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很多种中国武术,我会做很精致的料理,我会弹钢琴......我会很多东西,唯独不懂得怎麽与人相处。我在那人身边五年,从未交过任何一个朋友。
胡思乱想著的时候,我和洛澄已经走到一间日本料理店前面。就在我们正打算踏进去的时候,一辆白色跑车在我们身边的马路上突然刹了车停下来。我们都吓了一跳。
车门打开,一个穿著一身休闲服的成熟男子从车里走了下来。
我突然一阵晕眩。
太阳开始从云层里爬了出来,偷偷洒下一抹光芒,然而却开始下起了雨。
男人向我咧开嘴笑了,伸出手来捉住我的胳膊。
"总算追上你了。"他开口说话,露出满嘴白牙。
我像是见了鬼般,突然拔足狂奔。洛澄也追了上来,问我为什麽跑。
我四肢发软,只不停的跑,分毫不敢停下脚步。不,我不想再被他们捉去了......
那人的声音在身後越来越远:"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不会再做任何事了!"
魔鬼的承诺,有谁会相信?
我没命地往前跑,拐入九转八弯的小巷,专门挑狭窄的路,以防那人的车子会追上来。洛澄也不再多问什麽,一直跟在我後面。
要命的是,我突然觉得眼前一蒙......我感到我自己倒在了地上,冰冷的水泥地也刺激不了我的神经,绝望的黑暗立即包围了上来。
我晕倒在大街上,最後见到的,是从天空中慢慢飘落下来的细细雨丝。
-细雨飘零.首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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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睛,眼前是空茫的一片,好半天我才醒觉,这里应该是医院......
头很晕,肚子很痛,我没办法坐起身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你终於醒了。"
洛澄的脸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面。他坐在我身旁的一张椅子上,看见我醒了,脸上浮现出惊喜的颜色。
"我......我怎麽晕了?"我的声音有点沙哑。
他支支吾吾地说:"嗯......其实是......呃......"
我不耐烦地说:"我到底怎麽了?"
洛澄习惯性地挠头,仍是支支吾吾的。我不想再理他,便扭过头去不说话。也许我是得了绝症吧?爱滋?还是什麽癌症之类的病,才会让他完全不敢跟我说我的病情?
"你......"
"我要上洗手间。"我打断他的话。
他愣了一会,随即什麽也没说,动作利索地将我扶起来。
身体的不适已经渐渐缓和了下来,我在他的搀扶下下了床。
我环顾四周。这间病房只有两张床上躺著大著肚子的女人,其他几个床位都是空的。
当时我也没细想为什麽我会跟孕妇住在一起,直到我的房间门被推开,两个记者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走进来看见我後,便拿照相机对准我劈里啪啦地照了好几张相片。我当时就懵了,完全没搞清楚这是什麽状况。然後其中一个男人拿著小本子和钢笔,走上前来连珠带炮似的发问:"温雨零先生,请问您现在有什麽感想?您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你的同学吗?你从一出生就发现自己是这种体质吗?你的父母有没有带你去医院看过?还有,您日後打算怎麽处理这个孩子?您会通知您父母吗?孩子的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我的大脑彻底爆炸,整个人似乎被炸的粉身碎骨,再也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肉。
愣愣地转过头,我望了一眼身边的洛澄,他对上了我的目光,眼神闪躲。我已经知道,我完了。
"你们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洛澄将那两人驱逐了出去,并且按铃叫来了医生护士。一群医护人员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对我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我没事後才离开。
我整个人陷入一种混沌的状态中。
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怀孕了?
为什麽,为什麽我会怀孕?是老天对我开玩笑吗?我明明是个男人......我......我是个男人啊!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那男人......怪不得会住在妇产科,原来......"
"真是看不出来......"
耳边传来两个女人的低声议论,我再也无法忍受,推开洛澄扶著我的手,我冲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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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上的风吹得我的头发猎猎做响,时而夹杂著一点雨丝,扑面向我袭来,丝毫不留情面。我逆著风,终於攀上了天台的护栏。
很好,只要我往下一栽,这个世界、这副丑恶的身体,就会全部消失。很好,这样很好。
我笑了起来,手扶上了我的小腹。那里已经有一个小孩子在里面孕育了,两个月前,我的身体被种下了这颗罪恶的种子。他是谁的孩子呢?我也不知道。就让我带著他离开这个绝望的世界吧,让他永远不要见到我和这个世界恶心的模样。
我往栏杆上爬。
"温雨零!"洛澄在我身後喊我。
我转过头去,对他说:"你走吧,我已经决定要去死了。我不想牵连你。"
"下来,快下来,不要做傻事!"他大声喊,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很快就被吹散。
"我不想活了。"我平静地说,"我已经不想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
"别,别,想想你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很不容易的,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每次我想死的时候,都没勇气走最後一步,"我说,"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割了腕,大概是割得不深吧,怎麽都死不掉,可是手却痛得要命......呵,後来,我居然很庆幸自己还活著。看,我就是这麽没勇气的一个人,连给自己一个解脱也做不到。可是这次不一样,我的身体已经不由得我继续等下去。他,"我指著我自己的小腹说:"我一直不知道他存在著,如果我知道,我会一早带著他去死,绝不会让他有机会活下来。"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麽,"他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只是,你为什麽要执意毁灭你自己?你以前没有真正地杀死你自己,证明你不是个懦夫,你勇敢,你肯面对灾难!既然已经走到现在了,为什麽不继续走下去。这一路过来,你完全已经证明了你是可以的!你可以度过这次难关的,相信你自己!"
