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没事。"被杰尔和金夫人搀起来的北宫没有追究雷诺的意思,他只是急著想要问清楚关於言的事,"有琴,你快过去看看言,他到底怎麽了?"
北宫拖著不太稳的脚步走到病床前,用目光哀求著有琴。
有琴没有回答他,不过还是跟著他的脚步走近病床,低首看著斐莫言熟悉而陌生的脸半天没有声音。
"有琴?"她这样站著不动的姿势让北宫很困惑,虽然知道她不是医生,可他想著有琴至少还是应该仔细看看他吧。
"你叫什麽叫,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雷诺!"大声喝斥的人是有琴,看向雷诺的眼中充斥著怒火。
在这样的有琴面前,雷诺只有噤声。
再坦白不过的表示了,北宫巽想要自我麻醉,可惜他早就不是二十几岁的青年小夥了,雷诺说的是实话......所以有琴才会反映那麽大。
"是吗?我知道了......"说出这几个字时,北宫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了,突然变得轻松,变得无所谓了,一下子猛地心情明朗起来。怕是早就给自己做了心理暗示吧,这样的结果来的并不突然,是预料之中的。
还真是没有白活这四十年呢!
"哈哈!哈哈......"满室的沈静被北宫的笑声打破,空气从他那一点开始流动,带著没有喜悦的奇怪笑声慢慢扩散,传入病房中每一个人的耳中,钻进他们的心里。余波在无限扩张著,"咕咕"地撞击著所有人的心。
"少爷,你别这样。"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是金夫人,她看著少爷的眼神一瞬间苍老了好多,没有了平日的睿智和冷感,只带著一名长辈的疼惜和哀痛。
大家都知道此时所有能安慰的语言都是没用的,只要爱过的人都能明白北宫现在的心情,所以更多的是没法开口说些什麽。
杰尔无声地看著少爷,他不明白为什麽只有自家少爷的人生会充满这麽多苦涩,本以为十年的苦楚终於结束,怎麽又会弄到这样的结局。
轩辕不知何时也进来了,蓝璃麟抓著他的手在发抖,听到北宫的笑声他其实很害怕,会不会有一天......一阵麻痛传来,低头发现是轩辕正用银针戳著自己手背,仰首才发现他的眼神正在诉说著:不会有那一天的。眼泪就这样布满了蓝璃麟的眼眶......被轩辕静静地抱著,泪水浸湿的是轩辕的衣服,这样的感觉很温暖,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遗忘。
雷诺才是他们中最烦躁的一个,手臂紧紧搂著有琴,他担心一件事。不是他自私,看到北宫的样子他也会感到难过,可是因为爱著有琴所以自私,他不觉得这样有什麽可耻。悄悄收紧禁锢有琴的力量,他在警告著什麽,两人的眼神相遇,抗争著,辩驳著......无力著......他就知道会这样。
雷诺的手臂无声地垂落,爱一个人就该尊重他的决定──他要杀了说这句话的人!
没有人看见雷诺的反常,大家都在注视著北宫,看著他突然俯身抱住斐莫言,嘶吼著:"你为什麽要回来!难道只是为了惩罚我吗?那好!你现在已经达到目的了,快点醒来啊!看著我,看著你的成功!你赢了!我爱你!爱你!!!!呜......"
