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应对,始料不及的背叛,一开始的陷阱。
白色的窗帘被风吹的急速翻飞,强劲的力度,参杂着倾盆的雨声。站起身,推开严实的玻璃门,密集的雨丝冷冽的寒风,无情的鞭挞着需要冷静的人。
"你疯了吗?"冲过去一把抱住他,撕裂的心痛,凌迟也不过如此。隔着棉被也能感觉他的冰凉,铁青的脸沾染着雨水,紧厥的眉深如刀刻。
沉默的流泪,被包裹的心满满的是绝望。像是被困境的大网罩住,用尽力气也无法抗争,虚脱,软软的瘫倒......
"天胤,天胤......。"失控失措的呼喊,懊恼悔恨焦虑担忧,凶猛的雨声渐渐吞噬所有......
宽大的舞台,灯光变幻迷离,暧昧而撩人。狂乱的、饥渴的、赤裸裸的眼神,象一头头野兽般,穿梭、穿寻,忘却性别的界线,禁忌的刺激,血液沸腾。担负主演的男人一头乌黑闪亮的长发,细长的刘海下一双猫般冷冽的眼神冷冷扫视着台下的观众,迷艳的神采。叫好声、口哨声、掌声汇成一片汹涌的海浪,疯狂只因为他。
观众席正中的庞大隔间,全身充斥着疏离感的徐天胤冷眼瞪视仿若两个世界的喧嚣,他是来买醉寻求解脱的。脑子却在冉冉蒸腾的烟雾里异常清晰。
离别的时候,他没有留下任何言语,那个人也没有试图阻止。倚窗而立的身影,不堪一击的脆弱。一夜无眠,彼此都没有勇气正视伤痕。
十八岁的夜晚,他躺在爱人的怀里,细数自己的痛,倾听那个男人无助的哭泣,那样苍茫。他是爱自己的吧?不然他不会在乎自己的生死,也不会在意他们所谓的未来。可是他明明知道这是错误的,是不可能的,为什么还要来招惹自己,为什么还要坦白真实身份让自己伤心难过?!
难道徐天胤真的注定孤苦伶仃的终老吗?
手足相残,盟友兵戎相见,现在连所爱的人都要失去,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战争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他是警察!在自己敞开心声准备接受一切的时候,在自己认定他是独特、是唯一的时候,他居然告诉自己他是警察。潜伏在身边一年,他有足够的证据控告自己。祸害从不被允许存在,"神域"的未来不能毁在自己的手里,绝对不能!
"我是徐天胤,董哥你可不可以帮我杀一个人?"咬牙切齿的恨,眼泪却不争气的滑落,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的颤抖。
无声的步伐停顿,屏住呼吸倾听他的宣判。
"顾宇瞻。"三个字,字字如刀。
"小主你放心,我不会令您失望的。"
挂掉电话,一饮而尽的烈酒灼烧着胃。他需要麻痹自己,此时的他内心像个巨大的泥沼,有许多脚在里面乱蹭,也有许多种声音在发出不同的呐喊。人生就是如此讽刺,对与错都不是自己能奈何的,逆来顺受,谁都没有能力改变命运。
飞驰而去的脚步带着急迫的专注,天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明白自己不能再沉默,不能再姑息那个人的任性。双刃刀,伤的不仅事别人,还有自己。
徐天胤夺门而去的那一刻开始,顾宇瞻就知道是最后了。他除了拨通揄扬的电话告之身份暴露立刻转移凌欣之外,就什么也不打算做的等待。
徐天胤会如何裁决自己,顾宇瞻可以想象。"神域"有他不能放弃的追求,他就算众叛亲离,也要坚持到底。自己不过是过眼云烟,充其量只是一时的伤感,更多的还是恨吧。
没有关系。即使是死,我也希望在你的手中终结生命。但是你大概不会再面对我吧。对你而言我只是耻辱,是你一辈子刻骨铭心的烙印,时时刻刻提醒你曾经的意乱情迷。
天胤,我们终究只能以这种方式了结一切吗?
