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之极昼 北之极夜（下）————未必无瑕

"不要嘛，人家还想和你多聊聊呢~~"
够了！
"我很忙。"
宁思遐被宫毅这冷冷的一句话打入地狱，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那你忙，我不烦你了！"
小女生把电话一撂，宫毅在这边也只是慢慢地放下听筒。
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如果她对我是那种感情，我就只能对她说永别。我不想让自己的人生被一个和我完全合不来的人左右。宫毅，结果你什么成长也没有。你还是无法像何祈竞那样充满耐心地对待别人。一开始的时候，以为宁思遐只是自己的fans,所以很希望她陪着自己，但是到了后来，她由fans变成是别的人时，你就受不了了。不想被任何人左右，这就是你。
宁思遐不是何祈竞，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来烦宫毅，什么时候不可以。这实在是怪不得宁思遐。
"我没有主动去找别人的欲望，我只是等着别人来找我。我喜欢的相处方式不是整天黏在一起，而是偶尔说说话，在一起静静地坐着。宁思遐不行。"午休时间，宫毅和秦远流坐在食堂里聊天，"我虽然也想过要对她好一点，但是忍不住伤害她，或许这就是我的本性。我觉得和女生相处很麻烦，要照顾她们的情绪，要听她们说话，做应声虫。我做不到。"而且，如果我真的决定接受宁思遐，我就必须放弃何祈竞，我不想做一脚踏两船的人，我不可以伤害她。
这时，距离他们"交往"还不到半个月。
宫毅回到教室，没过多一会儿，齐晓云走了过来，"何祈竞给的。"
她递给他一个袋子，里面装的竟是一袋零食。
那是一种宫毅找过很久也没有找到的零食。很久以前何祈竞陪他挨家经销店去找都没能找到，没想到今天何祈竞居然找到了！
啊，连我都忘了的事，你居然还记得......不是说再也不来往了吗，为什么还记挂着我？
该说是感动还是什么别的？
宫毅抓着袋子，决定跟宁思遐做个了结。
不能再骗自己，除了何祈竞，心里已经再没有别的余地了，容不下宁思遐，也容不下旁人。
19点21分，接到宁思遐的朋友的电话，劈头就是一句："宫毅，你怎么又把思遐给弄得不开心了？"
"她倒是会告状啊。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是电视连续剧吗，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旁观？"宫毅很不喜欢这样，却还是冷静地说，"她要是不开心，就让她自己冷静一下，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为什么总是要做我讨厌的事？七大姑八大姨都来看好戏，这样有意思吗，太难看了！所以说我不喜欢跟朋友多的人相处，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让外人插手。
倒是何祈竞......
想起何祈竞，心里又静了下来，一片素色的安宁。
宫毅最能适应的也就是这样平和的心境。
19点33分，宫毅拨着何祈竞的电话号码。
没有接通。
看来今晚是不能向他道谢了......
说到电话号码，宫毅一直也没问过宁思遐的电话号码，也没有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她，却是她自己查出来的--没经过宫毅的允许。宫毅并不会主动给别人电话号，更不会去问别人的电话号，他待人实在是冷漠。
只有你的电话号，我不会忘记。
何祈竞......
......
"我明天要去xxx（地名），估计会迷路。"一年级的冬天，宫毅哀号着在教室里打转，"我会被人拐卖啊！"
宫毅是出了名的路痴，他连左右都分不清。这次让他到另一个城区去，实在是太危险。大家都只是笑，惟有何祈竞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组数字。"拿去，真走丢了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到时候别乱走，就在原地等我。"
下周一，宫毅活蹦乱跳地回到学校："我活着回来啦，没走丢！"
"嗯，昨天我开了一天的手机，看你知道下午5点多还没打电话，就知道你没事。"何祈竞漫不经心地说。
他居然为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天！
宫毅就是这样拥有了何祈竞的电话号码，也是因为这件事而记住了何祈竞的电话号码。
没想到我居然会记住这么一个总共也没打过几回的电话号码......
10点05分，宫毅合上书本。
8点以后再给人打电话有失礼貌，还是算了。
他正这样想着，电话却响了。
"您好，请问您找谁？"
"我是何祈竞。有事吗？"
居然是何祈竞！
想来，他是才发现宫毅给他打的电话吧？
"啊，没什么，就是......东西收到了，谢谢。"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几乎可称之为胆怯。
"嗯。"
"没事了，再见。"
就是这样的几句话，说完了就挂断电话。
一夜无梦。
5

