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希望你好好保重,不要再想复仇,好好的过自己闲云野鹤的生活吧。
若真有那一天,皇兄必迁怒於我,那我可真是引火上身了。
真的有些累了。李逍叹口气,出生帝王家,竟连尽一点兄弟情义也成了偷偷摸摸之事。
忽地记起那男孩,叫楚寒洛是吧?
转身向後院走去,轻轻微笑。
那男孩要知道自己收了他,不知该作何反应?愤怒、怨恨、害怕?还是会兴奋开心?
摇摇头,大概是後者吧。为他所收的男男女女,哪个不是欣喜若狂?
"王爷,楚寒洛......楚寒洛他不见了......"
"不见!?"
"呃......王爷将其安置的听竹轩里不见他人影......"
"有找吗?"
"......"管家吓得说不出话。冤枉啊,王爷也不说这男孩该作何处置便将其安置在听竹轩,自己根本来不及准备什麽,人就不见了。"没有王爷示下,奴才们不敢......"
"他们新倌的通铺找了吗?可能那孩子被吓著了。去找回来,顺便解释清楚,我在听竹轩等。"
"是!"暗暗擦擦冷汗,管家弓身退下。
十九、
"楚少爷,王爷有请。"
楚寒洛疑惑的看著身前的管家。少爷?为何叫我少爷?心中的困惑更是一层盖过一层。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让自己摸不著头脑,不管是身还是心都极度的疲累著。
身体每一部分都在叫嚣著休息,好好睡一觉。可,王爷,他惹不起。
深深吐出一口气。不明白为什麽自己必须留在这样的地方,为什麽总是必须接受发生在身边的一切。真的很累,如果可以,他只希望现在能让他什麽也不想。
"这里是?"楚寒洛疑惑的抬头。
"王爷正在听竹轩等楚少爷,以後听竹轩便是楚少爷您的住处。这里是湢室,见王爷之前,还请少爷先行沐浴更衣。"
楚寒洛皱皱鼻子,也是,自己也该洗澡了,但,他们王公权贵也太奇怪了吧,见个面需要这麽铺张?还有,什麽叫以後就是自己的住处?
也许是今日太过疲累,也许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总之,楚寒洛就这麽傻傻的沐浴、更衣,穿上了让他很别扭的衣服。
很美是不错,可怎麽看起来怪怪的?
梦游仙境一般被人一路推推搡搡到了了"听竹轩"外,赫然发现,这就是下午自己醒来的地方。
好像有什麽联系起来了,又似乎一切都没有联系。
想到这屋里的不定是什麽奇奇怪怪的人物,楚寒洛犹豫了下,终於推开房门。
──小子,你可终於来了!
说话的是下午的青年,也就是王爷吧?弓身打辑,"小的见过王爷。"
"噗,这会儿这麽客气?下午可还敢打我呢!"
李逍看楚寒洛还是一脸迷迷糊糊的表情,不由啼笑皆非。
"不会吧!忘了?"
楚寒洛看著这人奇怪的自言自语,奇怪的哼笑几声,然後向自己走来。
"很少有呢,居然有人能接二连三的吸引我。"
眼前一片阴影,唇上忽然传来温暖的触觉──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轻轻、柔柔,这是一种试探,或者一种诱惑。
可,对於楚寒洛──一片混乱。
乱了乱了,什麽都乱了,这是什麽?吻?这个王爷为什麽吻自己?
似乎灵光一闪而过,什麽都明白了!
脸色吓得苍白。
不!他绝对不要成为这些富贵公子的宠物。他是男人,也许不够强大,也许不够成熟,但他是男人!绝不要做什麽低头赏花抬头赏月朝朝暮暮盼君来的男宠!恶心!
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位王爷的头已经移到了自己的耳畔,湿濡的触感一路向下,滑到颈窝,滑到锁骨......
悚然。全身骨头都在发抖。猛然推开身上的人,冲到墙角,哇一声吐了出来。
李逍愣住。
现下,连怒火也烧不起来了。真真的错愕。居然有人,因为自己的吻,吐了?
