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少爷————原上小草

玫瑰少爷

1
「老七，小少爷呢？来应徵的人到了，你去通知一声。」
管家对身边的一个老仆如此吩咐，而我则在一旁抱著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静静地等著。
从踏进这栋大宅院时就感到一阵晕眩，非常想知道这幢美轮美奂的洋房建筑是如何撘成的，我不时眼角游晃，东瞧西看。
这里是A城城郊外最富庶的李宅，是一幢采用了最新颖设计的西式建筑，有点巴洛克风格的奔放华丽又融入了中国自然巧思的东方风味，多数人都梦寐以求能至此求得一名半职，只可惜缺不多，所幸，这次有了个天大的好机会。
李宅的老爷打算为小少爷聘请一位教法文的家教，而我刚好可以将所学应用，今日便是我的生死关键。我捏了捏手，心想如果顺利的话我就可以在这里工作，那样总算可有一份穏定的收入。
王管家并没有请我坐下，我只好从上衣口袋中掏出手帕擦拭额头不断冒出的细汗。
将好奇的视线由天花板上的精致雕刻纹路以及沈稳不动的大型华丽吊灯收回，才惊觉管家已经不知在什麽时候不见，偌大的寛敞大厅竟剩下我一人伫立著。
正当我站立不安时终於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脚步。
管家回来了？我惊觉，不过，来人不是管家。
我想我已经把将要服侍的少爷资料记得很熟，但依旧不免被吓了一跳。
『好小的小少爷！』
我记得小少爷应该有十五岁了吧！
眼前的小少爷似乎比实际的年龄还小上三岁，稚气的脸庞盪著瑰丽的血色，像是跑来的，有点纠结的卷俏短发正在额前飘动著，他笑著向我走过来。
「你就是新来的老师？」还未完全变声的音质相当细致。
我战战竞竞地回答了声：「是。」
待要自我介绍时双脚却不自主地飞奔起来，左手硬是被拉动。
「小、小少爷，我们要到哪去呀？」
「你不是老师吗？要教我当然要去书房呀！」小少爷头也不回地说著，听得出来带著愉悦的笑意。
真是一位不怕生的少爷，这麽说来我被录用罗！幸好小少爷看得起我呀！可是还真有点奇怪，不需要通过李家主人的面试吗？我虽然满腹疑惑，但我的心思全被这位小少爷给拉走了。
上了楼，我被小少爷硬拉到一扇庄严的门前，看起来是用很昂贵的木头砌成的，一定非常重吧！
这扇厚重的门就让小少爷一手轻轻地推开，一股花香随即漫了出来。
好香，不知是什麽花？
原来是玫瑰，我从来不知道玫瑰花会这麽香郁。
映入眼帘的是一架擦得亮黑的大钢琴，而琴盖上则有一大丛的白玫瑰，黑白相衬令人印象深刻。
额头上的冷汗已来不及拭去，我就被小少爷推到高级沙发缝制的钢琴专用椅上。
他说：「老师，我想听爱丽丝。」
这是怎麽回事？竟然是场误会呀！我真是不好意思开口。
「我、我不是来教你钢琴的......」
「咦？那你是谁？」
小少爷一脸讶异，脸色涨得更红了。
「真是抱歉，我是来教你法文的，我姓杜，叫昭民。」
「这样呀！」小少爷轻哼一声又道：「啊，爸骗我，他说要请钢琴老师的......」
失望占据他的脸庞，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看这麽可爱的小少爷露出这样的表情还真让人馀心不忍，我便道：「小、小少爷，我会弹小蜜蜂，让我弹给你听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你会？」
「嗯，我还记得Do、Re、Mi的位置，应该是可以...。」
我掀开琴盖，笨拙地把十根手指头摆了上去，配合脑中的旋律颤抖地将小蜜蜂零零落落地弹完。
「觉得怎样？小少爷？」
小少爷坐在我的身边笑得像朵在艳阳下的黄色向日葵，挺立的细肩不停地抖动著。
「哈哈，你弹得真糟，哈......」小少爷下了评语後还是不停地笑著。
