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性命还重要。这几个字让天涯更加了解自己。原来眼前的人对他来说,是这麽重要,比自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天涯我要带走。"陆萧萧转过身来,轻轻的扫视已经站在他面前的众人。"不服的就打败我,不站出来挑战就是放弃,从今而後,天涯与所有人的恩怨一笔勾销。"风淡云轻的声音响在众人耳边,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就没有行动的勇气。
他的眼神,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可江湖人是很要面子的,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陆萧萧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既然如此,即使拼了性命,也不能让人瞧不起。
"我们跟天涯的恩怨与你无关,况且在场的任何人都不会让你带走他的!"站在前面的第一庄庄主连鹰喊道。不知为何,他不希望眼前这个人有丝毫闪失。
"那就一起上,不要浪费我的时间。"邪气的眼闪过一丝寒意,陆萧萧向前走了几步,微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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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你说的,不要说我们以多欺少!"另一个人喊道。经过天涯的事,他们不敢再小瞧任何人,何况是传说中最为神秘的红尘醉的主人,他们心知单打独斗恐怕不是对手,如果能一起上最好不过,反正只要他们胜了,过後怎麽说就是他们说了算。
自认为武功高强的人冲在最前头,後面的人壮声势般跟在後面一拥而上,丝毫没有江湖人所谓的义气和公平。
被团团围困的陆萧萧毫无惧色,只是静静的看著他们向自己出手。
就在好几件武器快要伤到他的千钧一发间,一道银光闪过,鲜血飞溅而出,落到雪白的地面上,甚是惊心。
所有人在这一瞬同时停下了动作,那场面看起来甚至有些好笑。
他们不知道陆萧萧是怎麽出的手,他的动作甚至比天涯的还要快。
他们所看到的只是陆萧萧手中的长软剑和剑尖滴落的血迹。
"萧萧!是你吗?!真的是你?!"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惊讶的瞪大双眼看著手握剑柄的陆萧萧。
"久违了,欧阳慕雪。" 江湖上敢直呼欧阳慕雪名讳的恐怕没有几个,陆萧萧就是其中之一。他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为看见多年前的老熟人而微笑。姐夫生前的好友,如今两鬓都已生出白发了。
"真的是你,我该早点认出你来。"点点头,欧阳慕雪欣慰的笑了。
若不是"春水",他绝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相貌二十左右岁的人真的是萧萧。
"当年的事我一直很内疚,水寒他怎麽样了?"欧阳慕雪焦急地问道。若不是他太过年轻上了铭心教主的当,怎麽会害得水寒失去爱妻和追风寨,都是他的错!
"往事如烟,不提也罢。"收起了"春水",陆萧萧一副打算停战的意思。当年的事,不是他的错,况且他一直内疚自今,自己实在说不出一个责备的字来。"姐夫他早已追随姐姐而去了,相信两个人在黄泉之下过得不错,你不用担心。"带著几分调侃的语气,陆萧萧不想让欧阳慕雪太过伤心。
"什麽?!他......"说不出话了。
欧阳慕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的眼里充满了悲痛,喉咙被哽咽声卡得紧紧的。
水寒就这麽走了,而他竟然这麽多年後才知道......
"他是怎麽死的?"猛然抬起脸,欧阳慕雪双目圆睁地问道。他一定是被人害死的!以水寒的武功是不会轻易被人杀死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被人背地里偷袭!
"怎麽死的?......"慢慢的咀嚼著这句话,陆萧萧似有所思。"心甘情愿而死。"没有丝毫挣扎和不甘的去了。
"......如此甚好。"点点头,欧阳慕雪明白这是水寒没有遗憾的意思。既是心甘情愿,他也可以放下心中的重负了。
"欧阳前辈,你还要与此人说多久?"一旁有人不耐的问道。
看起来这两人是认识,可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放过这个狂徒,那让他们把自己的名声和面子往哪里放!
"与你何干?"目光淡淡的扫过去,陆萧萧明明是笑著问,那人却打了一个寒战。
"你、你休想借此拖延时间!"咽了口唾沫,那人才勉强挤出这句话来。
"慕雪,本想给你个面子放过他们,但看来我与‘春水'注定要在今天大开杀戒了。"缓缓从腰间抽出软剑,陆萧萧看著欧阳慕雪笑道,深沈的眼中闪过连欧阳慕雪都忍不住战栗的嗜血。
当年叱吒风云的"九命小妖"若真发起狠来,这里的众人恐怕没有一个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去。
欧阳慕雪心中知道劝他无用,便转而对群雄说道:"此乃我的朋友,请大家给我一个薄面,就此作罢,不要再打了。"他本是好意,又不能直说他们打不过功力更甚以往的陆萧萧,只好希望他们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陆萧萧和天涯离去,免得死伤无数。
"欧阳前辈,我们念你早年与墨大侠是知交,又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所以早先卖了个面子给你,放过天涯十五天,只是这次是万万不能了。"其中一个不知好歹的人冷笑道。
他们这麽多人,还怕一个欧阳慕雪?即使他武功再高,又能挡得了多少人,就算这个年轻人比他们所想的更高强,也不过是个人罢了,是人总会有弱点,总会有破绽,他们根本不用怕,今天若是放他们走出这里,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们贪生怕死,那才是不用见人了!
