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咒————遗忘天使

三年前的那一个雨夜，是他救了汐堇。
汐堇躺在地上，金绿色的眼睛空洞如雪茫茫，混沌一如原始的太初，没有半点求生的念头了。
然而他却起了玩念，任是救了汐堇。
只为了想知道这样一双湿润美丽的眼睛若是泛起了涟漪该是多么地动人。
那时，汐堇才十四岁。
该是纯真无邪的少年，内心却被狂肆的恐惧所填满。
他走到哪，汐堇便跟到哪。
汐堇的眼里只有他，唯他不从，是那样的娇俏可人。
汐堇的笑容，是那样的美丽动人。
可是，一切都在两年前的那一个夜晚，那一夜之后，一切就全都变了，纵然他已夺走了汐堇的记忆，然而汐堇对他的恐惧却是根深蒂固，于是从那一夜，汐堇开始恐惧他。
是他，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只因为他让汐堇看到了，传说中杀人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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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冲天。
红色的月亮下是一片嗜血的红。
汐堇在奔跑，光裸的脚在广阔的湿土地上踏着。
不要--
所有的一切都在升腾，都在飞旋着，教他迷失方向地乱跑乱撞。
鬼--
汐堇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摔倒在地。
他跌爬着站起来。
"不要过来。"
汐堇嘶喊着，眼神陷入原始的混沌状态。
夜，燃烧着，火光在脸上映上血色。
不要，不要杀我--
汐堇哭喊着，双手疼痛着抓着头发。
早已遗忘的一幕幕在那一夜全部回放，汐堇痛苦地抱着头，阻止自己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一切，一切，所有的一切。
汐堇满是泪，看不清黑影的脸。
巨大的恐惧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娘？
--不要出来，汐堇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
--那个人为什么杀爹？
--答应娘，无论如何都不要报仇！
一道黑色的身影蓦然从头顶降下，落在他的面前。
汐堇抬起头，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
于是，在汐堇看到夜魂杀人的那一个夜晚，夜魂看到了，汐堇被人封印了的久远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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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突然就阴了下来。
不一会就下起了雨。
夜魂，又出去了。
汐堇百无聊赖地外出走了走。
夜魂吩咐的，在外面一定要着女装。
依现在的情形看，也确实不无道理。
他的容貌过于秀丽，就算不愿承认，着男装只会让人误以为是女扮男装，在人多嘴杂的京城，反而显得诡异。
出了后院，汐堇的脸突然就火烧火烫起来。
这里，是妓院耶！
现在，还是白天。
与夜晚的淫靡喧杂不同，白天是出奇的安静，只有几个打扫院落的佣工，看到他，对他微笑。
他于是想起他在他们眼中的身份--
他暂居于此，是他们的贵客，是夜魂刚过门的"妻"。
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嘤呜着蹭到他脚边。
小狐狸？好可爱。
他俯身捉起它。
小狐狸蹭着他的胸，一如魍魉可爱的表情。
只是，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么稀有的火红狐狸？
