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无人私语时————秋离丧

裴咏的话让大家都沉默了下来，最近两个月来，大家对残云的身体情况都刻意不提，但他刚刚的话，让我们都不免面对起这个事实来。 
将手里的粥放到桌上，我冲着那二人笑了笑：“好了，裴咏该开药了，也请断雨帮忙看看吧，有你们两个药王的传人在，我也就满足了。” 
将两个人连推带送的请出去，我转身关上了房门，残云仍坐在床上，他望着我笑：“他来了，你什么感觉？”
第二十九章 
我仍是笑，看着他调侃的目光：“人是你请来的，我能有什么感觉？说真的，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残云笑得像个孩子，还冲着我吐了吐舌头，一只手摸着隆起的肚子：“你不觉得他还喜欢你吗？其实他人挺不错的，而且……” 
“够了！”我冷哼，收回脸上的笑容，却也不舍得责怪他：“残云，不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我现在是与你一起，在以后也是，不会变的。” 
残云仍笑着，现在的他早就不把我的怒气放在眼里：“如果我不在了呢？霁天，我不放心，对于你自己一个人。” 
怒气随着这么一句话上涌，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只能握紧拳看着这个仍笑得一脸平和的男人：“花残云，你给我闭嘴！” 
“我说的是实话，霁天，我们都不能逃避。”残云仍然笑着，平和的表情让我想起了当初的断雨，一样的平静和冷酷，“虽然我不喜欢那个人，但交给他，我放心。” 
一直以来被刻意忽略的事情让他这样提起，心中难免有些急燥，说话也没有前那般留有余地了：“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残云！” 
这种情况下，他显然看出了我的怒气，不由解释道：“霁天，你明白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告诉我，你这样做一来是为了我好，二来是我本身就和他在一起过，你希望你走后我不要一个人是不？” 
见他点了点头，我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感觉，有没有想过我是不是需要？” 
伸手揽住他的肩，我的手不由自主得去抚摸他隆起的肚子：“残云，我现在需要 不是这些，我需要的是你的不放弃，你明白吗？” 
残云笑着躺在我怀中，一双手覆在我的手上：“霁天，我也想，可是……你该明白，裴咏无论怎么做，都只是在延迟我死亡的时间。” 
“我知道。”是时候正面面对这个问题了，我说道，“我知道没用，可是那不代表我会和另一个人在一起，也不代表你一定要帮我找一个人出来，这两者并没有联系，你懂吗？残云……” 
我开始：“我现在只要你，不管你是死了不是活着，我喜欢的人，都只有花残云，没有别人，以后也不会有别人。” 
察觉到手下的肌肤动了一动，我不由笑了起来：“看看，连宝宝也同意我的话了，好了，残云，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了，行吗？” 
他这才点了点头，却仍然是犹豫不决的样子：“好吧，我知道了，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不让他再说下去，我扶着他躺下，“还有些事情没有做，我先出去看看，你先在这睡一会，裴咏说你要多睡。好了，从现在一切什么也不许想，不然我可真生气了！” 
看着他入睡，我替他掩好被子，这才走出了房门，断雨站在门外，脸色很差，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我所说的话，想来他也都听到了。 
我没有与他说话，只是静静得走过他的身边，断雨也没有跟过来，他仍是站着，在我即将走出院子的时候轻声开口：“霁天，有些错，真的一次也不能犯吗？即使我的初衷是好意，是为了大家。” 
我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转身去看他：“断雨，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只是有些事情，不是说回头就能回头的，更何况，已经没有头可以回，没有缘可以续了，也没有心可以动了。” 
是的，他没有错，从来没有，他骗我是为了取得万俟进的信任，他想要牺牲残云是为了保住万俟家的声誉，更是为了大义灭亲，除掉自己的父母。 
错的全都在我，是我不信任他在先，又移情别恋在后，从到到尾，伤他的心的人都是我，若是可以，我也想与他在一起，想爱他，想弥补他，可是不可能了，心早已丢落在了另一个人手中，拿不回来了，即使有心可感，也无心可动了。 


