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古月的心情让梁十三刚那么一弄,绝对说不上好,此时更是没了继续呆在靖华阁的心思,看了其他人一眼,然后说道:"在下先走了,帝君慢慢聊吧。"
梁十三道:"我与你一起走吧,反正现在也没事了,早些回去睡个觉也好。"
夏古月道:"随便你。"说着便要走下楼去。
"两位不让谣奴好好地招呼一番么?"既然知道了梁十三的身份,那么他旁边这位估计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因此谣奴非常想留下他们。"春儿!夏儿!秋儿!"
楼下原本候着的三女非常聪明,听得谣奴这么一唤,连忙上前围住了刚好走到大厅的夏古月。"公子,就再停留片刻吧?"
面对如花似玉的三女,夏古月总得留一点风度,只能摸摸鼻子停在原地,梁十三跟在他身后,也停了下来。
谣奴连忙上前,"来过靖华阁,至少也应该看过丫头们的竹华舞啊。难得这么好的机会,两位若真不让谣奴好好招待,谣奴可是会哭的哦,"然后她转过身去,不知对冬儿说了什么,冬儿便转身走进后堂。
梁十三与夏古月就在谣奴的劝说下坐在了石浩瑟原本坐着的那张桌子上,谣奴则笑吟吟地伴在一旁,为两人置酒。
两人坐下没多久,身边陪在客人旁的姑娘们想是突然得到了什么提示,都告罪离开了席间,很是闹得一阵天怒人怨。
"搞什么啊!小菊还没陪我喝够十砸酒呢!"
"大爷我可是花了大钱的,怎么半个晚上都没过去姑娘就跑啦!啊!?"
"现在这靖华阁都这样子待客啊?!"
其他客人的喧闹自有他人处理,因此谣奴并没理会他们,径自为夏梁两人奉上美酒,笑道:"竹华舞是阁里那十几个丫头无聊时排出来的舞蹈,虽然只是闲时弄出来、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却也别有一番风情,两位既然赏了面留下来,谣奴肯定两位不会失望的。"
"靖华阁敢摆出来的舞蹈,又怎会难登大雅之堂,谣姑娘说笑了。你看满座宾客,谁不是引颈期盼着众姑娘的表演啊。我们竟能让众姑娘特地表演这一出,真是何其有幸啊。"尽管阔别这种场合多年,夏古月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依然发挥着作用,滴水不漏的场面话也依旧说得非常流畅。
"那两位可要好好地欣赏我们姑娘的舞蹈了。"谣奴用手巾掩嘴而笑,"谣奴也要到后台去了,两位请自便。"
待谣奴走远,梁十三把身子移过了一点,在夏古月的耳边轻声道:"几年不见,你依然非常适应这种地方嘛。"
"人在江湖,帝君不会不懂吧?"夏古月回过头来,也学着梁十三窃窃私语。
"唉,这个‘帝君'听着真碍耳,就算不知情的人听了你这么一句,十个也有十二个知道我是谁了,麻烦改一下对我的称谓如何?"