竟然在小少爷面前班门弄斧真是自不量力，我突然好想深深地责备自己，可是已经太晚了，弹都弹了。
忽地，一声清脆的琴声响起，小少爷不知何时将双手摆上，流畅地弹了起来，正是我刚弹的小蜜蜂，而且还加了丰富的伴奏。
真是太美妙了，琴音好听得宛如敲击水晶，只是一首小小的小蜜蜂在小少爷的指下彷佛是条人间仙乐，小少爷一定是个钢琴天才。
「太厉害了，小少爷。」我拍著手不断地啧啧赞扬著。
小少爷对我笑了笑，忽道：「好，那这样好了，你还是来当我的老师，不过是钢琴老师，我来教，你来学，不错吧！」
「咦？那法、法文怎麽办？」
「我才不想学法文，我又不到法国去，好吧！就是这样了，你去告诉管家，说你改行当钢琴老师了。」
是呀！这麽说的话小少爷人真是太好了，我不仅有了工作而且小少爷还会教我弹琴，这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哩！
我突然觉得深感荣幸，感动地回道：「小少爷对我真好，我立刻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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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觉得这样的发展很奇怪，可是当我将这事告诉王管家後竟然没有遭到任何质疑与反对，於是这麽不合逻辑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小少爷你喜欢玫瑰花呀？」
今天的天气真是风和日丽，我当了小少爷的学生算算已有十天了。
「怎麽这麽问？」
小少爷刚把一曲我不知名的响亮奏鸣曲弹完，倒了杯水在喝。
「因为我每次来书房里的花都是玫瑰花。」
我等著小少爷回答，他却将头低下。
「嗯，我喜欢玫瑰花，因为我想变成玫瑰花。」
小少爷真是童心未泯呀！多麽浪漫天真的想法，就像对人无害的蝴蝶一样，翩翩飞舞著。
「小少爷为什麽不想变成其它的花？」
「因为院子里只有玫瑰花可以晒到太阳呀！我就像笼子里的鸟一样，不能飞也不能晒太阳，只能永远待在这栋大宅里，既然离不开这片地方，那我至少晒晒太阳也好。」
小少爷的遭遇真是太可怜了，如果小少爷不是这麽富有人家的子弟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到外头上学，而不是每天待在大屋子里与各个家庭教师学习。
我差点掉下眼泪，如果老爷可以带他出去玩或是让小少爷去上学的话小少爷一定会更快乐的。
「小少爷一定会成功的。」
「是呀！我会变成一朵最美的玫瑰花。」
小少爷对我咧嘴一笑又道：「你是第一次听我这麽说而没有笑我的人，我觉得我好喜欢你。」
小少爷真是太可爱了，我当然回道：「我也很喜欢小少爷呀！」
我们两个人像是彼此分享了秘密的朋友，内心有股温暖窜流，小少爷又继续地弹起琴来。
我果然还是不行，不管小少爷如何迈力地教我，我依旧弹得很糟，我的手指就像十根僵硬的木柴摆在琴键上，当我试著灵动地按下白键时，彷佛石头敲中了牛皮，然後发出令人头皮麻痹的声音。
「老师，你放轻松点嘛。」
小少爷望望我，提议跟我换个位置，我站了起来。
「那，你的右手要像这样摆。」小少爷示范了一下。
我看了一遍点点头。
「老师坐下来呀！」
「我要坐哪？」
「这里。」小少爷拍拍那张大椅子的後半部。
喔！这样的姿式还真是亲密呀！我觉得我又更靠近小少爷一步了。
小少爷在我的怀中散发著温暖，我的鼻尖正巧顶在小少爷的头顶上，跟玫瑰花香一般浓郁的气味从小少爷柔软的发际上飘升，好香。
我只将右手放在琴键上，小少爷的手跟著覆了上来。
好软，真不像一般男孩的触感。
突然间我终於明了为什麽有人将少女的容颜形容为可口的苹果了。
「杜老师？」
