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儿————薰薰

作者:薰薰  录入:12-15

第一章 猫是哭泣的孩子
清晨尚未苏醒的天空有一种奇异的美,好比美人面前那层薄薄的面纱,一阵风过,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格外宁静的城市在沉睡中等待苏醒,等待天边一丝一丝的契机出现。
这里是双凤城,本市出了名的豪宅区,宁静的走道两边终年种着各式花草树木,,一条长长的路铺满红砖,想是没有尽头一般延伸着。
我拎着塑胶带从便利店里走出。今天店员格外照顾地多给了我一个茶叶蛋。
我不是任何一栋豪宅的主人,当然不是。
打开家门,是我10平米的小屋。
这间屋子搭在车棚边上,本是当初打工的同事,废弃不用的仓库,看我无家可归,就让给我了。真的是家徒四壁啊,仅有的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是别人用弃的,我捡回来重新擦一擦,问别人借点油漆,倒也算得上是两件比较像样的家具了。

我捧起桌上的像框,爸,妈,我吃早餐了,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呢。照片上的父母笑得这样温柔,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进袋子里。
我叫莫流云,今年19,高中念到一半就因为付不起学费而辍学。16岁之前我还是爸爸疼妈妈爱的小皇帝,三年前,母亲因为突发的癌症,半年内去世。父亲原是开了一家规模不错的公司,不想有一天竟然会被自己的心腹出卖,生意亏空上千万,最后,终是承受不住压力,自缢了。

短短一年半之内,我最亲的两个人接连离我而去,原先的家产住宅被查封。现在想想我都很佩服自己当初是怎么挺过来的。亲戚朋友假仁假义地安慰一阵,好心的还留了些钱,有些干脆就就消失了之,搬家的搬家,换号码的换了号码,个个避我如蛇蝎。其实我也明白,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包袱,接手了,供住供吃供穿不算,还得担负起所有监护人的责任,赔本生意有谁愿意做。

对面屋顶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猫叫声,我想是野猫吧,野猫与家猫的叫声是不同的。家猫温顺柔和,而野猫只懂的一声又一声,不知疲倦,嘶声力竭地叫唤。因为饥饿,孤独或是别的什么。我本能地向旁边缩了缩。

不喜欢听见这种叫声,这种毫无顾忌的叫唤听起来像是婴儿凄惨的啼哭声,响彻云霄。
拍拍吃得半饱的肚子,我锁上门下楼,开始今天的第一份工作。
“阿伯早,我来取报纸了。”
忙碌而凌乱的报刊收发室里,充斥着一股油墨和阴湿混合的味道。我站在门口,有些木然地望着眼前,很久,杂物堆里抬起一张老人的脸。
“噢,小云啊,报纸在那边,麻烦你了。”
我小碎步地跑去点数。
天色开始放亮,收发室里陆陆续续有人进进出出。我能感觉到背后一道道好奇的目光,不解的,窥探的,怀疑的。背后传来小声的议论。
“啊,就是那个孩子。”
“是啊,一年半里父母都死了,真可怜。”
“呐,他不是有克相吧,不然则麽就他一个活得好好的。”
“唉,这也是命吧……”
我习惯性地捏捏衣领,成为议论焦点已经不是第一天,好的,坏的,善意的,恶意的,关心的,讽刺的,我从开始的不安到现在已经能够坦然处之,人的适应性还真是意外地强。抱着点好的报纸,我疾步奔出大门。

奇怪,真的奇怪,我猛地回头,身后一片空荡荡。
是我的错觉吗?最近每天送报的时候,我总感觉背后有两道灼人的视线盯着我,并不是捕捉猎物时危险充满征服欲的,而是一种类似于父亲看着蹒跚学步的孩子的,温暖关怀的视线。

我甩甩头,是自己太思念父母了吧。

送完报纸,是餐厅的打工,老板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待我很好,除了包午餐之外每天还会让我带些剩菜回去,说是剩菜,但我总觉得每次都是完整的一大盘,我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既然老板都不介意,我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六点回到家,我已经累倒在地。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一条条狰狞的裂缝,房子年久失修,四面墙壁和顶楼的石灰已经开始脱落,摇摇欲坠的样子,我叹口气,毕竟是废弃的仓库,这房子,还能撑多久呢,以后,我又该住哪儿。

发了一会呆,我猛地一个跃起,抱着手里的汉堡,冲向转角的街心花园。
夜晚的公园黝黑而寂静,天空美得如同上等丝绒,深远而高贵。我坐在长凳上,吃完今天的晚餐,把头埋在膝盖里,清楚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安定有力。
每天打工结束,我几乎都会到这里坐上一小会儿。白天经过的时候,这里满眼望去都是孩子们嬉戏,打闹的身影,满耳都是父母担忧焦急的呼唤,很热闹。我从不靠近那里。我不想看见。

