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清累得在我的怀里睡著了,他的睫毛上仿佛都是点点的汗滴,我吻了上去,深情而缠绵。我的心里满满地装著幸福和感动,清,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
开学的前一天,锺灵灵也回来了,还给我带来了海边的贝壳做礼物,"你可别以为我是随随便便在沙滩上捡的啊,这可是在工艺品市场买的,很贵呢!"锺灵灵说。
我陪著笑容,分手的话怎麽也说不出来。一天天的拖下去,转眼学生会换界竞选开始了。
我一向对学生会怀有野心的,当然不能放过这难得的机会。锺灵灵自告奋勇当起了我的竞选助理,帮著出谋划策。
"你竞选宣传部长肯定没问题,你本身就是广播站的副站长,这一年的工作成绩摆在那里呢。"在肯德基里面,锺灵灵用圆珠笔敲著面前摊开的笔记本说。
"不,我要竞选主席。"我说,这一向是我的梦想,而且历年来学生会主席都是被保送上研究生的,这对我是更大的诱惑。
"好啊!"锺灵灵兴奋起来,"只要你有勇气,我就支持你!不过大四的孙晨光是你强有力的对手,他在学生会干了三年了,这次放出话来说,对主席志在必得。"锺灵灵说。
"他已经上大四了,最多再干一年,而我才大三,可以在竞选纲领上提一些行之有效的长期目标,压一压孙晨光的势头,而且我在广播站工作,知名度比他高。"我说。
锺灵灵用小勺子搅著冰淇淋,"你说的对,就这麽干吧!我帮你设计宣传海报,保证酷!"
我笑著揉了揉锺灵灵的头发,平面宣传方面她还是很厉害的。
晚上回到家里,我对著电脑写起了竞选演说词,虽然真正的演讲要半个月以後才开始,但提早的准备是必不可少的,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找关系好的老师帮我修改。
锺灵灵帮了我不少忙,她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女孩子,要不是因为清,也许身为GAY的我真的会被她吸引。这个时候,我非常的需要她。脚踩两只船的日子并不好过,两个人中,我肯定是会选择清,但是在这个非常时期,我却绝不能和锺灵灵分手。不是我一定要她帮我竞选,可是以她高傲的性格,一旦我提出了分手,她肯定要在学校弄出点动静出来,这对我的竞选是非常不利的。
清靠在床上看英文杂志,我愧疚地看了他一眼,到什麽时候,我才能给他他所渴望的那种坦坦荡荡的爱情呢?
"对了大海,"请突然说,"我们班下个礼拜要到山西去写生,仇老师让我也去,我答应了。"
"哦,好啊!"我对著电脑屏幕说,突然反应过来,回过头说,"什麽?去山西?你......"我盯著他的腿说。
"这次主要是去晋祠和平遥,还有乔家大院,我应该可以走。而且仇老师让我晚上和他一起住,这样别人就不会知道我的秘密了。"清低著头说。
"那是好事啊!"我说,我知道清其实一直很渴望参加集体活动的,只是身体的残疾限制了他,所以每次活动他都找借口溜了。
"可惜你赶不上我的竞选演说了。"过了一会,我遗憾地说。
"竞选不是这个月二十八号吗?我们也是计划在那天回来,也许赶得上。"清说。
我说:"那太好了,如果赶得上,你一定要来支持我。"
"当然。"清顽皮地一扬头,笑著说。
秋高气爽的午後,我和清并排走在校园里的碎石小径上,回忆著一年前,我们也是在同样的天气里,在同样的地方相遇的。时间过的真快,我和清竟然已经相识一年了。
"清,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我帮他拎著旅行包,在法国梧桐下小声叮嘱。
"我知道,只不过去写生一个礼拜而已,很快就回来的。"
"好,那我去开会了,你自己去教室,你们班同学已经都在那集合了。"我说,刚才仇江打了两个电话催我们。
"好,我走了,回头见。"清接过包,大步走了,我一直看著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小径深处,才往广播站走去,锺灵灵说她已经做好了竞选的宣传海报,叫我去看看。
海报贴到了宣传栏,原以为锺灵灵会搞什麽鬼名堂,谁知她只是在对开白纸上勾画了我的侧面半身像,并在旁边规规矩矩地写上了我的个人简历,和那些花里呼哨的电脑制图相比,这份纯手工绘制的海报显得既朴实又突出,凸显了美院学生的艺术功底和竞选的诚意。
竞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和孙晨光果然成了呼声最高的两个热门人选。我早已把演讲稿背诵熟练,锺灵灵针对稿子提出了很多学生们可能会问的问题,我们一一研究出了最佳的答案。成败在此一举,我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九月二十八号下午三点,学校的大礼堂座无虚席,最後的考验终於来了。
各个部长的候选人一一上台演讲过後,主席的竞选演说掀起了高潮。
我抽签抽到了最後一个上台,孙晨光在我前面。我坐在观众席上,目不转睛地盯著孙晨光,果然是老将,从容不迫,侃侃而谈,演讲结束後,礼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还有不少学生吹著口哨大喊"支持孙晨光!"
