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这北斗七星已然完成,那么,接下来,应该是北极星吧。
如此猜测着,便来了这里。
如果,真的是按着这规律来的,那这盗者还真可算是个有趣的人了。
思绪间,便听得些许低沉风啸......
有人来了......
微微弯起唇角,看来今夜,也许是没有白来。
闭住呼吸,齐越小心地将自己的藏妥,一道黑影便呼啸而过......
好快的身法,看来要做个优秀的盗者,没点儿真本事还是不行的呢。
在心头赞叹着,齐越目送着那人进了季府大宅,依旧待在原地,只调整一下姿势,坐得更舒服些。
依旧,守株......待兔......
一刻的工夫,那道轻巧的身影便又出现在房顶。
速度不慢么......齐越暗叹了句,行动间,身形已然停在那人前头......
那蒙面的黑衣盗匪似是吃了一惊,瞧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年。
这少年甚至只是日常的装束,没有夜行衣更不曾蒙面,但他却完全不晓得这少年是何时出现,又是怎么出现的,这轻身的身法已是他不可能企及一、二的了。
一时间竟忘记要想办法离开,愣愣地与那有着黑亮双眸的少年对视半晌,便见那少年忽地微牵起唇角,白晃晃的月色下,竟是叫人眩目的耀眼。
那笑容泛开的瞬间,他的手有瞬间的麻疼。
手中的包袱掉落下来,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而那少年手中的剑,正缓缓轻点过散落的物品......
玉石,掉落在地的东西,全部都是玉石......
这便是辨认的方式了。
这个也许可说是挺独特的盗者,从来只盗取玉石,即使被"光顾"的主人家有再多金银珠宝也好,价值连城的古玩也好,这人却只拿玉石,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
倒是给了他一个挺不错的辨认方式。
"知道官府在通缉你吧?"他笑笑地开口。
黑衣的蒙面人点头。
"那么,得罪了。"说话间已迅速移形换位,点住他穴道。虽是觉得有些可惜,这么个有趣的人。但窃了人家财物毕竟也是不假,无论是怎样的理由,也是犯了个法字,至于官府要怎么处置他,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整了整散落在屋顶的玉石,甩上肩,齐越便挟着已是动弹不得分毫的黑衣人向官府方向而去。
(十三)
回到客栈已是接近凌晨时分,轻手轻脚地进了房,放下手里的物品。
一抬头却瞧见一双澄亮的眸,"吵醒你了?抱歉......"他笑。
不说话,只是摇摇头。没有告诉他自己自他出去就已经醒了。
"还顺利么?"
"嗯......而且收获颇丰。"他笑,自怀中摸出一张百两银票。
原本还可以另有一百,只是自己没那个兴致了,那么些玉石,想来是够重的,他可没有心思再去帮人搬回来,钱么,够用就可以了。
若不太过奢侈的话,这些银两让他们打点好旅途费用,再好好游上一趟西湖,应该已是绰绰有余。
"咱们应该可以有蛮长一段时间不用为生计发愁了。"打趣地道,他笑微微地坐下倒了杯水。
"夜里露重,要沐浴么?"想了想,他道。
愣了下,他暗笑。这小子原来也是会关心人的嘛......
"沐浴啊......这会子客栈里头的人可都还睡死着呢,特地叫人起来烧水怕得遭人怨哦。"他撑住颊,一副认真苦恼的样子,"啊......对了,不如佑离帮我去烧水好不好?"他象是忽然想起,转眼一脸期待地望向秦佑离。
却见秦佑离似是认真考虑地考虑起来,大约是未曾想到他会这样说吧。
真是可爱呢,瞧着他的表情,齐越不动声色地轻笑起来。
却蓦地听到秦佑离的声音,"烧水的地方在哪里?"
哎?难道刚才佑离在烦恼的是在什么地方烧水吗?不是应该是考虑是不是要帮他烧水的问题的么?!
"呃,应该是厨房吧......在楼下柜台边的帘门里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愣愣地回道。
他点头表示知道了,便起身往外走。
"嗯......佑离,那个,要不要我陪你下去......"临跨出门前,他又道。
"不用。"他摇头,出了房间反手关上门。
原来没想着让佑离真地帮他烧水来沐浴的呢,只是喜欢逗逗他,却料不到竟是这种反应。佑离竟然会答应呢,有点无法想象。
不过,这样的佑离,真得有趣极了。
瞧着眼前关上的门,半晌,齐越心情极好地笑起来。
(十四)
在屋子里待了会子,决定还是下去瞧瞧去。
一则还是不甚放心,二则么,看佑离努力的样子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刚走下楼梯,便瞧见店小二一脸睡眼惺忪的迎面而来。见着他,立马凛了凛喊,"爷......"
齐越抬手示意他小声些,"小二哥,怎么这会子起来了呢?"
"刚才我们店主人家听到些动静,似乎是从厨房那里传来的,所以着小的过来瞧瞧。"大半夜的,他也不想离开暖被窝呀,可谁让他就是一打下手的呢?