掩隐在暴雨里的枪声混杂紊乱的喘息,徐天胤赶到的时候,倒在血泊中的人除了阻击者还有自己的兄长天礽。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哥哥你?!"紧抱着兄长,任那灼目的赤红染上自己的衣衫,染上自己的双手,染上自己的眼眸,染上自己的脸庞,染上自己冰凉的心脏。
"因为......因为我不能......看着你......你后悔。"声音连着血丝冲破喉咙,沙哑而仓卒。
"哥哥,你不能死!我不能没有你,你知道的!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从你在祠堂对父亲起誓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一直在我的身边。你说过,你会一辈子不离不弃,你不会先我一步离开人世的。你忘记了吗?"歇斯底里的悲鸣,泪水滴落在兄长苍白的脸庞:"哥哥,你不要丢下我!我求求你,我可以没有‘神域',可以放弃梦想,可是我不能失去你!你明明很清楚,不是吗?哥哥,我这么辛苦的活着,坚持着,不是想要看到今天的局面。我要的天下不是只有我一个任,还有你,还有你啊!"
紧握着最后的一线生机,天礽僵挺着脖子坚持:"宇瞻,我把天胤交......交给你了......。答应我,答应我,一辈子守护......他。我......我感激你。"
"我答应你。"
放心的笑,残留在天礽的嘴角。
"哥哥?!哥哥--"
疯狂的呐喊,这个美的过火的少年,天生具有压倒性强烈气质的少年,脆弱的犹如没有扶着墙壁就寸步难行的婴儿般不堪一击。
落叶滂沱,仿佛大雨扫过X城的大街小巷。风中,隐隐传来雪的啸响。大地上掠过的树叶,片片如刀。
"小主,我很抱歉。请您责罚属下吧。"
"董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曾经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过你的实力。但是现在我所看到的是什么?姬拓晨和顾宇瞻全部活着,完好无缺的活着,你还指望我继续相信你吗?"徐天胤的愤怒直面扑来,歇斯底里的咆哮震耳欲聋、
"对于天礽先生的离世董某深感抱歉,小主置疑属下也无可厚非,但是还请小主千万保重身体,一切还待从长计议。"
冷嘲的讥笑,勉强才把激动的情绪压下来。"董先生还是请回吧。联盟的事再行商榷。"
"是。"不敢久留,董亚康自知理亏,不敢有任何异议,迅速退出晓风亭。
不解气,沸腾的恨无处宣泄。董亚康,天要亡你,我也奈何不得。下到十八层地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合作从来就不可能,欲要强占"神域"支配我简直痴心妄想,自寻死路。
"天琛哥哥。"下定决心,天胤呼喊唯一的亲人。
"我在这里。"拉开纸门,等待传唤的姬拓晨一身肃黑。
"灵堂已经布置妥当了吗?"
"一切都已安排就绪。"
"那么明天一切就拜托了。"
"你放心,为天礽哥报仇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我知道了。天琛哥哥,徐家已经没有人了。我和你是仅存的血脉,无论是谁都请务必坚持到最后。既然已经付出了全部,就不可能再回头。哪怕就剩下一个人,也要让‘神域'继续下去。这是我们身为徐家子弟背负的使命。明天,刺杀董亚康吞并显帮在此一战,我们尽可能完美的结束一切。"
"是。你放心。保护‘神域'是我的责任,这十年来我不曾忘记过,以后也都不会忘记。"
"谢谢你,天琛哥哥。"没有眼泪,没有眷念,异常的冷静。徐天胤咬着牙紧绷着神经。他害怕一旦松懈自己就会崩溃,就会瓦解。
"顾宇瞻要如何处置?他已经离开‘神域',他活着只会防碍我们的前程。"
"这个人由我来对付。你们不要插手。‘神域'就算气数已尽,我也要整个江湖陪葬,还有那些所谓的警察。鱼死网破,谁也别想活着过安稳日子。"
"天胤!"姬拓晨忍不住战栗,徐天胤是打定主意同葬了吗?豁出去了,因为已经一无所有,因为已经知道孤单的滋味,所以全胜或败亡是他全力以赴最后的终点。
吊唁的人一色哀调,庄重而虔诚的向亡故的死者致敬。悄然无声的灵堂透着阴沉的诡异,默不作声的等待,是煎熬也是恐惧。
"显帮董亚康先生到。"
低垂的眼帘驿动的心,嘴角一抹得逞的笑。
行礼致敬一切井然有序。董亚康向对自己回礼的"神域"小主极尽讨好的谄媚:"小主您节哀顺便。逝者已矣,生者还得坚强的活着。大少爷生前全心全意为你而活,死后一定也不希望看到小主您伤心欲绝、形销骨瘦的模样。"
"谢谢董哥的关心,天胤感激不尽。"轻轻弯身,泪眼婆娑的望向兄长长眠的地方,慢慢的靠近,无限凄凉。"我大哥他这一辈子为我装聋作哑,临到死开口说的话还是在为我打算。他把自己的性命和幸福全部给了我,最后却枉死在自己尽心尽力保护的人手上。天威难测,也不需要如此费神作弄。"
"小主,这是意外,谁也不希望发生的。"
跟随天胤的脚步走至水晶棺旁,费心安抚心上人的人带着凄婉与怜悯望向躺倒的死者。
一瞬的错愕,本该远赴黄泉的人为何在微笑?!