"你懂什麽!?"我绝望地说:"我不介意我的亲生母亲抛弃了我,也不介意父亲对我的不闻不问,可是他们为什麽要那样对我?!难道就是因为这样一副残破的身体,我要承受那麽多的苦难?为什麽我不能平平静静地过下去?!"
"你可以的!"洛澄慢慢接近我,"你下来,你先下来,然後养好身子,把孩子生下来......"
我迅速地打断他的话:"我不要生!我只要跳下去一了百了!这个孩子......"我哭著任由他把我弄了下来,把我远远带离危险的栏杆边,"这个孩子真的不能继续活著,我必须要亲手杀了他,他是罪恶的孩子啊......"
洛澄将我抱在怀中,轻抚我的紧绷的脊背,慢慢地安慰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他们把我关起来的时候,我什麽时候没有这麽想?他们将我绑起来,让我像条狗一样被干的时候......"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洛澄抱紧了我。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我傻傻地笑了起来,"他是我大哥,他想强奸我,可是我会功夫,所以他叫人把我绑起来,天天......後来,他又找了个人来,那人跟他一起羞辱我......他们把我关起来,怎麽玩弄都可以......我是人啊,我不是玩具,为什麽他们要那样羞辱我?!为什麽!"我觉得脑袋很痛,我抱住头歇斯底里地大喊:"我是个什麽人?被哥哥强奸了还能有小孩?!我就是下了地狱也不会有人收留我的!"
"不会的,不会的,"洛澄擦干我的眼泪,"我收留你,我保护你,好不好?"
我疯狂地大笑起来。"我跟他五年的感情,整整五年!他说了无数次他爱我,最後呢?他知道我被轮奸了,什麽也没说就抛弃了我,哈哈哈,你收留我?你知道我有多脏吗?!"
"我不知道‘他'是谁,可是我可以保证我跟‘他'不一样。"他直直地望著我,"我会一直呆在你身边,一直缠著你,直到你讨厌我为止。"他忽然笑了,"你知道吗?我的初恋情人就是被我缠到怕了才分手的。你怕不怕被我像恶鬼一样缠住?"
我呆呆地望著他的脸,风刺得我的眼睛发疼,无时无刻不提醒著我,这是个骗局,这一定是个天大的骗局!"你有病吗?我是什麽人,你居然喜欢我?我告诉你,我是天底下最肮脏的双性人!我肚子里面还怀有一个孽子!"
他静静地看著我。
我忽然安静下来了,呆在他的怀中,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味道。
"是这个世界亏欠了你,你不欠这个世界什麽,为什麽要你来还债?错的是他们,即使要下地狱,也应该是他们,而不是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答应我,好吗?"
眼泪静静地流出来,淌湿了他的衣服。他轻抚我的脊背,不断给我安慰。
我们就这样在风雨交加的天台上相拥,此时,我的内心已是无比的平静。
5
我坐在床上。洛澄在我的床旁边坐著,一边絮絮叨叨,一边为我削苹果。
我真是不知道昨天在天台上那个条理清晰劝慰我的人,是不是真的是眼前这个唠唠叨叨的好好先生,不过我现在可是一点气也生不起来了。他对我太好,我要是再对他发火,就是忘恩负义。
"......所以说人流对身体伤害真的很大,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他把削好的形状优美的苹果递给我。
我接过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口。"不可能,我如果让他留了下来,只能是害了他。"
他无奈地看著我摇了摇头,说:"何必这麽绝情,他......毕竟......唉,算了。"
我胡乱啃著那个苹果,听到他说他下去医院餐厅买饭,我便随便应了他一声。他很快出了房门。
之前我让他帮我转了房间。温家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多得我花不完,既然如此,我何不拿来买个清静?於是我现在好好地坐在医院高级单人病房的床上,再也不用忍受同房其他正常男女的侧目。
有点困了,於是我躺了下来。
一沾枕头我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可是过了没多久,我感到有一只手在抚摸我的脸庞。那熟悉的触感,让我霎时惊醒过来。果然,他站在床边看著我。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麽,就被他抱了起来。突然失去地心引力的身体顿时有点不适,我恼怒地说:"放我下来,马上!"