轮到我了,锺灵灵用她温暖的小手握了一下我的手,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她是在无声地向我表达她的信任和鼓励。
走到前台,望著下面黑压压的人群, 我的心咚咚乱跳。突然,门口一个我十分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清!我的清!他真的赶回来支持我了。他站在那里对我笑著,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的心一下子平静了下来,双手扶住讲台,我开始了我的演讲。
我演讲的重点是丰富校园的文化生活,并且给学生提供接触社会的机会,为日後就业做准备。演讲结束後,很多同学提出了问题,都是我们意料之中的,我一一解答,赢得了满堂喝彩。
"金大海同学,我也有个问题,你对大学生恋爱怎麽看?"一个学生突然问道。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著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大家善意地哄笑起来,严肃的气氛变得热烈而活泼。
"那对同性恋呢?"那个同学继续问道。
这实在是个太不合常理的问题,底下嗡嗡地议论开了,这毕竟是个离一般学生十分遥远的问题。
我定了定神,刚要回答,那个学生却又说道,"听说你自己就是个同性恋,你觉得这样会不会影响你的竞选?"
底下的议论声更大了,我慌了,本能地回答,"我不是......"
"可是听说你和一个同性同居在一起,而且有人见过你们在学校拉手和接吻!"那个学生扔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底下在议论什麽我根本就听不清楚,我仿佛看到了锦绣的前程和硕士袍都在离我远去,我要拼命地抓住他们,几乎想也没想,我就冲口而出,"和我一块住的男生名字叫岳孟清,是工设专业二年级的学生。他是个没有双腿的残疾人,我和他住在一起只是为了照顾他。这些事我默默做了一年都没有说出来,同学我想请问你,是谁指使你这样诬蔑我的名誉的?"最後,我尖锐地反问道,把矛头直指向了我的头号对手孙晨光。
会场的局面一面混乱,我突然用手掩住了嘴巴,我刚刚说了什麽?我说清是残疾人?我说我只是为了照顾他?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心中的绝望比听到有人问我是不是同性恋更甚,我目光慌乱地寻找台下清的影子,正好看到他一跛一跛地向台上走过来,仇江在他身後想拉住他,却被他摔开了。
他登上了讲坛,从呆若木鸡的我的手里拿过话筒,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地说:"我就是岳孟清,我可以证明他说的是真的。"说完,他缓缓地把裤管往上拉,露出了漆黑泛著冷光的一双假肢。
"喔──"台下发出一阵惊叫,岳孟清把话筒还给我,冰冷的眼神让我浑身一颤,竟然没有勇气去抓住他远去的背影。锺灵灵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支持金大海!"并且带头鼓起掌来,很快,台下的掌声响成一片,经久不息。
我不知是怎麽回到家里的。玄关处放著仇江的鞋子,我这才知道,他已经陪著清回到了家里。
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坐在沙发上定了定神,起身走到了卧室。
一推门,我窒息住了,清脸色死灰地瑟缩在仇江的怀里,脸上布满了泪水。仇江一手搂著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在他的背上安抚地轻拍著。
"清......"我走上去,低声唤著。
清剧烈地颤抖起来,含泪的眸子惊慌失措地瞪著我,仇江忙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搂得更紧了一些。我醋意大发,一把把清从仇江的怀里夺出来,"清!是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原谅我这一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也看到了,当时那种情况,实在是太紧急了!我......我不知道怎麽办才好......我不是故意要说出来的......"我抱著他,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清在我的怀里反而镇定了下来,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沈溺在你的温柔中......我不该相信我还能享受到温暖和幸福......早在你和锺灵灵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该想到我的结局了......可是我......舍不得......所以......报应来了......我从来不是个幸运的人,可是我还向老天祈求幸福......他给了我一年,现在......全收走了......我骗了人,抢了女孩子的男朋友......我的报应......"清颤抖著说著,声音嘶哑得仿佛要断掉。
我的手机催命似的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锺灵灵的,我狠狠地把手机摔在地上,电池飞了出去。
"不是不是的!"我激动地大吼道:"你会幸福的,我会给你幸福的!清!你换个角度想一下,今天的事情也未必是坏事!以後再没有人会怀疑我们了!我们是安全的了!我会一直陪著你,永远爱你,我再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了!清,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最後一句,我的声音低下来,转成了哀求。
清从我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站起来就想往外冲,却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仇江抢在我前面扶起了他,"岳孟清,你冷静一下,老师知道你心里难受,到床上躺一下好不好?你好象有点发烧......"
清悲愤地解开双腿的假肢,狠狠地摔在地上,"这该死的腿!有什麽用!我永远是个残废......"我本能地冲上去拦他,却又被仇江抢了先,他虚弱地哭倒在仇江的怀里,"仇老师,想做一个别人眼里的健全人是很奢侈的梦想吗?为什麽这麽难啊......"