那张脸居然是姬拓晨?!
呆愣,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
徐天胤的嘴角讽刺的笑,艳如嗜血恶魔。
应声倒地,慌乱中被枪决的部属带着不甘愿的恨。
"为什么?"血染眉睫,无力的挣扎。
"因为姬拓晨就是徐天琛。"
离开苍白没有生命显示的脸孔,董亚康的不甘与悔恨为时已晚。"神域"小主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环视着重重包围下动弹不得的江湖参与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显帮董亚康的下场,大家亲眼目睹了。如有不服,大可挑战‘神域'。不过我奉劝各位,在兵戎相见前先估量一下自己的能耐,枉送性命可不是明智之举。各位,记清楚了!"
拂袖,带着不容反驳的傲慢、尊贵与跋扈,徐天胤离开血腥的战争。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道行进,"神域"如愿以偿登上了最顶点,重拾昔日的君威。可是天胤却知道那编排的辉煌背后有的只能是死亡。
其实终结不一定是可悲的事,但一定会有遗憾。
那么我的遗憾事什么?顾宇瞻吗?
这个名字多少带着感伤,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所有的人和事都将不复存在。极尽荣华的"神域"都将是座空城,怨或者恨又何必纠缠不休呢?
释然的笑,一切都结束了!
"天胤结束了江湖的纷争,"神域"如愿以偿重掌黑道。你也得以认祖归宗。真是太好了。"
为养子斟上一杯暖酒,汪梓笙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我们也该功成身退了。"
"是应该结束了。我们所有的人在这条路上走的狼狈至极,痛苦不堪。即使最后胜了也都伤痕累累。二十八年的姬拓晨已是尽头,明天我会向天胤请辞,离开X城,永远不再踏足这片土地。以后的人生,我只愿为自己而活。"
倒酒的手有一霎那的颤抖,汪梓笙点点头没有说话。看着姬拓晨一饮而尽,眼眸里是不舍和忧伤。
"天琛,我和你二十八年父子情。今天缘尽与此,我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只是天胤是徐敬天的继承人,我曾应允过无论他要做什么,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定会助他一臂之力。显帮董亚康的死,‘神域'必须给个名目,也必须赔上同等的代价。而你,恰巧是那个唯一。天胤说,你和他不过是先后次序的问题,人左右不过一个死字。"
鲜红的血液浸出嘴角,尾部翻腾的绞痛。姬拓晨明白那酒里下了毒,今天的一切也早有安排。要保"神域",要永诀后患,自己必定是要牺牲的。没有惊讶、没有错愕,有的是悲悯、是同情、是伤恸。
"转告天胤,我不恨他。我知道他的无奈和悲哀,我们虽然是兄弟,但何尝不是一颗棋子。只要了却了父亲的心愿,一切都不重要了。焱,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了。比我想象的早了一些但不防是件好事。这一次,我不会放手了。"
声音断结在咽喉,徐天胤步出暗室。目视兄长的遗容,恬静的笑,有几分豁达,有几分释然。他终于逃脱了命运的作弄,结束了一生的煎熬。
"汪伯伯,我最后的任性,请您务必成全。"
"你说吧。我连一手养大的孩子都能舍弃,天下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天胤这是胜利者的悲哀,也是王者的无奈。"
