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菘菜

哥回来时，我的临时监护人正和我的未成年学生头碰头窃窃私语，电话手机QQEmail全相互留好了。韦小宝抬起头，哥和阿朱都怔了一下--任何人见到如此精致的美少年，恐怕都是同样的反应。
他们打过招呼，哥拉开手提包，"你看一眼，带这些够不够？"
衣物按照包里的空间重新叠过，不是哥和我相同的传自老妈的叠法，那么，"是阿朱姐整理的？"
阿朱抿嘴一笑。
哥说，"还是女生细心啊，你得好好谢谢阿朱！"
"谢谢阿朱姐。"一想到自己的贴身用品被她碰过，我就不舒服，或许是被老妈的洁癖传染了。
黄蓉挤眉弄眼，"小誉未来的嫂子好贤惠是不是？"
"乱讲！""胡说！"阿朱和哥同时否认。前者粉脸飞红，后者则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哥，你究竟怎么想的，真要她做我嫂子么？不是说决定权给我么？
有一个声音说：她好虚伪！我宁愿选那个蛇妖康敏啦，至少面目坦率。
谁说我以前宁愿选阿朱啦？才没有！
心烦意乱，腿疼得更凶了。

12－剑通天下
第二天傍晚，慕容复和风波恶与大堆营养品一起，出人意料地出现在北医三院骨科病房。
风波恶走路一瘸一拐，脸肿成贡品猪，"萧誉，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伤你的。我踢球习惯不好，太野了，来不及收脚。"
"没关系。"
慕容复道："怪我组织不力，闹得两个系起了冲突。这里边可能有些误会，不过大家都是无心的，说开了就好。"
他俊美的脸上满是真诚，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幸好有哥在。哥淡淡地说："不是啥大事，过去就算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有那么多计较？要是以后真有人欺负小誉，我当哥的照顾不过来，说不定还得找你们帮忙呢。"
慕容复微笑，"那是自然，都是朋友嘛。上次语嫣遇到麻烦，还多亏萧誉帮忙。谁敢跟咱们兄弟为难，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们走了，我感叹，"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过慕容复骂我，我一定会相信他的。哥，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怎么肯向我们低头？是不是耍什么花招？"
"他一心往上爬，树敌太多没好处，不敢再对咱怎样了。这事儿全靠汪剑通从中斡旋，咱们得记着他的情啊。"
我对于勾心斗角之事向来反应迟钝，听哥这么解释一句，便不再多想了。
如果我多想一下，一定能发现疑点：慕容复那种世家子弟，为什么会害怕跟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草根学生为敌？汪剑通的斡旋为什么会有那么大效力，以至于后来慕容复被撞断胳膊仍忍气吞声？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其中居然牵涉到几个大家族--慕容复的老爹慕容博是改革派官员，变法失败后被打压，郁郁而终，姑苏慕容摇摇欲坠，靠世交王家即王语嫣家的资金才维持住一个图有其表的空架子，慕容复发誓要重振慕容一族；汪剑通是当朝吏部尚书与京大校办主任的独子，他的面子慕容复驳不得；而我，是段氏家族全力保护的对象，知道这一点的汪剑通以段家的报复来威胁慕容。
此刻我是完全不知情的。唯一的感慨就是，通哥太厉害了，什么事都能摆平......自己呢，则是一个惹了麻烦还得靠哥求人帮忙解决的家伙，多么惭愧！所以，通哥有资格做他最好的朋友，而我，如果不是他的弟弟，就什么都不是......或者，仅仅是他施以援手的众多人中的一个......
