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竹吟是个聪明的孩子,因此他很快把自己逃跑的目标锁定到城里最大的客栈,顺利地找到了梁十三和夏古月。
听完了崔竹吟的诉说,夏古月不说其他,只道了句:"你就给在下放心好了。"
为有些坐立不安的崔竹吟倒了一杯茶后,夏古月拿出那个这一个多月来未曾用过的带着纱面的斗笠戴上,然后便从窗口跳了出去,差点没吓得崔竹吟惊叫出声。
然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夏古月又从原路跑了回来,向惊疑不定的崔竹吟比个了一切摆平的手势,然后揭开斗笠扔到一旁,"呼!没事了,估计以后那帮垃圾不可能再来骚扰你了。"
"谢、谢谢。"怯怯地道了谢,崔竹吟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刚完成了"晨练",让夏古月的心情非常好,此时他喝了一杯茶,问道。
"我......我可能回不去靖华阁了......"这么说着的时候,崔竹吟难过地低下了头,"谣姐说我......唉......恐怕我回去也收不了我......"
"哦?那也好嘛,那种地方毕竟不宜久留,她肯放你出来你应该开心才对。"夏古月不太明白。
"我、我......"崔竹吟"我"了很久,却说不出什么建设性的话来。
终于在夏古月也快没了耐心的时候,崔竹吟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般,道:"我想留在两位身边伺候两位!"
"诶?"夏古月像是听了个天大的冷笑话,想笑几声捧捧场,却又怕反而更尴尬,想忽略对方刚说的话,却又难以面对崔竹吟那认真的眼神。
要跟着他和梁十三?
这跟找死没两样吧?
"你不知道待在我们身边非常危险吗?昨天的状况你不会忘了吧?"昨天是难得梁十三发了好心,挡掉那一鞭眼前这男孩才安然无恙,否则眼前这个水灵灵充满着中性美的男孩早就变成尸体了吧?
"我、我会懂得找地方避的......"小男孩显然也被问倒了,说起话来底气实在不足。
夏古月无奈道:"你怎么避?在靖华阁时我们也不过小玩一场,若真的斗起来,恐怕方圆五里都会被我们波及啊。"
"可是......"崔竹吟咬住自己的下唇,"可是我已无处可去了。"
夏古月顿时不禁大为头痛。
眼前这个小男孩被人如此锲而不舍地"追求",的确是有其原因的。
像如今,他不过是稍微露出苦恼和失望的表情,便已仿佛一只快要被主人抛弃的可爱宠物般楚楚可怜。即使是心智如夏古月般者,也不由得感到动摇,差点便要反口说出答应之语。
"唉,既然这样,你便暂时待着吧,在下会尽快为你找到落脚之处的。什么伺候我们或者待在我们身边就不要再提了,那是不可能的。"夏古月沉吟了一会,终于做了适当的让步。
"哦......"崔竹吟眨巴着眼睛,显然对这安排不太满意,但暂时有个依靠,也让他安心了许多。
25罪魁冤首复仇雠
这家客栈怎么说也是城里最好的,因此店里的饭菜确实十分可口,一顿晚饭吃得夏古月与崔竹吟十分痛快。
只是吃完后夏古月终于忍不住向小二问到:"跟在下同来的那个人怎么了?"
