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欲————篱岛

1
那天下班的时候已经很晚，千御好不容易才赶上最后一班地铁，从检票口出来时，宽敞的大厅里几乎没有人了。
他沿着地下通道不紧不慢的走，听见拐角处传来争吵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哭叫。地铁旁边就是贫民区，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债务缠身，今天大概也是附近的地痞在向谁逼债。
走过去的时候，果然看见一群衣着古怪的青年正对着地上蜷缩的人影拳打脚踢，这次倒霉的似乎还是个孩子，瘦瘦小小，抱着头胡乱求饶。
看见有人来了，那群人才散乱的停下了动作，为首的还不罢休，又对着孩子的小腹狠狠踢了一脚。
对方瑟缩了一下，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那边走过来的是富芝商店的人，你不然去求求他，把自己卖了，否则下一次再还不出钱，小心我打断你的腿！！"施暴者竖起拇指挑了挑千御所在的方向，一群人骂骂咧咧着走了。
千御低头看看自己的衣领，刚才走的太急，居然忘记把徽章摘下来，蓝白相间的条纹，映衬在纯黑的大衣上，在远处也看的很清楚。虽然做富芝商店的职员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不过他还是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以这种方式提起，这样实在不怎么雅观。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到孩子身边，掏出钱包抽了几张零钱，丢在孩子身上，通常遇到这样的人时，他都会这么做。
一只小手冷不防伸出来，扯住他的裤脚。
手腕虽然细细的，却出人意料的有力，孩子抬起头，露出布满伤痕却依旧清秀的脸。
他的眼睛很漂亮，明亮深邃，被身体的疼痛逼到迷离，却还带着一种无法磨灭的锐气，能轻易激起任何人的征服欲。
千御知道他如果是商店的货物，这双眼睛能把他的身价抬高不少。
"买我吧............"孩子喃喃的乞求，手不停的拉扯着千御的裤脚，满脸泪痕。
千御轻轻一笑，俯下身看着他："你知不知道，要是我买了你，会让你干什么？"
孩子露出迷茫的眼神，又突然被伤口的抽痛折磨的一阵哆嗦，缩进墙角不停的发抖，小声哭起来。
也许是顾念着孩子原本的容貌，或者是现在这副可怜的模样，千御动了恻隐之心，又多扔下两张钱。
这是他能做的最仁慈的事了，他不是慈善家，也从来没有把别人的麻烦事揽到自己身上的习惯，施舍一点钱已经做到极致。
"以后不要再学坏了，否则后果可就不是打断腿这么简单。"他说着站起来，拉开孩子的手。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尚未离开父母的怀抱，向地痞借钱，大多都是因为染上了什么坏习惯。
所以千御认为，他也是一样的。
孩子咕哝着说了什么，不过千御并没有听清楚。
他也没有兴趣听，拍了拍沾上灰尘的裤脚，转身离开。
走出地铁口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孩子的模样，无论是比他漂亮的还是比他可怜的，之前都已经见过太多。
所以如果不是这个叫做祈沙的孩子之后认认真真找上门，这个名字对千御来说将不会有任何意义。
如果。
第2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隔周一，那时千御正在办公桌前忙的昏天黑地，而周围的同事都已经去吃饭了。
这不是他自愿的，完全因为周一一上班，他就得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坏消息。
他进入富芝商店以来，第一次收到客户的投诉。
事情的起因是由他经手的一对双胞胎，在不服从主人管教的情况下出逃。人是很快追回来了，客户却不依不饶，上门要求赔偿。已经出售的货物本来不应该再牵扯到富芝商店，可商店一贯秉承的顾客至上的原则，无奈的导致了千御的损失。
