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者————青衣无袂

作者:青衣无袂  录入:12-15

沈青藻呼吸急促,道:“廉沧浔,原来你也不过是个躲在女人背后逞口舌之利的胆小鬼!”
廉小将军很有趣般大笑,沈青藻就在他的笑声里,忽然冷静下来。高手相对的时候,愤怒往往使人心乱,心乱的人会死得比较快。
廉小将军有些欣赏的点点头,道:“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
沈青藻冷冷地道:“少废话!”挥剑刺上去的时候,心里想:碧霞洗果然还是别人的剑,自己用着一点也不趁手。当初怎么就觉得它是好东西了。
廉小将军当然不可能自己去接招,柔儿和云裳立刻挡了下来。
廉小将军就坐在大厅上,笑着看,秋水般明净的眼睛里,闪着未知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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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汪廷佐面色凝重的赶到廉将军府。
赵黎村边随汪廷佐向大厅里走,一边道:“卑职已经详细查看过,大厅中有七具尸体,皆为中剑身亡,其中一个手中的兵器比较奇怪,是琉璃锥,想必正是伏击南羽冲的凶手。侧厅有十三具尸体,后院中有二十四具,都是中迷药后被杀。”
大厅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三十七具尸体,面目扭曲狰狞。汪廷佐观察片刻,沉着脸进入大厅。
黑色的柱子,黑色的桌,黑色的椅,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分外压抑。
汪廷佐喝道:“火。”眨眼间,火把熊熊燃起,一片明亮。
厅中排着七具染血的尸体,陆峻冷冷的坐在那里,脚边不远躺着一人,血如花一般的开在白衣上,容颜俊美如画,双眼紧闭,唇角却诡异的带着一丝笑。
汪廷佐略略一扫,旁边是三个白衣散发的男子及两个侍女的尸首,衣衫带血,眉心都有赤色火焰,隐隐火光下,似在跳动一般。
汪廷佐目光闪了闪,慢慢蹲下身来,细细打量。
赵黎村道:“这便是廉将军之子廉小将军,廉沧浔。”
汪廷佐站起了身,问道:“沈侍卫呢?”
赵黎村道:“受了重伤,已经请扫雪堂的叶天士来诊治。”
汪廷佐道:“叶天士不是除了病,什么都不治的么?”
赵黎村忍不住笑道:“陆大人拎了他的衣领一路拎过来的,真没见陆大人这么失态过。”
汪廷佐也笑道:“沈侍卫替陆贤侄达成心愿,对他自然不同。”一边看向陆峻,见他仍望着地上的廉小将军一动不动,神色不悲不喜。
汪廷佐道:“陆贤侄,你来辨认,这位可是廉小将军本人?”
过了许久,陆峻方才看了他一眼,汪廷佐意外地发现他眼睛里一片空茫。
陆峻蹲下身,伸出一只手去,沉了沉,握住小将军的右手臂,卷起袖子,小将军苍白的手臂有些细瘦,明显与常人不同。陆峻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抚过小将军细瘦的手臂,又放下袖子,轻轻将他手臂放在身侧,动作近于温柔。
汪廷佐却忽然弯下身,扳动小将军的头,在他脖子下摸了摸,在陆峻不解的目光里,笑道:“有喉结,果然是男的。”
陆峻目光闪了闪,维持表情不变。赵黎村在一旁肚里暗笑,没想到他家大人年纪一把,还有这种笑话。
汪廷佐道:“陆贤侄,老夫知道你与廉小将军是旧识,现在他死了,一时伤情也是难免的。但是这结果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
陆峻默然半晌,叹了口气,道:“汪大人,晚辈失态了,也不知道怎么,见他人躺在这里,忽然就想起少年时的事情。”
那些飞马走兔,醉卧花楼不知人间忧伤的日子,终于是泯灭了。
汪廷佐道:“陆贤侄原来也是念旧的,旁人都误解你了。”
陆峻苦笑一下,又望着廉小将军,不知想些什么。汪廷佐捕捉到他眼神中深藏着的哀伤,心中暗暗吃惊,难道这个人对廉小将军的执着没那么简单?或许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否则两个人要联起手来,还不知道是怎样一种状况。
汪廷佐道:“沈侍卫莽撞,不知如何向圣上交待呢?”