浅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它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闻言他看清了说话的女子的脸，惊愕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千雪？"
她怎么也会在这？
脑子里闪过千雪的种种，千雪总是一身的白，身上有宁人的气息，而眼前这个女子则是一身的透视装的火红，除了美艳还有无比张扬的妖媚。
她，不是千雪。
"千雪是谁？叫我吗？"女子讶异地说，"我不叫千雪，我叫冰珞。"
汐堇张了张唇，抚了抚怀中的小狐狸，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把狐狸递给冰珞，转身离开。
他向来冷淡，不会跟夜魂之外的人有过多的接触，即使是在沙雁楼，也仅是待人之礼，而这待人之礼，也仅止于千雪与柔人等人而已。
眼前这个女子既然不是千雪，便没有多谈的必要。
"这样好吗？也许我是你朋友的亲人也说不定哦。"冰珞浅笑着在他身后说。
闻言，汐堇果然顿住。
千雪，走之前他甚至没有与她道别。
他还是在意那个吻，虽然不讨厌，但太过错愕，反而无法忽略。
"我跟你朋友很像，不是吗？否则你刚才那错认的表情就说不过去了。怎么，你喜欢她？"
汐堇转过身看着冰珞，这个女子--
"哦，不是，也许是她喜欢你，她还吻过你不是吗？"
汐堇的全身顿时起了警备，这个女子--
她会读心术！
思考的同时手中已经泛起了银色光芒，然而女子却先他一步抢话--
"没有用的，凌汐堇，你的蛊毒对我没有用，"她笑，知道他起了防备，"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是毒使用者。"
"你到底是谁？"汐堇正色，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说过了，我是冰珞。"
她抚了抚怀中的小狐狸，小狐狸舒服地嘤哼，她缓缓地道："它叫魑魅，告诉你一件事，它只认我一人，因为，它是吸食我的血长大的，它会喜欢你靠近你，是因为你血的味道与我的相似，我们，是有着相同的血--"
汐堇惊讶地说不出话，他看看冰珞的脸孔，冰珞的眼睛，又看看她怀中的魑魅，不敢相信他所领悟到的事情--
她在说，他与她是--
冰珞走近她，对他附耳轻声说："想知道真相的话，今晚三更一个人到我房里来，四楼出楼梯左面的樱房，我等你。记住，别让你的那位知道哦。"
语毕，她笑笑看她，满意地看他的脸转为诱人的绯红，然后离开了。

快三更的时候，夜魂还是没有回来，看来，今晚他是又不会回来了。
夜魂，总是这样的，什么也不说。
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他不说，他也不会去问。
况且，他并没有资格问。
生命中没有太多波澜起伏的事情，在他的眼眸中亦不会出现激情，也许当初夜魂便是被他的这种眼神所吸引才会去救他。
失去了最敬重的师父，他心如死水，只想着，就这样被那些人渣糟蹋好了。
三更的更声敲过，他推开窗子，深吸一口气。
今夜，是洁净的月亮，不知为什么，他总是对红色的月亮产生恐惧，那噬血的红，会如吞噬一切的姿态倨傲地摧毁他的意志。
从小，便是如此。
轻盈的身体跃身纵上四楼，在楼道口找到冰珞的房间--樱房。
房间里昏黑一片，在他来的那一刻，一道昏黄的烛火亮起，让他有片刻的失神恍惚，眼眸一闪而过窜过一簇火苗。
"你来了。"她果然在等他。
"是。"他回答，向她走去。
房间里除了她和魑魅还有另外两个人，他进来时就察觉到了。
女孩子。
竟然是她们！
苍衣和红袖。
红袖端来热茶，眼神依然冷淡，却不复敌意。
他径自坐在冰珞对面的位子，喝着热茶，等着她开口。
这是他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听而来。
"两百年前，"冰珞说，顿了一下，看到汐堇的表情并没有变化，只是专心听她说话，于是接着继续说。
"两百年前，金麒皇朝有两支强大的族落，苍龙冰族和朱雀火族，他们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战事下幸存的两个族落。他们忠心耿耿，守护着金麒皇朝。"
汐堇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说这些和他的疑惑有什么联系，然而他还是安静地听下去。
