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少年阴森森的声音如同地狱中传来,"留著你们这些废物也是无用!"
愈加炙热的高温,就在众人以为自己必成烤蕃薯时,一道清脆的声音自天际响起:"泾渭从来清浊分,冲霄一鹤自超群。"
"碧落三千梦幻间,莲华九品永栖神。"天际,另有一道清泉般的声音响起。
众人只觉眼前一束白光与一束青光闪过,身上无比清凉舒适,那阵飞沙走石的狂风已消失无踪。地上,是一羽洁白鹤翎,和一朵青色莲花。
"白鹤,青莲,凭你们的修为也敢来招惹我?活得不耐烦了!"少年怒吼,身似青烟飘上空中,直追著两道身影,眨眼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众人目瞪口呆,竟然会飞?他们是人麽?
"圣主神明,称霸中原!圣教一统,千秋万代!"圣教教徒眼见圣主有如此神通,激动不已,群起高呼,对圣主更是死心蹋地。
满地的血污,千年的佛教圣地,经历一场血祭,却依然逃不出天命。
无诤方丈低眉宣声佛号:"阿弥陀佛。"
尾声(上)
日月消长,风云变幻。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江湖,原就是风风雨雨。今朝你称霸,明後我英雄,但看谁人定胜局。
魔教几乎称霸中原,称霸天下。是的,几乎。
在中原武林屈服於魔教的淫威,正感前途茫然,丧失信心之际,本该被炸的粉身碎骨的武林四大神秘门派的四个小鬼又出现了!她们夜入"名剑山庄",找到传说中的古代部族首领颛顼所用的宝剑,画影剑和腾空剑;潜入"卧虎神殿",得到後羿射日後遗下的射日弓与穿阳箭;又奔赴金陵南宫世家,借来昆仑山万年冰玉所制成的九龙宝鼎。花去将近一年的时间,在几位仙长的帮助下,终收魔教教主元神......
这一番话表述起来简单,其中的惊心动魄、险象环生岂是几句话能说清。
但是,江湖终归平静了。
温暖的阳光照在江南水乡,显得格外温柔。
沐浴著阳光,水乡的村落,从来宁静安详。小小的木屋泥房,孩子们门前屋後的耍玩,老人坐在墙根抽旱烟,壮力都去上山下田。
平静的生活,不外如是。
水乡的水是绿色的,水面覆著红筋的菱叶,三两扁舟载浮其上,传来悠扬的歌谣。
岸边石矶上,坐著一个蓄须男子,手执钓竿,双眸望著水面,神情淡然安详。但看其悠悠出神之态,只怕鱼儿上钩亦未察觉。
不远的草地上,躺著一人,嘴里叼著草根,双手枕在脑後,懒懒的晒著太阳。桃花含情的双眸不时瞟向石矶上的人──手中的钓竿,嗯,坐著也将近个把时辰,那根钓竿似乎还没见任何动静。
他这是在钓鱼还是晾钓竿?
躺在草地上的人懒洋洋道:"遥,你好歹钓上个半条鱼,不然午餐又要啃菱角。"
石矶上的人动了动,回首望著他笑,眉梢眼间皆是安然。
这样的笑,见著的人也会由衷的感到幸福。躺在草地上的人也笑著,柔情浓的化不开。
又有谁知,眼下的安宁得来多为不易,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是生死的瞬间。
当初抱著沈遥青离开,他已彻底的心灰,只当自己与他今生缘份已尽。却在他为沈遥青挖坟时,曾在小面馆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个人平空出现,说人还有救,一颗固魂丹塞入沈遥青口里。然後,也不知他们使的是何法术,不过片刻已带著他们到"红菱水乡"。
倾城後来才知,"红菱水乡"不是他们的居处,这二人皆不喜旁人入自己仙居之处,是以将他们带到朋友处安顿。这一安顿便是一年多,因为沈遥青一直昏睡著。
那时,白衣男子送他们到水乡之後,立即又至"彩云天"把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银针飞线"素织衣请来。青衣男子用一株"还阳草"煎出一碗水,大半是服用,剩下小半用来擦拭伤口,然後请素织衣将他的伤口缝合。
这伤口的缝合绝不轻松。"还阳草"不愧仙草之称,服下不过片刻,沈遥青停止了一个时辰的脉搏终於又跳动,血液复苏,伤口的血又汩汩冒出,必须尽快地将伤口缝合止血。
看素织衣银针飞舞,线络疾绕,常人要花去二刻锺,她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完成。
听到他的心跳声,触到他的鼻息,倾城终於松气。他不会死,他活下来了!
