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叹————灰湖

作者:灰湖  录入:12-15

只待圣主亲临,弹指间已是灰飞烟灭。

第十二章
暮春的桃花早已不复鲜豔,落碾成泥,和著雨水渗入绿茵。
缠绵的雨,飘零的花,温柔的春,很容易走桃花运。

河上雨声落落,花舫湖上悠游,曲子含幽带怨,别有情致。
女子一袭粉衫,撑著油伞款步而行,秀美的容颜,婀娜的身姿,嫋嫋娉婷,风姿绰约。
这样的女子很容易招来觊觎。
雨天行人很少,便是出了人命都无人见到,何况只是恶少抢美人,纵有见著也当没看见。
女子看似柔弱,武功却是不错,一人撂倒那五六个家丁。
沈家丫头是该好好学武功了。倾城路经郾城,正巧看到这一幕,本想视而且不见的过去,却又勒马旁观。这个女子让他想到到沈悦然,沈遥青教出来的女儿。
那个女子也见著骑在马上冷眼旁观的倾城,一个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冷漠淡然的俊公子,很狼狈的模样,却依然给人高贵优雅的感觉。
相信一见锺情麽?女子对著他缓缓展开笑颜,声如莺啼:"公子,小女子一人在外行走可能有些危险,不知公子可否顺路,愿意相送小女子到禹州麽?"
如此大方的美女倒也少见,倾城本就风流,也来了兴致,斜挑的凤眸点染几许邪魅。下了马微笑道:"在下到京城,不过能当姑娘的护花使,绕些许路还是值得。在下江倾城,不知姑娘芳名?"
"小女子从飞燕,以後还要辛苦江公子了。"女子的声音娇娇柔柔的,眉宇谈吐间却极为大方得体,不输须眉的英姿。
倾城的眉头跳动了一下,姓从?禹州?从这个姓氏极少见,而禹州有个姓从的江湖名人──武林盟主从维义。这个姑娘一看便知是江湖儿女,那样的身手,那样的谈吐,不由的令倾城联想到禹州从宅。这女子,会是从维义的女儿麽?
倾城再笑,道:"哪里,能够陪同姑娘,是在下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从姑娘,你看这雨下的,先找家客栈换身干的,在下给姑娘叫辆马车,如何?"
这话听著很像许多轻浮男子讨好女人的伎俩,可由倾城说来,全无半点卑微,一贯的潇洒自然。从飞燕更是喜欢上几分,体贴道:"还是等雨稍停再去叫,现在找家客栈避下雨吧。还有,我看你也是行走江湖的,不如免去那些客套,你叫我飞燕,我叫你倾城,可好?"
"有何不可?"倾城的微笑无懈可击,牵著马与从飞燕并肩而行。
细雨清风飘摇,两道人影是雨中的风景。
在时晴时雨的春末,不过两天,已到禹州。
倾城是在温柔乡里打滚出来的,他会哄女人,更知道什麽样的女人喜欢什麽样的男人。从飞燕,看也知道对她示好的男人比比皆是,那种卑微渺小的服从该是她所厌恶的,甚至是看不起的。而倾城也不会委屈了自己去讨好一个女人,从飞燕看上的,正是他的自信,他的冷淡,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温和儒雅。
相见的瞬间已是锺情,两天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少女倾心。
从宅,武林盟主的宅门大院,宽敞讲究自不必说,宅中至少有二十几个高手护院。倾城的猜测是对的,从飞燕正是从维义的独女。他受邀入了从宅,一年里难得有几个月在家的宅院主人正巧在家,而且他有几位客人。
从飞燕是拉著倾城的手进去的,是何意义明眼人都清楚,不由瞪大了眼看著那个年轻男子。
客厅里的几个人当然也看到了,虽然进来时从飞燕已经放开手。
惊讶的不只是从维义和客厅里的几个人,倾城也是微愣,看著客人中的一个,"沈兄?"
"倾城?"沈遥青比他更惊讶,倾城是宰相的公子,怎麽又与武林盟主有往来了?不过,想到方才他与从飞燕相偕亲密的走来,也就有些了解。不由笑了笑,倾城与从姑娘,是很般配。
沈遥青笑的云淡风轻,倾城的心里起了个疙瘩,有些落寞。
