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说爱。不爱,就说不爱。歉疚,怜惜,无奈,这些都请你明说!不要以为有些事你不说我也会明白,我没有那么精明!何祈竞,别再让我费心去猜了,我真的不知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何祈竞微微张开双唇,轻轻地向宫毅的手指吹气。
据说在地球的这边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地球的另一边就会为此而刮起飓风!那么,何祈竞,你已经将我的世界吹垮了。
在我们好小好小的时候,每每受伤,身边的人就会吹我们的伤口。
"乖,乖,吹一吹就不痛了。来,吹吹......"
吹吹,吹吹,把痛都吹走了。
痛被吹到天上,与蒲公英的种子一同飘到远方去,不再回来。
吹吹,吹吹,温和的五月熏风,带来了暖洋洋的好天气,和漫山遍野的小花。
在宫毅的指尖开出了透明的小花,嫩生生的,柔软,安然......
宫毅看着何祈竞的唇,不知自己该想些什么。教室里的其他人会怎么想,何祈竞自己又是怎么想的,他无从猜测。
只有父母为我吹过手指,在我还很小的时候。
因为我是他们的血亲。
那你呢,我又是你的什么人?
别说你对我的好都是无缘无故的......
何祈竞没有看宫毅的眼神,只是轻轻的将自己的气味儿留在了宫毅的手上。
在很久以后的一天,宫毅回忆起这个小细节,忍不住笑起来。
那时我真是笨,居然没发现你对我有多好。
你对我好,并非只为你是好人。要做好人的话,只要给我一个创可贴就好了。
那时你对我的呵疼与纵容,早已超过了好人的界限。
我当时怎么就没发现呢?
"先不要折了,歇一歇。"何祈竞的语气如和煦的午后阳光,"等手好了再说吧。"
宫毅再怎么不知好歹,也知道何祈竞这是为他好。
"嗯。"
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早些收到我的礼物啊......
物理课,何祈竞坐到宫毅的前面。
看到何祈竞宽阔厚实的背部,宫毅开始不受控制地想一些空洞的句子。
你挡住我的视线,只要你在,我就无法看到世界的其他部分。
不,其实是我自己要站在你身后,拒绝向其他地方看......
我如果要成长,就必须把你从我的视野里刨除。
何祈竞回头看看宫毅,发现他又在折纸鹤。
"先别折了,听话。"他握住宫毅的手指,把那只折了一半的纸鹤剔出两人手指之间。
不成形的纸鹤,飞不上天空......
宫毅看着纸鹤,手上那并不比自己的高多少的陌生温度让他想起自己的父亲。
父亲,除你之外,还有男人肯握我的手啊......
只是他,远远不如你温暖。
要是父亲你在我身边,我还会这么渴望别人的温暖吗?
我爱上了一个和你一样花心的人,他不守信用,外热内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是他对我,有时很像父亲你对我那样......所以我,会忍不住对他发脾气对他胡闹,但他,并不是父亲你的替代品......
打小就被父亲宠坏了的宫毅,酷似宫毅爸爸的何祈竞......他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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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回里,稍稍提到了宫毅的恋父情结
宫毅他小的时候特别出风头,所以经常有人要揍他,每次被人打了,父亲都会对他说:"你打不赢人家就别打,打得赢就打回去!我不会出面,因为那是你的事。"宫毅的独立就是这么养成的。但是每当别人的家长欺负宫毅时,父亲都会出面,他其实并不是不管宫毅呢。
父亲常年出差,又经常有外遇,但是在对待儿子这方面,他是当之无愧的好父亲。他会天天打电话问宫毅的病情,会在回家休假时为宫毅熬汤药,会给宫毅讲自己的工作趣闻,特别宠宫毅。
而宫毅的母亲总是让宫毅不开心。
所以宫毅没有恋母,却有一点点恋父
这些话让宫毅知道也许会揍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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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只是同情我,那么请你滚开!
我不许你轻视我的骄傲!
那是我仅有的一点宝物
......
何祈竞跟贺雪下五子棋,两个人的头靠得很紧,宛如一对亲昵的情侣。
看上去自然得让人忍不住就会生出一种艳羡之情。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小学初中高中,今后也会一直相伴吧?
在何祈竞的生命里其他人都只是过客,惟有贺雪是经年不变的风景。
他守着她,看她后知后觉地错过一个又一个追求她的人。贺雪太纯真了,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所以何祈竞也没有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
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
班会时间,宫毅站在台上作报告。
宫毅这个人,总是让人忍不住就想把所有工作都交给他做。这个学期的班会几乎都让他包了,班主任还真是会欺负人。
何祈竞仰视宫毅泛红的眼角,距离太远,他看不见里面有没有泪光。
这是分班前最后一个班会了,很多人都郁闷不已。不过,宫毅要是哭的话,理由应该不会是为了分班。
其实就在中午,何祈竞已经把他惹哭了。
单看此刻他在台上露出甜美却冷酷的笑容,还真让人看不出他是那种会哭的人。
宫毅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笑容里是冰冷疏离的气息。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真诚地,自然而然地笑过了。就算心里很开心,他也很少自然地笑出来。只是计算着,笑几分,眼睛眯几分,头抬多高,然后表演出来。
演讲完,宫毅回到座位,齐晓云勾勾他的衣角:"宫毅,你生气了吗?"