哭倒在斐莫言没有知觉的病体上,北宫巽嘴中还在嘟囔著什麽,很杂碎听不真切。可他的哭声却再明显不过,一个四十岁的成熟男人因为伤心而流的泪水撼动著在场的每一个灵魂。
爱情,有时候也会很可憎。
44
"北宫,他不会再醒来了。"上前一步,有琴单手搭上扑倒在病床上的人,说出的话很伤感,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痛惜,为了两个人,也为了一段情。余光注视著平躺在床上的人,苍白无神的面容很难让人联想起十年前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当年那仅仅一举手一抬足便能征服冥界众人的英姿已然不再。
"为什麽......为什麽......"低吟般的碎语从背对著大家的背影里传来,北宫的痛清晰地传递给在场的所有人。
"因为,他有自己的选择。"有琴搭著北宫的手突然用力一握,她决定说出实情。当她这样说出第一句话时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直到她说道:"北宫,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结局。他解除了血咒,他不愿意接受你在三十岁後给予的生命。"
有琴知道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沈重,可是她没有犹豫,她不能看著北宫这样痛苦却狠心地不告诉实情,即使说出的事实也不会让他痛快。
"什......麽意思?"有琴的话成功地吸引了北宫的注意力,让他暂时忘却了悲痛直起身来面对她,问出口的话音都在颤抖。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雷诺首先忍不住爆发了,他毫不隐藏自己的不满,从刚进门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明确表示过自己的不愉快了,看著北宫和床上静躺著斐莫言时那样的眼神并不友善。
"你知不知道,为了解除血咒有琴吃了多少苦!血咒的反噬差点要了他的命!即使是这样,拖著这样的身体他还是急忙往这里赶,因为他担心你们出事!北宫,你说我是不是该揍死你?"一口气吐完心中的怨恨不满,雷诺抢在有琴之前开口一阵乱轰。
"有琴?"什麽意思?解除血咒?为什麽自己听不懂了?北宫看著有琴的眼神很迷惑,参杂著不信任的意思紧紧盯著有琴,他需要她给自己一个清楚明了的答案。
为什麽会解除血咒!
他要解释!
"北宫,关於十年前的血咒,为了帮他延续三十岁後的生命而下的血咒已经没有了。我已经帮他解除了,从今以後你们的命运不再相连,桥归桥路归路,你的就是你的,他有他自己的命运。"有琴平静地回应著北宫,声音冷静自制,仿佛北宫眼神里的职责并不是针对她的。
"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不明白,不信任,不相信!太多负面的感情在这一瞬间冲击著北宫巽的大脑,他觉得自己被亲人背叛了。
怎麽可以夺走言的生命?
谁允许了这种事,在无声无息之间?
"有琴!为什麽!"哽咽著抓住她的肩膀,北宫双手死死扣著有琴,眼中闪动著伤心的泪花,声音从灵魂最深处一字字挤出。
是有琴剥夺了言的生命!
为什麽要这样做?
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利?
不要让我恨你......
45
有琴,不要让我恨你......
"他的生命力已经不够了,终结的时候就快到了,他之所以还留著一口气在只不过是因为他有著一定要到三十岁才能死的宿命。在那之前,他只能这样拖著,跟个死人并没什麽区别......呃!"有琴的话被打断了,是被北宫用拳头打断的,退後一步靠上了雷诺奔过来的胸膛。
"你!......"雷诺开口想说些什麽,却被有琴一把捉住胳膊用力掐著,他知道那是有琴在阻止,叹了口气还是被降服了,只能默默收紧了圈住他的力量。
有琴看著北宫,确切地说是与紧盯著自己的眼对视著,他能看见北宫的伤痛和悲情,只是为时已晚,答应斐莫言时自己已经料到了眼前的局面,可为了如亲人般的北宫他还是选择了这样的自私。十年前,当北宫毫无怨言地为斐莫言不吭声的付出後,然後再那麽轻易地放他离去,有琴就已经後悔过,所以当这个负情的男人来找自己时他答应的毫不犹豫。
即使知道北宫还是会为他伤心!
