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少爷————原上小草

「杜老师，今天想要带什麽样的花给你的小少爷啊？」
我眼神转了转，刚好看到一堆还没修剪的玫瑰，我指著它们说道：「给我挑一束玫瑰吧！我想要全白的。」
「欸，杜老师你要不要换换，这花凌晨刚送来的，我们还没整理好，枝桠、刺啊都还没剪呢。」
「不，没关系，直接这样就好。」
「那，好吧！请等我一下。」
花店小姐笑了笑，大概又以为我迫不及待想去见小少爷了，很快替我挑了几枝开得美丽的玫瑰绑成了一束递给我。
「谢谢。」付了钱，我与平常一般缓缓踱著石板路，慢慢地朝李家走去。
小少爷一如既往在书房里等著我，一看见我捧了一束玫瑰送他笑得开心灿烂。
「老师，谢谢你。」小少爷伸手来接，我却抽出其中一枝放到他的手里。
「老师？」小少爷睁著疑惑大眼，不明所以，嘟著嘴不知要说些什麽。
「小少爷，你闻闻看，这花很新鲜、很香的。」
我握住他的手，小少爷小小的手把玫瑰紧紧圈住，细细的刺就这样刺入小少爷柔嫩的手掌里。
「好痛！老师，有刺！」
看著小少爷痛得眉头拧在一起，我仍没有放手。
「请你闻一下吧！小少爷。」我握紧他的手，残忍地逼著小少爷将玫瑰凑近鼻端，「很香，对吧？」
「老师，我的手好痛，放开我，老师，我怕，你别这样...」小少爷挣扎著，眼神满是惊惧。
「小少爷，你知道你身上也是这麽香吗？一样的味道喔！那天，其实我在软禁三少爷的房间里闻到了一模一样的味道，可是，撞倒我逃出去的人却是总管，我真觉得好奇怪，为什麽我会闻到呢？」
而我隐约的害怕的确成真。
小少爷停止了挣扎，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看著我。
「因为那天总管在庭院里剪了堆玫瑰送我，就在这里，就在书房里，所以你才闻得到香气，不过，你放心，我和他没任何关系。」
「为什麽？......告诉我，你为何要这麽做？」
「这都是三哥的错，谁叫他不仅打大哥的主意还有你的主意，我只好找总管帮我教训教训他罗！」小少爷一脸天真地说著，宛若这事就跟吃饭一般方便。
「你、......」我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小少爷真的被宠坏了。
「呵呵，总管可听我的话了，老师，你呢？你不是说过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吗？......难道老师你现在要背叛我了吗？」
小少爷露出了一脸哀伤，我的心疼了起来，放开握紧的手，拿下已经扎进皮肤里的玫瑰，鲜红的血珠很快渗了出来。
「小少爷，对不起，弄伤你了。」
我低下头，伸出舌头，细细地将圆润的血珠舔掉，铁锈的味道渗入我的口鼻，那感觉像我在喝小少爷的血液，彷佛与恶魔交换著契约，我眼前的小少爷，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呢？
小少爷只是静静地望著我的举动，静静地，不带任何表情。
直到血丝不再渗出，我抬起头凝望著小少爷。
「你什麽时候发觉的？」小少爷不急不缓地问道。
「宴会那天，我开始觉得不太对劲，小少爷，你那时还记得问我时间吗？明明你就住在宅院里，不可能不知墙上的大钟，从那时就觉得怪怪的了。小少爷频频确认我是否携带著怀表，也因此，我才知道你打从一开始送我怀表就是个圈套。
後来证据在我的怀表里找出来，这一切就确定了，只是，我一直不敢相信，我以为你也是爱我的，只要你跟我说明一切，我一定会为你做任何事，我绝对不会背叛你。不管是湮灭证据也好，叫我代罪也好......可原来我也不过是你的一只棋子而已。」
我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小少爷，我是真的好爱你，那次你中毒真吓坏我了，我好怕要你真活不回来怎麽办？你为什麽要那样做？你真的那麽恨三少爷吗？王总管那天虽然在，但，我真找不出他可以下毒的时机，所以我只能怀疑小少爷你，因为没有人会怀疑中毒的人其实是自己下的毒。」
「对，毒是我自己下的，我恨三哥，你知道吗？这个家里最疼我的人就是大哥了，他总是在我最伤心的时候陪著我，可三哥一回来就把大哥抢走了，我不要这样，我好不甘心...明明、明明大哥他是我一个人的......」
小少爷抿紧了唇滴下了透明的泪水，是那麽地倔强又显得楚楚可怜。
「所以，那天我也是这麽对三哥说，我打破了酒瓶捡了一块最锐利的，三哥只是静静地看著，看著我拉起他的手，看著我一下一下地在他的手腕上划，三哥他、三哥他......」