星期一的下午了。以前上课上到恶心时，会偷偷祈祷：让我得场大病吧，那么就可以逃课了，就可以抱着暖和和的被子清清闲闲睡上一整天了！如今梦想成真，日日夜夜呆在床上，却闷得发慌，羡慕起无病无灾的同学们，怀念起教微积分的瘦老头儿。我算发现了，"闲"这玩意儿跟炒菜放盐的"咸"一个道理，太少了没味道，太多了煞得人感觉麻木。
不过我是一个不会亏待自己的人--比如刚记事时，老妈和段老爹吵架吵得天翻地覆，我就跑出房间，在院里观赏十八学士茶花--我善于从每时每刻的存在中感受趣味。这会儿，我的趣味就是观赏哥的睡颜。
几天来，哥坚持亲自照顾我，只让令狐和郭靖替了半晌。邻床是位摔断腿的老人，儿女不来陪，他夜里寂寞了就哭，闹得大家都睡不好。哥睡在我床边的躺椅上，离他最近，少不得安慰几句，顺便端茶倒水伺候屎尿，折腾得够呛。这不，累得大白天睡着了。
哥嘴巴微微张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嘴唇比较薄，不笑时抿在一起，很刚硬的感觉。都说嘴唇薄的人薄情，可哥是天下最有情有义的人呢。他浓黑的眉毛舒展开来，配着挺直的鼻梁和线条清晰的下巴，真的是很好看，很好看！都说女大十八变，哥是男大十八变，初见他时普普通通的样子，哪比得上我人见人爱！可惜风水轮流转，如今我跟哥比起来，皮肤太白了点，眉毛太细了点，睫毛太长了点，嘴巴太小了点，下巴太尖了点......凑到一起，就少了那么一点什么东西......好比身体的气息，哥和令狐都有种很宽厚让人很安心的味道，我就没有，我怎么闻都只有舒肤佳的气味，最多加上海飞丝......
看哥睡得那么香，我有种拱到他怀里去的冲动。小时候我睡不着，就让他抱着摸头发，摸着摸着就困了，他笑我跟只小狗似的。大了再睡不着，他就不肯抱，伸过胳膊在我头上揉几把完事......再过几年，连同睡一张床的机会都没了......那时他旁边的是谁呢？阿朱？阿朱要是睡不着，会不会也要他摸头发哄？那样他会不会触景生情，想起可怜的没人管的弟弟？
"萧誉！"
"钟灵，你怎么来了？"
恍惚间我如同醍醐灌顶，意识到方才的自怜犯了一个前提错误：为什么一定要哥陪在我身边？完全可以让别的人来陪啊，比如......女朋友......妻子......比如......眼前的钟灵......

13－孙不二的红包
"下午没课，过来看看你。带了份海带绿豆汤，留着晚上喝吧。"钟灵笑笑，左颊的小酒窝忽隐忽现，十分讨喜。
哥已经醒了，接过袋子，向她道谢。
我掀掀鼻子，嗅汤的香气，"这汤不是你自己煮的吧？我可不敢相信你的厨艺。"
"宿舍哪有地方煮！不过我厨艺很好的，对营养学也有研究哦。这汤是让饭店做的，绿豆消肿化淤，海带补充微量元素，绝对适合你现在的情况。对了，先别急着吃骨头汤，骨折早期大量摄入磷和钙不利于愈合，要两周之后吃才好。"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其实，我挺欣赏她这一点，丝毫不矫揉造作，跟我这种懒得猜人心思的单细胞做朋友正合适。
"哼，俺家瓜就是好，夸得理直气壮！喏，帮你复印了微积分笔记，快谢谢我吧！"
我笑道："谢谢你，谢谢你！"
哥也弯弯嘴角，眼里却憔悴得不带笑意。
钟灵跟我聊了会儿才告辞。她一出门，同病房的岳老三就说，"小姑娘对你很有点意思啊，小子加油！"
我不好意思地解释，"普通同学而已。"心想，室友们也爱这么说，可能钟灵对我确有好感呢。再看哥，又到躺椅上去睡了，可这次，他的嘴巴闭得紧紧的，眉毛是皱着的。
