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倚红楼,两人望著那高高的匾额,禁不住同叹一口气。
似乎出得这楼便不太平呢。如此看来,还是乖乖在这楼中待著吧!
自昨夜,两人之间便静静流转著一种柔软温柔的气息,两人很有默契的保持著这让人愉快的气氛,享受而沈溺。
江枫笑著倚在柱子上,看著楚寒洛向胭脂楼走去。这几天胭脂的刀伤渐好,江枫必须去查那沈姓男子的底细,便让楚寒洛先行过去探望。
楚寒洛擒著笑,背後可以清楚感受到那人温和的视线,很温暖,却温暖得如空气般自然,包围著自己。
──很舒服呢~!
江枫看著脚步轻快的楚寒洛消失在转角,悠悠的叹了口气。
──太幸福了,怎麽办呢~?
两个大男人,这时却如那毛头小子般,幼稚可笑却让人不得不脸红起来。
"胭脂姑娘,打扰了。我是楚寒洛。可以进来吗?"
"楚公子请进。"
推开门,看到胭脂试图坐起来,忙劝她躺下去。脸色确实红润了许多,楚寒洛放下心来。
胭脂也任凭他细细的看,末了,方道:"公子可仔细看了,胭脂可有好许多?都说是他们爱操心罢了。"
经她一说,楚寒洛才尴尬起来,居然盯著个姑娘家这麽瞧......
"咯咯~"胭脂掩唇笑开了,"公子还是这薄面皮呀。"
这一笑,仍旧是世人眼中的烟视媚行,却藏不住那揪痛人心的超脱与空茫。
楚寒洛惘然。这该是怎样一桩悔悟啊。
胭脂叹息:"知公子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奴家多谢公子抬爱。胭脂曾赠过江公子一句,今日便再赠公子一句──怜深定是心肠小。往往成烦恼。一生惆怅情多少。月不长圆,春色易为老。"
"本是女儿家话语,惶恐比公子,但望公子记得这‘有花堪折直须折'的道理......咳咳......"
"姑娘快躺下!寒洛明白,谢过姑娘一番美意。"
胭脂惆怅,楚寒洛思量。一时间,房中沈默下来。
"哎哟,这是怎麽啦?"江枫推开门便被这凝重的气氛吓一跳,忙不迭打岔。
"帮公子你做媒呢~"胭脂笑谑。
"胭脂啊胭脂,叫我怎麽谢你才好!"连忙配合著又是感动又是鞠躬的。
"去去去,公子好没诚意。"胭脂状似不屑的挥手,眼中满是笑意。
"行了吧你。坐下,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事情交代得怎麽样?"
"吩咐下去了,最迟明天定有消息。不能心急,静观其变就是。"眼见楚寒洛仍是迟疑,忙补充道,"寒洛便放心吧。我们所在这倚红楼,洛阳地界上还没人敢妄动,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楚寒洛皱皱眉,勉强是赞同了。
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江枫心里涌出了太多的感动。
笑嘻嘻的伸手,抚平楚寒洛蹙著的眉心,直到被楚寒洛一个白眼,不耐烦的甩开。
讪讪的甩甩手,江枫痴痴的笑起来。
胭脂眨巴眨巴眼睛,这两个发生什麽事情了?怎地突然这麽亲昵起来,连她都不好意思呢~
了然的笑了。如此看来,方才是她多事了。
幸福太不容易,她便是衷心祝福著他们,即使这是两个男人也罢。谨愿他们能,心意想通,长长久久。
廿五、
接下来的日子,很快乐。
即使只能在这倚红楼待著,严格来说甚至是没有自由的,却轻松自如。
有时候,两人静静的坐在庭院里,漫无目的天马行空的闲聊。有时候,两人一同研究江枫那叠厚厚的资料,听江枫讲一些江湖浪迹的趣闻。有时候,两人兴致上来把酒言欢,酒令行到末处已只剩一二三四了却仍旧喝得开心......