投诉的结果是他被扣去全年假期以及好几个工作积分，假期对他来说倒是其次，麻烦的却是这几个积分，让他失去了已经保持很久的职员排行榜首位置。
这样的损失，不是简单就能补回来的。
所以这天的一整个上午千御都没能松口气，一直不停的忙碌着，想尽快回到原来的位置。
等终于能休息一下的时候，午饭时间都已经过了。
他推开桌上成堆的文件，伸了个懒腰，把椅子转到窗前。
从窗口能清楚的看见对面廉价公寓里的每一个房间，房间的主人都在忙着不同的事。
富芝商店就位于这样一条陈旧的小街上，除了街道对面的公寓，商店两旁还开着一些私人超市和小邮局，从外观上看，商店10层的建筑如同一栋旧旅馆，正门上方蓝白相间的标志，并不能说很起眼。
就是这样一家不起眼的商店，经营着这个城市里极为特殊的商业，满足人们在普通的地方无法满足的欲望。
它的背后必定有强大的靠山，不过千御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的任务只是努力工作。
休息了好一会儿，千御才揉揉眼，准备继续工作，把椅子拉回桌边的时候，无意中看见电话的指示灯亮着。
他随手拎起听筒："刚才谁找我？"
对面传来悦耳的女声，千御听着听着，脸上的神色由最初的迷惑，渐渐变的复杂。
富芝商店的底楼大厅里，正对门是一排低矮的大理石柜台，一段一段用玻璃隔开，前面放着白色布面椅子。职员们在柜台后专心做着自己的事，让整座大厅看起来就像一家私人小银行。
电梯门一打开，千御就看见远处墙角的长沙发上懒懒的瘫坐着一个人，唇边叼着地摊上买来的廉价烟，一只脚还踩在干净的沙发边缘，留下一个个黑印。
他身后的墙上明明挂着禁烟标志，桌子上的烟灰却已经堆成小山，还有不少撒在地毯上。
千御厌恶的皱了皱眉，虽然也猜测过，这个孩子散漫的习惯还是令他十分反感。
而如果不是接线员解释，他也不会立刻认出他就是那天地铁里被打的孩子。
2
孩子看见他走过来，立刻兴高采烈的站起来，顺手把烟头摁熄在桌子上，拍拍不合身的长大衣，又用力跳了几下，像等待老师审阅的学生似的挺直身体对著他笑，在千御眼里，他的笑容有些热情过头，看了不怎麽舒服。
孩子的脸上还残留著伤口的痕迹，却不像那晚那样狼狈了。
千御没有掩饰自己厌恶他的情绪，给他一个不怎麽好看的脸色，孩子却完全不在意。
"我都说不清楚你有什麽特征，跟接待的姐姐说了半天她才知道我找的是你，我叫祈沙。"祈沙一边说话一边注视著千御的表情，看他一直冷冷的瞥著自己身後散乱的烟灰，便赶紧自动用衣服抹干净桌子，又蹭著地毯把剩下的全扫进沙发底下，随即迅速重新转过身。
前後所花的时间不过几秒。
"你找我干什麽？"千御根本不想坐在被踩脏的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想快点打发祈沙走，他对这种脏孩子完全没兴趣。
祈沙嘿嘿一笑："找你买我啊，挣钱还债。"
说的就像买菜一样，千御不屑的把头转到一边。
"买了你以後呢？"
祈沙像不明白似的抬头皱皱眉，嘟著嘴问："你看不中我吗？我知道富芝商店是做什麽的，买我吧，否则回家爸爸又要打我了。"
他说著把身子转向侧面，毫不遮掩的撩起衣服下摆。
千御刚想出声阻止，却看见祈沙纤细的後腰上赫然一大片青紫的痕迹。
柜台後已经有职员在窃窃私语。
"那天我回家以後，爸爸骂我白白把挣钱的机会给丢了，要是今天我就这麽回去，肯定会被打的比现在还要惨。"祈沙回过头小声解释。
千御沈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拽过他。
"你跟我来。"
祈沙不明所以，踉跄著被拽过大厅，转进厕所。
千御胡乱往里扫了一眼，确定没有人，便反手关上门，把祈沙按住，低头咬上他的耳垂。
"你干什麽！"孩子尖叫起来。
"别吵，乱动就不买你了。"千御低沈著声音命令他，单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沿著肌理快速摸索。
祈沙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激烈，几乎刚被碰触到就开始浑身颤抖，拼命想躲开。
