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擎风狐疑的又看他一眼,据他所知,安克勤很有作家孤僻的性格,不喜欢宴客,工作时更不爱人打扰,在台湾的朋友用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该不会是有了情人吧?
安克勤只是嘿嘿乾笑,一双媲美繁星的眸子转过来转过去的,就是不对上他的。
「那我也给你请好了,反正我今天的晚餐暂无著落。」他逗弄的笑著。
「我这种平民的东西怎入得了你大少爷的法眼?还是算了吧?」他讪讪的道,只要认识陆擎风的人都知道他是出名的刁嘴,非美食不吃。
「不试试看怎麽知道?」
「别废话了啦!我要快点回去,不然他--」
「他?」陆擎风挑高眉头。
「我是说...我的『客人』...」安克勤站起身,不理会对方的嘲弄。
[自由自在]
这小子果然是有了恋人.....居然跟个闷葫芦似的,想瞒著他们....
「我走了....」
「克勤--」
陆擎风静静的看他走到门边,却在他打开门那刹那忍不住出声唤住他。
「嗯?」他回过头,看见对方那调笑的神情已不复存,反而有些肃穆凛然,微微蹙起的眉头让他看起来有些焦躁难安。
安克勤心知肚明他想问些什麽,於是侧过身体耐著性子等他开口。
睡不著.....
再过三天,他就会离开台湾,重新回到美国去。
思绪像潮水一样缓缓流过,让他睁著大眼,迟迟无法像睡眠投降。
两天前,他叫住克勤,本来打算问问那人的状况,结果最後还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不管怎麽问也是於事无补......
现在他们两就像单行道,再不会有交集,只是.....他过得如何呢?
光是这个问题,就在他脑袋里回转了好几个月,不管怎麽想,最後都没有答案。
他的急切,在每个夜晚和白天不停的流转,变得了一道深沟,一个无法痊愈的伤疤。
那麽他呢?自己都已经是这样,更何况他?
他会想些什麽?他会如何怨恨著自己?
他会多麽的不想见到自己?
本来要看看他何其容易?他却早已失了勇气,也失去理由。
当初他苦苦哀求自己的那一幕,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也摆脱不了。
爱是这麽痛苦的吗?凌佑?
年轻时总在意别人的背叛,没想到嚐过这样的痛苦後,还是对别人做了一样的事.....
他想得出神的黑眸里,布满了疲惫的红丝,迷惘的感觉一直在他心中徘徊不去。
最後他站起身,斯理慢调的套上衬衫跟长裤,脑子里只剩
一件事。
他没有藉酒消愁的习惯,只是像这种必须孤独面对天明的夜晚,什麽意志力根本一点也没用。
看著前些日子才刚见过的男人拎著装著酒瓶的纸袋,出现在他家门口,反应不过来的安克勤只能发愣的猛眨眼。
「怎--」
陆擎风不理会他的诧异,将纸袋往他身上塞,然後就直接进了他家里。
「喝点东西。」
「我们出去喝.....去你饭店顶楼那间--」
「我刚就在那里。」
「一个人?」
「嗯。」他咧咧嘴,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那有多闷。
难怪.....他刚已经在陆擎风身上闻到一些酒味了。
可是这种时间.....他下意识的望了望时钟。
嗯哼....不太妙...