小少爷侧转的脸庞就像一只吸收充足阳光的苹果，健康而灿烂，令人想咬上一口。
「啊？」
「喔！老师你不专心哦。」
「对、对不起。」
我有点惊慌地将手抽离，为自己僭越的想法感到羞耻。
「怎麽了？」小少爷问我，那表情宛若纯洁的天使，令我狼狈的样子无所遁逃。
我不忍心对小少爷有所有隠瞒，便回道：「我刚刚觉得小少爷好可爱，竟想咬小少爷一口，请你原谅我。」
我低下头无耻地请求小少爷的谅解。
「咬一口？」
「嗯。」
「吻我的意思吗？」
我抬起头来望著小少爷，他将身体大幅度地转动，我只好把脚打得更开，小少爷几乎是正面对著我了。
「为什麽想吻我呀？老师我是男生耶！」
小少爷将脸靠得更近了。
太靠近看东西总是会模糊掉，小少爷已是这种会糊掉的距离，我只能看见小少爷剩下的大眼睛，像一片晃动的花海。
天！小少爷竟然做出我刚想做的事，他轻啄了一下随即离去。
但是嘴唇上的触感还遗留著暖湿的真实。
我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老师是这样做吗？对不对呀？」
小少爷对我微笑，又道：「我也想咬老师一口，我最喜欢老师了。」
那笑容似乎腐蚀了我的理智，我想做什麽呢？
「我、我也很喜欢小少爷。」
我将发抖的手指拂上小少爷的脸庞，轻轻地碰触小少爷的唇瓣。
然後，低下头，很珍惜地吻著，不想让小少爷太快离开。
很甜、很蜜、很幸福，无数美好的感觉在我心中旋转，充塞了我的脑袋，我的世界瞬间跟小少爷叠合了。
呀！这就是"爱"吗？
我想确定这个想法，所以我说了出来。
「小少爷，我、我爱你，我好爱你。」
我抱紧他，期望小少爷心中有著跟我一样的感觉。
小少爷似乎也知道了我的感受，紧紧地回拥著我，小少爷纤细的手指头好像在我的背上弹奏著恋爱的琴音。

2
「杜老师，请等一下。」
管家叫住了我，我只好停下往书房的雀跃脚步。
「大总管有什麽事吗？」
管家神色有点严肃地靠过来道：「唉，我知道杜老师你其实不会钢琴，你会留在这里是小少爷的主意，这件事我们做下人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能说些什麽，可是呀......」
我听到这里已经冷汗涔涔，心想这样果然行不通。
管家又道：「我知道小少爷太希望有人能陪他了，我们也很希望杜老师能留著，不过老爷明天就要从国外回来了，到时候你可得应付应付一下，我们老爷最讨厌下人领钱不干活了。」
「是、是吗？」
「是呀！好好当你的钢琴老师，这可是薪高又轻松工作。」
管家说完就无声无息地走了，就像当初领我进来後就消失了一样，有著东洋忍者般的神秘。
我想我现在脸色一定很差，我有烦恼的时候总是这样。
「我该怎麽才好呢？」
我将管家告诉我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小少爷听，小少爷还是犹如天使般明亮无忧无虑。
「老师你别担心，爸很疼我的，他不会生气的。」
「可是老爷要是发现我其实不是钢琴老师怎麽办？这样老爷一定会赶我走的。」
小少爷的脸色一沈，眉头纠结。
「老师，我不要你离开。」
小少爷的神情是如此凝重，我心中的爱悯同等地倍增。
"大胆！"脑中似乎有雷公对我劈了这句话。
我真是太差劲了，我竟然让可爱的小少爷跟著我这种佣人烦恼这等平凡的俗事，真是太不该了。
「我也舍不得离开小少爷，我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小少爷听我这麽说後双眉不再皱起，很主动地递上他的吻，让我沈浸在小少爷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翌日，老爷回来了，一堆我从未见过而且高贵的人也跟著出现。
整栋大宅增添了更多色彩与活力，有很多不常用的家俱全搬了出来。