倾城感激他们的救命之恩,那叫寒照影的青衣男子说不必谢,他们救人是有目的,是想请他帮忙。倾城说如在我能力之内必定全力相助。那叫水惊鸿的白衣男子笑说很简单,只要你一点鲜血。倾城立即捋起袖子,说这有何难,你们救了他,便要我上刀山下火海亦必赴行。
事实上,他们要倾城的血只是为了远距离追踪魔教教主。倾城是他的儿子,血液中流著他的精气,只要倾城的一点鲜血,再施以术法,魔主纵然是藏在天涯海角,亦必现行。
话说来回,说倾城是魔主之子有些勉强。他只是魔主的元神附在人类身上,与普通女子结合後所生,所延承的不过是人类的血脉。然而,魔主想要的是一个能助自己的完成大业的天纵之材,在结合时又注入自身修练的精气,是以倾城出生之後便具常人难以想像的功力,身上自然也溶入了魔主的精气。
也难怪在小面馆时,寒照影对水惊鸿说,是那个人的气息,却又不是那个人。敢情将他误认是魔主。
倾城知道一切,因为魔主从不隐瞒他,更知道,在他出生之後,生下他的女人便被魔主除去。在魔主看来,想要称霸天下,必须冷血无情,所谓的感情根本本就是障碍。名义上,他们是父子,事实上,也不过形同陌路。反倒在相府里,相爷和夫人虽是敬畏他,可也在不著痕迹的关心他。宰相夫人是教中的星护法,又是一个孩子的母亲,难免会母爱泛滥吧?
倾城幽幽浅笑,在得知魔主被收服时,他只是有一瞬的茫然。而当得知宰相江南因与魔教勾教满门抄宰时,他却跑去劫狱,救下这一家三口。
有时候,感情这东西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就像他爱上沈遥青,还需要理由麽?
这个人,吓他一次不够,竟然还长时间陷入沈睡中。水惊鸿与寒照影也没辙子,人已救活,能否醒来全看天意。倾城倒也平静的接受了,每天喂他喝稀粥,莲子羹;每天给他翻身;每天对著他说话,最新的江湖消息,各地的幽美景色;或者抱著他坐在草地上晒太阳。沈遥青没有瘦下去,脸色也红润起来,倾城很有成就感,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仍在沈睡中。
不知道他在睡梦中可有梦到自己?倾城不敢奢求,只望他活著,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或许连老天也感动於他的痴情,沈睡了一年之久的沈遥青终於醒过来,在他的怀里突然睁开了眼。倾城心中的狂喜是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的,抱著他的力道大的几乎要断他的骨头,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泪水断脸肆意流淌,一滴滴落到沈遥青仍显茫然的脸上。
"倾城,你傻笑什麽?我脸上开花了?"坐在石矶上的人收回钓竿,走到他身边坐下。
"没什麽,我高兴。"倾城揽过他的腰,整个人埋进他胸膛,莲花的清香,温暖的怀抱,是确确实实的存在,他没有做梦。
说来可笑,自打沈遥青醒来之後,倾城却依然没有真实感,就怕是自己在做梦。哪天梦醒了,身边人也就消失了......