这是个怎麽奇怪的人?敢忘记自己,敢打自己,敢无视自己,敢因为的自己的吻而吐?
"你,没事吧?"有些笨拙的递去一方绢,第一次,有类似於照顾一个人,安慰一个人的举动,连自己都有些窘迫。
有些迷惘,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这王爷递来的方巾,楚寒洛仍旧痛苦的倚在墙角,忍受著强烈的晕眩感。苦笑了下,这一天真是灾难,现在自己记起来了,下午打了他。
所谓皇亲国戚真是让人弄不懂。讽刺的想。下午打了他,如今这般羞辱他,可他......安慰自己?
这时候,也只能如此自我解嘲。接下来呢?如何处置我?继续?还是干脆拖出去杀了?
有的时候,死心绝望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楚寒洛默默的站起来,默默开始解衣服。深吸一口气,抬起眼来,看著眼前仍旧呆呆没反应的人。唇角弯出极讽刺的弧度。
李逍皱著眉头,静静的望著他。
"罢了罢了!披好衣服吧!"有些烦躁的接口,"如果这是以退为进,你很聪明。我是风流,但还不下流。"
"......就这麽......放过我?"发白的嘴唇说起话来都哆哆嗦嗦,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挑眉凛然笑笑:"你也太看不起本王了。强迫这种事,又岂会是我所作为!"
张狂的笑声消失在门口,楚寒洛终於松了口气,滑坐在地。
二十、
日子居然也就这麽相安无事的过了下去。除了换了个如此豪华的房子住,除了生活中突然多出来一个人──狂王李逍。
倚在窗口,楚寒洛静静想著。
那天开始,狂王几乎每天都要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有时候,他会来和自己聊天,教自己下棋,教只懂看戏折子的自己诸子百家。
有时候,他会将自己拖出去,教自己打架,教自己一些简单的功夫,然後趁机会嘲笑自己笨手笨脚。
有时候,他会让自己唱戏给他听,或者邀一群朋友来听戏,然後看自己接受那些权贵子弟们的吹捧而洋洋得意的样子。
他慢慢认识了这个有时候深沈有时候天真的男人。骄傲、自负、狂狷外露。
他也慢慢认识了一些他身边的人。
西席先生墨竹,沈默不多言语,却会有时深思的望著自己。
王妃静姬,优雅而美丽的女人,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对著自己,无法不让自己亲切。虽然很奇怪身为王妃的她为何对有著尴尬身份的自己这般好,但不可否认,这个温和的女人,让自己找到了"姐姐"的感觉。亲人,多让人向往的名字。
慢慢的,他又可以开怀的笑、大声的哭了。有时候,胡闹起来,居然也可以跟狂王打打闹闹滚在草地上,甚至也会联合静姬对狂王恶作剧,然後看到喝了放了盐巴的茶水脸都扭曲的李逍憋笑憋到两人从屏风後滚出来,最後被李逍满园子追著跑。
李逍。是的,李逍。只有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李逍和静姬永远会摒退众人,於是会要求我叫他们李逍和静。
多麽奇怪的皇族。
於是,慢慢的,无法拒绝。
无法拒绝李逍刻意的接近,无法拒绝李逍时不时的亲吻。慢慢的,无法拒绝这种强势的温柔。
於是就想,就当作是感恩吧。渐渐放开了心胸,渐渐的,放任自己的感觉。
慢慢的,时间变成一种游戏,慢慢的,抗拒变成了一种欲拒还迎。这是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心态吧。所以,当时封闭住自己,一遍遍的催眠,只是一种感恩,一种亲情。於是,所有的幸福,在感到幸福的瞬间,被错过。
──为什麽幸福总是短暂的呢?