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你一定要立刻跟她讲清楚。

你给不了她的那份圆满，总有一个人能给。所以，不要耽误她的青春。

有时候，残忍未必不是一种温柔。

又或者，我只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当宫毅接到妹妹的电话时，他听见了崩毁的声音。
"哥哥，有个女孩子给我折了一千只纸鹤......可是，我不喜欢她。我也不想伤害她，怎么办？"
天，为什么大家都开始折纸鹤？
这就像是一场预演，当宫毅来到学校时，宁思遐的朋友送给他一个大盒子："思遐给你的东西。"
盒子里居然也是纸鹤！
粉色的，蓝色的，一千只。
还有一张卡片--宫毅，我爱你。
比下去了，宫毅想，我完全被人比下去了。他抱着盒子，想起自己折的那些难看的纸鹤，那些被何祈竞评价为"不好看"的纸鹤。自己用的纸不是这种熏香的美丽纸张，自己......再怎么浪漫，也还是比不上女生。宁思遐折的纸鹤让他清楚地看到男生与女生的差距。
中午的时候，秦远流看着那些纸鹤，撇撇嘴："你小子真是龌龊，明明喜欢男的，结果却惹来一群女的追你，失败！"
"远流，不要和我开玩笑了。我是真的要和你商量这件事！"宫毅知道自己必须在宁思遐返校之前给她一个答复。
"爱，就说爱，不爱，就说不爱。"秦远流说完了，从长椅上站起来，径自去看绣球花。宫毅看着他，真是气结。正午时分的花园里，蜂飞蝶舞，浑然不似秋季。宫毅无心赏花，抱着纸鹤看天。
当初不该说那些亲近的话。我没想到她对我的喜欢不是追星族对偶像的那种喜欢，而是一种独占欲。该怎么拒绝她，才不会伤害她？
该怎么拒绝她，才不会让她恨我，才是对我而言最安全的方式？
她的身体很差，如果我的话伤害了她，令她生病......
"就是这个人，他害得思遐病了！""你还我健康的女儿！""宫毅，我恨你......"
不，不，不！！！
我不是要伤害她，我只是寂寞......我不是要爱上别人，我不要爱上别人，我没有办法去爱别人......何祈竞，你不在了，没人替我善后......
残忍，胆怯，懦弱，自私......你好丑陋，宫毅，你这么脏，凭什么去喜欢何祈竞？你没资格做那么多人的偶像！
何祈竞......
直到此刻，宫毅才明白，何祈竞有多伟大。一样是不爱，何祈竞却可以笑着接受他折的纸鹤。何祈竞的心情，他至多也不过能体会十分之一。
那种很重视对方，却没办法去喜欢的心情。那种不想伤害对方的心情。
对不起，何祈竞，原来我也和宁思遐一样，用看似温柔的手段逼迫你......我现在，终于能明白你的心情......我欠你好多......
一路行来，竟然全是错。一错再错！不可再错下去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既然没有爱人的能力，就该及早放手。
"远流，"宫毅看着将败的绣球花，目光如将灭的灯火，"我要做坏人了。我已经没有爱人能力了，因此，我要对宁思遐说明白。你，会不会觉得我残忍？"
"你做的残忍的事还少吗？"秦远流轻松地回答，"我们都不是好人。"
"是，作好人太累了。"只是我，还是想做一个尽量不伤害别人的人。但是这么便宜的事是没有的，所以，我要快刀斩乱麻。
当晚，宁思遐给宫毅打了电话。
"宫毅，你收到纸鹤了吗？"
"收到了。"
"我啊，一直折了好多天呢，你都没发现吧？我的手好痛呢，等我回到学校，你要给我吹吹哦！我好想你，好想抱住你......"
要用多深的爱恋，才能让一个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宫毅听了只觉得压力很大。拥抱？会碰到女孩软绵绵的胸部......宫毅本能地想要呕吐。吹手指？那不是何祈竞对他作过的事吗？当他为何祈竞折纸鹤折得手疼时，何祈竞捧着他的指尖轻轻吹气。
这些，我不可能给你。
"宫毅，今年的圣诞节，我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过，很高兴啊！"
不要，不要说你喜欢我......
"是吗？那恭喜了。"
在你说出口之前，让我把你的感情扭转到别处罢，给我一个装糊涂的机会。
"我想要那个人给我买玫瑰花哟！"
"啊，你还真是浪漫。我还没想好要给我喜欢的人买什么呢。"
"我说我想要玫瑰嘛~~~"
"那是你喜欢的人应该买给你的。话说回来，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很善良啊，反正不会是像我这样狠毒的人吧？"
"宫毅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就要去追，我会祝福你的。"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啊！"
"是吗？那我更要恭喜了。啊，你喜欢的那个人一定待你很好，长得也不赖吧？"
宁思遐终于感到不安，"宫毅你在说什么，你不要装傻吓我！"
"装傻，装什么？"
是，我原本就比齐晓云还会装傻，我比她还差劲！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我爱你啊......"
不......为什么要说破......为什么不给我一个逃避的机会......
还是没办法转移你的心思吗？
何祈竞，我果然学不会像你那样推太极。
宫毅坐在电话机前，看自己的声音钻进电话线，捅进宁思遐的耳朵里--"你爱我吗？是那种可以跟我发生关系的爱？"