北宫这一拳是自己心甘情愿受的,为了爱情傻的人很多,可他不希望北宫为此要痛苦一辈子。有句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如果让北宫责怪自己一时就能让他们摆脱这段孽缘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有琴知道这是自己在自作主张却并不後悔。
"北宫,清醒点,他是注定要死的。"他不怕北宫那欲撕裂自己的眼神,执意要说出事实,一心想要敲醒他。
在场的人除了雷诺被有琴压制著,蓝璃麟也被北宫的情绪感染无力地倒在轩辕怀中,悲伤地看著他们。
"是你杀了他!"北宫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他枉顾事实说出这样的话,心智逐渐迷失,如果不找点借口说服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麽脸站在言的身边。
"是,你就当是这样也没有关系。"有琴愣了下,他想不到北宫会对他有这样的指责,不过很快清醒过来沈声接下了他的指责,微微也还是有点心痛,被亲人指责的滋味并不好受。
"为什麽要这样做?你,明知道我爱他啊!"身体有些晃动,挣扎了下北宫还是扶著床沿滑下身去,双手紧扣著床沿声音沙哑起来,"有琴,为什麽?我一直以为你比任何人都明白我对他的感情啊!"
呜咽的声音是骗不了人的,虽然大家都看不见北宫的表情,但他的泪水却在众人的心中留下泪痕,很烫人。
有琴就站在他的身边,清楚地看见那楸著床单的手指关节发白地扭曲,抓著白色床单的指甲都在发抖,想要上前安抚一下又被身後的力量紧紧禁锢,他知道那是雷诺的担心,他明白能伤害自己的人只有视如亲人的夥伴。如果自己要强硬摆脱他,只怕会伤了身後真心关心自己的人,权衡了下,有琴站在原地开口道:"如果他是十年前的斐莫言,如果你是也十年前的北宫巽,那我也会是十年前的有琴,那样我会为你帮你坚守你的爱情......"
"可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自从他十年前走得义无反顾,他就已经不是那个你值得为他付出一切的人了。北宫,你醒醒吧!"最後的话是从有琴已经嘶哑的喉咙中吐出,丧失了他一向骄傲的冷静只希望北宫能听进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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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麽,为什麽要这样......啊......"破碎的音调一点点从北宫的喉咙中发出,半跪著的背影有些恍惚,有琴的话不知他究竟听进去没有,似有似无的呜鸣著。
看到他这副样子,在场的人倍感揪心,有琴倚著雷诺拧眉无声,他能说的能做的都说了做了,可能已经太多,包括背叛北宫的事──答应斐莫言的要求。
轩辕扶了下缩著身体的蓝璃麟,让他自己站好,走近病床的身影让有琴有不好的预感。
北宫巽趴在白色床单上无暇顾忌轩辕在做什麽,雷诺略显担心地望著有琴,只剩下有琴和蓝璃麟看到了他在摆弄那些冰冷的医疗仪器,蓝璃麟更知道刚才他扶自己的手有些发凉,那代表著他做了某种决定。
"脑死亡。"
蓝璃麟听清了他在说什麽,怔怔地瞪大眼没法反应过来。
有琴泄力般地向後倒去,什麽也没说,像是不想看到北宫接下来的样子闭起了眼。
可是北宫却什麽反应也没有,轩辕并不在意地向他接近两步,又道:"脑死亡,他已经死了。"
呜咽的声音停歇了,只是那背影并没有动,依旧趴在白色的薄被上,安静的样子连时间都仿佛静止。
"他已经死了。"透过黑色的金属框架後,那双黯沈的眼眸剔亮无暇,射出的精光直击那抹背影,就是在逼迫他。
静逸的病房充满诡异,急窜的气流紊乱无序,轩辕看得见那紧楸著床单的白色关节在慢慢成拳。
"北宫,我以医生的身份宣布病人死亡,他的死亡时间是......"
打断他声音的是北宫倏地站起的身影,轩辕停止了会刺激他的话,向後退了点。
转过身的躯体有些摇晃,他越过轩辕步履蹒跚地在移动,直到走到有琴和雷诺面前,轩辕看著他的样子皱起了眉。
"有琴,救他......我知道只有你能做到......"