第三十章 
断雨就这样在楼里住了下来，我将楼里的事情都扔给了白晓和仇情，一心一意只陪着残云，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我只有时时刻刻陪着他，心才会安定下来。 
断雨和裴咏仍不断得研究着可以让残云避免死亡的方法，偏偏残云却是怎么样都不愿配合，大家都没有办法，只能让我出面。 
今年的冬天极冷，雪也下得很早，残云现在最大的兴趣便是拉着我的去看雪，就像现在这样，躺在我的怀里，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双手缩在袖子中，样子可爱极了。 
我一只手理着他的发，另一只手抱住他，他的头发已变成了一片花白，裴咏的药虽好，却仍然不能阻止他的衰老。 
“霁天，我现在很丑了吧？”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头发，言语中之中透着几分感概，“其实我一直不在乎这张脸长成什么样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不想你看见这样子的我。” 
“不丑，没有谁能比你漂亮。”我强笑着说道，“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很美的，永远都是那个在瀑布中舞剑的人。” 
他靠在我怀中的身体突然顿了一下，然后便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对我说道：“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霁天？” 
“好啊，不管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我笑着回答他，单手把他抱得更紧，“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好吗？” 
残云在我怀里低下了头，语气是难得的认真：“你先答应我，等到我死后，把我带你去的那个山洞里的三具尸体烧了。” 
过了一会方反应过来，想起了残云曾带我去过的山洞，还有那三具尸体，若我未记错，第一次听说“七夕”这种药，便是在那里。 
山洞中的情景渐渐得浮现出来，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大，我强制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努力用最冷静得声音问道：“为什么棺木可的三具尸体都这么年轻，残云，你是不是和我们都隐瞒了些什么？” 
我的话音刚落，残云便激动得喊道：“没有，我什么也没瞒你，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用手掰过他的身体，让他面对我，我几乎可以看见他眼里呼之欲出的真相：“残云，不要骗我，我讨厌被骗！” 
本以为从不会隐瞒我什么的他会向我说出实情，却不料他更加得激动，一双手竟开始发抖，头胡乱摇头，身体也想从我的怀里挣开：“没有，没有，我没有，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残云！”我向他喊道，想把他已纷乱的心神召回，一双手紧紧抱住他，“好了，你没有，你没有，不要激动……” 
不断得哄着他，直到他的身体停止颤抖，我才稍为松开，他的身体立即倒在了我的怀里：“霁天……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得搂着他，他既然不愿意说，那便不说了吧，反正那三人也是死于非命，估计也是没什么用的法子。 
“我答应你，在你走后，我会将那三具尸体烧了。”过了许久，我方缓缓开口，“残云，只要是你的心愿，我都会为你做到。” 

因为刚刚过于激动，残云很快便睡着了，将人抱进房里，我向一旁的裴咏的房间走去，刚刚残云的行动着实让我吃惊，越想越有问题，我必须要去和他们商量一下。 
脚还没踏出几步，却见裴咏房里出来了两个人，断雨与裴咏都是一脸惊喜的样子，看见我便招起了手让我过去。 
快步走到他们身边，我们三人一起回到房中，刚一坐定，我便说道：“我这里有个消息，不知道给你们有没有用，我曾见过一具用七夕而怀孕的男尸，他并没有变老，至于生子的方式，我倒不清楚，因为没有脱下那人的衣服看过。” 
话刚说完，便见那两人对视了一眼，似乎很是兴奋，我正想开口，便听断雨向我说道：“我们刚刚也发现了可以阻止衰老的法子，只是那产道的问题仍是无法解决，不过若能阻止他衰老，他也就不会在孩子出生前便灯枯油尽了。” 
“什么办法？”我忙问道，心里也不由燃起了希望：“快说，到底用什么办法！问题总要一个一个来解决的。” 
结果我刚一问，那断雨竟低下了头，似乎并不愿回答，反是一旁的裴咏开了口：“用内力，找一个武功高强的人，用内力为他续命，不过一个不小心，为他续命的人也会死，因为为了保持残云的生命，为他续命的人必须源源不断得为残云传送内力，间隔不得超过两个时辰。” 
裴咏看着我，而断雨则一直低着头，我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在这里，有这个内力的只有我，难怪断雨不愿意说，也难怪残云刚刚会这么激动，想来残云从一开始便是知道这个方法的。 
“好了，我知道了，续命的任务便交给我吧，你们继续帮他思考关于产道的问题。”我笑着看向两人，“我相信我会能将残云的命保下来。” 
第三十一章 
然而事情并不如我们想像的这样简单，残云并不是一个容易说服的人，自从察觉我的意图后，他便开始防着我，坚决不愿让我碰到他一分一毫，别说为他传输功力了，现在的我，已经连我们的房间也走不进去了。 
残云显然对我们的发现非常愤怒，不但开始拒绝我，连断雨与裴咏送上的药也是一滴都不肯喝。 
又是一碗药原封不动得退了出来，我与断雨无奈得看了彼此一眼，而裴咏已经急得跳脚：“现在怎么办，他不吃药身体会很快衰弱下去的！燕霁天，你倒是说句话啊，他平时只能听你的劝，你想个办法好不？” 
望着紧闭的房门，我也是无语，自从那天他试探出我的意图后，便将我赶出了房间，并不是没有试过接近，可是他的剑就放在身边，用他的话来说，只要我走进房间一步，他就会先杀了自己。 
残云是一个非常执着的人，只要认定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不愿意改变，我也不能冒险，此时的他已经不能再受也一点点的损伤了。 
“霁天，让我来劝劝他吧。”过了许久，一旁久未说话的断雨开了口，“我想我或许会有办法来劝服他，他已经有三天没有走出房门了，这三天里，他一滴药也没喝，也不知道他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点了点头，看着断雨苦笑道：“如今也只能让你去试试了，拜托你了，断雨。” 
断雨冲着我笑，笑容温柔如水，仍似当年，只除了眉宇之间那一点点苦涩，看得我心酸。 
越过我向房间走去，断雨的脚步有些虚弱，在我没日没夜担心着残云的日子里，他与我承受了同样的劳累和痛苦。 
“断雨……”劝他去休息的话几乎要冲出口，却在见到他回头的那一刻吞了下去，我只能向他抱拳说道，“辛苦你了，断雨。” 
他点头，笑容不减，却添了更多的苦，我低下头，假装没有看到，此时此刻，我已不可能再来弥补什么，残云在目前来说，是最重要的。 