只有在夜里的时候,我才能感到,这里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真正属于我一个人的。我可以一个人毫无顾忌地哭,可以一个人肆无忌惮的谈天说地,唯一的听众只有这片天与地。
安静,无边的安静,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缓慢的皮鞋声,走过我面前。顿下,又绕了回来。
“你……”
我抬头注视眼前的男人,也许又是路人甲乙丙,和往常一样,对我报以同情慰问,长吁短叹一声扬长而去,这样的戏码每天要上演好几次,虽然别人是一番好意,但我总觉得好疲惫。

眼前的男人夜色中的脸模糊不清,我依稀可以感觉到他极具压迫感的高大身形,还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里闪闪发亮。他身上有一股王者的气息,帝王,君主,没由来的,我就是这么觉得。

“干嘛?你们别再来对我说些有的没的了,我谢谢你们的关心,但我一个人很好,暂时还死不了,您行行好,让我一个人坐一会儿吧。”我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很惊讶,平时的我脾气不会那么冲。

男人似乎愣了一下,低低地笑开了。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我现在心情不好,我一定会迷上他的嗓音,那种低沉却很温润的音色,像一把制作精良的大提琴在吟唱。
“我为什么要管你,你的事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今天上午你送的报纸少了金融版。”
嘎?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可以的话麻烦你下次送来的时候帮我检查一下。”
我记起来了,他住在B栋,是新搬来的住户,不常出门,街区里的人对他都不熟。
“呃,抱歉,好。”我有些尴尬的挠挠头,把脸埋在手心里;“我下次会帮你注意的。”
男人并不离开,静静地看着我,十秒,二十秒,一分钟,一股熟悉的感觉迎面扑来,我莫名就想起每天清晨追在我身后的那道视线,不由得有些心慌起来,一股突如其来的焦躁感顿时涌上心头。

“你看什么,话说完你可以走了。”
“你对你的雇主就是这样说话的?”他略带责备的口气听上去却是满怀愉悦感:“看来我要好好教育你。”
“雇主?”我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看你衣冠楚楚的,没想到是个有妄想症的神经病……”
男人冷哼一声,长臂一捞,对准我的屁股啪啪啪就是三下,在我的极度错愕之中扛起我就走。
我被打屁股了?我竟然被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打了屁股?
于是,五秒钟后,夜空里传来我凄惨的尖叫声:“救命啊,绑架啊,贩卖人口啊,诱拐儿童啊……”

男人并没有拿个麻袋往我身上一套或者拿条绳子把我捆住,而是一把巴下我的衣服,把我直接扔进一只超豪华的按摩浴缸里。
我的反抗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这是什么状况?电视上说,卖身之前,似乎都要先洗个澡,难道……难道……
我吞了口口水,害怕地向里缩了缩,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啊,各路神仙耶稣圣母你们也太狠了吧,我一个小孤儿连做一株自由的野草都没有权利。
“你别过来!”我大喝一声,反正死到临头我也豁出去了:“我死都不卖。”
“卖?”男人愣了愣,两条毛巾向我劈头盖脑地扔过来:“要卖也要看你有没有本钱,限你半小时之内把自己洗干净。”
耶?我再次错愕,不是要我卖身哦?那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带我回来还给我洗那么高级的澡?我歪着头想了半天还是没弄明白。
浴室里充斥着一股好闻的薰衣草的香道,淡淡柔柔的,直抵我的心脏。管它呢,先享受再说,以后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半眯着眼睛,我迷迷糊糊地想,有钱真好。
睡梦里,我感到有人轻轻的帮我擦干头发,把我温柔地抱在怀里,有一股好闻的香味,还有一双温暖的手在我头上抚摸着,是谁?不是父亲的手,但是,感觉真好,我满足地靠上去蹭了蹭,依稀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小猫儿,你终于来了,我终于等到你了。

小猫儿,是我吗?

早晨的阳光很刺眼,我皱皱眉头,不自觉地用手去挡。
阳光?我被当下的自觉吓得瞬间清醒,我怎么会在阳光里清醒?现在几点了?
眼睛猛地睁开,我从床上一跃而起。软软的床?我家的明明是硬板床怎么就变得那么有弹性呢?
这里是哪里?我有些疑惑地环顾四周,黑色,黑色,满目皆是黑色。不解的视线转移到床上,我才发现自己的身边躺着一个大活人,柔软的丝被覆盖到腰际,上半身优美的肌肉曲线有着漂亮的古铜色,在黑色丝绸的反衬下魅惑动人。

我愕然,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记忆回到昨天我坐在街心花园里,对了,昨天我被一个奇怪的男人带回家洗澡,然后,然后,我洗到一半就没印象了,绞尽脑汁回忆了半天还是一片空白,看看身边半裸的家伙,我突然一阵紧张,他,没把我怎么样吧?

