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苏枭

听到归浩骛的名字，牟怀仁目光更冷。
"我很抱歉，"殷步闲摸着鼻子，"其实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对你的，只不过，我觉得如果你能动的话，看见你的小表弟惨兮兮的样子，我的书房铁定毁了。"
这倒是实话。牟怀仁目光稍软。
"其实我现在就应该解开你的穴道，"殷步闲继续摸鼻子，"不过......一会儿之后你会很想宰了我，所以还是保持这种样子比较安全。"他放下手，叹了口气，又抬起手来继续摸。沉默了好一阵，才又开口："阿浩在外面做的事，每一宗每一件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以为他隐藏得很好。"
牟怀仁对这两个人的关系更糊涂了。
"算了！"殷步闲突然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反正终究要告诉你，我还这么罗哩罗嗦做什么！--阿浩的私生活很不检点，不但男女通吃，而且十分喜欢......用强硬手段强迫别人。被他上过的人几乎没有心甘情愿的--说的明白一点，他是个有虐待狂倾向的双性恋。"
牟怀仁的脸色愈发难看。他该不会是说......
"如你所想，"殷步闲一眼看穿他的想法，"像你表弟那样可爱的男孩子，他会放过才有鬼。"他顿了一下，瞄了眼牟怀仁精彩无比的表情和眼神，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他还是原装。阿浩有个坏习惯，他喜欢咬人，从肩膀开始咬，一直咬到脚趾，口口见血。而你家小季身上一个牙印都没有，我想大概他刚要下手，就被我的电话截住了。"
那个变态......！牟怀仁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外表看起来整齐光鲜深不可测，骨子里......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生气耶。"殷步闲歪头看着他，手一挥还了他说话的能力。
不气才怪！"放开我。"牟怀仁只说了三个字。
殷步闲很认真地摇摇头，摇得披散的长发略显凌乱，"一会阿浩就回来了，我不想我干净又可爱的书房遭殃。"
"我不会与他动手。"只会与他动枪。牟怀仁在心里补了一句。敢打小季的主意，就休怪他不君子！
"那你对我动手怎么办？"殷步闲可怜兮兮地摸了摸额头又摸了摸手肘，提醒他早晨用枪威胁他中午又摔他，"你可是有前科的！"
"我怎么会再碰你！"虽然明知道真正动起手来眼前这瘸子未必会输给他，但牟怀仁就是不愿占这一条腿的便宜。
"碰我？"殷步闲怕怕地抱着胸向另一边缩去，故意曲解他的话意，"难道你对我心怀不轨？"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家宠物那么变态啊！"牟怀仁发现面对殷步闲的时候他似乎很容易肝火上升。
"难说喔！"殷步闲嘟起嘴，暧昧地向他眨眨眼，"你那个美美的表弟真的只是你表弟而已吗？"
"殷步闲！你再敢胡说八道试试看！"牟怀仁铁青着脸向他吼。
"恼羞成怒喔！"殷步闲拍拍胸口，笑得万分欠扁。
"殷、步、闲！"这个天使脸孔恶魔灵魂的男人！"你一再这样诬陷我，是不是因为你和归浩骛就是那种关系？"
不错嘛，还懂得反击。殷步闲摸了摸鼻子，"他的确很想，可惜有心没胆。"
"你以为我会信吗？归浩骛会放过你这种上等货色？"自己究竟在干嘛？
"他本来的确不会。"殷步闲给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但是，我是我。"