"慕雪,你还要为他们求情吗?"陆萧萧看著他,声音很轻地问,可欧阳慕雪知道他生气了。因为那双眼里充满了杀机。
"也罢,你也不要太轻敌了。"欧阳慕雪想了想笑道。他们的死活又与他何干,他为什麽要为这些不知好歹的人让萧萧隐忍。
"......一个活口也不留。"说罢,冲飞鸟和若鱼示意了一下。
他可以无惧生死,可欧阳慕雪还是要在江湖上行走的,他日若有人把帐算在欧阳慕雪的头上,岂不是连累了他,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没有人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如果要想堵住人的嘴,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
飞鸟和若鱼心领神会,立刻让八个侍卫散开堵住个个出口,免得他们有人逃了。
几乎也就在那个时刻,在场的人除了气陆萧萧太小看他们,也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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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怕自己真的会丧命与此,怕眼前这个人真的有本领把所有的人都杀掉,但他们又不能逃,否则那样更没有颜面行走江湖,只得硬著头皮冲上去。
当年的"春水"虽然闻名天下,但见过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不在场,所以除了欧阳慕雪,一时间竟没有人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命小妖",否则的话,他们逃都来不及,怎麽敢做这种明知是丧命的傻事,而且此时的他们竟然还想打败陆萧萧,简直是痴人说梦!因为现今的陆萧萧已经比当年厉害了不知多少倍,除非是墨水寒在世,不然凭这些後辈的功夫,即使人再多,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或许是太久没有杀人的缘故,陆萧萧并不急著取他们的性命,而是像玩一样不紧不慢的与他们过招。
手中的"春水"就像有生命一般,无论是攻是守都无懈可击,令人无法向前一步。
只见陆萧萧的四周逐渐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他脚下的雪地,他整个人就站在血泊里,仿佛吃人索命的妖精般,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半个时辰而已,已经折损了近一半的人数,他们此时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多麽可怕的对手!
他简直不是人!
明明动作不多,却总能在瞬间取人性命,身形飘忽不定,无论是内功还是轻功,都高出他们不知多少倍,甚至连招式都诡异得很,试问他们如何能胜的过此人!
"且慢!"到底明白的还不晚,连鹰带头收住招式,其余的自然跟著停住。
"你有何话说?"看著这个三十出头,像是领头的人,陆萧萧挑眉问道。
"你究竟是何人?"他的内力像几十年那麽深厚,虽然相当年轻,却能酿出"红尘醉",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又被他们轻视,看来他们真真是该死了!
陆萧萧一愣,觉得此人很有趣,竟然打到一半才想起来问对手的名字。
不过他也为这个问题怔了怔。
他是谁?开始的时候他是陆萧萧,後来他是九命小妖,然後他叫墨水寒姐夫,之前他是红尘醉的主人,现在呢?他是谁?......
"陆萧萧。"既然开始的时候,他是陆萧萧,那......结束的时候也应该是陆萧萧。
众人听後交头接耳起来,纷纷在想江湖上何时有这麽一个人物。
到底是连鹰有见识,猛然想起二十多年前,他还小的时候,父亲曾经告诉他,江湖上的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招惹後不会丧命的,一种是招惹後肯定没命的,只有九命小妖让他无法判定属於哪种,因为他行事诡异,兴趣所至无所顾忌,所以谁也料不定他会把得罪自己的人如何。
而这个"九命小妖"正是叫陆萧萧!
"你就是陆萧萧?!"连鹰简直不能相信二十多年前叱吒风云的"九命小妖"竟然如此年轻!......"或者,你是他的徒弟?"这还有可能,但为什麽徒弟要跟师父一个名字?
"何时江湖上改了规矩,徒弟要和师父一个名?"看他那双目圆睁的样子很是有趣,陆萧萧揶揄道。
"你、你......你真、真的是......"结巴了半天,他仍是不能将那个名字说出口。
"二十多年前人们口中的‘九命小妖'就是我。"眼中邪气乍现,陆萧萧满意的看到当他们听到这个名号时的震惊和悔恨。
这下可好玩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玩上一玩了,今天索性耍个痛快。
因为过了今天,恐怕他再没有机会玩了。
"?!"所有曾经听过这个名号的人,都动弹不得。
他们不止是震惊和悔恨,他们还想哭。
当年九命小妖就被列为不可得罪之人,经过了二十多年,他容貌不变,功力大增,再笨的人也明白他是有了奇遇,此时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可如今他们都做了什麽?!
看来有些人若是该死,还真是留不下。刚才那些命丧於陆萧萧之手的人真是活到头了。
"你还要杀吗?"天涯拎著剑走过来问道。
他好歹也知道当年的九命小妖是如何人物,这些人此刻早已怕得不会动了,要杀他们简直易如反掌,也就是没有了意义,他还要杀他们不成?