入院第五天动了手术，在胫骨上打孔用钉固定。手术时用了麻醉剂不觉得痛，清醒之后，开始感到被毁灭般的疼痛。
凶巴巴的护士孙不二推着我出了手术室，把一个信封丢过来，"手术很顺利，你们可以放心把钱拿回去了！"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
她赏我一个大白眼，"你宝贝弟弟送的红包，你不知道么？出手真大方，连我这种实习的小护士都有份！"
"我弟弟？"探望者中唯一一个比我小的......韦小宝？"那个皮肤特别白、染着黄头发的孩子？"
"废话！本来看你是学生，身边没个大人照顾，还挺同情的，想不到你们小小年纪就学会这种把戏了！告诉你，不管别人稀不稀罕，我孙不二不吃这套！"
在正义凛然的孙姐姐面前，我成了獐头鼠目的叛徒、特务、对共产党员严刑拷打威逼利诱的小反角儿，只好忙不迭向党、向国、向全体人民忏悔认错。
晚上，韦小宝来的时候，我正靠在床头吃饭。
他嬉皮笑脸凑上来，"哥哥，给我来一口。"
"你没吃晚饭？"
"吃过了......看你吃这么香，馋着了。"
呸，我吃得香？骨头疼得我食不下咽，要不是哥逼着，一口饭都不想吃！
他见我不理，径自抢过勺子，舀块冬瓜吞下去，还意犹未尽地伸出粉色小舌头舔舔勺儿。
呜，我欲哭无泪......哥，你赶快从厕所回来，把这个无赖赶走吧！
他拿出几罐汤汤菜菜，"哥哥好小气哦，一口饭都不舍得。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呢，刘阿姨专门做的，趁热吃吧。"
趁热吃不必了，趁哥不在审审你倒是正事！
"过来！"我附在他耳旁，小声说，"那些红包是怎么回事？"
"哥哥听谁说的？哎呀，汤都凉了......"
"不许转移话题！你从哪儿来的钱，送了多少？"
"老爸给的，他抽不出时间来看你，就让我全权负责。一见哥哥疼得皱眉头，我就心疼呢，通融一下会少遭点罪啊。"
我叹气，"小孩子不学好，以后不许干这种事了！替我谢谢韦叔叔！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们。"
"没多少......来来，喝鸡汤！"
"快说！"
他嘴一扁，"哇......哥哥好凶啊......再凶我，我就......我就哭给你看！"
哇哇，要哭的是我好不好？从孙不二拿到的一千块钱推测，给医生和其他护士的钱加起来至少上万......我风雨无阻给小宝少爷做一年家教也还不清啊......
"你们俩干吗呢？"
"哦，哥回来了......"我有点心虚，这事必须瞒着哥，如果他知道了，再玩命做兼职帮我还钱就惨了。
"萧峰哥哥好！"韦小宝露着雪白的七颗牙摆出标准笑容。哼，装乖！
哥扯扯嘴角，算是回了个笑脸，"嗯，小宝当心些，别压着小誉。"
奇怪啊，哥这几天老是笑得很勉强的样子，可能实在太累了打不起精神吧。得把他赶回学校去好好休息，再补补翘掉的课。
　

　14－伤筋动骨一百天
半个月的住院生活结束了！我打着石膏，架着拐杖，像一只没翅的小鸟飞向校园，接受218兄弟们的夹道欢迎。
哥说，"有谁愿意跟我换宿舍住段时间吗？这样照顾小誉比较方便。"
"我去！"欧阳克兴冲冲站出来。
欧阳公子什么时候开始对给自己添麻烦的事这么热衷了？不对，若他跟哥换宿舍，就跟郭靖成了室友......他迷恋黄蓉，对情敌必然不会手软......