"改?改什么?......夜帝?梁大人?殿下?"夏古月越说越过分。
"随意一点的称呼就行,你可莫忘了刚才欠了我一个人情,就用你对我的称呼抵了吧。"
"帝......十三、十三梁你居然这么容易就用了那一个人情?有点不像是你的风格啊。"若改一下称呼就能一笔勾销,夏古月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心里却叹了一口气。
骤然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梁十三眉一皱,正想回答,却听得红绒舞台上一声高亢清脆的笙音,瞬间吸引了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长长的笙音过后,却久久不见有人登台,也不再有其他乐器的响声。
台下的酒客们又蠢蠢欲动,想是真的等不及了。
就在酒客们忍耐着等待的临界点,一连串急促快速的笙音又从后台传了出来,又把大家的情绪压了下去。
吹笙者仿佛根本无须呼吸一样,那娇脆活泼的笙声越发地频繁,最后那一个个促音几乎连在了一起,音律间的间隔简直完全消失溶化在笙乐里。
光这一手吹笙的绝技,就博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惊叹与如潮水般的掌声。
四个穿着连身翡翠绿薄纱衣裙、脸上遮上轻薄面纱的少女在掌声中从后台碎步而出,来到舞台中间,她们四人向众人曲身以示问好后,便舞着竹节随着笙的节奏跳动起来。
少女们身上的翠绿衣群与舞台上鲜艳的红色绒布形成相当强烈的对比,交织出的那种绚丽的效果异常地耀目,许多酒客竟产生短暂晕眩的错觉。
众人没看多久,便发觉台上竟传出与笙曲非常合拍的"啪啪"声,似是竹节互击而发,细细看来,原来四女手腕与脚碗上,都以草绳绑着四片翠竹制成的拍板子,稍一跃动便发出清脆无比的声音,竟是幽雅至极。
笙音突然在此时尤突地停了下来,整个大厅便只剩下少女们舞动着她们青春活力的身躯时发出的竹击之声,慢慢地,这种极有节奏的"啪啪"声越来越大,又有八名少女跳着同样节奏的舞蹈走上舞台。
少女们脸上洋溢着光彩照人的笑容,慢慢地分成六个小组,各自跳着不同的动作,竹拍之声也随之散落。
此时一丝空洞却似乎蕴涵着无限意境的萧声悄悄地融入少女们的击竹声之中,慢慢地把乍听起来已经散乱的竹击之声串了起来,仿佛一条细绳,把散落在地上的珍珠都连在一起,让它们成为了一条珍贵异常的项链。
不光大厅里的客人,此时便是二楼那些听到乐声又走出走廊的客人,也看得呆了。众人中虽然不乏富豪贵商、豪客侠士,但如此特别、整齐划一的舞蹈,再由这些每个皆是身价千百两的妙龄少女跳出,又有几人有幸看过?
此时台上十二个少女跃着轻快的舞步,从台上款款地踏了下来,在大厅内不紧不慢地游走,那清脆悦耳的竹节声四面八方地传来,许多酒客已是色授魂与,只懂得看着那一个个纽动着娇躯笑得妩媚秀丽的少女了。
蓦地乐声又是一变,从空灵的萧声换成了稍微俏丽轻快的笛声,却是一样的技艺高超。
"喝呀!"游散在大厅的少女们突然娇喝了一声,那脆生生的齐音震得众人心头皆是一颤,却又马上以更沉醉的表情傻傻地看着众女。
后台响起比少女们击出的竹拍更清亮的竹击声,四名与其他少女穿着同样衣饰、却没有蒙面的少女一人捻着两根三尺二寸长的四节青竹、按着动人的节拍挥舞着走上已空无一人的舞台,瞬间又把众人的眼光吸引了过去。
那四人的脸蛋身材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加上舞动青竹时飒飒的曼妙风姿,真让人几疑是九天仙女下凡了。随着越来越激烈的笛声,她们的动作也越来越狂野热烈,仿佛在为最心爱的人尽其所能地舞动着一般,那火烫身躯散发出来的热量、那灿烂笑容散发出来的热情,在在挑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喝--呀--!"众女又是一声娇喝,配合着已经高昂得几乎尖啸的笛声,突然,结束了这令人难忘的竹华舞。
众人一直没反应过来,直到香汗淋漓的十六个少女一起走到台上鞠躬谢幕,那几乎震掀了靖华阁屋顶的掌声才响了起来。
"好!!!"
"太妙了!!!"
"高!实在高!!"
看着众人猛烈地鼓掌,梁十三暇意地抿了一小口酒,看向夏古月,继续轻声道:"看来没坚持走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啊,怎样,有没哪位姑娘是看得入眼的?"
夏古月把目光自台上收回,叹息道:"玩笑可不是这么开的,十三梁你是没听到我方才压着你时说的话么?"
梁十三作思索状,嘴上却道:"哪一句?"