陆峻道:“汪大人有何见解?”
汪廷佐向旁边看了看,道:“这几个人,分明是祅教余孽,没想到廉小将军居然和祅教有勾结。圣上一直在搜捕祅教余党,却怎么也料不到,他们隐匿到朝廷重臣家中来。想起来,令人心惊。这件事情,廉将军恐怕不能以一句教子无方来搪塞。”
陆峻听他的意思,竟是要弹劾廉将军与祅教勾结,直视汪廷佐,道:“汪大人,一件归一件,廉将军边关寒苦,分明不知道家中的事情,你强要将小将军的事情扯到他身上,是何用意?”
汪廷佐望着他,眼睛中闪过一丝寒光,道:“陆贤侄,你误会老夫。廉将军离家日久,对廉小将军疏于管教,以致他误入歧途,着实令人痛心。”
陆峻叹了口气,道:“汪大人,手下留情。”
汪廷佐道:“廉将军爱子新亡,老夫怎么会借机落井下石。”
陆峻不语,起身向汪廷佐拜别,慢慢走出去。
汪廷佐望着他隐入苍茫夜色的背影,忽然读出他说不出的寂寞。
陆峻心思深沉难测,如果当初见机得早,是可以抓住他的弱点的。而这个或者可能成为陆峻弱点的人,却在他们明白以前,已经死了。
汪廷佐心里隐隐有些遗憾,也有些庆幸。

第 23 章
廉小将军之死不大不小的震动了京城,众人还在胡乱猜度时,京兆尹汪廷佐一本凑上,弹劾廉将军年青时娶祅教圣女为妻,圣女亡故后,廉将军并未改悔,一直暗中与祅教勾结,纵子行凶,将原来没有座实的灭门血案全数落在廉小将军身上,廉将军成了主使元凶。
圣上未置一词,便连着有十七道折参廉将军,硬是将廉小将军的死淡化。廉将军成为众矢之的,不拔不快的肉中刺。似乎都忘记廉将军镇守边关保着天朝太平。
一片喧嚣中,陆峻告假在府中闭门不出。众人也只当他多年心愿达成,一时失落。
沈青藻重伤经叶天士妙手,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因此事被人认定为有功之臣,私下里探视宴请的,也有趁机拉拢的,一时风光无俩。
沈青藻却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所以他成为陆峻闭门以来的第一个访客。
仍旧是那个花园,一样的花开着,不知怎么沈青藻看着觉得那些花没有前次来开得好,无精打采。
陆峻却仍是白衣素服,散了满肩的发,闲适的倚着长椅喝酒,白玉杯,红如血的酒。看到沈青藻,只是淡淡的瞟他一眼,并不起身,道:“沈侍卫,恭喜你荣贵了。”
沈青藻在外人面前可以谈笑如风,见了陆峻,却有股寒气自心底发出,有多少得意都收敛了起来,恭敬地道:“陆大人,你莫要取笑我。如果不是你请来叶天士,我的命或许就没了,所以特意来谢谢陆大人的救命之恩,以后大人若有用我之处,定水火不辞。”
陆峻饮尽杯中的血酒,道:“你也不必谢我,我反而要谢你,替我拔了这根刺。何况,我救你是另有用意的。”
沈青藻微怔,道:“大人,何出此言?”z
陆峻道:“沈侍卫收到南安候府小候爷的邀请了么?”
沈青藻道:“收到了,小候爷请我明日过府去,说是南安候想见我。”
陆峻笑道:“你替他们报了羽冲的仇,怕是要当面重谢你。”
沈青藻望着他的笑容,心中一寒,道:“大人,我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谢字不敢领,我这就去回绝他。”
陆峻看看他手中的碧霞洗,道:“既然应了,为何不去?顺道把东西还了人家,它并不适合你。”
沈青藻垂下眼敛,握紧了剑,道:“大人认为我辱没了这把剑么?”