"我......爱啊......虽然，那个，早了一点......"
你为什么要爱我，为什么！！！
宫毅冷血的本质终于显露出来，"那么，我们不要见面了。"
"啊？"
"我不爱你。"
也请你，不要爱我。
"宫毅你在开玩笑？"
"不是。"宫毅淡淡地说。
"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宫毅你说，我可以改！"
"不是。宁思遐，你已经为我改了太多了，你的退让，也够多了。你没有错，只是我们不合适。"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宁思遐站不稳了，声音里已经透着哭腔。
"如果有一个人，她为了你不停地退让，不停地照你说的话去修正自己，可你还是对她不满意，那么，也只能说，你爱不了她了吧？我对你，就是这样。对不起，你可以恨我。"
我不喜欢别人刺探我的隐私，你却连我放学时路过了哪一处建筑物都侦查的清清楚楚。我不喜欢别人臆测我的心思，你却总是抢着当我的对外发言人。我讨厌什么，你就做什么，而且，你是女人，你，爱我，所以，我没办法忍受你。
"你如果不说爱，或许我还能继续和你相处，但是你说了爱，我的心里却只有别人。我，不能耽误你。"
"宫毅......这不是真的......"
"对不起，长痛不如短痛。你就尽情恨我吧。晚安。"
宫毅挂断电话，睡得十分香甜。
凌晨2：34。
"滴灵灵灵~~~~"
宫毅被电话声吵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接电话，"您好，请问您找谁？"
"宫毅......你真的不爱我？"
电话那边，宁思遐哭得眼睛红肿，声音囔囔的。
女孩子都这样不干不脆？怎么我的同桌就没这样？她才失恋三天就找到了新对象，活脱脱一个恋爱的机器。
听宁思遐在电话那边哭个不停，宫毅终于清醒了。
"宁思遐，我心里有一个人，他对我而言，很重要。"
"多重要？"
何祈竞，你的份量是多少千克？
我找不到那么大的秤砣啊......
"你知道，我很不喜欢违背校规，我决不会为了早恋而触犯校规。但是，如果是和他的话，我愿意被政教处处分。还有......"
宁思遐听见宫毅说："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当我走在他身后，我期望他回头看见我。当我走到他身旁，我期望他跟我说句话。当我走到他身前，我期望他叫住我。终于，我走远了，我却又期望他在凝视我的背影。我对他，就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又来惹我？"
"因为我寂寞。我想证明，自己还可以爱他之外的人。结果，不能。"
我只是个试验品吗？好过分，好过分！
宁思遐颤抖着，说些无谓的话来吓宫毅："我干脆去死算了。"
死？你就没为你的父母想一想？做子女的为什么只想到自己的爱情失意，却不曾为父母考虑？说死，以为就会吓倒别人吗？
"死？我懂很多死法，也有很多工具。拿这吓唬谁？"宫毅很不喜欢别人威胁自己。
"那好，我们一起死，我们殉情！"
疯了，我不会把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断送掉的，为他都不能，更何况是为你？殉情，这个词我只会用在他的身上！
宫毅觉得宁思遐无聊。
"比起她的无聊，应该说我更可恨吧......远流，我终究还是无法去爱他之外的人。我对那些紧逼我的人只会很残忍。"
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世界里，回忆何祈竞好了。
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忍，我本来不想对宁思遐那么狠的。
宁思遐去了北京，再也没有回来。
"你说我幸福就好，可是宫毅，没有你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幸福。我现在同时和两个男孩子交往，他们都对我很好。但是我不开心......"
11月末的时候宁思遐打电话回来，托别人给宫毅带回来这样一句话。
是我把你这个无瑕的女孩子给带坏了，你要怪我，就怪吧。
宫毅一生中最后一个走上直人道路的机会就这样丧失了。
他再也不曾爱上别的谁。
我已经忘记了爱人的方法......
6

我把自己从中间剪开，左边，是现实与我的骄傲，右边，是回忆与你的温柔。

我是左撇子，何祈竞，我的立场，注定偏左。

而我的右眼近视度数比左眼更甚，所以，你之于我，是比现实更朦胧的镜花水月。

宁思遐离开以后，宫毅的生活节奏一下子快了许多。
人啊，豁出去以后就会发现，一切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宫毅不再小心翼翼地去呵护别人，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反而过得好了很多。
收到何祈竞送的零食之后，他知道这是何祈竞给他留的一条路。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去何祈竞身边。但是宫毅却在次日托人把零食的钱给了何祈竞，"我不习惯欠别人。"他知道自己这样是伤害了何祈竞，但是他生性如此。爱是一码事，钱又是另一码事。他始终是不想欠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