"不行！"我叫道，"哥你别跟他换！我可以照顾自己的。"
彭连虎道："有我们五个在，峰哥如果非要亲自操劳，岂不是信不过兄弟们？你这段时间太辛苦了，人都瘦成这样，还是好好休息吧，小誉就交给我们了！"
"交给我吧！"令狐冲说，"小誉伤成这样，我负有间接责任，峰哥要给我一个弥补机会啊！"他朝我抛个媚眼，"小誉，放心好了，我会对你负责滴！"
大家笑起来，哥不便忤逆众人的好意，就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有人揪我耳朵，"小誉，起床啦！"
不情愿地睁开眼，面前居然不是袁承志的黑脸，而是令狐冲神采奕奕的眉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最赖床的令狐抽风了？
"快起来，早餐得趁热吃！"
还有早餐？包子、鸡蛋、牛奶，蛮丰盛耶！
吃完收拾好书包，令狐冲把我的拐杖交给包不同，自己伏下身，"来，背你下楼！"
"这......"几年来被哥教育不能和男生搂搂抱抱，我觉得让他背着是件害羞的事。
"别磨磨唧唧跟个丫头似的，快上来！"
他属于修长型的身材，肩背没有哥那么宽，却也有坚实的肌肉，伏在他背上跟昨天被哥背着上楼一样，很稳当，很安全。我不禁想，如果自己也这样背一个人，假如......钟灵......她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认为我太瘦，缺乏安全感？等我腿好了，一定要多锻炼，多长肌肉！
下了楼，包不同把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推过来，令狐扶我坐到后架。
"谁的车呀？"京大校园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丢车又严重，大部分学生都选择步行，我们寝室就彭连虎有辆师兄传承下来、只剩一个架子俩轱辘的破车。
令狐说，"我的。"
"奢侈啊，买新车不怕丢么？是不是觉得这样子带美眉比较拉风？"
"哈哈，没错！可惜还来不及带美眉，就被你这小拐子占了位子！"
叮玲玲......电话铃一响，我条件反射地抖了下。菩萨保佑，千万别是老妈！
菩萨不在家......
"小誉，今天腿有没有疼？"
"没那么疼啦，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快，妈你不用天天惦记。"以前为了节约长途话费，老妈不常给我们打电话。我骨折后，没能瞒住她，她急得非要来京，被哥好劝歹劝才拦住。住院时没手机，她跟我说不上话，要哥天天打电话回家汇报。现在我回校了，她就每天一个电话，反反复复唠叨，我总算明白哥那时为何每次打完电话都脸色发青眼神呆滞了--无数的苍蝇在你耳边，嗡嗡嗡嗡飞来飞去飞个不停，那种感觉--如果非要我选择一种死法，我宁愿被黄蓉姐姐虐死，至少死个痛快！
"儿行千里母担忧，小誉出这种事，妈能不担心吗？你一定要听医生的话，乖乖吃药。小时候你最怕苦了，总把药偷偷扔掉，有次......（以下略去508字）。你大舅又问到一个很灵的偏方，是这样的......（以下略去321字），让小峰找找这些药，配来试试。吃饭也要注意......（以下略去813字）。还有，个人卫生别放松啊，不能洗澡就让小峰给你擦擦身子，衣服被褥要勤洗......咳，跟你说没用，都是要小峰做的，我再给他打电话强调吧......"
"妈，"我卑鄙地参哥一本，"哥不帮我洗澡！我这么久没冲澡，难受死了，今天用塑料袋把石膏盖严了，想去澡堂洗，哥不管我！令狐也不管！把我交给老彭和小包，小包那个贱嘴，从头到尾都在笑话我皮肤太白汗毛太少腰太细像个平胸女！妈，都怪你，干吗把我生成这样！"
"呵呵，谁让你妈天生丽质呢？其实，刚把你生出来的时候，妈也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投错胎了......"
"妈！"我哭！
　

　15－元旦晚会
年底，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风波恶在校外被人打断了腿！几天后，慕容复被摩托车撞断一条胳膊！据说两个事件的肇事者都无影无踪，可怜两人躺在医院，期末考试也要耽误了。
哥分析：是什么人做的？首先，这人跟他俩有仇；其次，了解他们，不去打身怀武功的慕容复而是用摩托撞他；再次，路子野、手段狠；最后，可能跟我们是友非敌，所以选择在球场铲人事件平息一段时间之后，而不是栽赃于我们。想来想去，想不出认识这种人，便搁下不提。
元旦前夜，大雪纷飞。逸夫楼多功能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京师大学电子系的师生联欢会即将开场。
我和令狐、小包到得晚了，坐在最后一排。
晚会准备的食品水果品种丰富，我垂涎道："喜之郎果冻......我的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