牟怀仁已经不记得他们都说些什么了，反正就是殷步闲这个气人专家罗哩叭嗦说了一大堆，自己也真的就被他牵着鼻子走气了个七荤八素，直到殷家的管家龙伯--一个普普通通随便一抓一大把的老头子来敲门，告诉他们小季醒过来了，他才算从殷步闲的口水攻势下解脱。
殷步闲很痛快地放过了他，让龙伯带他去看小季。
有着一双笑眯眯眼睛的龙伯笑眯眯地告诉他，少爷为人很和善，虽然话不多，但是完全没有少爷架子；而浩少爷人更好，总是笑嘻嘻地与人开玩笑，对他们也很关心，谁出了什么事，他立刻有实质的表示......
我靠！牟怀仁一边听一边翻白眼。--其实他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知道他也会翻白眼的。
龙伯带着他从一楼上到三楼，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解释哪是餐厅哪是厨房哪是健身房哪是储藏室哪是卫生间哪是某某人的卧室......牟怀仁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直到龙伯笑咪咪地指着一扇门说这儿就是仁少爷你的房间又指着旁边一扇门说这儿就是逸少爷的房间两个房间中间有门相通你们晚上做什么都随便就是不要弄出太大声音来我老头子别的不行就是耳朵太尖现在逸少爷就在里面休息你快进去吧......
牟怀仁已经没有精力去生气了，他忽然记起，他已答应了殷步闲的条件，从今以后他和小季就要与两个变态同处屋檐下--想想都全身冒冷汗[自由自在]！
"仁哥！"他刚一开门，伤口处理妥当又换了衣服的季逸矜立刻扑了过来。
"那混蛋有没有对你怎么样？"牟怀仁最担心的是小季的心理受到创伤。
"他居然是同性恋耶！"季逸矜倒没有什么反常，一样地活力四射（大家要原谅我家小季......他天生少根筋的说......），"我差点被他XXXX了！"
牟怀仁松了口气，纠正："双性恋。"他现在很头痛，究竟要不要与小季留在这里？
"哈？"季逸矜跳起来，"那么变态！仁哥，他真的很不正常耶！他抓我上车之后二话不说就先给了我一把掌，就像我抢了他钱包似的！"
"这是他打的？"牟怀仁皱眉，触及他颊上的青紫。
季逸矜反射地偏开头，"别碰，会痛。--其实这样不错了，我还打折了他一个手下的鼻梁，那家伙在我被抓之后还想揍我，结果还没碰到我就被变态归瞪蔫了。其实姓归的除了变态一点，人还不错......"
"你差点被他上还帮他说好话？"牟怀仁眼睛瞪了起来。
"我就是觉得他不是坏人嘛！"季逸矜挠着头，"其实在学校里追我的男生也不少，想硬来的也不是没有，我早习惯了。"
牟怀仁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你......！"
"不吓！不吓！"季逸矜拍拍他的背，"不过我对男生没兴趣，除了偷两个女生香吻计八次之外，没有任何色情举动。"他正经八百地举起一只手，道："鄙人季逸矜，男，十五岁，X校高一生，性格可爱脸蛋可爱声音可爱举止可爱总而言之就是哪都可爱，求学生涯共收情书108封，恋爱两次，目前尚在室......"
牟怀仁"叭"地拍了他一巴掌，"闭嘴！"

"牟怀仁，男，十八岁，无业，恋爱经验无，至今与他说过话的女人共计九人：亲生母亲、姊姊牟菲、亲爹的正妻、亲爹的二妻、亲爹的情妇甲、亲爹的情妇乙、亲爹的厨娘甲、亲爹的厨娘乙、葛局的老妻。并非牟氏怀仁兄长得很抱歉，实在是因为一张看一眼就会冻得半死的天生冰块脸，令众媛望而却步直呼‘可远观不可亵玩'。是以，牟氏怀仁兄至今小姑，更正，小叔独处，待字闺中。盼望哪位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将其度化，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注：以上文字引自季逸矜著《牟氏怀仁兄列传》。

离殷步闲的书房门只有几步的时候，牟怀仁看见归浩骛从里面走了出来。
目光相撞的瞬间，空气中"噼噼啪啪"一阵火花，浓浓的火药味弥漫开来。
首先出声的是归浩骛，他笑容可掬地问："找老大？"
牟怀仁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再见，不打搅你了。"归浩骛挥挥手，与他擦肩而过。他带起的微风中，残留银饰撞击的脆响，以及一股淡淡的男人味道。
直到叮叮声从身后消失，牟怀仁才呼了口气，移动脚步。

"不住这儿？"殷步闲看着牟怀仁，"为什么毁约？"
"你说，会保证我们的人身安全。但与归浩骛住在一起，小季的人身安全无法保证。所以，毁约的不是我。"
"阿浩不会再动你们了。"殷步闲道，"你完全可以放心。"
"你要我怎么放心？"牟怀仁冷冷瞪他一眼。
"你不相信我？"殷步闲微一挑眉。
"我凭什么相信你？"牟怀仁直盯着他，"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是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少爷，因为好玩就耍着我玩？也许骗奸是个巧合是个误会，但是我不相信之后你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没有任何居心！殷步闲，虽然我不了解你，但是我敢说你绝不是个会做无聊事的人！"这就是他仔细想过后归纳出的结论！（可怜的老二，你想得太多了......）
殷步闲摸着鼻子--牟怀仁发现他似乎很喜欢做这个动作，"我第一次听你一口气说这么多。"他说。
牟怀仁鼻子差点气歪，"我说话多少干你屁事！反正你没有守约，我们的赌约作废，我立刻带小季离开，从今以后我们各不相干！"
"我哪有不守约？"殷步闲做不解状。
"危及小季的人身安全！"
"哦！"殷步闲做恍然大悟状，"容我提醒你，这个限制条件是加在我的要求上的，我要你们住进来，并没有危及你们的安全耶。"
"谁说没有？"
"小季出事是在你们住进来之前，"殷步闲开始分析问题，"而你们住进来之后，阿浩绝不会再冒犯你们--我管得住他。相反，如果你们不住进来，阿浩要对你们尤其是你可爱的小表弟做什么，我就管不了罗！"
"你威胁我？"牟怀仁伸手要揪他领子，伸到一半却硬生生握成拳顿了下来。
"为什么一定要走呢？"殷步闲叹了口气，"反正你要住在地球上某一个地方，选在我家不好么？我发誓我没有居心不良。"
"为什么一定是我呢？"牟怀仁眯了眯眼。
"你真的要走？"殷步闲未答。
"你愿意与一条蛇住在一起么？"牟怀仁不客气地反问。
"蛇？"殷步闲双目微张，"我吗？"
牟怀仁狠狠瞪着他，没说话。
殷步闲拍拍额头笑道："蛇......！你要住在没有蛇的地方？"
牟怀仁扬了扬头。
"好吧！"殷步闲出了口气，"算我毁约，你走吧。祝贺你回到那个没有蛇的世界！"

