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这滑头小子再不管教管教可不行,居然学会偷窥主子房事了。
统冽心里叨念着,一手搂好怀里人儿的腰,制止他学不乖一直扭动的身躯,细声在他耳边安抚的同时,还不忘偷咬几口珠圆的耳垂。此举招来的效果,便是樊儿更不依地在他胸前串动银色的头颅。两人毫不在意有旁人入了房,依旧嘻闹得欢畅。
小十七端着清水入房时看见的便是此番风景。虽说在门外偷窥了小半会儿,可那苍蝇大小的门缝儿岂能敌得过正面观赏来得赏心悦目?借低头的动作隐着笑意,小十七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子可是半刻也没离开过床上的两人。真是不错,养眼极了!当真只有此般绝色才真真配得起王将主子。从前小十七最是喜欢士大夫习抒大人,每次府里有宴会时,偷躲在角落里欣赏美仑美奂的习抒大人那典雅的一举手一投足便是小十七干活之余最大的乐趣,如今又有了位比习抒大人更是绝色的新主子,怎不教他心花怒放?
痴缠的主子们,终于下床来洗漱时,小十七才想起管家交代的事宜。把该报告的事项都报上后,这才杵着等待吩咐。
"去让厨房把膳食送过来,今早不去堂上了,就在这儿吃。"
小十七应了声,急急去领了一队丫头把准备妥当的餐点一一盘上桌。
樊儿任统冽搂着,伸手去抓桌上水壶。
"别急,先喝些奶浆暖暖胃。"
统冽抬手拦下他性急的动作,把盛有奶浆的瓷杯送到他嘴边。看着他喝下大半,这才给递上其他食物,也任他急切地扯水壶盖子。
小十七紧接着又领了几人进来,命人把东西呈上。
"爷,老管家吩咐了,把三大府送来的贺礼给爷及樊主子过过目。"
"哦?都打开我看看。"
习抒他们送的贺礼?统冽还真是满载了好奇。
"什么?"樊儿也停下大快朵颐,攀过来询问。
"习抒你认识了,其他还有我的几位挚友,给你送来的贺礼。"统冽暧昧地替他舔去嘴角残留的食物碎屑。
小十七一听乐了,他就说是管家多虑了,他怎么看也觉得这贺礼是送到‘潇湘北馆'的,其余什么‘雅清阁'的,王上下赐的那些珠宝首饰便足够装点了。如今主子也有发话,这贺礼自是必得留在‘潇湘北馆'了。小十七眯着笑眼,立即殷切切地开始介绍:
"公子请过目--这件便是姚海峪府的贺礼‘抚纱'。习抒大人有祝词说,‘万事和乐'。"
樊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呆呆地以眼神询问统冽,手上却是抓来了那块蝉翼般的薄纱玩弄。
"他是说,以后我们要和和美美的。"统冽笑宠地捏捏他鼻头。
不过这话小十七可听得明白,这‘和乐'指的必定不是如此简单。不过那其他繁杂的琐事都与他无关,主子开心便好。接着他再呈上第二件礼品:
"这是坊茨府今早才送到的。"小十七轻轻打开锦红木盒,可对着盒中央精巧的小瓷瓶吱吱唔唔地不知作何解说:"爷,这个......"
"这是什么?"樊儿也是一头雾水。
统冽则笑得开怀,"这是伏臻调的什么药水吧,你带着便好。"说着从盒中抓起那用银线串好的瓷瓶,替樊儿挂在颈间。随后问小十七:
"东西送到时,可曾说了什么?"
小十七合上空锦盒,换过另一件贺礼。一边回主子问话:
"伏臻大人没有祝词。东西一早由皇廷侍卫送到的,放下东西便走了。"
"还真是那小子的作风。还有呢?格青府送了什么?"
顿了一顿,小十七谨慎地答着:"回爷,牙瑾大人的礼物......是这个--匕首。"
为什么这后面二位大人不校摹校摹识书达理的习抒大人,送些正常些的贺礼呢?一下子瓶瓶罐罐,一下还刀剑匕首的...小十七端着匕首自是满脑子的抱怨,却也不免抱着些许担忧。
樊儿好奇地抓过盒里精致的匕首,笑咪咪地展示给统冽看。
统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滞,随即又换作微笑,爱宠地揉了揉樊儿额前的发丝道:
"喜欢吗?收收好,随时捎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望着樊儿单纯的愉快表情,统冽转头低下嗓子问旁边:
"牙瑾大人怎么说?"