两人维持著这若有若无的亲昵感,和谐、轻松。
知己,这便是知己了吧。
所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也许仍旧不是情人,却如同挚友手足一般。
江楚二人谁也没有打破这个局面的意思,默契的维系著。
对江枫来说,楚寒洛已经接受了。接受了自己的感情,接受了这种偶尔亲昵的举止。不是不遗憾,所以逮著机会便小心翼翼的试探,可是却也是满意於现状的。
凡事,欲速则不达。
所以,当平静的湖面里突然投入了一个石子,那涟漪杀得人措手不及。
狂王李逍出现了,出现在楚寒洛面前。
李逍一向便是狂妄的。狂妄、霸道、自负,於是做事情也从来说风便是雨。当他需要一个解释,或者一个机会,他便直直杀过来问你讨要,姿态永远居高临上,却让人无法拒绝。
楚寒洛呆住了。在那一刻里,他无法考虑其他,比如他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比如他来干什麽。所以,当他被李逍带走的时候,他仍旧无法考虑他要带自己上哪里,江枫怎麽办。
等到完全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了不知哪座山的山头上,眼前一片火红的枫树,这人在这"枫火连天"的背景前,笑望著自己。
仍旧是记忆里的笑容,不可一世的、嚣张的。
以为已经压在箱底的回忆迸发了出来,有竹林里的嬉戏,有小溪旁的欢爱,有那一年的星空和夜色。这种倾巢而来的思绪甚至膨胀得让人窒息......
这时候,这个男人慢慢的向自己走来。短短的几步,他走了很久很久,却让自己想了更多更多。
想到初到王府时的热血和冷却,想到初识他时的激愤和懊悔,想到初次荒谬无比的吻,想到初次的缠绵,初次的争吵,初次的屈服......直到最後的分离。
似水流年似水流。
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突然,就明白了。
李逍低头凝视著他,曾经最不能招架的眼神,火热而执著,与那人的温润如水完全不同。
狂王轻轻的搂住他,仍旧是当年习惯性的独占动作,让人有一种仿若珍宝的感觉,与那人的平和亲昵更是不同。
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的,楚寒洛笑了。
"李逍,我曾经以为所有问题都能为时光解决,唯独一些感情,能够长久──比如爱。"
"可是刚才,当你走向我,我突然发现,我一直以为等不到的东西其实已经等到。"
"我一直以为我在等你,在那个庭院深深处,在那些误会重重里,我以为我一直等著的是你。"
"可是今天,当你终於走向我的时候,我发现,我错了。"
"原来爱,也是可以被时间消磨的"
楚寒洛静静的走出李逍的怀抱,背对他,看著那火红的枫树林。想到了与那人第一次的相见。
──"在下江枫,兄台怎麽称呼?在下路过此地被枫林吸引,不慎......那个迷路了。敢问兄台你呢?"
轻轻笑了起来,感受到背後灼热的视线,一如既往的压迫感,忽然就释然了。
"原来那麽多个日日夜夜,我等待的,其实只是一个梦,一个我们从来没有误会,没有失去,你会疼我我也会依赖你的梦。"
"刚才你向我走来的时候,我突然就想通了。我的梦,已经圆满。一个故事的完满,需要有一个结局,我等来了这个结局,我等来了解脱。我以为离开是一个结束,却还是不能舍去与放下。今天,那个甜美的记忆,似乎真的结局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楚寒洛依旧是怀念而眷恋的笑,李逍的眼,却渐渐的冰冷。
楚寒洛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面对著这个男人,依旧自负孤傲,眼神却是寂寞而受伤。
"抱歉,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的昨天写满了你,我很高兴,不管曾经怎样伤害,我还是很高兴。但是我的今天、明天,你已经失去了。这麽说,有些自视甚高吧。呼,豁然开朗,真是不错的感觉。误会或者失去,如果是命的话,我们的错,只在於没有争取。或者,我们并没有错。有缘无份似乎是个逃避的好词语。
......其实,你也许并不如你所想的爱我。"
不意外看到这人受伤痛苦的眼神,寒洛拥抱住他,微微苦笑。
这是个无比温暖无比恋倦的拥抱。就像曾几何时,竹林悠悠,淙淙流水静静淌过,就像曾几何时,夕阳下,一枚不起眼的玉坠,暖暖的温度。
楚寒洛转身的时候,撞进了一个已经渐渐熟悉的怀抱里,埋入其中吸口气,那人身上淡淡的酒香。
最後回头的时候,李逍仍旧呆呆的立在原处,凄楚的表情仍旧能让人心痛。
──却也只是心痛了。
廿六、
江枫抱著楚寒洛施展轻离开。
"离得够远了,放我下来啊!"