"哦......对不住,是我夜里觉得身上不大舒爽,想借贵店厨房一用,烧个水沐浴,还望见谅......"他浅浅地笑道。
"哎?没什么,爷您要用水,着小的烧就可以了,何必还劳烦你自个儿呢?"小二哥一听直摆手,这位爷听着可不是简单的主儿,这客栈么,向来是小道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所以哪敢劳动他呢?
"那就先谢过,我一会子就好了......"他又道,身子挡着不动,言语里还是要坚持自各儿来。
小二也不是没眼力的人,道了声您慢慢来也就乐得继续回去钻被窝了。
看着小二的身影拐个弯,消失在里间,齐越才转身往厨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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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水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呆在厨房门口半天,秦佑离微蹙着眉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记忆里,只有小时无意间见过厨房的模样,与这里相比,要大上许多。年幼贪玩的自己不小心受了伤,从此被禁止再接近厨房。于是也无缘再见到所谓的烧水应该是怎生模样......
要用火,这是唯一的结论。
只能试试了......
下了决定,秦佑离入了厨房。找了半日,终于发现盛水的瓦缸,不太清楚要用多少水,那就装满锅子好了。
揭开盖子才发现,这锅子大得吓人。不过用来沐浴的话,水少了似乎也不行吧?想了想还是努力把锅子装了个满满当当。
盖上盖子,然后开始烧水,这好象才是问题真正地开始。在灶口边瞅了下瞧见两块石头,这个......应该是所谓的打火石吧?
试着摩擦了几下,没什么反应。再试,继续试......
终于窜了点火苗出来,将柴和扔进灶口,边把火凑上去,结果是半日没有也没点着,倒冒出一堆烟来。呛了半日......
齐越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便是见着这一副情景。
"佑离,你可是打算把厨房烧了么?"他笑叹,然后瞧见他抬头,一脸茫茫然的样子,可爱得不行。
果然,这么大动静,难怪要惊动店家了。
他走上前,在他边上蹲下,以着掌风微微朝灶口里送,犹带火星的干燥柴和透了风,刹那间燃了起来。
"傻瓜......要有空隙,要透风才能燃起来呀......"不自觉得语气里带了些许的宠溺,他嘴角带笑地顺手回身在他额上轻弹一下。
做完这动作,才发现似乎有些......暧昧......
看着眼前的佑离有些讶然的眼神,他尴尬地放下手,嘴角的笑僵下来。开始专心地朝灶膛塞柴和,然后一脸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火焰,仿佛那是世上最好看的画似的。
只是心头莫名地有些慌......这世上会让他慌的事还没出现过哪......可是,这又是怎么了?!
怎么回事呢?
忍着以手抚上额的冲动,秦佑离心头闪着疑惑与慌乱。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额上叫他弹过的地方莫名地开始发烫,一点一点地燃起来......
两个人,各怀心思,火光照耀下,都没有再做声......
(十五)
出了这城便是四通八达了,离着下一个会有人烟的城池还有好些距离,接下来的好几日餐风露宿想来是可以预见的了。
自那夜的莫名暧昧之后,两人都有默契地没提起过这事。
齐越照旧整日说说笑笑地逗着秦佑离,只是偶尔脑子里会突然地冒出来那份光滑的触感,然后神经质地看手。
秦佑离也还是清清冷冷地不多话,只是偶尔会发呆,忽然惊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盯着齐越看,于是紧着转开眼。
日子也就相安无事地过。
赶了一日的路,两人找了个靠河的僻静地儿歇下来,乘着天色犹亮,齐越便让秦佑离在河边等着,自己赶着去找了些干柴来。
回来便瞧见佑离蹲在河边不知在做什么。
"看什么呢,佑离?"将柴放下来,他到他身边弯下身。
"这河里,有鱼呢......"声音里有些许的兴奋。
"唔......还不少哪......"一条条看起来都肥肥嫩嫩的样子,这里的鱼想必是挺享受的,不知是不是此处水秀山清,人迹杳至的关系?
"佑离,要捉鱼么?"好象做晚餐不错的样子,心思转了转,开始盘算着打一顿牙祭。
"捉鱼?"身旁的人偏头,似是不解地望向他。
"是啊......放心吧,得了的鱼咱们就五五分帐......"拍着胸脯说完象强盗头子分赃一样的话,齐越便不由分说地拉了人下水。
随手抓来根树枝当武器,经验丰富的某人很快捉将开来,还有闲暇拨冗逗着秦佑离与水中的鱼儿玩。
至于秦佑离,虽然一开始被吓了一跳,倒是在不知该说是捉鱼还是和鱼儿玩游戏的过程中越来越兴致勃勃,顺便还叫鱼儿咬了几口。当然算不上痛,可是有趣极了。
自小到大见过的鱼儿,也不过就是些名贵的锦鲤,只是远远看着,最多便是喂些食物罢了,要触摸到那是不可能的。
从未如此地接近这些小东西呢,真真是好玩之极。
干净的衣衫早湿了大半,嬉闹间,亦是乱了发。
笑意滑上唇,夕阳下,微微发光也似。浑然不觉眼前的人已然停下动作,看呆了去......