陆峻又斟了杯酒,道:“羽冲不只是大内的带刀侍卫,他还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他的东西,落在一个卑鄙的背叛者手里。”
沈青藻感觉到一股凉气穿心透肺,却又另有一种冲动的热促使他握紧了剑。
陆峻道:“羽冲太出色,常常引得别人嫉恨,因此朋友很少。他做的最糊涂的事,便是交了你这个朋友。他在我面前不时提起你,提起你的怀才不遇,你的落寞,还有你出身寒微,但不屈服的志向。羽冲是诚心待你,你却背叛他的信任。”
沈青藻热血冲上了脸,冷笑道:“南羽冲在你们眼里是俊杰,在我看来不过是个不知人间疾苦,一出生便被人呵护的名门贵公子,自恃身分,天天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自命不凡。如果我不去接近他,他会看我一眼么?象我这种出身低微的人,在你们眼里是贱若路边草芥。”
陆峻叹了口气,道:“我错了。”
沈青藻不明所以,呆了呆。y
陆峻道:“我以为你不过是个气量狭窄的人,原来你比我想的更卑鄙。”
沈青藻冷冷地道:“陆大人有什么资格说我卑鄙,你也同样利用南羽冲为你刺探情报,利用我杀了廉小将军拔去你的眼中钉。”
陆峻笑了笑,道:“羽冲是大内侍卫,他有他的差事要办,利用他的是你,你想借他的身分爬。廉小将军的案子我已经放手,我从来没有要你去杀他,是你,为了讨女人的欢心,掩盖自己的罪行,所以杀了替罪羊廉小将军。你看,卑鄙的到底是谁?”
沈青藻瞳孔急剧的收缩,道:“你一开始就知道?”b
陆峻笑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永远的秘密。羽冲喝醉的时候不小心透露了他的身分,你知道他在做什么,你本来以为他真的成为一介布衣,地位不如你了,却没料到他升了大内侍卫。你怎么可能不嫉恨?你以为他家人反对小宛和他在一起,他就会放弃,谁知道他会跟家里决裂,小宛更加爱他,你是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你怎么会不恨得他死?”
沈青藻冷笑,紧紧握着剑,道:“身分,地位,宝马,名剑,南羽冲什么都有,干什么还要和我争小宛?”
陆峻眼中流露出不屑,道:“所以你向汪大人告假回乡,却去了君山,在路上拦住他,趁他不备用琉璃锥杀了他。不过,沈青藻,你好象忘记了,是羽冲当你是朋友,才带你回家认识了小宛。”
沈青藻冷冷地道:“他不过是比我早认识小宛,如果真的当我是朋友,为什么不学学李寻欢,放弃了小宛,成全我。”
陆峻叹口气,冷冷地转过身,道:“我救你不过是答应小候爷,将元凶交到他手上,所以我不杀你。你走吧,再看你一眼我会恶心的吐出来。”
沈青藻道:“我那么容易进入将军府,是因为小候爷出了手吧?!象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要得到什么东西往往比别人难得多,不使些手段,永远一无所有。所以既然到手了,我不会让它再失去。”忽然拔剑,全力向陆峻背心刺去。
陆峻蓦然飘离,一扬手,血红的酒泼过来,沈青藻本能的闭眼,手舞剑花护住全身,拧身向后翻,落地时脸上火烧的痛,不由大惊。
陆峻道:“可惜了,胭脂楼的胭脂浆,我曾经要请你喝的,看来你没口福。”
沈青藻又痛又恨,陆峻忽地眼神一变,凌厉非常,沈青藻呼吸不由一窒,这才感觉到陆峻的可怕。
陆峻袖手在身后,忍住要杀他的冲动,淡淡地道:“沈青藻,你那夜杀不了我,今天也一样没有机会,要试试么?”
沈青藻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咬咬牙,失魂落魄的走了。g
陆峻冷冷的望着他离去,紧紧握着拳头,几乎要将白玉杯捏碎。
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好了好了,他都走了,还不把你的刺收起来。”
陆峻闻声叹了口气,坐在长椅上向后一靠,伸手去摸桌上的酒壶,道:“命人去通知小候爷,让他去南菀找元凶,晚了,只能收尸。”手上摸了空,不死心,又左右摸了摸,还是空,只好坐起来,瞪着面前的白衣人,道:“未明公子,你是来看我还是来抢我的酒喝?”