江枫还是不说话,轻轻将楚寒洛放到身边的树杈上,埋首到楚寒洛脖子里,执拗的不抬头。
就在刚才,他以为到手的幸福结束了。看著楚寒洛跟著那人离开,甚至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自己。他怕了。
一直认为这个人是他的,他的敌人只是时间,只要静静的守候、不放手就是。可是那一瞬间,突然认为自己真是很傻,这种自信太没有保证了。
所以他急了。即使知道跟踪是很无耻的行为,即使知道楚寒洛发现後会失望他的不信任,可是那一瞬间,什麽都是空的。只有紧紧跟上来,如果,如果楚寒洛真的准备与那人离开,他也要抢回来!
楚寒洛任他这般靠著,却感觉肩头一片湿热。骇然。这人居然......
心里就像什麽被东西涨满了一般,幸福,却难受。
这人啊......
如果从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刚才的自己,会答应吗?恐怕会吧。
逃离,又何尝不是一个局?他就真没想过那人会发现,就真没想过那人会寻来?那人是爱自己的,独占的爱,会允许自己离开?
也许当时的自己并未察觉。可是现在,他明白了。
一直在赌,赌那人会追来,赌那人会明白他的重要。他其实就是想要一个这样的结局啊!
可是,今天,当自己潜意识里居然拿那人与这江枫比较的时候,才知道,一切都晚了。
从遇到这个自在公子以後,计划终是被打乱,心,也是。
想到李逍憎恨而绝望的眼神,楚寒洛悠悠的叹了口气。
那人在感情上,不是比自己更像一个孩子?认为是所爱,便拼尽全力的保护与宠溺,却忘了,他楚寒洛也是个人,是个与他一样的男人。
当他太在乎你的时候,反而忽略了你这个人,在纯粹的"人"之外的其他。比如自尊,比如男儿的坚持。
刚才......自己深深的伤害他了吧......
楚寒洛何尝不明白,单凭一句"你也许并不如你所想的爱我"便可让那人恨他。
有一种伤害,不是他不爱你,而是他藐视了你的爱。这种伤害,才是最深、最痛的。
就这样吧。让他恨自己,让他恨到忽略掉他自己所犯的错。让他认为自己不知道所有他做的,不管是什麽。
他太高傲了,太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他的了,又怎麽能接受,分离,是他们自己的过错?
如果恨自己,能保全他那绝对的自尊,那麽,就这样吧。
他还有江枫,可是那人,除了个"狂"字,便什麽也没有了。
慢慢的,肩膀上的人平静了下来。这人安安静静的靠在自己肩窝里一动不动,不知道为什麽,楚寒洛就是觉得,这个江枫,怕是害羞了吧。
真难想象啊,一个大男人,吓哭了也就算了,居然这会又撒起娇来。实在忍不住,不由得笑起来。
感受到楚寒洛身体的震动,江枫怪异的抬起了头。
迎风跑过使得头发显得有些凌乱,一双眼睛红红的,连鼻头都是红红的,窘得脸都红了,现在更是一副茫茫然眼神疑惑的望著自己,哪里还有一点自在洒脱永远有条不紊的公子形象。实在是......
不由得大笑起来,著实忍不住了啊。
江枫脸上挂不住了。明知道楚寒洛是在取笑自己,却完全无力反驳,是自己一时失控栽到了他手上,实在无话好说,可是,这人笑的太过分了啊。
看到江枫脸色越来越窘,楚寒洛笑声慢慢小了下来。从来是处变不惊、任世间来来去去吾独悠然自得的自在公子啊,居然为了自己掉眼泪。看著他哭,居然揪心的疼,却矛盾得无法不高兴,这个人,他是为自己啊......