"大人只道‘不必忧心'。"
‘不必忧心'吗?统冽舒了口气,搂好怀里玩得不亦乐乎的人儿,"那就‘不必忧心'吧!还有何事?"
"禀爷,差不多是时候去朝上了。"
"啧,还真是不让人舒坦。知道了,去让人把马匹备好。"
春夏之际正是朝城欢闹之时,由城南列到城北,无一不是商家小贩尽显神威之处。即便是全城最广的街道,此时也是人车马卒川流不息的。宸缄府的车马自一入城,街道两边立马排成了列队人群,吆喝的吆喝,欢呼的欢呼,人人都为着胜仗归来的王将鼓掌喝彩,好不热闹。
樊儿小小心掀起布帘的手又再次让统冽抓了回来,这次干脆把学不乖的调皮人儿一起带进了怀里:
"不闹,一会儿到了宫里任你怎么玩都行。"
樊儿别扭地皱了皱鼻子,乖乖把脸蹭进人胸怀里,半响又勿自抬了起来,语气甚是低沉:
"我,不离开你的。"
看着樊儿一脸委屈的认真,统冽心中一阵不舍,搂紧了他,唇角轻碰那粉嫩的脸颊,柔声哄着:
"没有谁让你离开我,也没有谁能令我让你离开。什么也不须担心。"
樊儿自是天真,却同样异常的敏感。自进到府内这数日以来,一切眼见耳闻皆是分毫不着掩饰。统冽不曾做过任何多余的表示,只以行动解释所有。知他心慌,但即便如此,此时此刻却是不得软下心来纵容的。自牵他手以来,便已注定一切皆要承担。这些话是临返朝那日习抒同他说的,但却无一不是事实。
"爷,到了。"
马车外小十七的喊声拉回了统冽游移的心神,低头见怀里人竟在不知觉间睡起迷糊觉来,不由无奈地轻笑起来。也罢了,今后怎生的事端便都由它自生自灭去了,况且,哪里有何事能难挡于他统冽呢?这么想着,方才略微忧虑的情绪便兀自明朗了起来。
章二
樊儿其实没有想到许多,只是自然而然的直觉在向自己诉说着危机感,触及自身存在的莫名的危机。所以当铄戬、伏臻、牙瑾贺鹄这三张陌生的脸孔一致把目光徜徉在自己身上时,樊儿下意识地往统冽身后偎了偎。
"统冽,即使大家对你们的关系已经是心知肚明了,你也不用真的连介绍都省了吧!至少,樊儿可是不认得你和我以外的人哪!"这一副戏笑的语调,除了士大夫习抒大人,不作二想。
统冽回了他一记不以为然的眼神,宠溺地将樊儿自身后搂至身前,却并未如习抒说的那般与人介绍,只是当着四人的面毫不避讳地在樊儿耳边低语,形同呢喃:
"正前方这位锦袍玉冠的便是永都今下的延景帝王了,然后他左边那个面无表情的家伙就是早晨送你瓷瓶药水的伏臻,最后自然就是我常与你提到的预言师牙瑾了。往后你便与我一般称呼他们既可,就与以往在大帐待习抒一样不必拘谨,恩?"