仇江把清拦腰抱到床上,我凑上前去,他却把我挡开了,"金大海你先出去吧,一会我有话对你说。"
我自知理亏,默默地走了出去。
"这下好了,学生会主席非你莫属了,满意了?"客厅里,仇江走到我面前坐下说道。
"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低著头说。来了,都来讨伐我了,我犯了天大的错误了,而我最大的错就是在全校师生面前说了句实话。真是讽刺。
"早知道你是个这麽没有信用的人,我真不该把最心疼的学生交给你。"仇江说。看著我狐疑的目光,他翻了个白眼,"你小子以为只有同性恋才会喜欢他吗?他的成绩好,性情又温和,所有的老师都对他非常好,班上的同学也都很倾慕他的才情。只是他害怕别人知道他的秘密,所以对人冷淡了一点,不然,他在学校肯定会比你金大海受人欢迎的多。
"我......"我嗫嚅著说不出话来,和清朝夕相处一年多,我又怎能不知道他的好呢?
"现在说什麽都晚了,他的要求从来都很简单,只是想做一个别人眼里的健全人而已。但是对於他来说,这却是最奢侈的,事实是他是残疾人,所以他根本不怪你,你只是说出了真话而已。"
"不是的......老师......我错了......"我说。
仇江点燃了一根烟,默默地吸著。
"我进去看看他,再向他认错。"我站起来说。
"等等!"仇江叫住了我,"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你不要去打扰他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串钥匙,解下来一把交给我,"你今天晚上到我家去休息吧。我陪他一夜,等他情绪好一点了再说吧!──金大海,不要说孟清,我都不会原谅你。"
我接过钥匙,默默地走了,这里是我和清的家,可是他已经不愿意面对我了。我知道仇江说的对,是我伤害了他,所以现在,只要是对清有好处的事,不管是什麽,我都会去做。
我躺在仇江的单身宿舍里辗转反侧,单人床冷冰冰的,身旁再没有温柔的恋人陪伴。深秋了,夜里清冷的要命,我用被子蒙住头,後悔得撕心裂肺。我会失去清吗?在如此无情的伤害了他之後,他还有可能原谅我吗?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清不止一次地说过,我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可我却给了他致命的一击......我粉碎了他在这个学校里的希望,那原本是一个很简单的愿望,对他来说却是幸福,是自信,只是争取一个做健全人的机会而已,却被我破坏了......
他还会原谅我吗?
一圈、两圈、三圈......时锺慢得象地球自转,每走一圈仿佛都象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我从床上跳起来,在小小的房间里焦躁不安地走著。不知道清的情况怎麽样了,刚才仇江说他有些发烧,他一向不算结实,去年得过一次肺炎以後更是很容易发烧,天冷了,要是他的肺炎再复发了......
不行,我怎麽也不放心,披上外衣,我冲动地拉开房门跑了出去。回到我和清住的小区,站在我们家的窗下,橘黄色的灯光透过窗帘淡淡地映出来,夜静谧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我在窗下站了一会,想到清含泪绝望的眸子,怎麽也没勇气回到自己的家里。
我沮丧地回到仇江的宿舍,无力地躺在床上。我累极了,连日来为竞选做准备,已经扒掉了我一层皮,今天还来不及享受胜利的喜悦,就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现在我只觉得浑身瘫软,脑中嗡嗡做响。
好容易迷糊了一会,仿佛才睡了十分锺,我就被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了。我睁眼一看,天已大亮。
揉著眼睛开门,门口站著的赫然竟是仇江。
"仇老师?你怎麽回来了?清呢?"我问道,难道清已经想通了,已经回学校上课了?
"他回江苏老家了,我刚把他送上飞机。"仇江疲惫地说。
"什麽?"我失声叫道,脑子中轰的一声,好象有什麽爆炸了。
"昨天夜里岳孟清接到电话,他外婆心突发脑溢血,医院已经发了病危通知,他赶回去见老人家最後一面。"仇江用手揉著额角说。
我踉踉跄跄地向後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床上。清到底做错了什麽?为什麽让他一天之内承受两次最惨痛的打击?
"他还好吧......"过了好久,我才哑著嗓子说,却没有勇气听仇江的答案。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他快崩溃了。我送他去机场的时候,他几乎站都站不住,是两个乘务员把他扶上飞机的。"仇江痛心的说。
"那你为什麽让他一个人上飞机?你为什麽不陪他去?你为什麽不来通知我?"我红著眼睛大声地怒吼著,不知道是对仇江还是对我自己。
飞机的轰鸣声从头顶划过,我发疯一样跑出去,仰头看著巨大的铁家夥划破云霄,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空中。明知道那不可能是清乘坐的那一架,我还是呆呆地向天空望著,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我的清,他现在在哪里呢?一个人孤独地坐在飞机上,他的内心是怎样的灰暗和绝望?
一天之内遭遇了太多的变故,一向健康得过分的我生了一场重感冒,在家休息了一个礼拜才回到学校。在我生病的日子里,锺灵灵一直在照顾著我,回到学校那一天,她径直把我带到了宣传栏前。崭新的巨大海报上公布了学生会换界选举的结果,学生会主席那一栏,赫然写著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