江枫看著面前的楚寒洛愣愣望著自己发呆,却依旧痴痴的笑著。一半刻意、一半不甘心的咬了下去......
"唔......"疼。楚寒洛总算反应过来,看著江枫近在咫尺的脸,眼睛恼怒的盯著自己,脸色却还在烧,牙齿不甘心的啃著自己的嘴唇......
楚寒洛笑了。轻轻的闭上眼,悄悄舔上紧贴著自己的嘴唇,细细的勾勒。尝到这人下狠劲咬出来的自己的血,带著涩涩的铁锈味,却让这个吻一时间添上几分禁忌的妖豔。
江枫一时呆愣住,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严格来说,他趁著这几天,确实是有偷过几个吻的,可是,他们的吻,从来是淡淡的,如水的,温暖的,却又是纯粹而没有欲望的。可是这次......
疑惑直到楚寒洛的舌轻挠自己的舌尖为止,宣告结束。江枫身体一弹,抛开其他便吻了回去。
紧紧的抱住楚寒洛,将他牢牢抵在自己与树干之间,狠狠的吻上去不留一丝空隙。舌缠绕著他的,灵巧的嬉戏在一起,翻搅著勾引著,无止尽的掠夺著。不停吸食著他甜美的津液,贪婪得连自己都害怕却怎麽也无法停下来。手越收越紧,唇舌狂暴的吸吮著需索著。
似乎是箍得疼了,楚寒洛呜咽一声,微微睁开眼瞪著这个人,脸却已经红成一片。没想到这人居然激动成这样!
这一眼,楚寒洛想来是警告,江枫看来却是诱惑,下腹一紧,匆忙结束了这个吻。
不由得苦笑,自己的自制力何时变得这麽差了?
楚寒洛粗粗的喘著气,嘴角还挂著来不及吞咽的唾液,整张脸都红红的,抗议的瞪著自己......画面,说不出的诱惑。江枫移开视线,慌忙的站起身。
"嗯......我们,我们该离开了......"
楚寒洛气冲冲的站起来,挥开他的手,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就走。
看著身前气乎乎的背影,江枫突然觉得,这一刻,将死也是值得的。
廿七、
月夜,灵山之顶。这时分,万籁俱寂。
风潇潇吹过,已是秋色正末。
李逍静静站著。
很冷,真的很冷。
"主子,沈侍卫回报,狂王李逍前日出现在洛阳地界。"
"......"探子战战兢兢抬头,烛光下只见主子眉眼一挑,却仍旧伏案什麽也没说,不由得心慌意乱,直检讨自己有无什麽错失。
"吩咐下去,让他们密切注意李逍动向,如有异动及时回报。至於那位自在公子,便任由他们处置了......只是,切忌打草惊蛇。"
"得令,属下告退!"探子这才松口气,悄悄擦擦冷汗,躬身退下。
这几日,江楚二人一直等不到那神秘人的後续动向,一时也有些摸不著头脑。手上的调查丝毫不敢停歇,倒是颇查到了些线索。
"江兄,如此便可确定这公子白必是那苏三公子无疑吧。"
"唔......若单从我俩的分析与胭脂的描述来看确是他无疑了,看来这事必与那七皇子脱不了关系。"江枫用手中的书点了点下巴,说道,"这下子,我们便只缺一点确认了。"
"那麽,江兄打算如何处理这消息?"
江枫低头,看著楚寒洛眼中精灵古怪的笑意,不禁大笑起来。
"寒洛啊寒洛,如今你这狡诈也是学了个十成十啊!"说著拿书敲了敲他的头,"我江枫自认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却也不是那任其搓捏玩弄的软柿子。这趟混水,既是淌进来,便干脆淌过去!"
"寒洛明白了。"说著,暖暖笑道,"那江兄我们何时动身?"
"动身?动身去哪里?"江枫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