"我、我们不知是前辈,求前辈,不要与我们一般见识!"连鹰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连忙跪下道,只是磕磕绊绊的差点咬了舌头。
这是一个什麽人物啊!别说是杀他们,就算想血洗江湖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他只用了"春水",断魂烟和迷媚都未出手,一旦出手,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其实你们可以不必死的,但秦始皇有兵马俑陪葬,我也不能太孤单不是?"令人胆寒的说了这句话後,陆萧萧又出手取了五人性命,很多人吓得四散奔逃。
此时的江湖人就是这麽奇怪,他们可以为了面子去打倒敌人,可一旦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後便顾不上什麽面子不面子的赶紧逃命去了。
但他们错了,他们错估了眼前的情形。
且不说凭飞鸟若鱼的功夫不在前五名之外,就连那八个侍卫都是陆萧萧一手调教出来的,若是排名,进入前二十是没问题的,这些人惊慌不已,哪里还能冷静对敌,当然也不是这几个人的对手,不多时已被收拾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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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不逃?虽然打不过我,但飞鸟和若鱼,或者是那八个人你总该有信心才是。"陆萧萧看著连鹰问道。
除了连鹰,这些剩下没有逃走的,不是不想逃,而是根本不会动了,全部瘫软在地,只有他明明有机会逃走,却始终不动。
"陆叔叔,父亲生前曾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墨大侠,若日後见到墨大侠的亲人或是友人,要敬重非常,即使是取我的性命,也不可还手。"连鹰三十多岁了,开口叫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陆萧萧叔叔实在好笑,但他的话却吸引了陆萧萧,令他收起杀机。
连鹰笔直的视线看著眼前这个可以令任何人痴狂的人,突然觉得可以死在他手里,或许是件不错的事。父亲说墨大侠曾经说过,人生在世总是要死的,能自己选择一个归宿,再好不过了。
"你父亲是谁?"他就说这个人有些面熟,可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难道是故人之子?
"家父曾经追随墨大侠,是追风寨二当家连豹。"这个名字令陆萧萧愣了半天。
那是个很久远的名字,代表了一段可称为幸福的生活,尽管那个时候他不承认那就是幸福,可如今想来,如果那都不能称为幸福,他这辈子便没有可以称为幸福的生活了。
起码那时候有哥哥,有姐夫,还有很多对他并无恶意的人守在身边,那场面很热闹的......
而如今,连豹,那个耿直,对姐夫忠心无二的人,竟然已经走了,当年那些熟悉的人很多都走了,似乎只剩下他和欧阳慕雪了。
苍茫天地,令他追忆的,已经越来越多了。
即使看起来再年轻,他的心的也老了。
他已经不会再对什麽人撒娇,不会耍脾气希望对方包容自己,更不会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因为那些把他当孩子看的人都不在了,即使他再任性,也不会像个孩子。
哥哥,姐夫,萧萧想你们,你们泉下有知,就来看看我......
"你想让我放过他们吗?"望了後面瘫软一地的人,陆萧萧问连鹰。
"啊?"连鹰抬起头,不知道他为什麽突然问了这麽一句。"......当然!"可随後他明白,陆萧萧是想卖个人情给他,更确切的说,他是借了墨水寒的光。
"你们走吧,我现在不想杀人。"陆萧萧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没有杀意了。"但你们记住,此後,天涯便是你们恩人,若有任何一人对他不敬,我就血洗你们全族,只要是跟你们沾点关系的人,都别想活。"随後的话却一样令人噤若寒蝉。
"谢谢陆叔叔!"连鹰感激的磕头道。
"要谢就谢你的父亲,如果不是他嘱咐你那些话,而你又没有违背,此刻你恐怕已是一具尸首。"如果不是他没有逃,如果不是连豹说了那些话,如果不是他遵从父命,如果不是他叫自己一声陆叔叔......少了任何一个"如果",他都不可能活。
"是!"连鹰从来没有如此庆幸过自己的孝顺,否则别说这些武林人,就连自己都会丧命与此。
"涯,走吧。"伸手牵住天涯的手,陆萧萧冲他微微笑道,眼中除去了嗜血,便分外清明起来。不要紧,不要去想过去的事了,他现在还有涯,还有他可以陪伴自己走完这一生。
"嗯。"看著他的眼,天涯也笑了。
这个人,放下了很多东西才能和他走在一起,即使是牵个手,也是极为不易。
他以前什麽都不懂,但此刻知道了珍惜,哪怕是一个细微的表情,只要是为他而生的,他都会珍视。
雪地里留下由深至浅的红色脚印,陆萧萧与天涯的一紫一黑两个身影进入了马车。
"这是主人留给你的,他说,别忘了敬你父亲一杯。"若鱼极不情愿的,又极其郑重的拿著一坛红尘醉递给连鹰,随後施展轻功飘回马车。
"九命小妖......"依然跪著,连鹰抱著酒坛,看著越来越远的马车怔怔的发愣。
都说九命小妖喜怒无常,不安常理出牌,在江湖上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可是如今看来,竟也是个重情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