──因为比起不幸,幸福总是来得短,来的缥缈。
这,是在一切改变的那一天,才明白的。
一切改变的开始,直到现在想来,仍旧是莫名其妙。
那一天,李逍居然下了朝便直接到别院来,然後,慢慢的望著自己发呆,眼神如同阴霾的天空。
"楚寒洛,你,有没有喜欢上我。"语气强势而不容拒绝,掩盖著那没来由的急迫和颤抖。
"什麽?"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可是李逍也没有给楚寒洛再思考的机会,猛地扑将上来,开始拉扯楚寒洛的衣服。
"你干什麽!?住手!"楚寒洛冷汗澿澿。不对,很不对,他的表情态度都太过诡异!到底怎麽回事?
可惜没有他问出口的时间,"嘶"一声,衣襟被撕扯开来,这个男人凶恶的气息简直就是要把自己吞吃入腹。纯雄性的攻击力与野兽一般的狂暴,楚寒洛的所有反抗在这时的李逍身上完全得不到作用。
终於,楚寒洛眼角扫到几案上的花瓶,马上一手揪住自己的衣服,一手去够花瓶。李逍看到,猛从背後扑上来,一时间冲撞的力道让楚寒洛头晕目眩。终於够到瓶子,反手一抄,想也不想的向李逍身上砸去。
"!!"花瓶碎了,李逍的手被划上,血汩汩地向外冒著。
房间的气氛一时僵硬。楚寒洛只是粗粗的喘气,别过眼不去看那让自己不忍的鲜血,於是,也错过了对面男人终於清明的眼神。
孤寂的、落寞的,甚至有些不符合这人身份的──委屈的眼神。
这是一场战争,这场战争最终比的,是一种耐性或者坚强。
李逍将楚寒洛关了起来,重新布置了别院,戏班子走了,一些原来留在这里的宠姬们也走了,这里变成了楚寒洛一人的别院,或者说,一个人的牢笼。而狂王李逍与王妃静姬,住了下来。
楚寒洛不想也不能屈服,他知道屈服对他来说意味著什麽。他将一辈子摆脱不了"男宠"的命运。也许楚寒洛是喜欢李逍的,但这所有的一切仍在开始时便被李逍这突来的蛮横抹杀。
不明白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打打闹闹的日子一去不返,他知道,李逍在逼他给一个答案。一个他甚至不明白有什麽意义的答案。
但是很明显,李逍很在意,突来的在意。一切平静被打破得毫无道理,有什麽事情发生在了李逍身上,而显然,无论是李逍还是静姬,都不愿意告诉他真相。
原来自己并不值得信任不是吗?
所以,一头雾水的自己,只能认为他疯了,於是,只能与他比拼偏执。不认输的倔强本性,或许就是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被另外一个男人囚禁的男人,最後的自尊了。
廿一、
僵局。
没有人肯退这一步,只有李逍的焦虑日见浓厚。
那段时间的李逍,甚至让楚寒洛觉得可怜起来。那种焦虑,简直不像那意气风发的狂王。
有时候发呆,便不禁有些伤怀。
怎麽就到了这个地步?如何也说不清楚。
可,依旧,无人肯退那一步。
僵持、僵局。
──当时以为,这便是结局。
"江兄,你认为,这个结局,如何?"
江枫看著楚寒洛,看著沈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的楚寒洛。
日头早已落下,他们身边,也已倒下了不知几个酒瓶。
这个人,现在在自己面前,一脸悲伤和怀念。
江枫就这麽软了表情。轻轻的笑,静静的听,并不做答。
不知道他为何告诉自己这些,初开始听闻,是一种诧异,然後,便是心疼。
对於他告诉自己这种行为的动机,一丝丝的期待早已慢慢的膨胀又膨胀。很想问,却居然害怕。害怕啊!他自在公子江枫啊!
不由苦笑。江枫啊江枫,你竟已至如斯了吗?万一一切只是臆想,过後又该如何自处呢?