从飞燕没想到家里有客人,正要退出,却见倾城落落地朝她父亲揖拳,朗声道:"在下江倾城,是从姑娘的朋友,久闻武林盟主侠名,特来拜见,请恕在下来的匆忙未备拜帖。"
好个年轻人,在诸武林前辈面前,能如此镇定自若,温文谦雅,倒也不简单。从维义对他的印象很不错,女儿看上眼的果然不凡。
倾城拜会过几位客人。除了沈遥青,还有武林第一堡,天鹰堡堡主叶翔天,他与沈遥青的年纪差不多,个头也差不多,也是修著短髭,不同的是他的短髭连上耳腮,唇形稍薄,嘴角微翘像是微笑。如果说沈遥青给人的是严谨正气的仁者风范,那麽此人便是温暖正义的侠者之风,不尽相同。另一个是嵩山派掌门薛正南,这个精瘦的男人只有五十,下颌留著灰色长须,披著灰白的头发,眼皮有些垂下,挡不住目中精光。还有一个是洛阳洛门门主洛秋平,近六十的年纪,身板依然健朗,面色红润,鬓白而有光泽,一双眸子闪著精寒光芒,一看便知不容易对付。主座上的从维义,也是快四十的人,身材是北方人才有的魁梧,面容端正微黑,金冠簪发,威武正气,一双犀利的眼睛似能将人看穿。
从维义让女儿带著倾城安排客房稍事休息,自己则与各掌门人继续谈话。
"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我爹是武林盟主?"从飞燕带著倾城在自家宅院里转,发现他的神色一直是淡然不变的微笑,好似早就知道一般。
倾城笑著,目光清澈的看著她,"进入你家时就猜测到了,毕竟禹州从宅是江湖人皆知的,何况飞燕你也不似一般人家的女儿,是武林盟主的女儿一点都不奇怪。"
温文尔雅,沈静淡然,在知道她是武林盟主的女儿後,不像其他人变得曲躬卑微,这才是从飞燕看上的男人该有的气度。从飞燕温柔道:"倾城你先坐坐,我吩咐厨子加菜。"
晚宴时,主客皆在。一桌子的菜,更少不了酒,一人一杯满上,主人热情的敬客。
"盟主是知道的,沈某量浅,怕醉後失态。"在岱顶山洞里的事他还记得清楚,决定今後再不喝酒。
"沈兄,都是江湖上行走的,哪个不会几壶,你这不喝酒的习性早该改改了。你看这回叶堡主、薛掌门和洛门主都在,也给从某一个面子如何?"
从维义热情地劝杯,其他几人也是劝著,沈遥青推却几番,仍是却不过,估计他们是铁心要改改他这习性了。倾城就坐在沈遥青身边,看不过去伸手取过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沈兄确实不会酒,在下替他喝了。"他醉酒的模样,还是只有自己看到的好。
"唉?江公子,你称沈掌门为兄,从盟主也称沈掌门为兄,那你与从盟主岂不也要称兄道弟?而你与从姑娘是朋友,将来这辈份可不好排啊。"天鹰堡堡主叶翔天带著调侃道。
所谓的将来,是指结亲之日吧?毕竟两小牵手是有目共睹的,洛门主与薛掌门也是取笑一番。
从飞燕到底是女孩子,这麽多人取笑她,不禁也是羞了娇颜。
倾城大方笑道:"套句盟主的话,都是江湖上行走的,没有那麽多讲究。在下与沈兄是一样关系,与各位又是一样,不同的。沈兄是沈兄,各位的话在下还是要称一声前辈的。"你们,还不配与本公子称兄道弟。
"江公子说的对,江湖儿女,还是无拘无束的好。"从维义点点头,也放过了沈遥青,转问倾城:"我看江公子气宇轩昂,行走无声,身手必是不凡,不知江公子师出何门?"
"在下师出无门无派,只是一个久未涉世的世外高人,他老人家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他确实没说错,那个人早就忘记自己本来的名字了。"在下不过学得一点微末,倒让各位前辈见笑了。"
"唉,江公子忒谦虚,又一表人材,从盟主,看来飞燕姑娘的喜事将近了。"洛门主呵呵一笑,似乎又想起什麽,面色微僵。
各人知道他定是想起了他的女婿,"东海神龙"龙牧堇,那个肆意张狂无情无义之人。薛正南顺著话题凑趣道:"从盟主,就这麽说定,到飞燕姑娘成亲之日,我们可是要来讨喜酒吃的。"
"真有那一天,纵使你们不来,从某拉也要把你们拉来。"
主客笑的开怀,酒意不深,夜渐深。