毕竟从早饭午饭到现在,梁十三一概用身体不舒服的理由推掉了夏古月的邀请,只愿意让小二送点粥水进房,使得本来确信对方身体无恙的夏古月也不禁疑惑了起来。
"哎?哦,是天字一号房的那位客倌?"忙碌中的小二反问了一句,在夏古月点了点头后他才道,"我也看不出那位客倌有什么病,神色好着呢,可能是心情不好吧?"随意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小二便离开夏古月身旁,继续忙乱去了。
"其实想知道梁大侠的事,夏大......哥你自己进去他的房间一下不就知道了么?"喝着茶的崔竹吟不解地问。
本来他也叫夏古月为"夏大侠",但在听得浑身不舒服的夏古月的一再强调下,改成了"夏大哥",不过,暂时还不是很习惯还是会叫错就是了。
"他要想见到在下,就不会吩咐小二送东西进他的房间了,既然不想见到,那在下还打扰他作甚?"夏古月刚说完,神色突然凝重了起来。
崔竹吟见夏古月突然换上这种严肃的表情,惊讶着正要问个明白,夏古月却伸出食指按在唇上,示意他住口。
麻烦了。
"好吧,是时候兑现你早上说过的话了,快回房间躲起来吧,在下好像有仇家找上门来了。"夏古月一气喝完手中杯里的茶水,说道。
崔竹吟瞪大眼睛,虽然想问些什么,但他马上知道夏古月并不是在开玩笑,为了不成为累赘,连忙站了起来,准备向内堂跑去。临走前,他还特地说道:"夏大......哥,你打完了可要来找我。"
"如果在下气没绝的话。"夏古月只回了他一个似笑话非笑话的句子。
不想祸及客栈里正在吃东西的其他客人们,夏古月装作自在地结了帐,然后潇洒地走出客栈门口,一副要逛夜街的模样。却在出了客栈门后,几个闪身来到旁边的一条小巷,准备观察自东大街来的那群人。
不观察还好,一打照面,夏古月倒吸了一口凉气,并开始检讨自己这一个月来是否过于松散,以至于自己的行踪竟不知不觉间让有心人得知。
来的人绝对不多,只有八个。
但这八人,却全部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好手。
老冤家程断、程掣、程杰是少不了的,山西阎王门的"罗煞阎王"潘若鳞也在其中,还有南少林藏经堂堂主尔嘉和尚、九仙门的达贤道人、连云剑派现任掌门的大弟子"云里追风"云飞暮和向来在江湖上爱打抱不平的"散仙"常德子。
夏古月自问若只对付一半人,他还是绰绰有余,八人一起上的话,即使辛苦些,估计拼着内伤仍能取胜,但事实上他自己根本不愿与他们打交道--对方所以为的血债根本就与他无关,打个你死我活又有什么意义?
看来只能扔下崔竹吟,拉上梁十三逃命了。
那个小鬼反正是帮不上忙的,如今留给他足够的银两安身便是了;但梁十三无论如何是他如今这么麻烦的罪魁祸首,若是不拉上一起"同甘共苦"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如果夏古月知道他这么一出神,瞬间便给那八人围了起来,再悠闲懒散他也不会托大,定必马上行动。
只可惜此刻,却是迟了--
"小子,多年不见了啊。"常德子轻功向来有口皆碑,此时便承担了拦截夏古月的任务。
"得知你竟仍在世上,老夫简直感激涕零啊。"冷冷地说着反语的,是左边程家庄三人中的程断。
"虽然老衲并不喜欢血债血偿,但......施主当年的手段实在......唉......"接着说话的是封住夏古月右边去路、站在墙上的一嘉和尚。
"呔!既然让我们逮到了,就觉悟吧!"最先攻上来的竟是连云剑派的云飞暮和不说话的达贤道人。
"哼,他今天除非有三头六臂,否则难逃一死!"这死字刚出口,潘若鳞也加入混斗之中。
夏古月暗中虽然连道救命,但仍不得不静下心来迎接三人的挑战。
毕竟这些江湖好手们的围攻,可是不能开玩笑的。
夏古月刚避开云飞暮斜刺进来锐利的一剑,潘若鳞的阎王掌已到了面前,待得他一拆一托闪过,达贤道人的桃木剑又对准他下盘几处大穴狠戳了过去,微曲膝盖,达贤道人的剑戳空了。然后夏古月右脚一个微妙的踏步,竟一下子便夹住了达贤道人的剑,他身体再往后一倾,让过了潘若鳞的掌风奉送给再度砍来的云飞暮......
虽然一时间四人缠斗得不亦乐乎,但在场其他人都知道,夏古月还是游刃有余的。
"大伙!一起上了,这时候难道还放不下什么狗屁的架子么?!"程断一声吆喝,一鞭子就甩向夏古月刚露出的空门。
"对!一起上!给我哥哥(儿子、师弟......)报仇!"这么吼着,其他站着的人也马上加入了围攻的行列。
一时间,除了原本的两把武器一双手,招呼夏古月的又多了一刀一剑一鞭一杵一扫尘。
也不知这些江湖名宿们是不是私底下不顾颜面地秘密练习过,明明八个人出自六个相互间无甚渊源的门派,不论是招式还是内劲、甚至步法与速度都完全不同,但搭配起来却行云流水,畅顺无比,犹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
若是六年前的夏古月,恐怕光一照面就已经给打得手忙脚乱、顾得左顾不了右了,但即使现在暂时没给眼前这八个人打得完全找不着北,夏古月心里也苦笑不已。
这么打下去,恐怕很快他就内力不接,继而被人击倒在地、拆骨分尸了!