夏古月自若地道:"我爱惨了你,也恨透了你。所以虽然赏心悦目,但我是不会看上她们的。"
梁十三不解地反问:"刚才不是说让我不要探究你内心的么,怎么这会又这么坦白地道出来了?"
夏古月笑了,"既然我又站在你身边,真真假假,爱恨憎怨,直对又何妨?或者以我们的关系以及我们的身份,坦诚相对再暗渡陈仓才是正确的相处方法。你比我早看透,所以上一次你赢了,这一次,就再让我们分个胜负吧,十三梁?"
有时候,称呼的改变,代表着的是隔膜的破除,或者是心灵上距离的拉近。
刚刚梁十三的要求,便正好破除了夏古月的心锁,而使他从新以另外的角度,向梁十三提出挑战。
而他也终于明白,一直对往事耿耿于怀,却因为大局不能对对方下手,如此下去,自己必然会如同以前般一败涂地,倒不如真真正正地放开,明明白白地面对,胜利的机会还大一些。
相亲相爱的仇敌......
唉,此时想来,倒真有几分雀雀欲试的感觉了。
24无家雏子求收留
"我想武侯大人定会对我非常痛恨,因为我好像教坏了他最疼爱的儿子?"虽然说着无奈的话,但梁十三脸上现出的却不是与之相称的表情。
"话是这么说,但十三梁你似乎很乐啊?"对于家里的情况,夏古月向来很少提及,因此即使对方这么说,他也没顺着话题继续,而是看着对方,问了一个让他觉得不解的问题。
梁十三脸上的确带着微笑,而且与平时那种表示礼貌的笑容不同,是真真正正高兴时才会有的表情,"这六年果然没有白费,你变强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听着梁十三的话,夏古月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古怪的别扭感,"这么说,六年前的我很脆弱了?"
"我并未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单纯地认为如今的你更强大而已,这样的赞美你不喜欢吗?"梁十三反问。
夏古月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我强了,而身为夜圣教之主的你居然会觉得高兴?这真是奇怪的事。"
"对手越强,越能引起自己的兴趣,不是有很多武林前辈说过这样的话么?"
夏古月皱起眉,这男人是怎么回事?平时说话明明诚恳温和得不得了,现在却总是以一副别有深意的语气说话,明显就没意思让人信服,只是随便拿话搪塞过去罢了。
强行压下自己心里的复杂的心思,夏古月道:"算了,我们暂时不要再谈论这话题,趁谣姑娘没出来......哦!来不及了,快点。"看着众女从后台里鱼贯而出,他自动把后半句话省略,拉起梁十三就准备离开。
梁十三由他拉着,"怎么了?"
"我可不要整个夜晚耗在这里。"
被拉着的梁十三笑了一声,也就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离开了靖华阁。
翌日。
推开客房的窗户,初升耀眼太阳的光线瞬间占据了整个屋子。
温暖,热情,而不让人感到炎热毒辣。
夏古月把双手撑在窗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属于晨早的、清新而充满着干净感觉的空气。
大街上,推着装满喷香热气馒头的车子的老伯,卖风味小吃的小伙子,叫卖油条的大婶......慢慢地,人们开始从各个角落走出,组成一道平凡却充满活力的清早风景。
好久没见过如此简单却足以让人感到幸福的画面了。
那久居于雪峰上足足有六年的男人感叹道。
这么一副和谐的画面中,突然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西大街那边跑来,如同一把剪刀般,把那些平和恬静都剪了开来--他冲得非常急,好几次都差点撞翻了路上其他人,弄得所到之处,鸡飞狗跳。
夏古月觉得那个小家伙看起来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
令人惊讶地,那个人的目标竟然是夏古月所在的客栈。
很快地,楼下的喧闹与争执声音便传了上来,虽然听得不太清楚,但夏古月可以肯定那是客栈小二不让对方闯上楼阁的阻拦声。
又过了一会,楼下的喧闹慢慢静了下来。
之后便是小二踏上楼时楼板发出的"咯吱"声,然后似乎小二敲了住在夏古月旁边的梁十三的房门。
夏古月凝神倾听。
"客倌,楼下有人说要找您。"
梁十三的房内久久不见有人回答。
正在夏古月觉得惊奇--因为他可以确认梁十三的确在房中--店小二忍不住再问了一声时,梁十三慵懒的声音才缓缓地传出:"你去找那位跟我同来的姓夏的客人,告诉他今天我身体有些不适,有什么事就让他拿主意得了。"
身体不适?