陆擎风没留意到他的异样,自己从厨房的酒柜拿了两个杯子放到桌上。
看他还发呆的站在原地,眉头微挑,安克勤逼不得已,只好走了过来,把重重的纸袋交给他,里面有两瓶苏格兰威士忌。
[自由自在]
他在杯里注了1/3满的酒,把其中一个推向克勤,然後拿起自己的慢慢啜饮著,悠閒的打量起他客厅里的摆设,好像他从来没来过一样。
从他的样子看来,安克勤实在不知道他之前到底喝了多少酒,看起来满清醒,不过也许是酒精还没开始发挥作用。
「真难得...」他突然吃吃的低笑起来。
「啊?」
「你居然跟人住在一起...」
安克勤呆了一呆,没想到他居然看得出来,也对....这里是不太像一个人独居的样子,他对居家环境有些洁癖,他的『同居人』也是,他们两分摊做了家事,所以就遣散了菲佣。
克勤微笑,耸了耸肩,不否认也不承认。
「你过得好吗?」
陆擎风显然没想到他会这麽问,本来转来转去的双眸突然凝聚在他身上,克勤这时很确定他应该没醉,意识清醒,非常清醒。
他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良久,他反问:「『他』好吗?」
「我们不谈『他』。」
望著好友,他怔怔的又问:「你不想让我知道?」
「如果我说他不好,你打算怎麽样?」
陆擎风脸色微微一僵,不知是被他说中痛楚,还是把这话当真了。
安克勤一点也没忽略他眼底那抹痛楚。
「擎风...我来告诉你你为什麽这麽痛苦,因为唯真年纪还小,所以你心里有愧,他很像凌佑是不是?凌佑死的时候也差不多这麽大,时间一定格,他永远都是二十三岁,你把他跟唯真重叠了。」
他瞪大眼,似乎好半刻没办法理解他说的话。「他们...不同....」将头靠在沙发上,他的手遮著眼睛,唇上喃喃低语,像是在回答对方,也在回答自己。
凌佑爱他,可是不愿相信爱情,所以他替自己找了更多的情人,这自然令年轻的他痛苦不堪,不管是气愤、忌妒,或是发火都没有用,他花了好几年也想不透为什麽事情会是这样。
後来他终於选择放弃这段感情、也放弃跟他一样年轻的情人,去了法国,在那里,寂寞吞噬他,情殇折磨他,让他想尽办法每天夜夜狂欢,他想要情人,想要崭新的生活,可是也陷入不容易给予对方信任的恶梦中。
好多年好多年了,自凌佑死後,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出那样的模式,不再动不动就想起过去的爱人,不论快乐或是落寞时,都有该陪伴他的人在他身边,结果--
他是陷入了另一个罪恶的深渊中。
在伤害别人的同时,不断的想起以前总是这样对他的凌佑,还有自以为遍体麟伤的自己。
「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做选择的那晚就已经开始生效,你忘了吗?」
「我只是想....知道--」
「我说他好,你会信吗?我说他不好呢?你又能怎样?」
陆擎风瞪著他,虽然明知他说的是事实,也不能反驳。
「如果我当真问都不问一句,那才算正常是不是?」他语带讥诮的道。
「我只是说实话--」
「我没有把他当成任何人!」他不耐的低声咆哮。「就算年纪相似又怎样?他们不同,非常的不同!」
「那景言呢?」
陆擎风突然听到这个名字,眼睛又瞪大了,最後他的表情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丧。「你是故意的。」
[自由自在]
「我是在提醒你。」
「我要看他一眼还不容易?可我出现在他面前难道会比较好吗?为什麽我只是想听听他的状况你也不愿意说一下?」
克勤叹了口气。「你想听什麽?」
「我能听什麽?」他苦笑。「我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如何....」
「过得如何吗?不如你自己问他吧....」
陆擎风被他这番暧昧不明的话弄得眉头紧蹙,安克勤却什麽也不肯再说,他正要开口抱怨时,玄关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他只好把话又吞回去,并且静待安克勤那位神秘的『同居人』现身。
於是,就这麽不期然的,他跟进门的人打了个照面,然後惊讶得不能自己,霍然站起;对方也是,一双大睁的眸子几乎不可置信的瞪著他,似乎比他对这样的相遇更无丝毫准备--
……………………… ………………… …………………
陆擎风突然站起的动作,由於用力过大打翻了桌上的酒杯,暗黄色的液体汩汩流出,沾湿了桌面,但是没人在意这件事,罪魁祸首正用贪婪又吃惊的目光紧盯著那一度失去血色的脸庞的主人。
瘦了.....变得这麽清减,原本该是清丽的脸蛋如今毫无光泽,爲什麽......真的有好好照顾自己吗?陆擎风痴痴的望著他,睁大的黑瞳中泛著可怕的愧疚与痛苦,俊脸扭曲著。
这麽晚才回来......克勤在做什麽?一点也不担心他吗--
安克勤--
陆擎风突然凶恶的瞪向那个一脸若无其事的男人,童唯真住在这,他却闭口不谈,爲什麽?