后来回想起来，这只是下意识的挣扎。
恐惧沦陷，所以挣扎......
第三部·第七章·沦陷

"仁......仁哥！"季逸矜苦着一张脸，气喘吁吁地跟在牟怀仁身后，"我们一定要走这么快吗？"
"对！"牟怀仁头也不回，兀自加快脚步，"若殷步闲真是葛局说的那种人，那么他很快就会对我们动手！我们要离这儿远远的，愈快愈好！"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不先去找葛sir吗？"季逸矜小跑几步。
"我不想连累他。"牟怀仁拐进楼道，噔噔噔跑上楼，掏出钥匙开门，"小季，进屋立刻收拾东西，护照带好，我们先回香港，其余的事以后再说。"
"回死老头那里吗？"
"当然不！"牟怀仁鞋都没脱就冲了了进去。

他还是晚了。
牟怀仁没有想到，他的房间里竟已经埋伏了两个人！他刚走进去，就在猝不及防下被扑了个正着，他稍一反抗，两把枪同时顶住了他的要害。
"小季！快跑！"殷步闲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季逸矜冲了进来，看见眼前的状况，当场傻住。
两个男人搜走牟怀仁的枪，把他的手铐在背后。
"牟怀仁，你涉嫌李议员被杀一案，我们以故意杀人罪逮捕你！"其中一个人亮出他的证件及逮捕令。
便衣？！牟怀仁怔怔地看着逮捕令上龙飞凤舞的签名：葛东平，大脑一片空白。
"你就是季逸矜吧？"那人转向呆若木鸡的小季，"葛局要我转告你，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就去找一个姓殷步闲的人。"
殷步闲！！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
他们关了他整整一个月！非但不审不问，连葛局钱局都避不见面。牟怀仁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那姓李的议员的确是他杀的没错，但那是出自葛局的授意！这算什么？替他们办事，结果殷步闲小小地动了一下手脚，他们就反过来咬他一口！这算什么！
牟怀仁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本已斑驳的粉墙上又添一个带血的拳印。一个月以来，他双手的掌侧已是新痂摞旧痂--非如此无法发泄他心中的郁忿！
也不知......小季怎么样了......
折磨自己似地，他的拳再度重重落在坚硬冰冷的墙上。

"牟怀仁！会客！"
铁门"哐当"打开，狱警走进来，给他戴上手铐。
牟怀仁精神一振。钱局？葛局？......小季？
答案是--殷步闲！
他仍是那样沉静，那样从容，那样俊美。他就坐在长桌的另一端，双手在桌面上交叠，旁边靠着他的拐杖。
"把他的手铐打开，然后你出去。"殷步闲示意狱警靠近，塞了点东西在他手里。
狱警会意，打开牟怀仁的手铐，然后退出房间，关上门。
刹那，静得只剩下心跳声[自由自在]。
"过得不错？"殷步闲淡淡开口，声音在阴暗的室内回荡。
"我应该说‘谢主隆恩'？"牟怀仁比冰更冷。
"一个电话，五句话。"殷步闲道。"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明白地告诉牟怀仁，究竟是谁在搞鬼。
"你很了不起。"牟怀仁道。
殷步闲轻笑，"恭维还是讽刺？"
"你说呢？"
沉默了一阵，殷步闲道："小季去求我了，跪在我面前哭得稀里哗啦。他说只要我肯救你，要他做什么都行。"
指甲刺入掌心。"你很了不起。"牟怀仁还是这句话。
"我对他说，你陪阿浩上床吧，他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
"咣"一声沉闷的巨响，桌子在牟怀仁的力量下剧烈一颤，向侧挪移了几毫米。
殷步闲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继续道："然后我告诉他，我开玩笑的。"
牟怀仁恨不得瞪死他。
"他立刻慌了，说他真的会乖乖听话，只求我肯救救你。"殷步闲微笑，"我告诉他什么都不用担心，我本来就是和你开玩笑的。"
"他会相信的。"牟怀仁道。
"他的确很单纯，"殷步闲道，"很可爱。"
"他还好吗？"牟怀仁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口。
"还不错。"殷步闲道，"龙伯很喜欢他，当他是孙子一样。我已经让他转了学，他适应得很快，唯一不足之处就是他天天缠着我问你究竟什么时候出去。"
"归浩骛......"
"他和阿浩的相处情况，从我口中说出你会觉得不可信，以后你自己去问他好了。"殷步闲道。
又是沉默。
"你真的回到了一个没有蛇的世界吗？"殷步闲轻轻地、慢慢地问。
沉默。
"他们并不比我可爱多少。"殷步闲道，"我想我已经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