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无人私语时————秋离丧

作者:秋离丧  录入:12-15

“当然不是!”我急忙反驳,深怕他又想歪了,“残云,你别去钻牛角尖,我只是奇怪你的做法罢了。” 
将他拉住我衣服的手握在手中,我向他问道:“你究竟有什么在瞒着我,残云,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这些日子以来,你的那些表现很奇怪,我不问只是因为我不想逼你什么,可是到了现在,我不能不问你了!” 
我寄望于他的回答,却只见到了他露出的优美笑容,他倚进我怀里,轻声说道:“我不想用谎话骗你呢,所以你也不要问了好不好?”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会说,我自然明白,也知道再也逼问不出什么:“罢了,反正无论如何,不许你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就行!” 
残云仍在笑着,一只手轻轻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最后向上看了我一眼:“你这句话是为他说的吗?” 
身体突然变得很僵硬,残云微笑着问我的样子让我觉得有些冷,我突然发现,这是我第一次只为他一个人担心,与孩子无关。 
“好了好了,不要介意吗,我开玩笑的。”他笑着对我说,并不在意的语气无法掩示默淡下来的目光,“霁天,我知道我……唔……” 
我吻住了他,在他说出那些我不想听到的话之前,他措手不及,几乎僵硬在那里,抚在肚子上的手都忘了放下来,只能僵硬得微微转过身子,迎接着我的吻。 
那样的配合和温情,让我迷惑,也让我心疼,最终放开了他,在发现他几乎是忘了呼吸之时。 
我一只手仍紧紧得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覆在他捂住肚子手下,手指有些热,拥有一个怀孕的人所该有的体温:“残云,让我们都信任对方一点好不好?我相信你,你也同样该相信我对你的好,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孩子。” 
“是吗?”残云向我笑着,头微微低下下去,靠在我的肩上:“霁天,陪我休息一会吧,我累了。” 
我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躺到床上,残云靠了上来,头枕在我的胸前,一只手仍轻轻得抚摸着肚子,双眼闭着,平静的脸上透着一丝细致的温柔。 
将手摊开,插入他的长发中,发比从指尖滑过,顺便带落了头上的簪子,一头秀发散开…… 
本该是安静温情的时刻,我却震惊得连身体也变得无法动弹,这是这半个月来第一次在白天看见他展开长发的日子。 
借着日光,我明显得看见那原本乌黑的发丝中间渗了些许的灰白,也直到此刻,我才突然发现,仅仅这半个月,他的皮肤竟松驰了许多,嘴角甚至掺杂了一些皱纹。 
整整半个月,他竟变老了,而且老了这么多,而我,竟该死得到现在才发现! 
我每天陪着他吃饭睡觉,却直到此刻才有所觉察。 
我想叫醒他,想拉着他起来问他,想狠狠得打自己一顿,可是我没有动,我不能动,在看着他安静得在我怀时睡去样子后,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让他好好的休息,而在他休息的时候,我该好好想想,想想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想想裴咏的,想想他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我太粗心了,还是从一开始,我就在逃避这样的结果。 