昔有佳人,在水一方。
我意若渴,求之自当。
真是漂亮呢,这好象......是第一次瞧见佑离笑的样子......
"佑离,你该多笑的......"自呆怔中回神,甩去刚刚莫名跑上来的心悸,齐越忽地笑开脸道。
哎?
叫他这神来一句说得怔住,疑惑地望向他。
"呵呵,因为佑离笑起来很好看呀......真可谓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呢......"笑眯眯的,齐越摇头晃脑地满嘴胡言乱语,"所以佑离再笑一下吧,再笑一下说不定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一国了呢......"
这,这人......又开始了......
偏偏他生就不爱言语,这要回驳怕是无望。
大概是齐越瞎扯地太厉害,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忽然就哗啦啦地下起瓢泼大雨了......
于是两人急急忙忙地拿了东西便找地方躲。
(十六)
走了一会子才找到一个山洞,大约是地处水源附近的关系,这山洞里头弥漫着一股阴湿之气。
秦佑离不由自主地打个冷战,刚淋了雨,进了这颇有些阴冷的山洞里头就感到了些许寒意。
身后一件宽大的衣物随即披了过来,犹留着体温的热度顿时让有些发寒的身子暖了起来......
回首便瞧见那人略略带笑的眉眼,随即转开了视线去。
这时间,齐越已然忙碌起来,将塞得鼓鼓囊囊的包袱卸开来,里头是之前拾的柴还有一些衣裳杂物。
还是有些湿了,齐越微蹙了眉,拿出随身的火褶子。
一簇火光在昏昏暗暗的山洞里亮起来,齐越舒口气,幸好点得着......
否则,外头这雨一下,可就没什么干柴可用了,再依着这山洞的阴冷程度,他是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佑离怕得冻出病来......
自包袱里捡出两件衣裳来,一件铺在有些湿意的地上,另一件草草披在身上。
"佑离,过来坐吧......"说着已然在衣服的一边坐下来。
他依言过去,就瞧见他伸手向他,不解,他疑惑地望着他。
"鱼呀......佑离你该不会忘了你手里头还拎着咱们的晚餐吧?"有些哭笑不得,"再喜欢这些个小东西也得填肚子不是?"
略略的红晕染上耳际,"抱,抱歉......"赶紧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
以树枝串起来的三条鱼,不多,不过差不多足够他们饱餐一顿了。
驾轻就熟地在身边剩余的柴里挑出三根细长树枝,以剑削成平整的形状,接着再处理起那些个鱼儿来。
让秦佑离用水袋里头的水将鱼冲洗干净,便与他一起将鱼儿穿上已然削得光滑且一头尖锐的树枝,递给秦佑离一根,探到火堆上方烤将起来。
没随身带着调料什么还真是可惜呢,有些遗憾地在心头叹道,齐越双手轻巧地抓了两根串着鱼的树枝细细烤着。
一旁的佑离蹲着,小心翼翼地提着那鱼。那双眼也专注地盯着鱼儿瞧,似是生怕一个不小心烤焦、烤坏了去。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的缘故吧......
"坐下来吧。不必这么紧张小心的,这鱼还得过会子才熟得了。"看了会儿,齐越还是忍不住笑道。
虽然佑离这般的表情姿态实在是认真得有趣,但蹲到鱼烤熟,这家伙的腿怕是会麻了。
"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秦佑离边顾着手中的鱼边缓缓地坐下来。
忍不住轻笑出声,惹来对面的人儿有些不明所以的目光。
看了会儿,瞧不出什么端倪便复又低头照看着手头重要的食物了......
(十七)
夜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清晨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整个人靠在齐越怀里。迷迷茫茫间传入耳里的是沉沉稳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不知不觉连自己的心跳也调成了同样的频率。
神智霎时间清明起来,他急忙小心地起身,转首看着依旧靠着洞壁闭着眼的人。
他应该......还没醒吧?
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醒转的迹象,整颗心才放下来。
清晨的光亮微微的透进来,带着一些寒意,一旁的火堆早已成了灰烬,偶尔有风吹过来,飘起些许焦灰。
他放轻脚步地朝外走,在洞口停下,雨......已经停了。
空气里残留着雨水的清新湿漉,是个好天气。
眼前是一大片的树林子,经过雨水一夜的冲刷,绿得鲜嫩逗人。
想了想,他回转身去,在包袱内翻出空空如也的水袋,打算到河边去洗漱再打个水,回来的时候还可以顺便散散步。
那白色的身影消失不久,本该是睡死着的人缓缓地睁开浅黑的眸。
将双手枕在脑后,无神地向上方呆望着。
昨晚睡下去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可是醒过来却变成他拥着佑离的状况,愣了下才想起来松手,却来不及将他身体搬开掩尸灭迹佑离就醒了。
倒象是梦中自有意识的行为一般......
难道他真得是对佑离抱着什么特殊的感情不成?
从小到大也没有尝试过这样的感觉,可是,齐越知道,自己恐怕是要糟糕了......
原本没有焦距的眼突地闪过警戒......
有人来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的工夫,那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已是近在咫尺。
"阁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赐教呢?"他起身,低头边整衣物边道。