"两个族落都有着异能，然而却并不是怎么的和睦。"冰珞幽幽地说着。
"直到，金麒皇朝出了奸人，这个奸人诬告两族密谋造反推翻皇朝。皇帝很生气，两个族落都是相当强大的，如果联合起来会对朝廷构成相当大的威胁。于是，皇帝派人在两族之前挑起矛盾，原先两个族落并不是很和睦，小小的矛盾便发展成了猛烈的战火，长年以来，两族总是在争斗着。
这期间，老皇帝驾崩了，奸人也因为犯了事被处死，久远地让人忘记了他的名，然而战争却依然持续着，像是积存了太久的孽火，只为了燃尽一切。直到，新皇帝即位了。
这个新皇帝，是个很厉害的人。他纳了朱雀火族最美丽的姑娘--圣女樱落为妃，并召来朱雀火族的十大长老，对他们进行游说，说苍龙冰族有着造反之心，如果朱雀火族能够继续为朝廷效力，那么朝廷将不记前嫌，继续重用朱雀火族。长老们被说动了，朱雀火族也是前所未有的振奋，长期压抑的仇恨有了皇帝的激励做后盾，朱雀火族有了前所未有的强大能源，战争一触即发，果然，朱雀火族灭了苍龙冰族。然而，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当他们班师回朝的时候，只剩下伤残的几百人，前面等着他的，是金麒皇朝盛大的军队。
朱雀火族的人很振奋，以为那军队是来迎接他们的，然而，领队的将军却率军向他们攻打而来，那一刻，他们才知道，他们被他们忠心耿耿的皇朝背叛了。"
说到这，冰珞的眼睛里有了湿润，而苍衣和红袖的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悲伤。
竟然--
有这种事。
"那个新皇帝的名字，叫轩辕龙腾。"
汐堇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轩辕龙腾，正是当今圣上的名。
他脱口便道："你们，是朱雀火族的遗孤？"
冰珞点头，"朱雀火族的人，身上有着一个明显的特征，因为这个特征，我们还是会很容易被认出来，所以平时我们，会运功把这个特征隐藏起来。"
汐堇手中的茶水颤颤地翻了出来，眼睛蓦的生疼，他颤颤地放下茶杯，捂住生疼的眼睛，另一只手撑在桌几上支持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想再听下去，直觉在抗拒接听冰珞接下来要说的话。
冰珞叹气，说："你不想听也没有用，你的眼睛藏不住事实，朱雀火族身上那个明显的特征，就是这双金绿色的眼睛，你是我弟弟，汐堇。我的母亲，是你的母亲的姐姐。"
汐堇重重的抽吸一口气，眼睛在三人之间轮转。
一模一样的，一模一样的，是那金绿色的眼睛。
"那一天，苍衣和红袖在寻找药引的时候遇见了你，会使用蛊毒的人的血是我们制作蛊毒最好的药引，然而红袖却意外地发现了你金绿色的眼睛。"
汐堇想起来了，原来那天红袖在看到他脸上时会有震惊是因为这件事，之前远距离的跟踪时没有发现，直到走近时才发现，所以才会有那么大的震惊。
"汐堇，就算你不愿承认也没有用了，你是我们朱雀火族唯一仅存的男性，有了你，朱雀火族就可以重生了，只要能找到失落的朱雀火族的圣物，只要我们两个人的血结合在一起--"
她高兴地走向汐堇，汐堇却直直地往后退，惊惧地说："你不要过来！"
"汐堇--"冰珞的脸上有着被拒绝的哀戚。
"我不逼你，汐堇，我会等你，直到你想明白了，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你为什么会被你师父玄远所收养，在此之前发生的事情，你的家人被谁所杀，我都会告诉你。"她走近抚摩着汐堇白皙的脸，"可怜的汐堇，我可怜的弟弟，你只是忘了``````"她说。

汐堇的脸上，是余留未尽的震惊，他怔怔地消化来不及遮掩的事实。
心脏疼痛得扑通扑通地跳。
[忘了，忘了它，汐堇。]
啊--他想起来了，曾经，有过这样的日子，在他夜夜被噩梦吞噬的时候，轻声安慰他的，夜夜与他相拥而眠的，是夜魂。
夜魂，他是知道的，知道他七岁以前的记忆，然而，他不说。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忘了这段记忆，忘了他与夜魂相亲近的记忆？
他是怎么会忘记的？
是夜魂，是夜魂，是夜魂封印了他的记忆！
那些被封印的记忆--
夜的魔魅幻化为实体，立在汐堇的床头。
睡梦中的汐堇，眉，也是皱着的。