"‘神域'要结束,徐家就得连根拔起。即使是病患也不能例外,一了百了,才更省心。汪伯伯,达成父亲的心愿振兴‘神域',之后的路已不在约定之内。要继续还是休止,全凭我发落。您就帮我最后一次。了结徐天朗,江湖才真正得以平静。"
"是,我明白了。"汪梓笙黯然泪下:"同归于尽吗?或许也不失是个好办法。"
扬手,紧握的纸团飞入冉冉的火炉。那是姬拓晨一生的秘密,死了,也就没有揭晓的必要了。就让他带着身为徐家子弟的荣耀和自尊永埋地底吧。
"孩子,这个秘密只有你跟我知道。你的天琛哥哥的确早已夭折。姬拓晨不过是我特意安排的障眼法,为确保他的忠诚,他必须以天琛的名义活着。但是除掉他才是‘神域'真正高枕无忧的时刻。你切记!这是他的出生证明,是你废弃他的依据,你要好好保存......"
父亲徐敬天咽气前的遗言,残忍而冷酷。
徐天胤涔然欲泣的扯出一抹笑:拓晨哥,我能为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让你以徐氏子孙的身份名正言顺的被记录,是唯一的幸福。请你原谅我!用不了多久,我会到阴曹地府来向你赎罪的,请耐心等待吧。
"神域"已是寂寞之都,空城之址。
遣散所有的工人保镖,晓风亭的孤灯坚守着一份等待,终结的等待。
警备兵力空前盛大。城址被围堵的水泄不通。可是不敢贸然出击,空气里弥漫的异味相当的危险。"神域"小主要同归于尽,谁也不敢造次。
僵持,难耐的煎熬。
"徐天胤,你已经被包围了。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挣扎。政府会考虑宽大处理。"
沉默,死寂的沉默。他是处变不惊还是早有选择。
"头儿,我去吧。我想他会愿意见到我的。"顾宇瞻报以微笑,是时候了结了。
"不行,坚决不行!徐天胤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清楚?!他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出的来?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如果我愿意呢?"云淡风清,顾宇瞻忽然觉得一切都开朗了,不重要了。坚持自己的选择就是幸福,尽管他们可能错了,也心甘情愿。
"你在发什么疯?!顾宇瞻!"
"他不会束手就擒。心高气傲从来就不服输,所以死是我唯一能陪他做的选择。这是我欠他的也是我答应过他的。头儿,你不必阻止我,一个人如果下了决心就不会后悔。而我只想他能明白,做为警察我可以出卖他,但是做为顾宇瞻我一辈子都不会舍弃他。十八层地狱,我也跟随到底。你们撤退吧,伤及无辜只会加重我的罪孽。这湖全是汽油,若有不慎将终生悔恨。我不愿波及同僚,我的错让我一个人去背。"
"顾宇瞻,你是个大白痴。"
撕心裂肺的吼,头儿想必要发疯了吧。很抱歉,就让我任性一回吧。
"顾宇瞻,生或者死,给我们一个了断吧。"
明眸皓齿,他给他的一如往昔。
伸出手,拥他入怀,最诚挚的怀抱,最深浓的爱意:"我告诉过你,我爱你,对吗?"
"嗯。"
"那么你只要相信就好了。你只要相信天涯海角或者阴曹地府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所以一向讨厌做选择题的我只听从你的安排。"
"你是白痴。"收紧胳膊,幸福的一塌糊涂。"劝我归降,顾宇瞻你就是瓦解‘神域'的大英雄,少说也是个三等功。结束这一段荒诞无稽的关系,你的前程似锦。一官半职不在话下,再娶个美娇娘生个胖娃娃。这买卖只赚不赔,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跟着我死路一条,你可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