樊儿瞅着面前神色无奈的几人,轻点了头,开始细细打量他们。
永都王有着一副酷似习抒的笑面,只是此中并不如习抒笑得温和,多数含杂着戏谑与调侃。总而总之,但凡王储该当保有的威严,他便是失了万分,反而玩笑不羁他却沾个十成十。
他零零总总说了许多,大都是夹着笑意的。只是樊儿多数不甚明白,唯独最是在意那句‘倘若哪日受了统冽委屈,只管来王宫讨取公道。'樊儿只想着,何以自己会受统冽委屈?统冽又怎会委屈了自己?不疑其它,倒是此番话中的宠爱另樊儿念起了很久以往的亲人。
至如今,樊儿都只遇见亲切的脸孔,于是今日便是他初次遭遇伏臻这般冷漠神色的人。若非初次见面,还当真以为与他结了百年仇怨一般。只是说来奇巧,纵使满面的冷淡加之生硬严肃的口吻,在在却无法另樊儿心生畏惧,反倒觉得更加异样的容易接近。以至于樊儿唯独冲他绽放了浅显的笑意,虽然也只是莞在唇边而已。
樊儿其实最是敏感的,他能灵敏地嗅出王上口中的‘委屈'其来有自,他亦能准确地诠释伏臻毫无恶意的冷言冷语。自然,他更能敏锐地读取牙瑾贺鹄眼中不同寻常的色彩。
他缓步走来,轻轻地握住樊儿的手掌,只是片刻,便又缓缓松了开,唇角留下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一切仿佛都是清风般地发生,只是,樊儿察觉不出那略微苍白的勾起的唇边存有任何暖意。
"我是王朝的预师牙瑾贺鹄。"
他只是这么静静地叙述,声音轻柔得仿佛听不真切,但樊儿忽略不了他眼中异常的神色,纵使所有人都不曾察觉。
"公子!公子?"小十七瞅着小主子茫然的神情很是胡涂,不知发生了何事。
樊儿依旧若有所思,目光停在远处:
"他......"
小十七顺着主子目光望向远处正商讨正事的几位大人们,纳闷着主子指的是谁。
"牙...牙瑾贺鹄......"樊儿适时念出名字,声调里挺是迟疑。
"啊,公子是说牙瑾大人啊!牙瑾大人可本事呢,天文地理什么的都尽数其次,大人可是能算得命理伦常哦!"
"命理伦常?"
"可不是?正是那所谓的‘天机'什么的,天理循环,罪恶因果,生死劫数...但凡这天命人命的大事,牙瑾大人都只是推推手指便能悉数了然哦!王将主子说了,这永都康泰可少不得牙瑾大人的功苦!整个永都朝里,无人不道牙瑾大人是天神赐予我永都的福引呢!......但倘若换作我来说,与其歌颂牙瑾大人神算的本事,我更是喜爱大人慈善的胸襟的。对对对,这便正如那书本里所说的神佛一般......"
小十七滔滔不绝,俨然没有止尽的模样,回头却对上小主子更显得一脸漠然的神色。
"怎么了,公子?牙瑾大人如何了么?"
樊儿不作答应,只凝凝地盯着远方发神。
小十七何等聪明,脑筋立马转了过来。想到这般可能,忙不迭地加以解释:
"公子可是忧着清晨收到牙瑾大人匕首之事?公子尽管宽心,大人说了,‘不必忧心',那便是说‘有惊无扰',况且万事有主子担待着,纵使有什意外发生,也到底不过是青葱小蒜的事儿。大人送这匕首,许是给主子做个提醒罢了。公子且莫忧心。"
做人随从的,做到小十七这等尽职,也可谓为一出成绩。樊儿句句收在耳里,墨绿的瞳孔里闪着光辉,眼角微微曲了曲,目光由远拉近了来,最终留在小随从身上。
"我想继续听你讲腾管家的故事。"阳光下细微的声息洋溢着柔软的温和与平静......
虽说已时至夏日,此时早晨的气候却仍是凉爽沁人的,尤其是这御用的‘朗静园'里。且不说满园的百花齐放,光只是那一汪一汪的清池,也足够应了静爽的景致,也无怪乎铄戬挑了这么一处丝毫不见庄严的场地用作商议正事。
"这么说,这场仗其实终是打得足够冤枉了?"抿了口清茶,铄戬眼色平淡。
"大抵便是如此。"统冽正色回声。
"习抒,你看如何?"铄戬依旧平静如斯,紧接着把问题抛给了万能军师。
习抒拢着袖管倚在亭柱上,神态悠闲地回答:
"战事是由烟础挑起的,虽然不知顼极何以在最后关头退兵,但我看不出这个中有何蹊跷,天时地利任何一方都没有理由令他这么做。"
"战果如预知一般,并无异样......只是......"牙瑾的发言,向来能引起众人关切,毕竟预言终究胜过一切臆测。
"牙瑾,你可算出什么?"沉默许久的伏臻开口问道。
无视于三人齐集于自身的视线,牙瑾若有似无的目光由统冽面上扫过,随即不紧不慢地回道:
"不......事情尚未明确。王上请放心,只是不关紧要的琐事而已。"
统冽敛下眉,心下思索着方才牙瑾那不寻常的一撇,却并未对此提出疑问,当然,这正是出于他对牙瑾的信赖。顿了片刻,他想起另一桩事。
"牙瑾,关于清晨送到的匕首......可是有何不妥之事?"虽说是‘不必忧心',但事关樊儿安危,统冽终究是放心不下。
牙瑾一副莫测高深的神情,静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
"他的身处如何,想必你是清楚不过的。事情有些不甚寻常,我测不出他的命理......"