比他曾经遇到过的任何人的反应都青涩。
刚才还很活泼的小脸瞬时满是委屈，害怕又不敢吭声，漂亮的眼睛湿湿的，好象随时都会哭出来。
之前千御担心祈沙散漫的样子，生活也会不检点，不过现在看来担心好象是多余的，他松开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如你所愿，我买你，但是需要你家人的同意，什麽时候方便去你家一次？"
祈沙还停留在突如其来的恐惧中，一脸迷惑的表情，说不出话来。
"你够漂亮，刚才的反应也够讨人喜欢，又愿意卖自己，所以交易算是成功了。"千御公式化的微微一笑。
他愿意收祈沙，是特例中的特例了。千御有洁癖，他在挑人时，对容貌，性格，日常习惯乃至出身都异常挑剔，一旦选中，必定就非常优秀，这也是他在客户眼里评价一直相当高的原因之一。祈沙虽然漂亮，但这副懒散没有教养的模样，让千御对他的印象相当差，这样的孩子即使再漂亮，往常情况下千御也是不会多看一眼的。
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他看著祈沙腰後的伤时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正要全力工作，补回被扣掉的工作积分，这种时候有商品可以买卖，是很珍贵的工作机会。
即使这件商品有瑕疵，至少整体质量还过的去，有讨人喜欢的资本，不存在卖不出价钱的意外。至於不良的习惯问题，只要稍加训练，还是可以改正。
而他之前不愿意和祈沙做交易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以为他不知道富芝商店的经营范围，胡乱跟著别人凑热闹。千御一向没有在双方不明的情况下交易的习惯，尤其厌恶凑热闹的小孩子，不过现在，祈沙也已经明确表示他什麽都明白。
既然如此，就没有再拒绝他的理由了。
他承认自己有点心急，但不愿意就这麽放手，那样实在有点可惜。
3
祈沙确实是认真的，和千御约定好的事也没有食言，几天後把他带去了自己家，完成整个交易过程。
要做的事包括签合约，以及搬家。在签了合约之後，祈沙就不再是父母的孩子，和他们再没有关系，去哪里，做什麽，也不能再由自己决定。
千御对地铁旁的贫民区很熟悉，那些堆满垃圾的小路上，破房子边上发黑发臭的河里，都有他过去生活的影子。就连那种在晴天也挥之不去的阴霾，也跟以前一样。
祈沙的家没什麽特别的，普通的破旧，普通的寒酸，墙边摆著几件深色的老式家具，采光极差的房间连白天都黑乎乎的，走进去一片潮湿。
他口中的"爸爸"不在，家里没有人。
至於妈妈，他只说了一句"早不住这儿了"。
"爸爸大概出去喝酒了，反正他也不管我，在不在都一样。"祈沙满不在乎的解释，说著就去里屋拿图章，千御已经表示过，未满18岁的人，合约必须由家长签字，不过敲章也可以。祈沙户籍上的年龄还不到16岁。
一个人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千御开始怀疑祈沙是不是隐瞒了什麽事，或者撒了什麽谎，这样重要的时刻，家长怎麽会不在。
他也很想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父亲，会愿意这样简单的卖了自己的孩子。
不过，他不在也无所谓，只要有图章，合约就算生效，即使以後再反悔也没有用。
再说，他本来对祈沙的印象就很不好，即使他真撒了谎，也没有什麽意外，什麽样的地方出什麽样的人，这种地方长大的孩子绝对不会很高尚。
签合约的时间很短，祈沙盖了爸爸的图章，按上自己的手印，千御签上自己的名字，就算结束了。
"我以後就不是穷人家的孩子了。"祈沙按完手印的时候，抬头笑了笑，很高兴的样子。
他笑的时候和平时近乎谄媚的模样不同，是真的很开心，带著憧憬的表情。
"收拾东西去吧。"千御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转过头不看他，吸著鼻子，走出阴暗的房子。
里面实在太闷了。
很久以前，另一个孩子在按下自己的手印时，也曾经这麽高兴吗？