『咚!』的一声,雷诺赶紧抱紧了身前的人,他听见了双重奏,不紧是北宫发出的,还有爱人心中的声响。
"北宫,你站起来。"有琴仍旧闭目的样子看进轩辕眼中,忍不住开口想替她解围。
"有琴,我求你......救他......"他的眼睛很红,只可惜他自己看不见。
"少爷!"杰尔惊呼了一声想要上前,却发现被人拉住不能动弹,垂目一看发现是金夫人的手。眼光循去,他看见金夫人在摇头。
"不要逼我。"有琴不愿再去看他,转身的动作是闭目的,直到身体转向门的方向才睁眼,道:"再见。雷诺,我累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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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逼我。"有琴不愿再去看他,转身的动作是闭目的,直到身体转向门的方向才睁眼,道:"再见。雷诺,我累了,回去吧。"
有琴要走就没人拦得住,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是北宫巽的固执却没几个人知道,见识过它的人只有三个,有琴、西门和东方。
"有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著他等死而什麽都不做!"
『哢!』,杰尔的目光没有一瞬间离开过少爷的动作,手枪去保险的动作他看得很清晰,金夫人拽著自己的力气还是没有松懈,慌张著要挣脱却摆脱後不敢向前。
北宫巽跪在地上枪口对准太阳穴的样子,让众人屏住了呼吸。
"你,以为这样就能要挟我吗?"叹气的声音很轻,雷诺听得清晰,握拳的手在剧烈抖动。
"我不是要挟你,是求你!"他的悲伤很浓烈,心底的执著强烈地在空气中蔓延,"用我的命换他的吧,你能做到的,对吗?"
"你现在的样子真难看。"手指搭上门把,有琴的手腕在转动。
"有琴!"北宫大喝一声阻止了她,他没有把握有琴一定会妥协,"我知道,你并不一定会再帮我一次。不错,我现在的样子是很难看,但你已经不屑再看我这副样子了,如果你还拿我当夥伴就帮我救他,如果你还是不愿意也没有关系,就当我自己拿这条命去陪他,反正都是死,对我没有区别。"
北宫并没有想要要挟有琴的意思,就如他所说,真的能用死去陪言并不是件坏事,言是为自己死的,是自己害死的,能陪伴他自己心甘情愿。
有琴退後半步侧过身子盯著北宫看,她知道北宫要的是自己的答案。
"有琴小姐,我也求你了,虽然我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资格。"杰尔最後还是忍不住也跪了下去。
有琴的眼神动了下,却终究没有开口。
"北宫。"这句是轩辕叫的,是在叫他也是在叹气,"你们十年前做的事我并不清楚,但有琴刚才说的反噬我比你了解。"看到北宫巽眼中的疑问,轩辕难得好心的解释道:"因为我是医生,有琴现在的身体状况能站著就已经很勉强了。"
这其实不难看出,看到雷诺的表现就能猜到一二,可惜北宫现在的观察力等於零。
"所以就算有琴她有这份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轩辕道出了实情,撕毁北宫最後的希望很残忍,这样的事也只有他会做,察觉蓝璃麟看著自己的眼神,轩辕只是笑了笑作为回应。
"呵呵!哈哈......呜哈哈......"呜鸣的声音到底是笑是哭已经不重要了,北宫第一次发觉从头到尾错的最离谱的人都是自己,"对不起,有琴......"饱含歉意的眼神很悲凉,手指弯曲没有人能阻止。
"你是白痴吗!"关键时刻,还是被人闯入阻止了。
"大姐......"
"老大......"
刚才冲入一巴掌打掉北宫手中枪的人,是锺离。
"轩辕,给他打镇定剂。杰尔,压住他。"
将地上的枪踢远,锺离第一个出手制住了北宫。
"不要!放开我......"在一片混乱中,吵闹的人渐渐失去意识。
杰尔将少爷抱到沙发上,让他安静的休息。大家的心中都不好受,虽然轩辕的话是为了逼北宫才说的,但也不能否认是事实。
"有琴,真的没得救了?"问话的人是锺离。
"你想都不要想!就算有的救我也不会同意的!"跳出来护著有琴的雷诺很激动,看来她的伤不轻。
锺离没有理他,只是拧眉的表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