但......天啊!这种状况下,他根本找不着机会逃走!
坐在床上静息打坐的梁十三突然睁开眼睛。
"罢了罢了。"摇着头,微微地叹息两声,他放弃了继续调整内息,披上外袍走下床。
他没有立刻跃出窗户加入到小巷里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战斗中去,而是打开自己的房门走到了走廊,再来到夏古月的客房里。
崔竹吟正没精打彩地趴在桌子上,玩弄着自己的手指,见梁十三进来了,连忙急急地道:"夏大......哥他说......"
梁十三一抬手,"我知道,不过一时半刻他还顶得住。"说着竟从衣袖里抽出好几张银票送到崔竹吟面前。
"这是?"崔竹吟稍微看了一下银票上的数目,便吓了好一大条。
那上面的数字,都够他奢侈地生活十几年了。
"这次找上门来的人委实厉害,估计我与你夏大哥汇合后也只能落荒而逃,你恐怕更是照顾不上的了,拿着这些钱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一边说着,梁十三拿起那个早上夏古月才用完的随手放在床边的斗笠戴上,又拿起桌子上那个装满竹签的小筒子。
"诶?可是......"崔竹吟一脸急切,却没说出"可是"什么。"我......我知道了,你们要保重。"
梁十三笑了,摸了一下崔竹吟的头。"不要被过去所迷惑,过你想过的生活吧,保重了。"
说着,他推开窗户,回头再看了一眼崔竹吟,却没说话,身体微一动,瞬间便消失在夜空中。
被八人围攻着的夏古月明显处于下风。
如今他也只是仗着过人的身法在八人之间越来越狭窄的空间里躲闪,撑得一时算一时。
并不想多做杀孽的他,根本下不了重手杀伤眼前这些人,只专门挑些不重要的部位下手,但这样一来,又如何能阻止已下了决定不死不休根本不畏小伤小痛的八人?
然而这种相持不下的状况最先激怒的,是罗煞阎王。"小子,若想赎罪的话就自我了结,不要这样拖泥带水的!还是你是在看我们这些老家伙的笑话?!啊?!"
怒火冲天的他,居然不再闪避夏古月打向他胸口的一招江湖上最最普通的"黑狗偷心",阎王掌一下狠狠地印在对方的右肩上。
一瞬间潘若鳞通过手臂,把自己体内的内力疯狂地往夏古月身上宣泄。
痛感闪电般从肩膀传遍全身,身体仿佛一下子被撕裂般,夏古月这一刻只觉得胸口空荡荡地,下一刹那,喉咙一甜,"呜......"一口烫热的血液从他嘴里汹涌地喷出。
狼狈地后退一小步,夏古月借此堪堪避开潘若鳞接踵而来迅猛无比的内劲。
身后却传来两道利刃破空之声,正是程掣、程杰一剑一刀合壁砍至!
眼看着夏古月就要被刺出两个血洞。
甚至连夏古月本人都能感觉那已欺近背部肌肤的只属于兵器的冰冷气息。
屏息凝视地期待着、准备观看从夏古月身上喷出的血花的众人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灰蒙蒙的影子,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这个影子已经往夏古月卷去,像是耍了个完美的戏法一样,那个本该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刺重伤的男人,竟突然被影子卷走,消失无踪!
"尔嘉大师!小心!"出声提醒的是第一个反映过来的常德子。
众人回过神来,却见那卷走了夏古月的灰影正略过尔嘉大师左边,身影微晃,就要冲出八人的包围圈。
"不管你是什么都给老夫留下!"一声暴喝出自达贤道人之口,手中扫尘激射而出,那千丝万缕化顿时作无数根坚硬的钢丝直直地射向那团灰影中。
面对这强悍的攻击,灰影里却只传出一声哼笑,然后打出一大团白色的暗器,如同天女散花一般,不仅打掉了达贤道人的扫尘,剩下的小半暗器还匪疑所思地攻向众人,一时竟封死了其他人欲追赶的步伐。
待得八人分别挡下飞向自己的暗器时,那团灰影早已跃上小巷旁的墙头。
"阁下何人?为何竟要救这天下与之为敌的人?"云飞暮惊疑不定地喊道,一边展开身法追了上去。
灰影没有停下来,更没有回答。
"今日无人可阻老夫报杀侄之仇!遇神杀神,遇魔屠魔!"早已杀红眼的程断随即也紧跟而上。
而其他人也相继高声吼着,硬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