"测不出?那方才......"统冽更是凛起了双眉。
"是的,即使与他肢体接触,我仍旧什么也测不出,这正是蹊跷之处。他周身笼着沉气,必定有不善之事紧随......"话说着一半顿着,预师脸上敛起莫名的忧郁,语调更是平缓了下来,最后他背过身远远凝望池台边小憩的一主一仆:"......到底这只是兆示,如今并未显出凶相,你可不必忧扰。"
许以牙瑾感激的神色,统冽沉下的面孔扬起祥和的安慰,随即阴霾不再。之于牙瑾的性子,他们这几人自是悉数详尽,没有绝对的把握,他是不会轻易给予承诺的。
"既然如此,那么仪式照常进行应当并无大碍吧!"开口的是永都的王储。
铄戬笑起来总是显得丝毫没有诚意,同样隐着戏玩意味的声音响在彼此的沉默之间:
"那么,今日便到此为止了。牙瑾,习抒,你们随朕来‘钦乐殿'商议仪式准备事宜,其余人等都散了吧。"铄戬挥了挥手,正准备步出凉亭,突地想到什么一般,回头唤住了也准备由另一头离开的统冽,
"难怪总觉着落了什么,这才猛然想起。统冽将军,新婚初耳,切莫累了将军心神啊,永都可都依仗将军神威呢!"跨了几步,留下最后一句,"可别忘了替朕问候王将夫人哦!"
留统冽一人立在原地咬牙切齿。
谁人皆可佯装事无关己,可统冽心中最是了然,跟随自己到永都至今,一直令樊儿不安的因素有二,其一便是樊儿自身的身份,燧塔族的血脉延承给了他无休止的危险性,即便如今他们身在永都,但并没有任何保证可以确定那珍奇的血脉所携带的波澜不会危及于宸缄府,甚至整个永都;其二便是统冽的身份,怎么说自己也是支管永都兵权的第一王将,即便撇开王将的身份职责,即便无视伦理人常的指摘,忠孝义理有形无形的束缚却也并非说无视便能当真不存在的。樊儿在怕,樊儿在担忧,一直都是......
只是,应当如何?自己应当如何令他安心于自己身侧?
"你......说话。"
轻拽手臂的力道惊扰了统冽,低头瞅见樊儿皱着满脸的委屈抓着自己控诉。看那不满的神色里渗透着的慌张,估计这小家伙又是在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了。
"一说你便要嫌我吵闹了,你不是最喜欢清静的?这两日暂且还可得安宁,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太平了哦!"
可算博回了他的注意力,可樊儿不甚明白他的话意。
"两日后有个很重要的仪式举行,届时宫里府里都要张罗起来,那时可就别再指望现下的宁静了。"
自己也必须出席吗?樊儿抬头望统冽,眼神里凝着疑问。
"永都结‘燧塔族'为盟族,王上封冕‘宸缄府'第二当家樊主,祖规例行的三日游行仪式,你想你是不是可以逃得掉?"统冽笑嘻嘻地捏了捏樊儿开始由于诧异而微微翘起来的小鼻子,宠溺地笑问。
"......我......?"
"不是你难道会是小十七?小傻瓜,一会儿回府等着腾管家过来找你喝茶便是,这往后该叨扰的问题可数也数不清呢。"
樊儿再是满脸的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