楚寒洛并不在等待江枫的答案。他还沈浸在那一段日子里。不知何时,自嘲的笑了。
"有的时候想,早知都是一般的结局,不如就在当时结束就好了啊。
"江兄,你一定想不到,我居然屈服了。屈服在了他的温柔,他的在乎,他的焦虑,他的......所谓爱里。
"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是爱我的。人都是有心的,而我,甚至比一般男子都要敏感。所以,根本无法拒绝那一份爱。怎想,从不拒绝他到需要他,转变得那麽快,快到自己都无法察觉。
"那个时候,我只是想珍惜。珍惜一个也许一辈子便不会有的人。难道我的屈服就是示弱?所以我再再应该无个好结局?
"这个原因我无法接受!
"那该是一段多麽美好的日子。两情相悦,缱绻缠绵。真的,我即使如此对你说出来,也不觉得羞怯的美好的日子。无事的时候就斯磨在一起,神仙也一般。
"不怕笑,真真就是希望如此一辈子,不变。"
楚寒洛脸上,是怀念的温度,云淡风轻,所以,虚无飘渺。江枫有些不安的拽住他的衣襟,动作甚至是孩子气的。
看到楚寒洛疑惑的眼神,江枫尴尬的松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回忆,是楚寒洛的幸福,那麽,现在,楚寒洛在身边,便是他的幸福。幸福到让他害怕他的离开,幸福到让人卑微至此,也幼稚如斯。
看著堪堪放手的江枫,楚寒洛有些了然的笑起来,这种笑,怎麽说呢,是一种,宠溺的笑。至少江枫眼中看来是如此。於是,自在公子,居然脸红了。
自在公子不在自的摸摸鼻子,怎麽突然就有一种反过来的感觉呢?一直像个长辈的自己怎麽突然就需要被人哄著宠著呢?
看到楚寒洛还在温温暖暖的笑,江枫虽然很受用,还是微窘的咳一声,示意楚寒洛回到话题。
楚寒洛轻笑一声──这回是真的笑出声来──偏过了头,静静的出神,也不笑了。
"一直就是奇怪,为何我和他的相处,总是被他一人主导。想要的时候,带在身边,不要的时候,说丢弃便丢弃。"
"很突然的,他几天几天的没有来过。本来自那时候起,他从来是得空便来别院的。於是我也担心起来。担心!
"最後,他来了。拖著一身的酒气和一个很可爱的孩子,男孩子。
"对啊,几年过去,我也早已不是那比水娇嫩的孩子了,这副......被他尝遍了的身体......也已不能有什麽吸引力了吧?"说话间,略微的颤抖与停顿,即使几率很小,他仍旧不想见到江枫鄙夷的神情,可,信任,这是江枫教会他的。所以,他没什麽不能说。
忽地,一双手很温柔的拍了拍他的头,不用抬眼,也能想到此刻这人面上大大的笑脸,於是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如果我只是个男宠,也就是这麽想了吧!可我不是!我从不怀疑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而且并不如别人所想的脆弱。所以,我受了更重的伤害。他想摆脱我,却用如此拙劣而恶俗的手法,甚至从头到尾一眼也不敢看向我。
"他就不想想吗?我也是个戏子啊,他在我面前,装出一副负心汉的嘴脸,到底是骗我呢?还是骗他自己?"
嘲讽的抬头,楚寒洛猛灌了自己一口酒。
"於是,我配合他,我拂袖离去了,我甚至说,让他好好享受了。於是......他信了。他相信我绝望了,他相信他的计划成功了。
"他真的是那个王爷吗?那个征战四方的王爷?智勇双全的王爷?我不相信!可是,他再也没有来。
"我每天都诅咒著自己,是不是傻傻的以为被舍弃更幸福?
"每天每天,事实都提醒我,我是没用的,从来不值得他信任的,从来只需要他保护的、疼爱的,只需要接受安排,不需要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选择的。
"於是我骂,我不停的唾弃自己,不停的不停的......"
空气里弥漫著酒香,轻轻的鸟语,沙沙的竹声。
安静的,安静的。
"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有怀疑过,他有他的苦衷,他只是为了保护我。
"所以我等,我在那个庭院深深深几许里痴儿一般的等。我等的是什麽呢?他的爱?他的解释?还是一个结束?我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