夏古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要知道武学最基本的作用,并非与人争斗,得什么天下第一,而是强身健体,修身养性。而许多武学大家,更是能通过武功达到益寿延年的效果。平常有真气护体,基本上什么风寒感冒的小病是难以近身的,即使受了皮肉之伤,他们这些武林人士恢复的程度也会比一般人快得多。更重要的是,昨天深夜自靖华阁回来,梁十三无论是精、气、神、体,皆无一样有任何不妥,如此突然间就声称自己身体有了问题,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啊。
恐怕这不过是他想多睡个懒觉,随便打发小二而已吧?
在夏古月苦笑的时候,他的房门响了起来,然后小二的声音传了进来,"客倌,外面有人找梁公子,但梁公子身体不适,说是让你拿主意。"
"哦。"夏古月随意应了一声,走到房门前打开了门,"那你带路吧。"
来找梁十三的,估计是刚才街上那个家伙吧?
他也想知道对方来找那"身体不适"的人,为的是什么事。
夏古月没想到,他的确是认识来人的。
眼前这个浑身糟蹋的人显然便是昨天晚上倒霉地撞进房来,然后又被石浩瑟的手下强迫的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见到夏古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跑得太快腿软了一时便跪了下来,"大侠,求求你......"
夏古月对于这种场面的处理经验可是非常丰富,他稍微一皱眉,便一摆手,对小二道:"送一壶好茶到在下房间里。"
然后他伸手把那男孩拉起来,笑得非常温柔。
"我们上楼再谈吧?"
那男孩呆呆地点了点头,然后很乖巧地随着夏古月上楼。
男孩叫做崔竹吟。
有这么一个美丽名字的他,确实与竹非常有缘。
昨天靖华阁里为众女伴奏的那位技巧高超的乐手便是他。
"无论是笛、萧还是笙,基本上只要是竹制的乐器,我都非常喜爱,也因为如此,在我还小的时候,我父亲特地请了许多老师来为我上课。"
只是好景不长,在崔竹吟十一岁时,他家破产了,后来他的父亲被上门追讨债务的债主逼得自了杀,娘亲则在后来因长期过度疲劳而死去,而他自己,则是被靖华阁的妈妈买了回去。
本来靠着他高明的乐器技巧,只为靖华阁的众女们伴奏也可以慢慢地把赚下赎身的钱,只是怪则只能怪他自己的长相。
随着年纪的渐大,崔竹吟越发长得水灵诱人,便有越来越多的人骚扰他。
靖华阁既然是打开门做那种生意的,谣奴自然很难出面帮他脱难;其他姑娘们虽然有心帮忙,但遇上一些爱娈童更甚于其他的客人时,也是有心无力;至于其他龟奴,更是只会看戏而毫无同情心......因此,一开始见到夏梁二人时,他脸上涂了厚厚的特殊膏粉,使自己看起来平凡无奇。
但却没想到让采花无数的石浩瑟一眼便看穿了他的伪装。
昨天在梁十三出针教训了石浩瑟的手下后,的确那个恶名在外的男人不再敢撒野,但等昨天所有客人都离开了之后,又带上人上门强迫崔竹吟。
虽然谣奴见钱眼开,但对于竹吟这么个可爱的娃子,她也不忍心给了那个恶心的石浩瑟,便偷偷为他开了后门,道:"如今能帮你的,大概也只有昨天那两位客倌了。估计他们不会这么快离开城里的,你便试试找不找到他吧。记住了,昨天其中一位客倌姓梁,至于另外一位谣奴可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