"怎么会呢?"宫毅笑得更彬彬有礼,"我可是个很有素养的人呢。"
胡说,你用这种语气说话时就是生气了!
齐晓云摇摇头:"你的眼神,很冷。你不高兴。你的笑是假的,很可怕。"
宫毅刻意地笑一下,"可怕啊......"我还以为我笑得很亲切呢。
演出来的笑容,果然还是......不行呢。
自虐,是一种很美丽的行为。
血腥,刺激。
带着眼泪的咸味儿。
透明胶带一层一层紧紧勒住纤细的手指,银色的订书钉扎进掌心,剪子铁钳一般挤压着手指。宫毅第一次这么疯狂地糟蹋自己!
痛到了极限,知觉就会麻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宫毅找出针线,在自己的左臂上玩"绣花"。
针挑破油皮,并不疼,但很刺激。黑线穿过时撑破了那层薄薄的皮,破开的部分像手上的倒纤。
论时间,正是体活课,大部分的人都下楼玩儿去了。
在屋里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一针,两针......
正与贺雪聊天的何祈竞无意间一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眸子里是宫毅高高挑起的针。
霍然起身,顾不得脚上那被桌子腿撞出的瘀青,他冲到宫毅的桌旁。
闯进眼中的是宫毅被黑线缝着的手腕。
以前宫毅也用过针,是用来耍何祈竞的。在何祈竞的桌布上绣字--笨蛋,白痴。
但是这一次,他居然把自己的皮肤也当作布来对待!?
宫毅头不抬眼不睁地缝下第四针,优雅地用小指挑着黑线向斜前方拉。黑线在皮下抽动,差一点儿撑破薄皮!
"你胡闹什么!"何祈竞想要拔下宫毅手臂上的针,却又怕自己笨手笨脚伤了宫毅。手握成拳头,憋了一手的汗,淹死了自己的超然物外。
你的语气,是痛惜么,还是惊怒?
我无法形容。
"我在绣花。"宫毅轻笑着抬起左臂,"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弄出疤痕的。"
出血或落疤,会影响到我的生活。我还不打算为了一段年少轻狂而影响我今后的生活。
这样想的我,还真是讨人厌呢,呵呵......
不落疤就行了?
何祈竞颤抖着伸出手,试图将那根黑线拆下来。
你一定要这样吗?我求你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了!
宫毅把手往回一缩,转动手腕,"你看,被透明胶带勒住手指根部,手指就会变灰变冷,像是死人的手指。好玩吧?"
那么天真无邪的声音,像是疯了。
你不喜欢听是不是?我偏要讲!
你不喜欢看是不是?我偏要你看!
宫毅把针斜插进皮肤里,微笑着抵住针尾,向前推。
阻力很大,针尖扎进去以后就很难再向里推进了。像是由身体内部自发地反抗,抗拒外界的伤害。
"你拔出来!"何祈竞憋红了脸,痛心地乞求宫毅停手,"你一定要伤害什么的话,你冲我来呀!你扎我的手吧!"
他把自己结实的手臂亮出来,横在宫毅面前。
你不要再这样了你不要再这样了!如果一定要伤害什么的话你伤害我吧!你不要这样吓我你一定要我感到害怕吗?你不要让我觉得我是这么的无力好不好?
你对我的爱一定要这么鲜血淋漓?
不要闹了......
"你乖一些好不好......"
何祈竞的脸色沉痛的让人不忍心再刺激他。那么无力而苍白的,那么激动而悔恨的感觉,让人担心他会撑不下去。
你着急了?你想哭吗?
你不是已经对我的自虐感到麻木了吗?
你这是装好人还是干什么?
宫毅拉起线头儿,"我拆就是了。"他漠然地一扯,被针穿过的那些皮肤全都裂开,没有流血,伤口看上去就像是被钉子刮了一样。其实一点儿也不疼,只是看上去很有震撼力。
何祈竞看着宫毅破破烂烂的皮肤,连一个字也吐不出。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远非笔墨所能形容!
绝望的,无天无日的极夜,荒凉,酷寒,冻折了一切!心灵的每一次碰撞,都是两座冰山相撞,缓慢而坚决地......崩溃。
那样的一种爱,夹风带血,一寸寸冻透人的血肉,直叫人毛骨悚然!
那是一个灵魂的哀鸣,是被宫毅强压在冰海深处的的苦痛!
"你为什么不爱我?"
"你爱我好不好?"
连宫毅自己都没发现他在潜意识里竟是如此的可怜,那样的一种哀号怎么可能是他这个高傲的人发出的?
有些东西,你越压抑,越不去听,它反而会越强烈,像岩浆一样,像海啸一样,爆发出来。
多少个日子以来潜伏在心底的哭嚎早已刨蚀了他的狂傲,他还剩下些什么呢?