"我已经联络好美国那边的最权威的妇产科医生,我们现在马上飞过去做手术。"他开口,声音低沈而富有威严。
"不用你管。马上放我下来!"我实在想不明白,我明明已经是个十八岁的成年男人,他为什麽还能这麽轻而易举地把我整个人抱起来。如果是五年前,我一点也不会奇怪;但是现在,我只能感叹原来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力量差距也是可以如此悬殊的。
他形状优美的眉头皱了一皱,用极尽温柔的口吻对我说:"你在闹什麽别扭?"
我开始用力挣扎,他没办法了,只好把我放回床上。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乖乖的,一切交给我。"他伸手想抚摸我的头发,被我避开了。
我咬著唇不说话。
他终於发现我的抗拒,顾不上他那身名贵的西装,蹲在我面前,说:"是我不好,你还没原谅我吗?"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对你已经死心了。"
他说:"你真的死心了?"
"是,所以请你以後不要再插手我的事了,三哥。"
我的三哥,温颖琪听到这话,却笑了起来。"你还在闹别扭。"他说,"不过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我们必须马上出发,越晚对你身体越不好。一切发生在这里的事,我们全部都忘了它,然後重新开始,好不好?"
"不好。"
他真的很温柔,记忆中他从来没对我厉声呵斥过。也许就是这温柔,才可悲地让我无法接受他对我的任何形式的小小残酷,包括他从国外赶回来,看到满身都是被折磨出来的伤口的我时,眼里的厌恶的表情,以及他对我说的那句让我伤透了心的话:"我需要一点时间适应。"然後就抛下了我,一个人离开。
我很爱很爱他。五年以来,我跟他相依为命。他把我养大,呵护备至,连吻我也不舍得;我以他为天,为了他我可以不断扼杀自己的意愿而去努力学习他喜欢的一切东西。然而这些美好的过往全部都毁了,却不是毁在那两个强暴了我的人手上,而是我们自己。
他爱我,他无法忍受我已经被玷污,於是转身离去。我爱他,我无法忍受他居然放弃了我,於是我只能死心。
到现在我还是爱他的,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接受他了。他可能不知道自己把我伤得那麽重,然而一切已经是无法挽回。
"我没有任何机会了吗?"
我扭过头去不看他。
他脸上不知道是什麽表情,我来不及揣测,下一秒就被他抱在怀中,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傲慢地宣布:"你是我的,你心死也好,心碎也好,你只能是我的。不要妄想逃开。"
门外传来争执的声音,我隐约听到洛澄的声音透过门板传了进来。他肯定是被温颖琪带来的人拦在门外了。
我挣开温颖琪的怀抱下了床。
他捉住我的手臂,眼神冰冷。
"他把你送到医院来,我很感激他。这笔帐我会叫人跟他算清楚,该得的他一分也不会少。不过你从今天开始,不准再跟他见面。"
"你凭什麽管我,你以为你说是你是天,我就要听你的了吗?可笑!"我毫不留情地挥出一记拳头,趁他躲闪的时候,打开了门。
门外果然是洛澄,还有温颖琪带过来的两个保镖。
"零!"洛澄看见我就走了上来,然而却被那两个保镖拦下。
"你们走开。"z
温颖琪也走了出来。他的手下听了他的命令,都退了开去。
我接过洛澄手中的盒饭,拉住他的手往房间里面走进去。不可否认,我的确是有点想要刺激温颖琪的意思。
果然,我感觉到他愤怒了。不过他不会表现在脸上,他只是用冰冷的语调对洛澄下了逐客令:"我非常感激你及时把零送进医院,"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支票本,很快地开了一张支票出来,"这里是一份小小的谢礼,希望你能收下。以後零就由我来照顾。"
洛澄愣愣地接过那张支票。他看了一眼上面的面额,吓了一跳。
"这麽多钱......"y
温颖琪说:"零的身体不好,暂时不能见客。你请回吧。"
"你是他什麽人?"z
"他是我三哥!"我抢过话头。
洛澄很明显地又是吃了一惊。他听过我自暴自弃时的剖白,知道我的大哥强暴了我,也许他会以为这个三哥也是什麽坏人也不一定。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当时他是马上将我护在身後,对温颖琪说:"我告诉你,不要再伤害他了!"
"这个不需要你来提醒我。"温颖琪将哭笑不得的我从他身後拽了过去,在我唇上印下一吻。
在场的人,包括我,都惊呆了。z
温颖琪挥了挥手,站在门外的两个保镖便走了进来,不容抗拒地架起洛澄的手臂,将他架了出去。
"不要再惹我发怒。"
"你不要为难他,他只是我的同学。"我在床上坐了下来,唇上似乎仍然残留著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