间,爱情不过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多年之后路家声回想起来,荡气回肠之余,却只觉得荒谬。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