第十三章
微凉的夜,轻柔的风,虫鸣声声。
温暖的细雨飘飞,屋檐上还滴著水,好似山间清泉,好似天乐仙韵。

从宅客房,灯火零星亮著。
倾城没有睡意,穿过湿淋干净的天井,到对面的客房,沈遥青的房前。灯未熄,天鹰堡堡主从里面出来,倾城暗暗皱眉,他来做什麽?点头招呼後,倾城入内,"沈兄。"
"倾城,你还没有睡?"叶翔天离去,沈遥青正要过来关门,见倾城进来,将他请到桌旁落座。
"嗯,睡不著,来和你聊聊。你怎麽到禹州来了?"
"近来魔教重现中原,泰山派、嵩山派、天鹰堡、洛门的分堂口均受过魔教的扰乱,还好弟子们都只受些伤。为此,从盟主邀各位掌令的前来商议。"因为魔教的事,沈遥青的眉头微微皱著,随手给倾城倒了杯茶。
倾城看他带了烦恼,目光不禁一冷,然而想到他当掌门的一天,烦恼必然是有的,也就轩眉。问:"魔教是怎麽回事,为什麽说重现中原?"难道以前来过中原了?
沈遥青看看他,年轻俊美的脸,深沈的目光变的柔和起来,叹道:"难怪你不知道,那时候还不知道你生下来没有。二十年前,魔教出现在中原,人数不多,外表习俗性情与中原人皆不同,但口音却是中土一带的,又有异於中土,语法上有点像是古时候的,很惹人注目。他们的武功很诡异,近乎妖邪,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只知道他们将堂口设在稷王山,与儒释道三教一样广收弟子,谓之圣教,尊奉圣主。他们的圣主从未现过身,说是时机一到,圣主自会显现神威。那会儿是由魔教两个长老负责的,手下有十几个坛主,教徒也有上千。原先他们还是安分的,与中原各派相安无事,五年後,因一个孤儿,催化了中原各派与魔教之间的矛盾。也是他们武功邪异,人对於未知的事物总会感到威胁的存在,这种存在使得他们不得心安,便想毁去。所以,借著一个小小的事端,中原武林与魔教展开撕杀。由於武林前辈们大多隐世不现,那时候的中原武林对近乎妖术的武功并无胜算,仗著人多杀上稷王山魔教堂口。魔教的长老实在了得,中原各派的掌门几乎全对著他们两个,竟然还能重创各掌门。那会儿受伤的掌门在一二年後相继去世,也包括我的师父。当时若没有‘东海神龙'和‘南天血凤'的出现,不但先师们不能回来,连中原也悬了。神龙与血凤二人联手摧垮魔教,那一招龙凤斩真的是所向披糜,可惜他们已经绝交了......现在魔教又卷土重来,据闻此次来的是较魔教长老更为棘手的左使,而这十几年来,中原武林却不见兴盛。"
倾城静静地听著,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他为中原武林而忧虑的神色,倾城一一看在眼里,却不能为他分忧,著实感到心疼。想了想,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现在江湖上不都在传,武林四大神秘门派的东海龙宫、栖凤山庄和玄武冰城的传人都出现了,小龙女和凤小侠好歹都是‘东海神龙'和‘南天血凤'的子侄,或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麽糟。"
"话是不错,可是若整个武林需要几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来拯救,未免太悲哀了。"沈遥青摇头,中原武林啊,真正的高人大多退隐山林,还在俗世中挣扎的,不过是一群使刀弄剑的武夫。包括他沈遥青,不过是一介武夫罢了。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沈兄不能小看了年轻人。"倾城笑了笑,转个话题道:"方才听你这麽大致一说,我倒觉得沈兄对魔教的描述是公正的,不偏不倚,没有刻意将魔教抹黑,这在中原武林之中是少见的。"
沈遥青点点头,看著倾城的双眸幽黑的发亮,"我们对神秘的事物总是采取毁灭的方式,中原与魔教之争,很难说谁对谁错。其实魔教也好,中原武林也好,武术皆是同气连枝,只是修习的术法不同,只要互不干涉,何至於搞的你死我活呢?"
"或许他们的想法与你不同,对他们而言,武术只是一种工具,是达到他们目的的利用工具而已。"
倾城说的很现实,沈遥青也赞同这话,"其实不只武术,但凡对自己有利的,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们都会拿来利用。人心不足啊!"
"若能做到无欲无为,那还是人麽,是神仙了罢?"倾城打趣道。他很清楚,自己是个人,因为他有欲望。
沈遥青也笑了,眉目间明亮不少,"确实,是人就很难做到。那麽倾城你最希望的是什麽?"
"和你一起逍遥红尘。"
倾城想都没想的说出来,看到沈遥青微微愣住,自己也是愣住。原来,自己的愿望只是这麽简单?
不过,看似简单,却是最不容易做到。
沈遥青的眼神几不可见的闪烁了一下,然後笑了笑,平静道:"倾城你也真是,你要一起逍遥红尘的人该是像从姑娘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和我这年近不惑的老头子有什麽好逍遥的。"
"你......"你说是知己,我便当是知己,与知己同游山水红尘,怎见得不能逍遥?
沈遥青却急急打断他的话:"从姑娘是个好姑娘,倾城你也收收你的风流情性,可不要负了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啊。"
倾城瞪著他,他则是平静地回望,眸中不现一丝波澜。半晌,倾城才冷道:"不劳沈兄提点,我自是明白从姑娘的心。"
"如此甚好。"沈遥青微微笑著,做了个请的手势,"夜深,沈某想休息了。"
"好......你好好休息。"倾城退出门外,身後的门关上,很快灯也熄灭。
坐在天井里的水井沿,低头看著石条铺就的湿漉地面,任雨丝渐湿衣衫。
倾城在想,也许自己对沈遥青只是一时性起,这段时间他们的见面太过频繁,所以有些混乱了。只要过个一年半载,只要身边有个人,时间久了,这种冲动也就消失了。
紧闭的窗边,沈遥青静静地看著坐在井口的人,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脸,直到倾城起身回房,他才离开窗口。