未明公子轻声一笑,道:“你莫忘记了,这胭脂浆还是我带来的,我怎么会跟你抢。”执壶满满倒了一杯给他。
陆峻也不客气,一饮而尽,道:“你是黄鼠狼,不登门则罢,一登门就有麻烦。”
未明公子笑道:“我又不是小廉,这么刻薄我做什么。”
陆峻一冷,道:“你拿了酒,快滚回去。我这里不欢迎你。”
未明公子也不恼,左右看看再无酒杯,只好向袖子摸了摸,居然摸出一个白玉杯来,自己斟了一杯,道:“都喝得七七八八了,再拒绝人家的东西,是不是晚了点。”
陆峻冷哼了声,道:“一点也不晚,因为再喝下去,说不定就有毒了。”
未明公子笑道:“小廉都死了,你也算是对江凤卿有交待,心里的不舒服,还没消去么?赶快打起精神来吧,我还有事情要你帮忙。”
陆峻无奈的靠回椅背,道:“只不过喝你一壶酒而已。”
未明公子笑道:“我这可不是一般酒,既然喝了,不做也不成。你以为我是小廉么,尽让你白喝。”
陆峻道:“你是不是嫌我命长,气我来了?”
未明公子仍旧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只许你气小廉,不许别人气你么?小廉好歹是我兄弟,他都不在了,我替他出口气也不成么?”
陆峻一向淡然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痕,额头青筋跳了几跳,道:“未明,我答应帮你找到那个不男不女的兰郡主,你可以走了。”
未明公子拍拍手,道:“早说不就好了。不过,”他忽然笑容一敛,肃容望着陆峻,道:“你逃避了这些年,还认不清自己么?小廉已经死了,你对自己坦诚些,掉两滴眼泪,没人会笑话你。”
陆峻脸色变了几变,颓然坐倒,叹道:“误交匪类。”

第 24 章
沈青藻失魂落魄地走着,漫无目的,象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后,浑身冰凉。
手段用尽不过是自以为是,原来全在别人算计中,可笑自己犹不自知,做了跳梁小丑。
沈青藻忽然间才发现那个锦锈如花的世界自己永远也进不去。
茫然间,到了南菀,对着门发了一会呆。正无措间,门开了,小宛清丽的淡淡笑靥就在面前。
小宛道:“沈大哥,你怎么不进来?”
沈青藻望着她幽黑的眸子,脑中忽然清明,关切道:“许久没有来,小宛,你还好么?”
小宛淡淡一笑,道:“多谢沈大哥,这些日子好多了。”
院内梧桐荫浓,一片清凉,沈青藻感到莫名的寒意。
小宛道:“沈大哥,你杀了廉小将军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你能够活着回来,我很庆幸。我准备了几杯薄酒,一直等你来。”
沈青藻忍不住想去握她的手,道:“小宛,我受了伤,一直在养伤,现在才来看你,你不怪我吧?”
小宛也伸出手来,却是握住了他另一只手中的碧霞洗,道:“你果真是用这把剑替羽冲报了仇么?”
沈青藻低头望着她素白如玉的手,道:“是。”
小宛垂着的浓密眼睫小扇子似的扇了扇,盈盈的眼波对上他,道:“沈大哥,我要好好谢谢你,所以,这几杯酒,你不能不喝。”小宛拉他进屋,厅中的桌上摆着酒,与几个小菜。
沈青藻道:“你知道我要来?”
小宛摇摇头,道:“不知道,我想你终究会来,所以每天都做了菜等你。还好,你今天来了,以后就不用等了。”
沈青藻动容,终于握住她的手,哽声道:“小宛。”
小宛轻轻抽回手,倒了杯酒给他,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沈青藻饮尽杯中酒,道:“小宛,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可是,那时候我不能说。”
小宛又倒了一杯给他,道:“那时候,羽冲很高兴的告诉我,他认识了一个志向高远,磊落不屈的好朋友,我忍不住替他高兴,就叫他带你到家里来,做几个菜请你们好好喝酒。”
沈青藻没有拒绝,饮下酒,眉眼浮上温柔,道:“小宛,如果我早认识你多好。”
小宛再倒酒的时候,沈青藻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小宛不解道:“沈大哥,你酒量一向不错,怎么不喝了?”
沈青藻痴痴地望着她,道:“小宛,你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南羽冲做不到的,我也会想办法做到。”
小宛笑笑,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自然不会反悔。你能再让我看看羽冲的剑么?”不待沈青藻答应,径自抽出了他手中剑。
碧霞洗如一弯清溪映着小宛的眉眼,她的眼睛又清又亮。沈青藻含笑而望,心醉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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