记不清了。
祈沙很快就背著旧书包出来了，还换了件衣服，短的过分的呢绒外套，上面不知染了什麽怪颜色。
他很骄傲的对千御说，今天是特别的一天，他穿了最漂亮的衣服来庆祝。
千御看著这副古怪的打扮，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只能硬生生的扯开话题。
"你卖了自己以後能得到一大笔钱，要拿来干什麽？"
"还债嘛，还能干什麽，老爸说养大我等於脱层皮，要我负责还他欠的债，富芝商店给的那些钱，大概够了，以後嘛，我就跟他完全没关系了，反正他也不喜欢我。"祈沙把手插在裤袋里，两只脚轮流踢著河边的石子，头垂的低低的。
"养育子女本来就是父母的责任，你长大以後回报他们就可以，你爸爸能走能动，自己为什麽不挣钱？"
祈沙抬头笑笑："大概他恨我和妈妈长的像吧，不过没事的，反正，还了那笔钱，一切就都解决了。"
说著便故做亲热的靠过来，挽住千御的胳膊："卖给别人之前你要对我好哦！"
千御不知道他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沈默著没有应答。
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误解了祈沙在地铁里被打的原因，还是被他故事般的谎言欺骗了，这个孩子的话，总混著一种令人无法信任的成分。
祈沙的手臂细细的，即使隔著大衣，都能感觉到瘦弱的骨架，千御不愿再费心猜测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不动声色的在脑海里过起适合他的客户。
耳边一直听见祈沙精神百倍的和周围的人打招呼，大多都是跟他年纪相仿的脏孩子，看来他的人缘很好。
听见最多的话就是"我搬家了，以後跟爸爸没关系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很高兴。
千御又突然怀疑自己带了有色眼镜看他，他也许其实是个好孩子，从来没有说过谎。
也许吧。
祈沙毕竟还小，不多一会儿，就把勾著千御胳膊的事忘记了，一个人哼著歌跑到了前面，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已经不再有父母，蹦蹦跳跳的，脚上没有任何凝滞。
只是偶尔会突然回过头笑，催促千御快点走。
也不管自己，究竟要走到什麽地方去。
※※※z※※y※※z※※z※※※
在完成必要的训练，找到买主之前，祈沙的使用权属於千御，在被人买下之後，入了对方的户籍，他才有明确的身份，成为买主的私有物。而富芝商店就作为中介者，赚取其中的差价。
像千御这样的职员在富芝商店的最高楼都有几个房间，专供商品被出售前临时居住和训练，在祈沙被卖出去之前，他们就要一起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尽管已经是第2次来商店，祈沙还是对店里的一切充满了兴趣，不停的四处指点，而即将可以和千御住在一起，更是带来从未有过的新鲜感。
"千御，走廊里面天花板上都没有灯，光从哪里来啊？"
"那是隐藏式的吊灯。"
"这个地上为什麽是红的啊？踩上去还是软软的。"
"这叫地毯。"
"门怎麽不用钥匙开？这卡是干什麽用的？"
千御懒得再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把卡插进门锁里，在祈沙"千御睡觉打不打呼"的询问声中先进了房间。
事先已经有人全都安排好，房间里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和一般的旅馆没什麽两样。在千御眼里早就看惯的地方，对在贫民区住惯的祈沙来说，还是有点奢侈，从进门开始，他就失神般的盯著四处看。
千御拍拍他的背把他的魂叫回来，顺手把装著他全部家当的书包扔在沙发上。
里面撑出不正常的棱角，不知放著什麽东西。
"你该得的钱过几天就会给，不过在找到买你的人之前，我是你的主人，你要听我的话，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