北之极夜,破灭的幻想是冰山的残骸。
宫毅平静地凝视自己满是伤痕的手,淡淡地说:"你已经拯救不了我了。何祈竞,你救不了任何人。"
说是"心如止水",不如说是"心如死灰"。
但这其实是假的。他只是漠视自己心中的哀鸣,故作平静而已!
骗得过自己,却骗不了别人。
何祈竞长叹一口气,丢下他走了。
他那沉重而混浊的呼吸,复杂深刻的眼神,甚至是心痛无力的脸色,全都消散如烟了......
我把你逼走了。
你是聪明人,当你发现你的劝阻只会让我更卖力地自虐时,你离开了。你一点儿也不愿意做徒劳无功的事儿。
这就对了......对了。
你果然是聪明人。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来惹我的。
心静默地凉了下来。
就在此时,萧清竹来到宫毅身边。
"你怎么来了?"宫毅对萧清竹笑一笑,礼貌而疏远。
萧清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我过来看看你,不行吗?"
宫毅没再说话,拿透明胶带用力往手上缠。
"很好玩吗?我也来试试。"萧清竹拿起透明胶,宫毅见了叹一口气,闷闷地说:"何必陪着我发疯?"
萧清竹一笑:"偶尔发疯也不错,"她注视着宫毅黯淡的双眼,"我一直想为你做一点事。"
亲切如蓝天白云的语气,恰到好处。
宫毅因为萧清竹的这句话而微微愣了一下。
萧清竹和蔼地说:"我一直觉得我们是不错的朋友。"
朋友......吗?
宫毅默不作声。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对他不好他无所谓,别人一对他好,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萧清竹试着用和缓的语气来安抚宫毅:"我帮你把透明胶带解下来好吗?"
宫毅低下头。
萧清竹轻轻解下那些胶带,"你看,手指都僵冷了。毅哥,你这样我们看了不好过......"她握住宫毅的手,"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不再自虐。"
"......"
萧清竹一直沉静友爱地笑着,使宫毅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自虐,你们会伤心吗?"
"会啊,至少我会伤心。非常非常伤心呢!"
这样的一句话,对宫毅而言,几乎就是一种救赎!
宫毅轻轻握了握手指,淡淡地承诺:"我答应你就是。"
在很久以前,也是答应了一个人不再自虐。可惜到最后还是没能守住那个誓言。
我明明是最守信的人,却唯独在关于他的事上一再违背誓言......
萧清竹的眼里写满了不忍,却还是笑着说:"毅哥,其实何祈竞对你挺好。"
"他对谁都那么好。"宫毅拒绝承认何祈竞对自己很特别。
"你知道是谁找我过来的吗?是他。他自认劝不了你,就让我过来。"
"......"
又是这样,把我推给别人......
宫毅苦笑一下,轻轻勾勾左手手指,脱去束缚的手指已稍稍有些回温。
模模糊糊地听见萧清竹的声音:"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不是挺好的吗?"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们好了?我和他从以前就......不,从一开始就......"找不出合适的词来表述自己的想法,宫毅摇摇头,叹一口气,"你们看到的全是无谓的假象。他对我......"
我们究竟是怎么了?呵呵,其实也就是把话说破了而已。
萧清竹看到宫毅习惯性地咬下嘴唇上裂开的皮,蓦地想起很久以前,何祈竞曾经要他不要咬嘴,催他喝水......
表面上看起来美满的两人,实际上究竟如何......
眨了眨眼睛,宫毅表演出一个淡而无味的声音:"你一直想知道我和他的事是怎么发生的吧,我现在讲给你听。"
我就是个讲相声的,一分钱说七段,你们尽管听......我无所谓。
"何祈竞是我没见过的类型。好人--我最讨厌,最敬而远之的好人。
"在他出现以前,我一直过着清冷孤傲的日子。完美地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自扫门前雪。但是他,有一次,他说我失职!虽然那次的事我根本没有错,但是他那句失职......令我记住了他。
"他总是喜欢管我的事情,连我的父母都不管我......
"后来有一天,我自虐玩儿,他扯住我的袖子,不让我动手。他是第一个阻止我的人。我说:‘关你什么事儿?'他说:‘怎么不管我的事儿?我爱你。'"
那一天,刀没在手上划下伤痕,却在心上狠狠地刻下两个字--"心动"
宫毅长吁一口气,盯着自己垂在眼前的头发看,声音不受控制地从比咽喉更深的地方涌出,从心的伤口里涌出。
"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对我说‘我爱你'。我把这句话当作他那么照顾我的原因。我以为他可以接受我,我就......陷下去了。当时我想得很简单,以为只要把我的心情告诉他,剩下的一切就都可以推给他了。几天以后,当他再次阻止我自虐时,我告诉他‘就算你是我喜欢的人,我也不想什么事都被你管着。'结果他对我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呵呵,原来一切都是我误会了。我居然把他的一句玩笑当了真。不过,他不喜欢我也没什么,所以我说‘平常心对待就好。'如果一切能停止在这句话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