夜魂知道，汐堇的记忆即将觉醒。
浓烟遮蔽了他的视线，他躲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浑身不停的颤抖，金绿色的眼睛撑得老大，大气不敢出一下。
红色如血的月光，红色如血的火光，静谧，是唯一的声音。
他想起来了--
接下来，会走来一道黑影，扎高的长发迎风飘扬，是说不出的凄美与阴冷。
还有，恐怖。
接下来黑影要做的事情，他知道，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知道，直觉告诉他，不要去想。
[别怕，别怕，不要想，不要想``````]他抱着头，低咒着话语。
思绪，在翻飞，他飘荡在半空，起起伏伏的，好晕。
[娘，为什么你武功这么好却不教我呢？堇儿好想学啊！]
可爱的小男孩，仰着脸伸手揪住他娘的裙角在撒娇着，金绿色的眼睛撑得老大。
[娘，你为什么哭？]小男孩指着女子手中的水玉，[这是什么？]
他觉得好晕，这一幕，好熟悉，他觉得好难过好心疼，突然就落下泪来。
思绪，依然在翻飞，一晃而至，另一道黑影落在他的眼前。
他抬头，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
红色的月亮！
不要！他猛的尖叫。
然而黑影却很轻柔地抱起他，顿时一股温暖从彼端传了过来。
舒服的感觉。
夜魂的剑眉深锁着，他知道汐堇在做噩梦，他伸手拥住他，看到汐堇的脸孔逐渐平静，原本紧锁的眉终于舒展。
本来，是想质问他的。
那个女子的事情。
关于汐堇身边发生的事情，即使他不在他身边，也是知道的。
只是汐堇并不知道他了解。
然而现在，夜魂安心地舒了一口气，拥着汐堇，也跟着入睡。
※※※z※※y※※z※※z※※※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投射进来，好舒服。
汐堇醒来，看到拥着他沉睡的夜魂。
夜魂的睡颜，原来是这样的``````
没有了平日的冷凝，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安宁，像温暖的阳光。
曾经，他是见过这张睡颜的，然而，他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屋外的树叶因风沙沙作响。
汐堇听得出迷。
熟悉的声音``````
不是在沙雁楼听过的``````
好象是多年以前在某个他熟识的庄园里听见过``````
夜魂的手从背后圈了过来，性感的唇线隔着衣料描摹着他的背脊，然后滑上，贴上他嫩白的颈子``````
酥养酥养的，他浑身起颤栗。
可是，不知怎的，并不怎么排斥。
两人之间难得的片刻和谐，谁也不想打破，直到，仆人送水盆和早点来。
住在妓院是为了掩饰身份，鸨母是夜魂的眼线，即使有心人问起，也会帮忙掩饰，而且，这里的后院，与客栈无异，然不像客栈那样人多嘴杂，不会有人会刻意打探他们的身份，而且，只是恐怕，连夜魂和鸨母都不知道的是，凝香楼的花魁冰珞，会是朝廷暗中追缉的朱雀火族的圣女。
夜魂挥退仆人，转过身看到汐堇在对镜梳头。
女子的发髻很难梳理，平日的汐堇，总是扎高了头发的杀手干练的样子。
放下来，才知道是这么长。
汐堇的身段，着了女装，头发放下来，是这样美丽的风情``````
好像，那个人``````
汐堇跟那个人是如此得相似。
质问汐堇的心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魂接过汐堇手中的梳子，熟练的帮他梳理发髻。
有一瞬间汐堇怀疑他看是错人了，夜魂，竟然会做这种事情，而且动作，还是这么的轻柔。
像是要解除他心中的疑惑似的，夜魂开口："因为，有过这样的日子，很小的时候，为娘亲梳过。"
夜魂的娘？
惊异于夜魂洞悉他心事的同时，汐堇的心中有着惊愕，他只听人说夜魂还小的时候是个孤儿，被云行人捡到，收了他做义子。
夜魂说："是在义父收养我之前的事。我的娘亲，可说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可是``````"他顿住，似乎在迟疑要不要说下去，这些事，他从未对人提起，汐堇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