时间过得很快，断雨进房间时还是白天，现在却已入夜，我与裴咏站在房间外，听不见里面的他们在说着什么，但却可以想像谈话进行的并不顺利，否则断雨也不会这么久还不走出来了。 
就在我与裴咏都开始等不住的时候，房间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声响，是桌椅被推倒的声音，还来不及走进房中，便见断雨怒气腾腾得冲了出来向着我冷笑：“我不管了，他爱怎么着怎么着。” 
说罢，断雨已向另一边走去，我不免征愣，想着是该先去安慰一下断雨，还是得进去看看残云，断雨这个样子不免让人有些不放心了。 
“你去看看他吧，我进去看残云，如果有什么事，我会让人来叫你的。”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裴咏开了口，“断雨一直很隐忍，这样发脾气，我怕会出事。” 

向断雨的方向追去，却没想到在院门外就见到了他，看着他削弱的身体一动不动得站在那里，我也不禁觉得有些难过。 
解下身上的披肩为他穿上，我将声音压得很低：“这么冷的天，不要呆在外面，你不是一直怕冷吗？” 
他却没有什么反应，仍是木然得站着，一张脸冻得通红，手轻轻得拉了一下身上的披肩，身体因为冷而轻轻发抖。 
“断雨……”我喊着他的名字，一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柔弱的样子依然会让我心痛，让我不知所措，“断雨，你不要这个样子。” 
他低下了头，不愿让我看见他的表情，只是那浑身散发的悲伤太过于明显，让我不能无视：“断雨，你说句话吧。” 
他依然不说话，只是安静得站着，一直过了很久方抬起了头，望着我的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我没事了，你去看看他吧。” 
我摇头，坚决得留在了断雨身边：“不行，你这样子我不放心，他那里有裴咏，不会有事情，而你这个样子，我没有办法走开。” 
将手搭上他的肩，我听到了自己的叹息：“断雨，我们至少还是朋友是不是？不要拒绝我的关心，好吗？” 
话刚一说完，便见他抬起了头，向着我冷笑起来：“燕霁天，为何你老是这么天真的想要什么两全其美，你难道不知道这不可能吗？什么还是朋友，我告诉你，你做梦。” 
他看着我，愤怒的目光直接射进我的心中：“我最恨你这一点，从来不知道吝啬自己的温柔，你不知道你这样的温柔有多伤人！” 
我沉默不语，是的，我知道，我不该对断雨这么温柔，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只能沉默得看着他，不退让，也不说话，只能承受。 
第三十二章 
最终妥协的依然是他，就像我们曾经的无数次争吵一样，断雨总是妥协的那个，这次也不例外。 
“你们两个到底要我怎么样？我受够了！”断雨的人稍稍退了一步，他扶着自己的头，“我究竟在干些什么，好了，我觉得自己真的该走了，万俟山庄还等着我回去，我还有一个妻子在家。” 
将话一口气说完，他转身离开，毫无一丝的停留：“霁天，再见！” 
望着他的背影，我很想伸出手留下他，可是理智告诉我不行，我不该这么自私，我已没有立场和理由去留下他，这个我曾经最爱的人。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我没有回到残云那里，也没有去追断雨，只是静静得站在原处，脑中一片空白，并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霁天，你该去把他追回来。”残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样站着是无济于事的。” 
握紧拳，我转身看着他，他是被裴咏扶着走出来的，几天不见的他老了很多，其实并不想说他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了说出口的话：“你给我闭嘴，我受够了你的自作主张，为什么你每次都这样，什么都自作主张，你有没有想过我到底要些什么？” 
残云没有说话，他只是将在他身后想要骂人的裴咏赶走，然后静静得望着我，靠在院门上，平静的脸让我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你总是自以为是的为我做决定，比如找来断雨，并且留下他，还有要固执得生下孩子，再来就是这次，为什么你老是这样？”强迫自己无视他脸色发白的脸，我决定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也让他知道我真正的想法，“你总是这样倔强，从来不会考虑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