次日一早,天已放晴。
倾城开门出来,只见从维义已经在天井里练功,其他几个掌门也在,似乎在砌蹉武功。
见著倾城,从维义招呼道:"江公子起得早,也来陪我们练下筋骨吧。"
果然来了,想试探他的武功。倾城笑著走到他们面前,"在下学艺不精,哪敢在各位前辈面前献丑。"
"江公子也不必太谦虚,迟早都是要露下身手的,就陪从盟主练两趟。"
叶翔天、薛正南和洛秋平几人一人一句,沈遥青也说盟主都发话了,就不要推辞了。从飞燕娇美的丽颜半现窗口,偷偷看著这边。
倾城哪里推辞得了,活动几下筋骨後,玉扇在手,说声请前辈指教,神色不见慌张。
既然动手了,众人退到屋檐下,有心想见识一下这个年轻人的武功。
从维义能当上武林盟主,统领中原武林各派,武功自然不在话。一套"落神掌"可说是掌法精萃,掌下劈过多少恶贯满盈之徒。
沈遥青心知倾城身手不弱,但从未见他与人交过手,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目不转睛的看著。
练掌之人大多走沈稳刚猛的路子,在出掌上难免有些慢。而扇子是书生手上的风雅玩物,纵然用在武术上,也是飘逸清灵的路子。
但是,众人看的大为惊讶,这交手的两人完全是相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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