终于看着他陷入沉睡中,我才小心翼翼得将残云放回到床上,我要去找裴咏,他应该是最清楚真相的人了。 
几乎是冲到裴咏房里的,撞开紧闭的房门,裴咏正趴在书桌上翻书,见我来时,唇角露出了一抹冷笑:“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要再过一个月你才能发现呢!” 
控制住紧张的心情,我深吸了几口气,才开口问道:“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所有的一切!”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裴咏冷笑着看我,手里的书被握成了一团,“燕霁天,你认为知道了又怎么样?” 
一团东西从他的方向向我飞来,是裴咏手中的书,我微微侧过身,让书直接撞上了墙而跌落,随即就听到了哐得一声,裴咏面前的书桌倒在地上,墨汁散了一地,在地上留下了一团漆黑的痕迹。 
裴咏看着我,是不加掩饰的憎恨:“燕霁天,你好厉害,把万俟家的两个人都紧紧握在手里,让他们要死要活都为了你!” 
他冲到我的面前:“你知道吗?师弟当时虽然是服了假死药,但因为你那一掌,他几乎醒不过来,在你因为他的死而自责的日子里,他每日每夜都在昏迷中喊着你的名字,让他醒来的不是我,是你的名字,因为他想活着见你一面,和你解释这一切,希望在你知道真相之前挽回这一切。” 
“还有残云,还有残云……”裴咏的手在颤抖,当念到残云名字的时候,我能明显得看到他的悲伤和愤恨,“他为了你被万俟进抓到,因为不肯供出你被严刑挎问,你以为他用七夕真的为了保住武功吗?我告诉你,不是!他用七夕是为了让自己在摄魂药中保持清醒,因为他不愿让你的名字出现在这次的事件中,你知道吗?当时十多个江湖中人在看着他被逼问,只要他说出你名字中的一个字,你就算再厉害也没有办法脱身于事外了,你知不知道?” 
用尽我所有的力气才能够停止颤抖,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听到关于断雨当初的伤情,也是我第一次听到残云为我所做的一切。 
呵,我燕霁天何得何能,让这个两个人为我做了这么多,而偏偏,偏偏到现在,我伤了其中一个人的心,还让另一个人……
第二十七章 
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我看着裴咏:“回答我,还有救吗?如果不要,如果不要这个孩子,他的衰老会不会停止下去?” 
带着一丝自欺欺人的希望,我看着裴咏,我希望他能告诉我一个是字,可是没有,我看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男人生子本来就是逆天的行为,也许在最初我还能帮他把孩子引下来,甚至在见到残云的第一天我也可以,可是现在,不行了……” 
裴咏愤恨得望着我,右手紧握成拳:“你知道这个孩子是用什么养的吗?他生长在残云的腹腔内,用残云的精血来养,一般来说,等他怀孕满九个月,孩子就要出世,因为在那个时候,残云的血会被吸光,然后我……” 
裴咏在颤抖,他举起拳狠狠得砸在一旁的墙上,我甚至能感觉到墙在震动的声音:“我……我要亲手剖开他的肚子,把孩子拿出来!这个孩子根本就是用残云自己的命来换的!” 
“那让他停止啊,难道不能停吗!”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什么叫做用精血养,什么叫做用命来换,我不信,我才不信! 
“停?怎么停?男人根本没有生子的管道!”裴咏向我吼着,我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孩子没有成形前,我可以用针炙的方式把孩子一点一点得除掉,可是现在不行,孩子成形了,在他出式前,他和残云是拥有共同的血脉的,只要孩子死了,孕育他的人就要跟着死!” 
“该死的!”我抓住裴咏的衣襟,“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为什么瞒着我,你不是爱他吗?你为什么不肯私下里告诉我?你就这样看着他去死!” 
拳头砸在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痛,却抵不过心底的痛楚:“姓燕的,你以为我愿意,可是他说过,如果告诉你,他就马上去死,他是死了心的要这个孩子,而且你知不知道,就算他不要这个孩子,他也活不过三十岁,他的心是坏死的!” 
身上一阵一阵得痛,感觉什么都在往自己身上压,往自己身上砸,裴咏的声音向是一个诅咒,让我跌坐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你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吗?你知不知道,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属于自己的亲人,还要一个能代替他自己活下去,代替他感受爱与被爱的人!”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沉默得闭上眼睛,是的,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一直都在拒绝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那沉默和温柔之下代表着什么,我一直都知道那八个月之约代表着什么,我一直都知道他虚弱和丝毫胖不起来的身体代表着什么,我也一直都知道他期待的和需要的是什么…… 
我只是装傻,我只是拒绝去知道,因为我不敢,不敢背负这样沉重和绝望的一段感情,那太沉太重,我会沉沦,会窒息,会被那样的爱压得喘不起气来! 
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再逃了,我逃不了,不能逃,面对残云,面对他的爱,我无处可逃,我只能选择接受,接受这一切这些事实,接受这份感情。 
我必须爱他,不是因为孩子,只是因为他自己,我必须爱他。 
我要让他即使死,也是这个世界上死得最快乐的那个人。 
擦干脸上的泪,我没有再看跌坐在地上的裴咏,我知道,我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什么,我要陪着他……我一定要陪着他。 