沈遥青只是笑笑,一手环著他的腰,一手理著他凌乱披散的长发,无奈道:"倾城,你又忘记梳发。"据红菱水乡的主人说,这是他在照顾自己时落下的坏毛病,只知道照顾别人,倒把自己忘掉了。
倾城抬头,还是傻傻的笑容,"你帮我梳不就对了。"
这个傻瓜,难怪会瘦成竹竿。沈遥青心里怜惜,决心要把他的肉给补回来,嘴上却道:"你有手自己不会整啊?"这几天都是自己在给他梳理,难怪愈来愈会赖皮。
"你梳理的比较好看。"
这绝对是鬼话!沈遥青来去也就只会把他的头发扎起来,变不出什麽花样。他只是喜欢靠在沈遥青的怀里,感受著他的手指穿梭在自己的发丝间,这样缠绕一辈子,多麽幸福。
沈遥青慢慢的,温柔的把他的长发理顺,再用随身准备的青丝带系住,嘴里呵斥道:"你都二十七的大男人了,还像个小孩子!"
倾城猛然抬头,眸中精光闪烁,慢慢贴近他的脸,邪笑著:"那我们来做大男人才做的事,如何?"看著他一下子涨红的脸,倾城笑趴在他胸口,逗他真是太好玩了。
"倾城!"怒喝中带著心虚,这混蛋,光天化日的,竟然把手伸进他裤裆里......紧张地瞄著四周,坚决阻挡他的骚扰,"你给我住手,湖上有人看著!"
"意思是没人看见就成了。"倾城贼笑不已。
"你......"沈遥青狠狠一个响头敲过去。真不知道这傻瓜怎麽想的,竟然对他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有性致,还经常不分地点的乱发情。"在水乡一天,你想都别想!"
"你的伤已经痊愈,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到一个没有人打扰我们的地方。"忍著好几年了,现在看得到却碰不到,他会欲火焚身而亡。
"......"沈遥青无言地瞪他好半晌,才道:"最好找个有山有水又人迹罕至的地方。"他可不想丢脸。
"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如何?"
"如果你能找到。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身世,还有魔教的事到底是如何解......"
"别急,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以後慢慢告诉你......"
想不到,在他沈睡的一年时间里,竟发生了那麽多的事。听说许飞在老五和老七的帮助下,泰山派已恢复如同往昔,悦然也生下一子。他已无需再为他们操心。如今,他在世人眼里是已死之人,也就没必要再回去。
今生,唯一的牵挂,便是身边之人。
两道身影,沿著岸边草地并肩而行,迄逦远去。
尾声(下)
空山烟雨,岚云横岫半屏娇。
大漠苍茫,惊雁数声度寒云。
感触清灵婉秀的江南,走过黄沙遍地的荒漠;笑看黄河怒奔腾,远眺长江浪滔滔。
归来斜倚婆娑枯树,但看古柳栖鸦,西南依旧双峰翠,绕孤城野水悠悠。
平静如许,逍遥自在其中,忘却流年暗偷换。
一曲"逍遥"奏毕,放下叶哨,回首却见唯一的听者幽幽出神,倾城笑问:"遥,你在想什麽?"近来总见他魂不守舍,又不肯说出心事。风雨中相伴十载,还有什麽,是不能对他说的?
沈遥青不去看他,走到溪边,垂首不语。清澈见底的溪水,倒映著蓝天白云,也倒映著他的身影,他的白发。
倾城走过来,揽过他的肩膀,道:"你若是想悦然,我们立刻去看她,‘逍遥谷'离泰山派不远。"
沈遥青摇了摇头,"不用。在她心里,我已是作古的人,如今丧父之痛淡去,悦然也该把我忘记了。我已经老了,活不了几年,何必再出现,徒惹她欢喜一场悲一场。"
倾城不作声,他想,他已经知道问题所在。
果然,沈遥青又道:"倾城,你看我这满头花白,不用多久就会全白了......倾城,你走吧!立即就走,永远别再回来。"
倾城收紧手臂,无奈道:"傻瓜,又犯傻了。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那你十年前又为何决定与我同隐逍遥谷?"