老爷看起来像个和蔼的中老年人，半头斑白的头发，和和气气的。我厚著脸皮跟老爷请安，听从小少爷的话假装我对音乐很厉害，背了一堆理论，大谈我教导小少爷的愉快过程。
「那真是太好了，那孩很皮的，没想到这麽听杜老师的话。」老爷笑呵呵说道。
「哪里，在我看来小少爷是个天才哩！我从没听过那麽美妙的小蜜蜂，真是太厉害了。」
我因获得老爷的赏视而高兴，一时顺口地说出。
「小蜜蜂？」
「是呀！啊！」
我有种瞬间露出破绽的恐惧，下意识地赶紧捂起嘴来，不行，我还没有面临分离的觉悟呀！
「大、大老爷，小少爷的上课时间到了，我先告辞了。」
为了能全身而退，为了能继续留在这里，为了能陪著小少爷，我搬出了小少爷告诉我的最终武器。
老爷摆了摆手示意我可以走了，我在心里欢呼。
我的双脚虽为刚才惊险的情况而沈重，但我的脚步却是轻盈的，甚至差点哼出歌来。
我按照惯例爬上楼梯，拉开那扇昂贵的木门。
喔！这是怎麽的景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圣洁光景。
我的眼前像有两尊天使，不，正确地说是多了一位玛俐亚圣母，我的双眼被神圣的光线晒得睁不太开，赶紧用手指搓揉一番。
那位突然出现的圣母走到窗前将布帘拉上後，开口道：「你是杜老师？果然就像小少爷说的，长得很不错呢。」
她是谁？我用眼神向小少爷求救，只见小少爷一如往常地微笑著，这笑容给了我无比的勇气。
啊！小少爷的笑容简直就是我的生命之泉。
「请问您是？」
「呵呵，小少爷你来告诉他吧！」
她的笑容如同小少爷般迷人，不过是另一种风采。
「老师，我来为你介绍，她是我爸爸的第九任妻子，我的琴都是她教的喔！姨娘很厉害的。」小少爷倚著夫人，满眼都是笑意地对著夫人呢喃了句：「对吧姨娘！」
小少爷跟夫人的感情真好，太好了，原来小少爷还是有人陪的。
「夫人，你、你好。」我满心欢喜地向她问安。
「听说你是小少爷的学生呀！这可真是有趣，不介意我在旁边看你们上课吧！」
「当、当然不介意。」我很快地答道，愉悦地看了小少爷一眼。
啊！能让圣母跟天使一同陪在身边，这是何等的幸福，况且我的天使还是我所深爱的小少爷。

3
我的心情就如同现在的生活一样美满。
昨天领了第一份薪水让我感到好慰藉，我开心地经过平常走过的石板街，一抹熟悉的香味从我眼前传来，是玫瑰。
我加快脚步驱前，原来是间花店，骑楼下摆的是各色的玫瑰，大概是盛产季节。
想起小少爷的书房总是放了盆白色的，偶而换换颜色应该也不错吧！
挑了几朵粉红的玫瑰，这色彩一定会很适合小少爷的，想到待会小少爷看到时的笑脸，我忍不住开心地微笑。
跟守卫打了声招呼，我迫不及待进到大厅，小心翼翼地保护怀中的花束，然後攀上楼。
是那美妙的乐音，由小而大地传了出来，轻快的琴声悠雅地充塞我的心灵，我打开那扇门。
咦？是夫人。
我将视野环顾一周，真的只有夫人，原来是夫人在弹的琴。
「是杜老师呀！怎麽了？进来呀！」
夫人把站在门口失望的我叫了进去。
「夫、夫人，你好。」
夫人瞧瞧我手中的花，微笑道：「呵呵，是我让你很失望？」
「不、怎会呢？能看到高贵的夫人是我的荣幸，只是小少爷怎会不在？」
「老爷带他去买点东西，所以今天的课就取消了。」
「喔，这样呀！」
小少爷不在真令我遗憾，不过老爷肯带他出去逛逛小少爷一定很开心，那真是太好了，不然小少爷每天都窝在房里太寂寞了。
我想既然这样那我也只好告辞了。
「那夫人，我要回去了，谢谢你告诉我。」
我想我可以走了，等著夫人跟我说再见。
「杜老师，干嘛这麽急著回去呢？留下来陪我聊聊天嘛。」
是呀！时间突然空了出来，而且夫人也希望有人陪她聊天，真好！我终於可以做到一件有用的事了。
「嗯，好。」我对夫人点点头，想著有什麽话题。
「杜老师，你不问问为什麽我没有跟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