我偷偷掀开被子看看自己身上,好好地穿了一件浴袍,似乎没什么不对劲,感觉一整晚睡得也很安稳,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我松了一口气,暗自拍了拍胸口。
身旁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早上好,小猫儿。”眼前清醒的男人半趴在床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一大早就表情丰富。”
“我不叫小猫儿,我叫莫流云。”
男人两只眼睛好看地弯起:“我知道,流水便随春远,行云更与谁同,莫流云。”
看不出来,他文采真不错,这两句诗,我不懂,以前爸爸告诉我,当年取名字的时候,他和爷爷可是花了整整一星期,翻遍各大辞典诗词,好不容易才给我取的。他竟然知道。
我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把我绑回来的男人,小麦色的肌肤像一匹上好的绢丝闪着异样的光芒,轮廓分明的五官,深邃的眼窝,细长的双眼,挺直的鼻梁,坚毅的下巴。
他的嘴唇,很性感。同是男人,我突然一阵沮丧。
小猫儿?我指指自己,无声地问他。
“你的专称,以后我就叫你小猫儿。”
“停,停下,为什么还有以后,你把我抓来到底想干嘛?”
男人的眼底精光闪过,他坐起身,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我 要 收 养 你。”
收养?一个晴天霹雳打来,我险些跌下床。
“为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你太多心了,收养就是收养,只是普通的领养。”
“你确定只是收养?”我小心翼翼地问,太可疑了,说不上为什么,反正就是毫无逻辑可言:“收养我对你什么好处也没有。”
男人用复杂的神色看了我很久,他低低地叹了口气:“你果然是忘了。”
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我和他,莫非以前见过面?
“是收养,你放心,要包养我也会去找个有点经验的。”男人恢复那种似笑非笑的口气。
我狠狠地蹬了他一眼,想了一想,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的确是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与我共枕了一夜都相安无事,他看来还算是个君子,条件又不错,那……
“爸爸。”
男人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
“呃,小猫儿,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很高兴,不过我今年也就二十七,当你父亲看样子年轻了点,我叫椎名雅。”
椎名雅,我默念:“椎名先生。”
男人伸出手拍拍我的头,叫我雅就好。
“另外,我有个要求,你要负责做家事,一日三餐外加下午茶夜宵全部都要。”
一日五顿?我有些怀疑地看着他近乎完美的身材,暗自嫉妒,我连三顿都吃不上,你还能吃五顿?
“可以,但我做的东西不一定合你胃口。”
“随便,只要毒不死人就好,我不挑食。”
我脑筋一转,坏笑说“好啊,那我去便利店里弄点伟嘉回来看你当着我的面吃下去。”
雅斜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突然一个翻身把我压在身下,对准我的屁股又是一顿啪啪啪。
他是开玩笑的,重轻自然控制得很好,但他哪里知道屁股是我的死穴,打我哪儿我都能忍,唯独屁股不行。
我边笑,边笑边向床边躲开:“对不起,大爷,小的知道错了,小的这下就去准备准备,保准你舒舒服服。”
我一个滚溜下床,冲进浴室。
雅紧随身后地靠在门上对我说:“你那打工今天开始就别做了,想想自己有什么想做的事,或者去学点什么也好。”
哦。我呆呆地应着声,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一下还不能适应。
雅把我的头发使劲揉:“别胡思乱想了,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努力吸吸鼻子,想对他道谢,视线不经意下移。
“啊。”我捂着脸尖叫出声:“你,你没穿裤子。”
背后又传来他戏虐的声音:“我习惯裸睡啊,你以后也要慢慢习惯看见这样的我。”
喊叫声中,我把他大力往门外一推,砰的一声关上门。

雅的厨房很干净,厨具都相当高级,从自动切割机到垃圾粉碎机应有尽有,乍看之下简直就是电视里的样板房,我看了一圈,除了咖啡壶之外,全部都是新的,光亮照人。
“你都不吃饭的?”
“我吃外卖。”
“吃久了不会腻?”
“腻了也比饿死好。”
我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叹口气,不抱希望地拉开冰箱,果然,除了几包乌东面几桶牛奶之外之外什么都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你今天就将就将就吧。”
我用仅有的面和柴鱼酱汁做了一锅日式凉面,雅坐在桌前始终笑笑地看着我。
“你色迷迷地笑什么?”我瞪他,往死里瞪。
“我在考虑买一条围裙给你。”
我抡起一块抹布劈头就扔了过去:“吃饭。”
说实话,虽然我自认做饭还不差,但真要第一次让别人下结论,难免还是会有些紧张。
雅夹起面尝了一口:“你很会做菜。”
“那当然,一个人不做饭真会饿死的。”
雅吃面的手停顿了一下,他低着头说:“对不起,小猫儿,对不起。”
我愣住了,我可以感觉到他说话时候的颤抖,雅在难过,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道歉,从昨天一开始地把我捡回家,到现在,所有的事都往非逻辑方向疾走。
我想起来刚才雅说,你果然是忘了。
我忘记什么了?似乎是很重要的事。
雅不再说话,一味地吃着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味道。
我不自然地别过头,看着冰箱门:“对了,你冰箱里什么都没有要我拿什么煮饭?”
雅扔给我一张金卡:“你用着,密码是你的生日,我会不定期往里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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