「够了！小少爷！够了！」我紧紧地抱住了小少爷，不希望他再说下去了。
小少爷可知道三少爷是多麽地疼他吗？小信他......一句真相也没有说出口，总是护著他、宠著他，三少爷是这麽地爱著小少爷呀！
「小少爷，告诉我第三个毒瓶子在哪里吧？」
小少爷收了泪水，睁著戒备著双眼。
「小少爷，请相信我，我不会背叛你的。」
无言地看了我几秒，小少爷走到了钢琴面前，摸著最边缘的白色琴键，往上用力一扳，「咔」的一声，众人找了好久的东西就藏在里面，小小的，装满毒液的第三个玻璃瓶。
小少爷牵起我的手，把它按进我摊开的掌心里，然後凝眼望著我，下一秒却是个天使笑容，而我，竟莫名地感到万分满足，因为小少爷的信任，他对我的信任让我自觉骄傲荣幸。
看样子，我也病了，小薇说得对，李家果然不是个好地方，在不好的地方待久了总是会病的，可，我一点也不想抽身离去。
这里有著令我著迷沉沦的原因。
我迷恋地盯著小少爷瞧，已经无法自拔了。
小少爷柔柔的嗓音唤醒了我：「老师，我爱你，现在我真的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我会一辈子把它藏起来的，小少爷，你放心。」
握紧手中的玻璃瓶，我吻上他的唇，重重的，把这吻、把这温度、把这誓言永永远远地刻下。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小少爷。我不再感到无谓的害怕了。

34
一个月後，我读著小信跨洋飘海过来的信，信的内容颇为简单，说明了一下他与二位小姐们的最新情况，以及问候一下家里的情形。
我简略地回著，叙述李家平静的状况，还有大少爷又拒绝掉二场相亲的有趣场面，想必小信看了一定会感到幸福吧！
今天约好了要与小少爷去看小薇，我快快地再把自己写的回信浏览一次，大概差不多了便封了起来，好待会儿顺路寄出。
「小少爷，你准备好了吗？」
「嗯，好了。」小少爷挽了件大衣还没穿上，我走过去帮他。
那天，我郑重地对小少爷宣布，我是他一个人的，我的心也只会有小少爷一个人，如果小少爷想要我死，那麽我义不容辞无怨无悔。自从，小少爷的眼里终於有我了，如今，他已经很少再缠著大少爷了。
我感到开心。
我想永远陪著他，不管小少爷曾经做过什麽，不管小少爷其实多麽残忍，我只想要爱他。
他的错我可以帮他背，他的罪我可以帮他担，我不会教他什麽仁义道德，更不会灌输他什麽良知良善，我不会去强硬地改变他，自自然然的小少爷最是惑人。
我先去寄信，小少爷无趣地在外头等著，拿著我的怀表玩弄。
等我一出来，他立刻问道：「这表根本就不会走，你还带著做什麽？」
「呵呵，你说呢？」其实表早修好了，只是多了个东西在里面，过没几天就不动了。
小少爷不满意我的回答，嘟著嘴甩头离去，我只好赶快追上道：「还不是因为表盖上有可爱的小少爷的相片嘛，这样我想你的时候就可以打开来看呀！」
「你只要天天陪著我不就可以看到我了？」
「嗯，可是小少爷早上赖床的时候都不理人，我只好看著照片慰藉咯。」
小少爷睁著灵活的眼，嗔怒地望著我，见好就收，拉了小少爷的手不再多话，我们俩往目的地走。
小薇的墓仍很新，管理墓园的伯伯很尽责，总是把这里整理得乾乾净净，杂草不生。
我把带来的玫瑰花插进坟前的花瓶，静静地用眼光描绘著碑上小薇的照片。
我摸不清小少爷对小薇的逝去有何想法，不过，如果小少爷说不出口，我可以代替。
在心里，我默默地向小薇道歉，她是无辜被牵连的人。
那时的毒实际上是下在新补上来的香槟里，因为是小少爷吩咐端上来的。
也许，小薇早就查觉小少爷的不简单，她挡下了那碗根本就不会去吃的粥，但，错拿了毒鸩而去。
只能说是遗憾了。
我看向在一旁默然的小少爷，良久，他对著小薇轻声说道：「姨娘，我真的很喜欢你的，真的。」
足够了，我轻轻地叹著。
小薇不会讨厌小少爷的，我知道。
回到了李宅，天虽冷，可气象不错，阳光很温煦，遍洒庭园。
小少爷走在我跟前，忽地，他转过身来对我灿烂一笑，世界霎时奇亮无比。
我想起了小少爷以前曾天真地对我说道：『我会变成一朵最美的玫瑰花。』
记忆中的他这麽对我说，一抹深沈而无法解读的笑意浮在他微微上扬的嘴角边，真得很美。
而今，在满院的玫瑰前，他是最美的一朵，洋溢著对我的笑容，属於我的笑容。
我爱上的果然是──
布满毒刺，却是最美丽的，
一朵，
玫瑰。
我心爱的玫瑰少爷，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我走上前，抱紧了他，感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