回到残云房里的时候他还在睡,漂亮的眼眸闭着,他睡得很安详,嘴角还擒着一丝微笑,我想我知道,他现在是快乐的,无论以后会怎么样,他现在都是快乐的…… 
不知道坐了多少时间,只觉得天渐渐黑了,来叫我们吃饭的人被我赶走了好多次,我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的脉搏在跳动,很平稳的声音,召示着他还好好得活着。 
生平第一次,在经历过刀光剑影的江湖后,生平第一次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因为他代表着生命,代表着希望,代表着爱。 
终于,第一次等他自然睡醒,看着他慢慢得睁开眼睛,目光中没有骄傲,没有倔强,也没有粉饰,只是单纯,单纯得让我想起了那初见他时的那个瀑布,那样的干净清澈,远离人世间的一切纷扰。 
他先是冲着我笑,很淡的一个笑容,然后又渐渐得拢起了眉,一双手抚上我的脸,手上有茧,应该是练剑练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时的我突然想起了断雨的手,他的手很漂亮,很干净,没有一点茧子。 
慢慢得,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我看着他渐渐低下了头,然后悄悄得看了我一眼,带着略微惧怕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家里曾养过的一只小狗:“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突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我告诉你,你可不许……” 
“你睡了好久,现在都已经很晚了,走,我们去吃饭!”开口堵住了他的话,我牵着他的手下床,向饭厅走去。 
残云,我不说,你要我不知道,那我就不知道,你要我当睁眼瞎子,那我就当睁眼瞎子,不为孩子,而是为你,为了让你快乐。 
第二十八章 
等到断雨来已是两个月后,在这两个月中,残云的身体并没有太明显的衰老,裴咏用了无数的药方来控制他的身体,并且保证了孩子的正常发展。 
残云的身体仍然没有明显的发胖,但肚子却已经是很明显了,有时将手放在他的肚子上,还能感受到孩子在动。 
很幸福,真的是很幸福的一段日子,无论是对我还是残云,尽管知道未来面对的可能会很痛苦,但是在段日子里,的确是幸福的,在面对一个新生命的即将到来,面对快乐着生活的残云,非常满足。 
我和裴咏都没有再提起那天的事情,我们都不希望让残云伤心,他希望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快乐人生,所以就给他,让他满足。 
一个人出去将断雨接进楼里,残云并没有出来,由于怀孕的原因,他的脚肿得非常厉害,稍微走几步都会觉得累。 
天已入初冬,从车里下来的断雨身上披着厚厚的衣服,却还是不住得呵着手,他例来怕冷,还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住在楼里的他早就披着被单躺在我怀里不愿意起来了。 
看着他下来,我也没有客套,直接将他领进房里,况且他现在需要的只怕也不是客套,而是一团火,足以让他不觉得冷的火。 
“等一下!”从外面一直走进内院,断雨突然叫住了我,似乎有些惊讶:“我住内院?” 
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在惊讶什么,内院只有四间房子,仇情和白晓各一间,我一间,断雨自己也有一间。 
“残云和我睡的。”我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的解释非常失败,在与断雨一起的日子里,我们一直分房而眠,而残云自从来这里后便一直睡在我的房里,说来也是好笑,曾经我一直不喜欢有人和我睡在一张床与,但与残云睡在一起的时候倒也没有太多不习惯的地方,其实有些东西,也不过是自己愿不愿意去习惯的问题罢了。 
“哦,这样啊。”断雨垂下了眼眸,让我看不出他的神色,却依旧能让我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快乐。 
“断雨……”我斟酌着说辞,“虽然我与你们两个都在一起过,但那是不一样的。不是感情上的不一样,而是相处上的不一样,你明白吗?” 
他没有再说话,我也不愿再讲,只是将人领在房里,房中早已命人生起了炭火,我在一旁看着小安为他放置行李,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他的东西都还留在这里,衣服、医书以及一些常用的用品,都没有带走过。 
我是有些清楚他不高兴的原因的,但我既然已经解释过,也便不愿意再提,这世上人与人的相处本就是有区别的,正如我不喜欢和断雨同房而眠一样,我与残云也不会有一起下棋看书的乐趣。 
与他们两个在一起,那种快乐的心情是不一样的,与断雨,有爱,有敬重,同时也有防备,而与残云,则更多的是怜惜和照顾。 

看着他们完全安顿好,断雨也因为房间的温度而脱下了外面厚厚的狐毛披肩,我微笑着想要道别:“看来也差不多了,断雨,你就像以往一样住下,千万不要客气,好了,我也该走了。” 
说完便准备离开,却见断雨嘲讽得勾起唇角:“像以往一样?可能吗,霁天?我有妻子,你有那个人,我们还能向以往一样吗?” 
“断雨……”我皱起眉,并不习惯他咄咄逼人的语气,“我指的一样是什么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请你来住下是残云的意思,而非我的意思。” 
我说得很绝,断雨很快便皱起了眉,他微微撇过了头,不让我看到他的脸色,可是那一瞬间的悲哀我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但那又如何能?我与残云之间,已是不能更改的事实,没必要留着太多的暧昧空间,让大家都不好受。 
再度看了他一眼,我决定离开:“好了,若你没什么事,我便走了!” 
“等一下!”断雨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拉住我,却又放了下去,“带着我去看看他吧,是他请我来的,我总该去见见,他的身体……” 
断雨不再说下去,因为我已经转身向隔壁房间走去:“请跟我来吧,至于别的,你见了他也就知道了。” 
与断雨一起走进房间的时候,残云正靠在床边,裴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为他诊脉,为了最大程度得保住残云,裴咏每日定点为他诊断,一日三次,且每次都会因为他的脉象而配出不同的药来调理。 
“霁天!”一眼便看见了我,残云笑着向我点头,“你来了,桌上有粥,是管家刚送来的,你还没吃早饭吧。” 
我笑着点头,端起一旁的热粥坐到了他的身边:“你吃了没?” 
只见他点了点头,笑道:“刚拿来就吃了两碗,自从吃了前几天裴咏配的药后,胃口好了不少。” 
他转过头冲着裴咏笑了一笑,这才看到了断雨:“咦,你来了,怎么不先休息一下,东西都弄好了吗?你可是要在这里常住的。” 
“也没什么要整理的,就跟着霁天过来看看你。”断雨仍是笑着,他看向刚刚诊完脉的裴咏,“怎么样?” 
“比两个月前好了不少,只是有几味药有些冲突,目前虽然没有什么表现,但我仍有些担心。”经过断雨重伤的那段日子相处,裴咏与断雨的关系似乎好了不少,“现在只能看他自己了,他的休质一直都很差,能不能撑到最后得看意志,我最多只能让他再撑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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