童唯真爲什麽会住在这? 他爲什麽不敢告诉自己?他们两什麽关系?他甚至不肯透露任何消息给他知道.....他怕什麽?
猛然清醒过来的脑袋,一连串的疑问立刻浮了上来。
…………………… ……………………… ………………
进门的人的确是让陆擎风魂迁梦萦的童唯真,他本来也猜不透为何会在此遇上陆擎风,可是仔细一想,安克勤是他的好朋友,他出现在这里也没什麽.......但是克勤.....为何只字不提?
他根本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他承认自己变了,从离开陆擎风以後,昔日那个开怀明朗的他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对自己的变化一点也不注意,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他居然没办法恢复到过往的生活,他克制不了的把每个出现在他眼前的男人跟陆擎风比较一番,然後自我厌恶的发现那个男人其实还存在在他的每根神经里,就像毒一样溶入他的血液中,密不可分。
但是这也只是令他更痛苦而已。
他无法再看其他男人一眼,无法忍受他们的接近,只除了克勤,他是少数让他觉得安心的人。
不过他实在不懂,克勤为什麽明明知道他不想见到他还......
比起对方的激动,童唯真显得冷漠多了,看著那个还痴傻望著他的男人,唯真觉得自己好像要陷在他纠缠沉痛的目光里,动弹不得,往事像潮水一样涌入脑中,痛楚也是,两人在相互凝视中,好似交换了千言万语。
其实不然,对童唯真来说,这一会简直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是新仇加旧恨,怎麽都算不清!他多了那股无法发泄的昂扬怒火,只在顷刻间就扑上心头,於是在回神过来後,他毫不客气的冷冷瞪了回去。
这一瞪,三分怨,七分恨,却差点把陆擎风的魂魄给活生生的勾了去。
「你有客人....」他淡然的对克勤道,冰冷的又瞅陆擎风一眼。
克勤嘴角逸出一道不明显的笑纹,唯真知道他要是没有克制,老早就笑出来。
微点著头,他们两人就这样看著童唯真进了卧室,消失在他们眼前,尤其是陆擎风脸上的表情,真是....啧啧啧!
现在他的脸转回来了,神色也在瞬间转换,变得冷酷无比,发狠的瞪著安克勤,那模样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似的--
……………………… ……………………… ……………
「你有话要说吗?」瞪视他良久,陆擎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话。
「嗯?」安克勤似乎无法会意他的任何意思,只能猛眨眼睛。
「你这是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我--」
还未说完,他的衣襟已经猛然被人拎了起来,陆擎风那张阴沉到了极点的俊脸近在眼前。「他住在这?」他清楚的看见童唯真走进去的....应当是安克勤的卧房!
「是。」
得到对方这麽大刺刺的『实话』後,陆擎风倐地愣住。「你们...在一起?」
「我们『住』一起。」
「别跟我来这套!」男人怒声咆哮。「你明知我问什麽!」
「我是说真话--」
「安克勤!」
「我们『住』在一起--」
「你是认真的吗?」深刻的双眼危险的眯起,男人突然低声问。
「啊?」
「你、是、认、真、的吗?」这回是一字一句的低吼。
「认真?」安克勤偏头想了一想。「你这麽问....该不会是在....吃醋吧?这让我怎麽回答?」
这词让陆擎风的心猛然扭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更难看了。
吃醋?他有什麽资格?他只是想知道--
缓缓放开对方的衣领,两个人无言的相对,一个甚无表情,只一对晶亮的瞳眸闪烁著诡异的光芒;另一个气喘吁吁,彷佛刚刚那番发作已经令他气竭力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