"不是我不信任你,我只是怕......"沈遥青抓住他的手,生怕他就此消失。
十年前,不,不只是十年,自开始他就在逃避。那时,他怕的是自己老去之後,倾城会毫不犹豫地离他而去,那种凄凉与孤寂,他不敢去想像。所以,他宁愿死去,也不敢接受倾城。十年前,他死而复生,同样的顾虑自然不会随著这次的死去而消失。但是,白鹤却对他说,救他回来之时,倾城在给他挖坑,一个大的足以葬下两个人的坟坑。
沈遥青的心不住的颤抖,这个傻瓜,竟然痴情至此,叫他怎能狠下心来拒绝。
十载风雨,携手十载,柔情刻骨,悲欢与共。痴情人不记岁月,岁月却留下痕迹。
他不只白了头发,也弱了身子。这两年,倾城很少需要他,原还以为他学会了出世之人的清心寡欲。直到几天前的夜里,倾城以为他睡熟,悄悄地离开小屋。他觉得奇怪,起身要跟出去,方到门口,却见倾城就站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一手挨著松树,一手伸在胯下抚弄。他听著倾城压抑的喘息声,以及他嘴里呼唤的"遥"字,体内的一团激情难得点燃,骨子里却钻出一股森凉的悲哀,将激情埋葬。
躺回床上,辗转难眠。倾城不是学会了清心寡欲,是为他而禁欲。这两年,他总是在欢爱未结束时累昏过去,他自己未曾察觉,可是倾城已经明了──他已经老了!
极其残酷,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他本不怕老,但眼下,他怕极。生命在日升日落中流逝,终有一天,与世长辞。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这一天,倾城也是,却不是如此年轻的时候,他才三十七岁。现在,沈遥青宁愿倾城负心,宁愿他弃自己而去。
他怕,最怕的,是倾城又会挖出一个足以同葬两人的坟墓。
"不怕,你不必害怕的。"倾城哪里知道他在怕些什麽,只道他担心自己嫌他老去,会弃他而去。靠著他的头安慰道:"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我说到做到。"
沈遥青摇头,深深的叹息压在胸中,他该怎麽说呢?
倾城抚著他的白发,虽然白了,但仍还有光泽的。他是一天天看著的,看著他的头发一根一根变白。其实,他是习武之人,不该老的这麽快。倾城想起青莲曾对他说过的话,那句话很早之前被他淡忘,现如今,清晰如同眼前。青莲说,他的心脉受损,寿命亦必折损,虽救活过来,却也延长不了多久,最多也就活到六十。
倾城很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甚至,是感激的。他与沈遥青本已阴阳两相隔,突然多出十来年的光阴,已是向天借来的幸福。时间一到,自然要还。没有悲愤交错的绝望,只是觉得,这一天来的太快,仿佛是眨眼之间。而他,只能静静的等著这一瞬间的到来。
这个瞬间并不遥远。沈遥青的头发在几个月後就雪白一片,肌色也黯然无光,慢慢的走不动路,需要倾城的搀抱。倾城寸步不离地照料著他,沈遥青常在睡梦里惊醒,每次醒来,倾城的手是握著他的,十指交缠,生怕他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所以,沈遥青经常在暗夜,独自泪流满面。
这一天早上,沈遥青忽然说:"倾城,我给你梳头。"自从他力不从心之後,有好几个月没有为倾城梳理头发了。
倾城本想说你还是休息,但见他面容红润,双目炯亮,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默默地递过木梳,埋首在他胸前,紧紧,紧紧的抱著他,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著。
沈遥青像是没有发现一般,仍然跟以前一样,慢慢地理顺他乌黑柔亮的发丝,再用青丝带挽起。"倾城,今天的阳光不错,我们到外面去走走。"
倾城搀抱著他来到屋外,竹篱围的矮墙,爬在上头的藤萝青翠欲滴,绕篱笆而过的溪水上,飘浮著几片粉色花瓣。水波映著阳光,秋风吹起,金光粼粼。
"倾城,你看,很美吧?"沈遥青望著屋前的景色,微微笑著,目光有些迷离。
"是的,这里的四季都很美。"但若没有你一同欣赏,景色再美亦难映入眼里。倾城抱著他坐在地上,把他的身子倚在自己胸前,得以舒适一些。
"那你可要帮我照顾好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倾城?"腰间的双手将他环的生疼,依然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微颤,"倾城,我只求你一件事,最後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